展望中国及亚洲各国的未来发展——老年人设施的历史变迁及今后发展趋势

（文/图）谷口 元 日本名古屋大学 名誉教授

（翻 译）郑 颖 天津大学建築学院建築学系 副教授

展望中国及亚洲各国的未来发展
——老年人设施的历史变迁及今后发展趋势

（文/图）谷口 元 日本名古屋大学 名誉教授

（翻 译）郑 颖 天津大学建築学院建築学系 副教授

Look into the Future of Facilities for the Elderlys throughout Asia

序

我在年轻时一直从事医疗、福利设施的设计理论研究和设计，但现在迎来老年期，便开始反省这些建筑是否真的很好。我希望中国及其他亚洲国家可以从欧美和日本的老年人设施的利、弊中学习更多的经验，不必走弯路，在护理和福利领域实现成功。因此，这次特别以一种批判的精神，从批判的角度撰写此文。

福利设施的原点之一：宗教设施的再利用

西欧理性主义思想的原点可追溯到希腊和罗马时代。试回想希腊时代的雕塑。如当时的著名格言所言，“健全的精神寄宿在健全的肉体之中”，人们赞美身心都健全美丽的人。反之也可以这样理解，即有缺陷的人不被看做“市民”，他们被称为“弃民”并从很多城市中被驱逐出去。据说医生也只对可治疗的人进行医治，这种思维方式一直延续到现代医院的治疗方针中。

宗教的登场颠覆了这种思想。宗教本来的最大目的，即是通过神的手从现世的苦难中救助他人及自己。作为宗教活动之一，他们使用教会、修道院等宗教设施收留贫民、老人、痴呆、孤儿、身心有疾病的人群等遇到困难、需要帮助的人群，并给予他们最大的帮助。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由于缺乏合理的和科学的思考，到处使用着错误的处置方法，这个黑暗的社会一直延续了很久。

收容设施的原点之二：监视装置 Panopticon

经过很长时间，欧洲迎来文艺复兴（Renaissance）时期，以科学合理的方法思考事物的理性主义思想逐渐渗透到西欧各国。但在医疗和福利领域里，这些思想的普及则来的更晚一些。历史学家关注了于18-19世纪登场的杰瑞米•边沁（Jeremy Bentham，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法学家），他提倡“最大多数的最大幸福”，被誉为“功利主义者”。他强烈主张接受刑罚的人不应像从前法律规定的那样被封闭在牢狱之内，而是建造类似监视塔的全景监狱（Panopticon），以使罪人能逐渐回到正常的社会生活中。此后这种建筑类型成为收容设施的一个重要原型，带有监视塔的监狱、以及带有护士站的住院部，在这些建筑中管理被收容者的站点被布置在建筑物的中心部位，而这种“监视装置”的思想也在老年人及残疾人的收容设施中被强烈体现出来。

高效的设施运营和建筑计划：集团统一对待和生活限制

我开始访问养老院并进行研究的时候，建筑物的中心都有护理用的护理站，为便于管理，房间门上装有玻璃窗并设锁，房间前面是一个大厅，为了管理入住人员的生活，入住的老人一天都被要求在厅里呆着。同时，就寝、关灯、起床、洗脸等所有行为都统一在同一时间进行，每天有制定好的活动计划，无论是游戏或休息等，都是所有人在一起的集团生活。一天三次的就餐也是在大食堂中集合一起进行。在这种集团运营管理之下，即使没有食欲，也必须按时按点吃饭。

一周有几次洗澡的时间，澡盆又深又大，足够让这些老人的身体在巨大的澡盆中漂浮起来。我看到老年人被机械装置运到澡盆边，在澡盆内洗澡的场景。即使是最终卧床不起，已经无法正常进食和排泄的老人，养老院也会给他们穿上尿不湿，同时为了延续生命，在喉咙处插入管子输营养液。大房间里并排摆着很多床，由于躺着不动，最终因营养过剩而变得肥胖老年人横卧在一张张床上。这就是我当时看到的日本养老院的情况。

当时养老院的平面设计与医院的住院部类似，给数十位老人就寝用的房间沿走廊排布。此后，为了防止迷路时停在走廊端头的角落里不知所措，建筑开始改为走廊可环绕一周的回廊型。负责护理的工作人员忙于巡视、帮老人变换身体姿势、更换尿布等，这时房间布局的原则都是为了实现高效的工作。

以上是收容特别需要护理的老年人的特别养护老人院的情况，但即使是在需要护理程度较低、入住者交纳更高费用的收费养老院中，也是同样的集团式生活，所有人在规定时间就餐、就寝，同时为了防止物品泛滥，养老院会限制入住者带来自己的家具、各种日用品、有纪念意义的物品等。

中间类型设施的开展：通称老年人保健设施

以往的老年人设施主要是作为收容设施的养老院和医院，随后以一种老年人保健设施为代表，为将来回到家中正常生活而进行治疗、恢复训练的设施开始增多。但是因为有入住时间的限制，老人在一定时间内无法完全恢复，因此被迫返回养老院或者医院。虽然建设此类建筑的初衷是正确的，但为了让老年人真正的恢复正常生活、回家生活，今后将限制此类项目的建设。

为居家援助而实现的访问兼日间照料设施

日本很早以前就认识到了收容型设施的局限性，于是尽可能的开展各种政策以完善居家生活的环境条件。很多提供日常照料服务的设施开始建设并运营起来，老年人可以从自己家里到附近的日照设施进行身心两方面的康复，或者接受健康维持、就餐、入浴等服务。同时，在各地还不断建设“居家护理援助中心”，这些老年人相关设施成为重要的服务站点，访问居家养老但需要护理的老年人，为他们提供各种服务。

从住宅设计方式进行的探索

老年人设施虽然在很长时间内一直采用收容设施的设计方法，但是近年出现了脱离该方式的倾向，建筑设计类似图中的住宅，内外装修也向住宅靠拢。

这一方面是在市场经济原理作用下，为迎合日本老年人及其家人喜好而产生的结果，另一方面，人们也认为类似住宅的环境有利于入住者尽快适应新的环境，利于精神安定、身心健康的恢复。

宗教设施再利用成为护理空间

全景监狱（Panopticon）型

集团统一待遇的平面设计

整齐划一的就餐场景

提高居住水平的对策：小规模居住环境的普及、组团之家、单元护理

针对多数人群的集团居住和集团护理，最初是以注重高效率的工作方式为背景的，但伴随其普及，人们开始对这种效率优先的思考方式提出疑问，同时，为了让老年人能够接受更加人性化的待遇，西欧“组团住宅（Group home）”的思想被引入日本并逐渐普及。组团住宅是一种型老年人设施，老年人在此居住并接受护理服务。在此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是“护理单元（Unit care）”，以少数老年人为护理对象单元，并提供相符的建筑设备与运营服务。关于此类设施的详细信息请参照其他执笔者的论文。

提高护理水平的对策：小规模多功能设施的开展

近年，在日本展开了一种新的老年人设施——小规模多功能设施。这种设施的最重要特征是除了提供“从家里访问”和“到家里访问”两种护理服务之外，还附带短时间住宿功能。虽然护理是老年人设施建设的最主要目的，但这类设施同时非常重视对老年人家人的援助（Respite care）。家中有需要护理的老年人时，家庭负担会变得很重，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设施中附加了收留短期住宿的功能。此类设施在中学学区范围内设施一处，希望实现分散布置。

在设施的上层常常设置“附带服务的老年人住宅”，但也有很多其他的案例，如将幼儿园、托儿所与老年人设施合并在一起，尝试对不同年龄层人群提供生活上的援助。值得关注的案例有，上一层以较低的租金租给单亲家庭，在夜间出现紧急情况时可以请上一层的母亲们来帮忙。需要关注这类事例的推广。

公共制度的局限之一：建筑篇

日本老年人设施的建设依赖于公共资金的提供情况。为了获得资助，必须满足建筑及运营方面的各种标准和条件。入住者的平均居室面积、走廊宽度、组团或单元人数的限制等。这些标准维持不变时没有问题，但由于法律修订，这些标准经常被附加各种新规定，将来也会不断变化。下图为葡萄串型的组团式布局概念图，老年人设施常常采用这种形式。但是当人数构成要求出现变更时，该设施就不再能满足要求。有一位叫中村勉的建筑师，为回避这种情况发生，在设计中采用了日本传统长屋住宅的形式，让居室连续排列，中间用隔断分离，以保证组团分割时的灵活性。但并不是所有的地方政府都允许此类设计，有些地方政府对于单元构成有非常严格的指导。

公共制度的局限之二：运营和保险

在针对老年人的各种福利政策上，日本经历了各种错误并不断从中吸取经验。现在战后生育高峰中出生的一代人正迎来老年期，养老金、保险等经济负担将只增不减，这些负担的大部分或由下一代人承担，或者在少子化不断恶化的情况下会使整个社会破产。此外，公共保险所支撑的这些事业运营正面临着非常严峻的局面。从经营上看，初期投资与运营费用不得不再削减。但要压低初期投资，必然导致建设用地转移至更廉价的土地上，如沿高速道路或铁路的土地、沼泽地带等，而这些往往并不适于建设养老设施。同时要压低建设费用又不得不选择低成本的建设方式，造成品质低劣的养老环境。最近，开始出现很多改造或再利用原有企业职工宿舍的事例，从有效利用社会资源的角度而言是一个很好的解决策略。

多床位的房间

另一个是如何确保设施运营人才的问题。虽然有很多年轻人有志在这个领域工作，但与其他职业相比，这个职业的收入相对较低，很难保证留住人才。日本逐渐迎来少子社会，整个社会必须去思考年轻有为的一代人应该从事什么样的职业的问题。

如何克服社会负担：公助→共助→互助→自助→自立

日本效仿西欧各国的先进经验，不断地充实养老金和保险制度。但是这些社会负担只会越来越庞大。在目前少子、经济实力低下的情况下，社会破产是早晚的事情。今后必须考虑以“共助”及“互助”为前提的养老环境、居住区环境建设，而不只是依赖于养老金和保险。当然，还要增加高龄时仍可维持并增进身心健康，能够实现“自助”、甚至是“自立”生活方式的老年人的人口数量。最重要的是，规划可实现“多世代混住”社区，减少只有老年人居住的居住区，才可以建设可持续发展的循环型社区社会。

不要犯我们曾犯过的错误

建筑领域往往根据市场经济原理做出判断，以有建设需要的富裕阶层为目标对象进行投资并获取利益。但是斟酌自己的职业伦理或企业伦理，对居住区社会的贡献仍然是最重要的。面对必将到来的少子、老龄化社会，应该建设什么样的住宅、什么样的设施、什么样的城市，能提出这些未来规划方案的只有我们这些专家。非常期待今后的发展，从中国到亚洲，尽我微薄之力在所不辞。

结语

由于执笔本文时优先考虑通俗易懂，难免有记述严谨性的疏漏。详细信息请参考其他执笔者论文及参考文献。

注：

自2006年护理保险制度修订之后，设施也可以以旅馆成本（对单间居室计算租金）的形式进行收费。同时，交付金制度也发生变化，资助金额度被大幅削减。但即使如此，设施的租金仍然低于民间租房的价格。

文中多数图片资料由毛利志保老师（日本三重大学）、井上由起子老师（日本社会事业大学）提供。特此感谢。

谷口元（Taniguchi Gen）：日本名古屋大学名誉教授，名古屋大学环境学研究科、中国西南科技大学客座教授，名古屋大学重要文化财马场家住宅研究中心特聘教授。

生于1949年。1972年名古屋大学工学建筑学科毕业。1974年名古屋大学大学院工学研究科建筑学专攻硕士课程毕业。工学博士、一级建筑士、JIA（日本建筑家协会）登录建筑师。经INA新建筑研究所所员、大同工业大学助手、名古屋大学助手、讲师、椙山女学园大学教授、名古屋大学教授、校长助理，2013年起任名古屋大学名誉教授、特聘教授，2015年起任现职。专业为建筑计画学，主要研究方向为医疗福利设施、大学校园设计、设施管理研究。曾从事多项医院及教育研究设施的基本设计，近年参与名古屋大学丰田讲堂、石原邸、旧古川图书馆及神言神学院等建筑的保护修缮工程。

组团式布局概念图

类似住宅设计的设施案例：从JIHA（注：社团法人日本医疗福利建筑学会）网站上选取获奖实例并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