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教育智库研究综述

2015-03-02 08:01佘妍文朴钟鹤
关键词:智库政策研究

佘妍文,朴钟鹤

(西华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四川 南充637009)

全球化的迅速蔓延,一方面推动了教育的巨大进步,另一方面也衍生出许多新的问题。各国教育决策者在制定教育政策时越来越依赖由专家学者组成的思想库所提供的信息、建议及方案。美国教育智库起步早,发展快,堪称教育智库发展的典范,在这种背景之下,对美国教育智库的研究,逐渐成为国内外教育政策研究的热点领域。本文拟通过对美国教育智库研究现状的梳理,探寻美国教育智库的研究重点与趋向,以期为国内相关研究提供参考。

一、美国教育智库的研究现状

通过对文献资料的查阅发现国内外学者对美国智库的研究呈现一个由少到多,不断扩大和加深的过程,表现出丰富多样的研究视角,涉及教育智库发展研究的文献主要集中于一下几个方面。

(一)对美国教育智库发展历程的研究

要研究教育智库的起源必然要先追溯智库的历史。国外对智库的最早研究始于20 世纪70 年代。1971 年,美国学者保尔·迪克森(Paul Dickson)出版专著《智库》(Think Tank),在书中,迪克森指出自19世纪30 年代起,向政府提出意见和建议的机构在美国开始出现,这便是所谓的智库的雏形,但全书专门介绍教育智库的内容极少,只是在介绍智库的研究领域时对教育政策研究机构稍做说明[1]26-32。此后,历史学家詹姆斯·史密斯(James·A·Smith)做了大量的实证研究,通过搜集历史资料、多方调查证实了迪克森对智库出现时间的判断是准确的,并在其1991 年出版的《思想掮客:智库与美国新政策精英的崛起》(The Idea Brokers:Think Tanks and the Rise of the New Policy)一书中,以当时的美国社会科学促进会(后演变为美国社会科学协会)为例,指明“智库的宗旨是为社会改革进行调查、咨询、游说”[2]79。作为美国著名智库——布鲁金斯学会(The Brookings Institution)的研究员,大卫·瑞西(David M. Ricci)在其1994 年出版的著作《美国政治变革:新华盛顿和智库的兴起》(The Transformation of American Politics:The New Washington and the Rise of Think Tanks)中对20 世纪70 年代以来智库在美国新华盛顿政治文化中的兴起过程做了详细描述,指出这一时期美国智库取得了长足发展[3]65-82。

智库兴起的初期,多以研究外交政策为主,直至20 世纪中期“反贫困战争”的出现,美国智库的研究重点逐步转移至国内政策。1983 年,美国发布题为《国家处在危机之中:教育改革势在必行》的教育报告,教育智库借此契机自成一体。我国多名学者采用个案研究的方法介绍了美国一些知名教育智库,从而梳理了教育智库的成长经历。2000 年,赵中建以美国教育政策联盟(Consortium for Policy Research in Education,CPRE )为例,率先对美国教育智库的管理体系、宣传方式、成果转化等一系列有关教育智库的基本问题做了详细论述,开启了教育智库研究的先例[4]。这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国内鲜有关于教育智库研究的文献,直至2009 年,教育智库研究在学界获得了大发展,田凌晖、陈粤秀[5]以范德堡大学国家择校研究中心为例,探讨教育改革与教育政策研究机构之间的互动关系,认为竞争性的资助政策、严格的问责制度、多元性的跨学科研究合作,是教育改革和教育政策研究机构良性互动的制度基础。同年,黄忠敬、穆晓莉对美国教育政策研究机构开展了一系列研究,如针对威斯康辛大学麦迪逊分校的个案研究,主要介绍了该机构的人员结构、研究领域和特色等[6]。此外,还对发达国家的教育决策咨询模式进行了分析,并对国内教育决策咨询机构的发展提出了建议。穆晓莉则在其硕士论文中论述了美国思想库的教育决策咨询模式,重点解答了美国教育智库关注教育政策制定的原因及具体时间[7]。谷贤林在梳理美国教育智库的类型、特点、功能之后[8],分别以卡内基教学促进基金会(Carnegie Found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Teaching)和美国教育政策中心(Center on Education Policy,CEP)为例,探讨了智库是如何对教育实践和教育政策的制定产生影响的[9-10]。

上述学者采用历史法分析了教育智库起源与发展的过程,初步判定了教育智库的萌芽期及兴盛期,让人们对教育智库的发展脉络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引发了对教育智库的普遍关注和研究热情。但这些研究以一般性的介绍为主,尚未上升到影响舆论、推动政策议题的层面。

(二)对美国智库兴起的社会背景和政治环境的研究

在追溯教育智库发展历史的同时,一些学者还致力于探究美国智库发展壮大的社会背景和政治环境,“是什么样的土壤孕育了智库的生长并使其不断得以繁荣?”这一类问题初步得到了解答。詹姆斯·史密斯在其著作中将智库在美国得以形成与发展的原因归结为三个方面:一是美国发达的基金会能为智库发展提供持续的资金保障;二是美国特有的政治制度——三权分立和联邦制,导致权力的分散和决策机制的公开性及开放性,从而产生对智库的需求;三是美国鼓励个体发展,倡导多样性并存的“多元主义”文化氛围为类型多样的智库提供了生长土壤[11]13-14。在此基础之上,唐纳德·阿贝尔森(Donald E. Abelson)[12]65-71着眼于美国教育的现实情况,从两个方面更深层次地挖掘了教育智库兴起的原因:一方面,随着苏联人造卫星的成功发射,改造美国旧有教育制度、加强教育科学研究的社会呼声愈加强烈,为教育智库的出现提供了契机;另一方面,政府职能的改变导致美国教育行政机构也发生了相应变化,联邦教育部的建立促使教育决策程序趋于公开化,为教育智库提供了释放影响力的巨大空间。

史密斯和唐纳德的研究开创了探索美国教育智库萌芽与发展缘由的先河,总结的原因也综合了政治、经济、文化等多重因素,考虑较为全面,不足之处在于史密斯虽然谈及了多个方面的原因,但都只是略作介绍,未进行深入分析。唐纳德对教育智库兴起的原因分析结合了当时的时代背景,从教育决策过程本身寻找根源,具有一定的科学意义。

(三)对美国教育智库影响力及其作用实现方式的研究

随着对教育智库研究的增多以及研究领域的深入,学者们对智库的研究逐渐转入现实层面,采用定性研究和定量研究这两大实证主义研究方法分析教育智库在教育政策制定过程中的影响力及其实现方式。英国学者戴安娜·斯通(Diane Stone)最先开启这方面的研究,在其1996 年出版的著作《俘获政治意向:智库与政策过程》(Capturing the Imagination:Think Tanks and the Policy Process)中分析了知识交流在教育政策研究机构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并由此推断出教育智库在政策制定过程中产生影响力的原因[13]92。苏珊·玛丽·威利(Susan Marie Willis,1992)分别以传统基金会(The Heritage Foundation)以及布鲁金斯学会为代表,通过对智库发布的报告以及智库学者资历和经验背景进行分析,说明保守型智库与学术型智库对高等教育政策的不同观点及其影响教育政策的不同策略。她的研究结论是学术型智库的学者在资历和经验上更具优势,而保守型智库则更倾向于采取倡导型政策对待高等教育[14]。2000年,大卫·库马尔(David Devraj Kumar)在苏珊的研究基础之上探讨了布鲁金斯学会在教育政策研究领域处于领先地位的原因:学会长期对教育政策研究持积极态度、专家学者对教育改革兴趣浓厚、机构为教育政策创新提供良好的研究环境[15]。迈克尔·基斯特(Michael W. Kirst,2000)以加州教育政策研究中心(Policy Analysis for California Education,PACE)为个案,论证了学术型智库在教育政策形成过程中发挥作用的途径。他的研究表明,PACE 在教育政策研究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宣传方式过于局限,导致其在教育决策中没有发挥预期的影响力。从PACE的案例中,基斯特得出:智库不仅要致力于政策研究,而且应当借助各种手段传播自己的研究成果,引起决策者的注意,才能使其研究真正在教育政策的制定中被采纳[16]。2014 年,麦克唐纳再次发表论文,探讨了保守型教育智库是如何进入教育政策研究领域的。在该研究中,作者统计了保守型教育智库的数量增长变化、分析了保守型教育智库在媒体引用率上的优势,发现保守主义教育智库能与其他政策研究机构相区别,在于其较强的专业性和学术性,保守主义智库进入教育政策研究领域的途径是将智库作为立法机构[17]。至此,对教育智库影响力及其作用方式的研究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对教育智库影响力的研究广泛采用了问卷、数据库检索等方法获取第一手资料,这表明定量分析法被广泛接受和应用。虽然这些研究以基本的数据罗列为主而未对所得数据作深度分析,但正是这些第一手数据奠定了实证研究的基础,对促进教育政策创新是有益的。

(四)对美国教育智库运行机制的研究

从运行机制的角度切入是我国学术界从事教育智库研究的一大热点,但当前国内对美国教育智库的研究尚未形成系统,研究成果散见于各类期刊及硕博论文之中。王春法以兰德公司(RAND)、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CSIS)为实例,介绍了美国智库的内部运行机制,其中包括智库管理体制、资金运转、成果推销、人员交流等研究内容[18]。李安方等人在专著中对中国智库的运作模式进行了概述,目的在于通过对不同智库运行机制的对比评估中国智库的综合竞争力,在他看来,运行机制的优劣应当作为评价智库竞争力的重要指标[19]5。眭依凡从教育公平的视角出发,探讨了当前教育智库在解决教育公平问题上所发挥的作用,他认为教育智库作为人才的集中地,应当充分发挥智慧优势参与国家重大决策,充当教育决策方案的建言者、政策效果的评估者以及社会舆论的引导者,在服务教育决策的过程中,要坚持将教育公平作为对基础教育的政策研究的价值统领,而高等教育领域的政策研究则应当以效率优先、促进发展为核心价值[20]。张新培、赵文华基于人员任职经历的视角、采用社会网络分析法对世界知名教育智库研究人员的教育背景及任职经历进行量化分析,研究发现世界一流教育智库的研究人员大多具备多元化的任职经历,这有助于教育智库积累社会资源,从而提高机构本身的运行效率[21]。此后还有很多学者在学术论文中做了相关论述。总之,我国学界对美国智库运行机制的研究较为盛行,研究成果也比较丰富,为我国智库的建设提供了理论基础,但在研究领域的广度上仍需要进一步拓展。

(五)对美国教育智库发展经验的总结

我国一些学者对美国智库发展的成功经验进行了总结,以期为我国智库的进一步发展提供启示和建议。这方面的研究以期刊和硕博士论文为主,专著类文献较少,多是从中美对比研究的基础上总结美国的先进经验,从而得到启发并对国内同类机构的建设给出相应建议。穆晓莉、曹真[22]等均是在其硕士论文的最后一章就美国智库与中国智库的发展现状做了一个对比,一方面阐述美国智库成绩显著的原因、经验,另一方面指出我国智库发展的问题并给出解决建议。公开发表的期刊论文以美国智库的经验启示为题的也不在少数,褚松燕、赵成根的研究总结出美国智库发展的三个优越性,即有限度的独立性、学术研究的多学科性、机构的非营利性和社会性[23]。王建梁、郭万婷剖析了当前国内智库发展缓慢的原因及智库机构管理的诟病,并鼓励政府给予智库发展以法律和制度保障[24];郅庭瑾、吴晶[25]介绍了美国比较典型的一些教育智库,并归纳出其共性:实践性、独立性、非营利性、国际化、信息化、跨学科,据此,他认为中国的智库建设需要学习他们的“旋转门机制”和交流合作机制。刑欢以“美国教育政策中心”为例,阐述了美国教育智库发展的几点优势,即正确的发展策略、客观高质量的研究、机构成员丰富的教育政策研究经验、长期稳定的优秀专家顾问、积极的传播态度等是美国教育政策中心迅速发展的关键[26]。

国内学者对美国智库建设的经验总结,一定程度上为改进我国的智库建设提供了理论指导,但由于体制及国情的差异,美国的有些经验在中国并不适用。此外,一些学者所提的建议过于宏观,未能结合我国智库的实例进行具体分析。

二、美国教育智库的研究趋势

通过对美国教育智库已有研究的分析,结合我国教育智库的发展现状,笔者认为未来教育智库的研究趋势可能发生以下几个方面的改变。

(一)变宏观理论研究为问题导向研究

从已有文献的统计与分析中我们发现,现有研究主要是从宏观视角对美国教育智库的概况进行介绍,或是对较为成功的智库个案予以讨论,这固然为智库发展及改进提供了理论基础。然而教育智库研究不能仅仅止步于理论阐述和现状描述,还应当突出问题意识,强化问题驱动,聚焦于我国智库发展当下的现实矛盾。所以,教育智库研究的一个趋势是更加强调实证方法的运用,在调查中发现问题,并以实际问题为导向,以问题解决为目标,在问题解决中总结经验,以改进我国教育智库的建设现状。

(二)变应急性研究为前瞻性研究

教育智库主要从事教育政策研究,为教育决策及改革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和提案,前瞻性是智库发展的核心竞争力,相应地,针对教育智库的研究也需要有一定的预见性。当前有关美国教育智库的研究主要是对其历史沿革、发展背景及运行机制等已有的问题或弊病进行探讨,固然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但从长远来看,智库研究既要着眼于“解决问题”,更要善于“发现问题”,即根据教育智库的发展现状对其可能存在的问题做出合理预测,并在矛盾爆发之前提出相应规避方案或解决之策。根据已然预见未然,探寻智库发展过程中的热点问题,分析问题根源之所在,以前瞻性取代应急性是教育智库研究未来的发展方向。

(三)变封闭性研究为协作性研究

教育智库的研究是一个复杂的过程,研究者一方面需要从智库方获得机构发展的相关资讯,又要将自身的研究发现公布给社会大众,另一方面还要总结智库改进的可行方案,仅仅依靠研究者“闭门造车”式的研究容易受到学科背景及个人专业知识的限制,难免出现偏颇。因此,现代智库研究需要研究者、研究团队之间相互交流,实现资源与信息的共享。教育智库今后的研究可能会以一种更具包容性的方式进行,不同国家、不同学科的研究者相互协作、联合攻关,实现研究的跨区域、跨学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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