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浑表字、籍里、诗集与《咸阳城东楼》考异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1672-2914（2015）03-0092-02

收稿日期：2015-01-02

作者简介：郭殿忱（1940-），男，辽宁沈阳市人，北华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古籍整理。

Differentiation of Xu Hun’s Name,Ancestral Home, Poetry Collection

and The Eastern Rostrum of Xianyang City

GUO Dianchen

(School of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Beihua University, Jilin 132013, Jilin, China)

Abstract: Xu Hun, a poet in late Tang Dynasty, styled Hui or Zhonghui, came from Danyang or Gaoyang. His work titled Poetry Collection in the Year of Dingmao had two or three volumes. His poetry titled The Eastern Rostrum of Xianyang City described the eastern or western rostrum, or even the western gate, which needed clarification. The variant characters in the poem also needed further detailed interpretation and proof so that a final judgment is to be made about it in the principle of“the best one is to be adopted”.

Key words: Xu Hun; Poetry Collection in the Year of Dingmao; The Eastern Rostrum of Xianyang City

晚唐诗人、词客、选家韦庄在《题许浑诗卷》中称誉道：“江南才子许浑诗，字字清清句句奇。十斛明珠量不尽，惠休虚作《碧云词》。” [1]1623言其诗胜过与鲍照齐名的南朝诗人惠休。而今，人们在阅读相关文献想深入了解其人、其诗时，发现其表字、籍里、诗集著录均有歧说，《咸阳城东楼》一诗更多异文。现试予考论并就教于读者方家。

1　表字考

《新唐书·艺文志》载：“许浑，字用晦，圉师之后。” [2]1612《唐诗纪事》 [3]（以下简称《纪事》）、《直斋书录解题》以及清代所修编的《全唐诗》 [4]、《唐诗别裁集》 [5]（以下简称《别裁》）、《唐诗三百首》 [6]皆作字用晦。但《郡斋读书志》《唐才子传》均作：字仲晦。考：古人名与字，义多相连。如孔子名丘，字仲尼。屈灵均名平，字原（以字行世）等。浑字有浊义，如《老子》“浑兮其若浊”。又与混字相通。而晦字有昏暗不明之义，如《诗经》“风雨如晦”句。许浑表字中有“晦”字，正合此义。那么，应是用晦还是仲晦呢？

按：古人用昆、仲、季或伯、仲、叔、季来排行，往往指一奶同胞，至少是一父所生之子（女）。而唐代诗人间习惯以行第相称者，如李十二白、杜二甫等，则是指同一曾祖父，兄弟间的排行。岑仲勉《唐人行第录》载：“许七浑，字用晦。全（唐）诗八函杜牧《许七侍御弃官东归潇洒江南颇闻自适高秋企望题诗寄赠》，《纪事》（五十六）以为许七侍郎（郎误，应作御）即浑。” [7]123从行第为七看，字仲晦之可能性极小。而同时代诗人张祜所作《访许用晦》一诗更确证：许浑字用晦。

2　籍里考

许圉师为唐高宗时宰相，是许绍的次子。《旧唐书》载：“许绍字嗣宗，本高阳人也，梁末从于周，因家于安陆。”《新唐书》则称：“许绍字嗣宗，安州安陆人。” [2]3770考《姓源韵谱》称：“许，姜姓。尧四岳伯夷之后，与齐同宗。周武王封其裔孙文叔于许，子孙以周为氏。”望出高阳。按：高阳为古郡、国名，辖境在今河北保定、清苑、高阳、博野、蠡县一带。《旧唐书》所谓高阳人，乃系以郡望称之。而《新唐书》所称“安州安陆人”可谓籍里。按：唐时曾改安州为安陆郡，辖境在今湖北安陆、云梦、应城一带。这正如“中晚唐时期，人们对韩愈里籍河阳（今河南孟州），而郡望昌黎（今辽宁义县）并无争议” [8]306一样。

自许圉师相高宗至许浑太和六年（832）进士及第，已逾中宗、睿宗等十一朝一百五十余年。两唐书未言许浑籍里，《纪事》称：“浑，字用晦，睦州人。”考：睦州，唐移治建德，辖境在今浙江相庐、建德、淳安一带。《直斋书录解题》于《丁卯集》下称：“唐郢州刺史丹阳许浑用晦撰。丁卯者，其居之地有丁卯桥。”元人辛文房撰《唐才子传》曰：“浑字仲晦，润州丹阳人。”《全唐诗》《别裁》则简作丹阳人。

按：《新唐书·地理志五》载：“江南道，润州丹杨郡。县四：丹徒，丹杨……”丹阳县本润州属县，州改郡后，以丹阳名郡，治丹徒。《太平寰宇志》载：“丹徒县，春秋吴朱方之邑，汉为丹徒县地。……丁卯桥在城南。晋褚裒镇广陵，运粮出京口，为水涸，奏请立埭，以丁卯日，后人构桥因名。许浑别墅在其侧。”周绍良先生据此谨慎下结论：“可见许浑乃家丹徒，应作润州丹徒为是。”实则，丹阳既为县名，又为郡名，乃建制沿革所致，统而称之丹阳人，未尝有错。而许浑被认定为丹阳人由来已久，视丹阳为其籍里亦未尝不可。

3　诗集著录考

《新唐书·艺文志》集部别集类著录：许浑《丁卯集》二卷。《郡斋读书志》卷四别集类中著录：许浑《丁卯集》二卷：“唐许浑……于朱方丁卯涧（桥），自编所著，因以名。贺铸本跋云：‘按浑《自序》，集三卷五百篇，世传本两卷三百余篇，求访二十年，得沈氏、曾氏本，并取《拟立》《天竺》集校正之，共得四百五十四篇。’予近得（许）浑集完本，五百篇皆在，然止两卷。唐《艺文志》亦言浑集两卷，（贺）铸称三卷者误也。”晁公武这段话，引述并纠正了北宋词人贺铸（字方回）的言论，并以实物确证：《丁卯集》二卷五百篇。另，《直斋书录解题》又云：“蜀本有拾遗二卷。”

4　《咸阳城东楼》考异

五代后蜀韦縠所编《才调集》卷七收许浑诗二十首，内中《咸阳城东楼》云：

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园东来渭水流。 [9]593

末句一作“行人莫问前朝事，渭水寒光昼夜流”。

校：诗题《纪事》作《咸阳西楼晚望》。《全唐诗》题下注：一作《咸阳城西楼晚眺》。又注“西楼”，一作“西门”。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撰文赏析此诗时，引李商隐名诗《安定城楼》加以对照：“那首诗，与许丁卯这篇，不但题似，而且体同（七律），韵同（尤部），这还不算，你再看义山诗那头两句是怎么写的——‘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州。’这实在是巧极了，就如同两人有个约会似的。最奇不过的是都用‘高城’，都用‘杨柳’，都用‘汀州’。”在解释为何采用《咸阳城西楼晚眺》这一题目时，他说：“一是醒豁，二是合理。……就只为那个‘西’字更近乎情理——而且‘晚眺’也是全诗一大关目。” [10]589

具体的合理之处，周先生未说明。其实，诗句“溪云初起日沉阁”下，诗人自注：“南近磻溪，西对慈福寺阁。”已然说清：于西楼西望，见磻溪云起，日落慈福寺阁后。结句又言咸阳古都渭水东流，自西而来。故“西楼”可以坐实。

《纪事》之题，少一“城”字，诗中“高城”便少了呼应。而“西楼”倘换作“西门”，则千古名句“山雨欲来风满楼”便失去了存在的前提条件——“楼”字。

再看沈德潜于千古之下的质疑：《别裁》首联下注评：“咸阳何地？而竟如汀州耶！”沈氏误矣。“汀州”，乃诗人故里丹阳之代称也。咸阳、丹阳相距岂止千里？但浓浓的乡愁将其紧紧地连在一起。

再看尾联异文，如果说出句承接颈联的“秦苑”“汉宫”，将“当年事”换成“前朝事”无甚大碍的话，那末，对句“渭水寒光昼夜流”，一是让人想起孔夫子的“逝者如斯”之叹；二是令人联想吕岩的名句“西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三是可避免“东来”与“欲来”二词中“来”字的重复。

又，“寒光”，《纪事》作“寒声”。按：虽说声、光均可形容渭水东流的状态。但“声”字作用听觉，让画面有了立体感，似胜于“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