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洁 俞 燕
改革开放30年农村婚恋电影意识的变迁
樊洁俞燕
俞燕,女,江苏宜兴人,新疆石河子大学副教授,主要从事文艺学研究。
电影《暖》剧照
以农村为题材的电影,在电影发展史中始终占有一席之地。改革开放30年拍摄的以农村婚恋为题材的电影,贯穿了整个中国农村的婚恋制度、婚恋意识等的时代特征及变迁,也反映着不同时期婚恋电影不同的文化心态,连起来就是一部中国农民婚恋史,为我们认识整个中国农村农民的婚恋史提供了历史性的视角。本文仅从婚恋意识的变迁这一角度,分析中国农民婚恋心态和意识的变化。
纵观上世纪70年代末到21世纪这30年所拍摄的农村婚恋题材的影片,可以看出传统的婚姻艰难的消退过程,以及社会发展到一定时期后,宗法意识自行瓦解的图景。从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电影来看,除了描写到传统的婚姻家庭外,还有很大一部分比重是以政治题材为背景的,也就是说,电影作为一种文化现象,除了要戳穿历史神秘的面纱并指出其罪恶外,还要揭发当时社会的病痛,既要注重历史,又要注重当下,势必要分散注意力,再加上社会本身的发展方面:传统的文化制度开始瓦解,新的思想观念也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成熟与完善,所以对旧传统与制度的批判已经没有那么迫切和强烈了。而到了21世纪,新的生活方式产生新的矛盾,再加上作为控制电影生产市场的第五代、第六代电影导演,对传统文化与制度的体验与经历也没有第四代导演们那么强烈,同时电影观众都是随着时代成长的,会更加注重对当下与未来的关注,因此对视听有更加具有时代气息的需求,所以无论是从社会本身、从电影制
作人、还是观众因素,新的主题势必要替代旧主题,对旧制度和旧传统的批判,终究都要退出电影舞台。所以,从上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以旧的婚恋为题材的作品寥寥无几,传统的婚姻制度和观念与时代的发展变迁渐行渐远,家族的宗法意识自然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具时代气息的典型,以及新的时代背景下产生的新的矛盾与问题。
之所以说是艰难消退,是因为传统的婚姻制度在中国延续千年,世代流传,植根于人们的潜意识。这反映在影片中,除了整体趋势上的体现外,也有部分影片直接以此为主题,比如《女大当婚》(1982)、《倒霉大叔的婚事》(1987)、《喊过岭的故事》(2009)、《彩月和她的情人》(1992)等等。《女大当婚》中,罗雪梅与罗二梅在婚嫁年龄逼近之际,为照顾年老体弱的寡母,姐姐罗雪梅决定招赘对象——兽医苗生进门,却在三叔夫妇及二叔公的干预下困难重重,三叔母还借瘟疫大肆散布封建迷信,阻碍招亲,又在他们洞房花烛夜大搞破坏,在二叔等众人的刁难与造谣中,苗生终于忍无可忍离家出走,决心移风易俗的二梅找对象小铁,也希望他能入赘,结果怯弱的小铁未敢接受,由此二梅由衷地感叹道:“解放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山区的男女还不能真正平等?”不过,虽说艰难,但是影片的都是带着革除的决心,此片后来二梅张贴招郎榜,则是与不合理的旧婚姻传统作斗争的例证,所以,尽管艰难,但还是在前行。而《倒霉大叔的婚事》所涉及到的儿女对父母婚姻的干涉等,也是封建意识在新一代青年身上遗留的体现。《喊过岭的故事》中所涉及到的关于当地的风俗、红白喜事、抗灵头幡与死鸡事件、会计爹修补破庙祭拜庙神等,都体现出传统文化的不合理,影片最后,悲伤的会计爹喊道:“求啥都没用,这点道理咋用了一辈子才弄明白。”也算是对传统文化的一种反省。
30年的婚恋影片,所反映出的社会与个人对婚恋意识的认识,一直都在随着时间与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变迁。由家庭结构及婚姻制度消解导致家族意识衰落,到思想启蒙以后个人意识的觉醒,最后到新时期多元社会形态与多元婚恋心态下的完整家庭意识,是影片发展的整体取向。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主要是家族意识失落与个人意识的觉醒的相互交织与推进,而90年代起尤其是21世纪,更加注重现代家庭的独立完整性。
(一)强烈的家族意识
传统的封建家族,都有一个庞大的家族组织,最高权力与经济大权都掌握在家族长辈首领手里,只有具有强烈的家族意识,按家族祖宗的规矩小心翼翼行事,才有可能过上“幸福圆满”的日子,久而久之,变成了一种无关对错无关出处只需遵守的规矩。当然,男性作为“男权统治”时期的统治阶级,其实本身算得上是受益者,一般不需要主动去反抗,而女性生来就社会地位低下,再加上传统的“三从四德”、贞节名誉等重重压制以及母辈们的言传身教,都会“自觉地把社会与男性的标准内化为自身的要求,这种要求不仅使她们安于自己的奴隶地位,而且充当他们的压迫同盟”[1]并代代相传。因此,对封建意识的自觉遵守,必然要顺从封建家族的意志。影片《大红灯笼高高挂》《湘女潇潇》《菊豆》《良家妇女》等影片都有涉及。但是,随着封建婚姻制度的瓦解、思想的不断发展,这种意识逐渐走向衰弱,并且这种多年如一日的由一人统治的大家庭,在所有家庭成员都有可能获得人身自由与经济独立的时候,注定要瓦解。因此,大部分的影片已经不再将家族意识作为主要呈现内容,取而代之的是个人意识的逐渐觉醒。如《老井》《倒霉大叔的婚事》《菊豆》《男婚女嫁》《我的父亲母亲》《出嫁女》《杏花三月天》等等一系列影片。
(二)女性婚恋意识的觉醒
关于个人意识的觉醒,主要指女性在婚恋意识上的觉醒。从传统的封建男权统治到后来的政治破坏,一代又一代的女性在苦难中艰难生存。有压迫就会有反抗,思想的启蒙与改革的新风,为女性的觉醒打了一剂催化剂,如果第四代电影导演还在努力构筑善良温顺、勤劳坚韧、恭俭温良、三从四德、自我牺牲等完美的富有传统气息的家庭妇女形象,如谢晋《芙蓉镇》,那么,第五代电影导演则更注重女性性格的完整性与真实性,女性逐渐摆脱了传统妇女形
象的约束以及厚重的社会寄予,敢于追求人情人性,更具生活气息与时代气息。如招娣(《我的父亲母亲》)、满枝(《漂亮的女邻居》)、陈丹桂(《娶你好福气》)、刘翠巧(《媳妇你当家》)等,女性在爱情方面的态度、对待爱情的行为,与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都显得更加完整而鲜活。如张艺谋尤其注重女性形象的复杂性,拿菊豆、秋菊等深入人心的形象来说,对她们的性格与品质的评判,已经不是用好与不好的问题,而有着更深的生活印记与时代意义。他镜头下的女性,意图挣脱社会的沉重压抑和传统文化的厚重束缚,追求个人的幸福和尊严,虽然有些以失败告终,如菊豆等,但女性个人意识的觉醒还是在影片中有所体现。
(三)维护完整家庭的意识
家庭是国家政体的基础单元,是社会稳定的基本保障,单个家庭的完整和幸福,才能构建整个社会的完整和幸福。从90年代起,到21世纪不断强化,《女皇陵下的风流娘们》(1992)、《丑汉和他的俊媳妇》(1998)、《家有贤妻》(1999)、《巧凤》(2001)、《荷香》(2003)、《暖》(2003)等影片,导演们则有了明显的完整家庭意识,会有意无意地去维护一个家庭的完整。如《女皇陵下的风流娘们》,村民孙长庚偷偷与自己老婆的好友偷情十几年,发财后又因喜新厌旧而冷落妻子,并结识新情人,道德的缺失连村民都指责唾弃,认识到只有提高自身的价值才能提升自己家庭地位的妻子月儿,靠自身的努力在县里办起了旅游工艺品厂,生意红火并得到电视的采访,成为村里的女强人,这样两个道德与能力完全脱节的人物,最终为维护家庭的完整而重新走在了一起,这些电影都体现了女性的包容与对完整独立家庭的渴求。《巧凤》中女过强男过弱,构建了一种微妙的家庭关系,女主外、男主内,完全颠覆了一般的家庭模式,而这种女强男弱的家庭关系,又产生了异于普通常规家庭所具有的矛盾,这样的家庭在今天的农村看来也是摇摇欲坠的,而影片并没有过多的社会文化方面的解读与阐释,也没有更深层次地挖掘这种家庭关系的维系法则,而是通过构造一些事件来维系家庭的完整,看上去虽不是很突兀但也很令人费解。而《暖》也是选择用女性宽容的心怀,包容所有的过错,隐忍地维系现有的家庭。
对于这种追求家庭完整的意识,可能是个人意识觉醒甚至膨胀又逐步冷静后的一种理性的回归,是一种对正常社会秩序的构建与维护,客观上也是经济大发展时期,呼唤婚姻家庭中的个人抵制各种社会诱惑,是对责任感的追寻与感召。影片“一方面需要以其对社会、家庭、婚姻等问题的直接关注及其切近的情感煽动,向传统的类型形态靠拢,另一方面还不仅仅满足于此,而是需要将社会、家庭、婚姻、爱情、性别甚至文化和人性本身的各种问题锻造在一起,以一种深沉的情感体悟或冷静的批判意识,融合在弥散于整个社会和时代的文化批判与人性反思热潮之中”。[2]
从传统的婚姻意识的艰难消退与宗法观念的逐渐瓦解,看到了时代的变化与发展,人们婚恋意识的重大历史性变化。而从宗族家族意识失落到个人意识觉醒再到完整家庭意识确立,看到了改革开放之后,个人意识的觉醒,对民主独立家庭幸福的追求。当代社会正一步步走向正轨,多元化、民主化的婚恋追求、女性在婚姻家庭地位的提升和逐步要求平等的愿望逐步实现,因此,梳理30年农村题材婚恋意识的变迁,可以看到中国几十年来时代的进步与发展,农民思想文化意识的进步。总之,改革开放30年创作的以农村婚恋为题材的电影,贯穿了整个中国农村的婚恋制度、婚恋意识等时代特征的变迁,也反映着不同时期电影不同的文化创作心态,连起来就是一部中国农民的婚恋史,这种梳理为我们认识整个中国农村农民的婚恋史提供了独特的历史性视角。
参考文献:
[1]王晓燕.爱的变奏曲——析十七年农村小说婚恋观[J].安徽文学,2009:59.
[2]李道新.中国电影史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62.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1年教育部人文社科青年项目“绿色家园与黄土桎梏的纠缠——改革开放三十年农村题材电影创作研究”(课题编号:11YJC751111)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樊洁,女,四川苍溪人,新疆农业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现当代女性文学作品,写作教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