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石
入大学来,这是父亲第一次来看我。临行前,他让邻居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什么时候到。我心道好险,幸亏他先打了电话,告诉了我一声,没有直接摸到学校里来,要不然他那身庄稼人打扮跟一口土话肯定会让我在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农村的孩子,在城市人面前总要小心翼翼地维护自尊。
父亲到站那天,我早早地去了车站接他。可偏偏那趟火车晚点。我在候车厅来回踱步,越等越心急。终于等到火车到了站,出口先是出来一两个人,紧接着人流就涌了出来。我在攒动的人头中寻找那个熟悉的面容。
忽然父亲熟悉的身影闯进我的眼帘。他背着一麻袋东西,稍佝偻着背,依旧是那身下地干活的衣服,左顾右盼地找我的样子。我赶紧迎上去,边喊他边要从他身上接下袋子,他急忙嚷道:“别,别。别接,这上面尽是土,弄脏了衣裳。”我一摸是花生立刻不耐烦地说:“你大老远地背这个来干什么?”“嘿!你从小爱吃这,咱自家地里长的,也拿给你们同学尝尝鲜。”我有点儿烦躁,“哎呀,现在谁还稀罕这个呀!咱快走吧。”
我带父亲到学校附近的招待所要了一间房,让他歇一歇,然后又给他买了午饭,嘱咐了几句就匆匆回学校了。既然父亲来了,索性就请一天假带他到处转转吧,正好最近做兼职挣了些钱,可以让他看看这大城市。
回到学校吃完饭,正巧老师召集班干部开会,我慌忙赶去教室,刚坐下老师就讲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是一些假大空的领导指示。我强忍着性子听着,终于熬到结束。我连忙叫住马上要走的老师向他请假,老师听说了情由倒是挺支持,说让我带父亲好好转转,只是回来要把落下的课补上。我满口答应。
再次回到招待所已是下午三点多,心想这时候也去不了哪儿了,再说出去很容易遇见同学,还是明天起个大早再出去吧,我给父亲买了饭又回到学校。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地到父亲住的招待所去,他早就起来了。正想说带他出去逛逛,他却先开口道:“闺女,我走了,我看你学习也紧,我也没啥事,就来瞅你一眼,就不在这耽误你学习了。”我说:“我学习不紧,我今天特意请了假带你到处去看一看。”父亲一听赶忙道:“看啥哩,这大楼大路有啥好看哩,净花钱,我要走啊,家里地里还有活哩。”我执意不让他走,他有些急了,“你这闺女咋不知过日子哩,那钱又不是捡来的,这房子住得多贵,我走了,回去跟你娘说说你的情况就中咧。”
我见他执意要走,也没法,就带他去车站买了票。临上车时,父亲说:“花生还在住的地方,你带给你同学吃,还有,你娘给你做的鞋也在那个包里,还绣花了哩,你得穿啊!”我一边心不在焉地胡乱应着,一边催促他快点上车,心想那土气的东西哪能穿啊。父亲回头看看我,有点儿落寞地摆摆手让我回去,很快他就淹没在上车的人群里。
送走父亲,我又回到了他住的招待所里,看到那一大包花生还板正地放在床头,心里一边埋怨父亲多事,一边费力地把麻袋往宿舍拖。室友见我一早出去,没多半晌便拖回来个大麻袋都很好奇,叽叽喳喳地问里面是什么。我支支吾吾地说是老乡给捎来的花生。没想到她们听了很兴奋,大家七手八脚地去解口袋。
突然上铺呀的一声,说,“这鞋子真好看。”隔壁床凑过去也说道:“啊,真是的,还有绣花呢。”
我一回头看见一双黑布红花的布鞋正被她们拿在手里研究,才想起父亲临走时的唠叨,我拿过来仔细端详,娘做的活,红花绿叶绣得很新鲜,鞋帮绱了一排细细的针脚,摸着麻酥酥的真舒服。一瞬间,今日场景幕幕重现,父亲的背影又出现在眼前。我心里的面具轰然崩塌,那点感动瞬间被愧疚湮没,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I:\2014年博览\2014年中学生博览内文\2014年博览-8A-15\心-黑白.jpg>编辑/王语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