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文化的传承 情感世界的探究——评武侠电影《龙门飞甲》

2015-02-28 18:16郑积梅
关键词:徐克侠客龙门

郑积梅

( 郑州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郑州450044)

由徐克导演的3D 武侠电影《龙门飞甲》作为年度贺岁大片于2011 年12 月15 日在全国各大院线公映。强大的制作团队与著名演艺明星的加盟,使得该影片成为中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3D 武侠电影。影片以其震撼的效果取得了骄人的票房业绩而赚得盆满钵满,也赢得了良好的口碑。

“一般来说,武侠电影的通俗定义是以中国的武术功夫及其独有的打斗形式和体现中国独有的侠义精神的侠客形象,所构成的电影类型”[1]11。武侠电影作为一种类型片,其核心主题就是表现侠义精神。中华民族是多灾多难之帮,朝代的更迭,外族的入侵,腐朽政权统治的黑暗,使得芸芸众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侠客们的行侠仗义作为对社会不公的个人修正与对苦难的个人拯救,给人们带来不同形式的精神满足与灵魂抚慰。武侠电影彰显的侠义精神代表的是温情脉脉的人道主义关怀。徐克的武侠电影基本秉承了这样的武侠传统。特别是之前的《新龙门客栈》所表现的替天行道的侠义精神与特殊时刻被压抑的儿女情长,感动了无数观影者。而今的《龙门飞甲》既有对传统武侠电影行侠仗义的延续叙事,又有突破。

武侠文化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韩非子·五蠹》中有“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2]115。司马迁论“侠”: “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困厄。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3]2399

唐人李德裕在《豪侠论》里论述:“夫侠者,盖非常人也。虽然已诺许人,必以节义为本。义非侠不立,侠非义不成,难兼之矣。”[4]后世之人则把守诺诚信、救危扶困等作为衡量侠客的标准。

在中华民族的文化苦旅上,记载武侠事迹、塑造武侠形象的文学作品是一道不可忽视的风景。从东汉班固《汉书·游侠传》记载了朱家等侠客的侠义行为,到明清时期,侠义公案小说《三侠五义》塑造了武侠群像:北侠欧阳春,南侠展昭、丁兆兰、丁兆蕙丁氏双侠,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钻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等五鼠弟兄,再到《水浒传》的一百〇八将。这些作品中大快人心的就是侠客们行侠仗义、铲奸除恶、匡扶正义。20 世纪初风行的旧派武侠小说和20 世纪50 年代的新派武侠小说,则使中国武侠文化达到巅峰状态。他们所营造的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令无数人为之痴迷不已,乔峰、郭靖、黄蓉、小龙女、杨过、令狐冲等一个个性格迥异、特色鲜明的侠客们逐渐成为善良与拯救的文化符号。他们秉承着行侠仗义的思想观念,在刀光剑影里践行着侠义精神,从而定格在中华民族的文化画廊里,成为一代又一代稚童永难磨灭的崇拜偶像。

中国文人历来讲究言志抒情,徐克的许多影视作品特别是武侠电影饱含着导演个人的艺术旨趣,有时甚至不妨被看作是政治寓言。徐克的大部分电影多以乱世为背景,这也有几方面的原因,“第一,‘乱世’背景能更多提供他发挥电影特技和个人言志的余地,这又切合了他对开拍武侠电影与批判人性和政治的偏好;第二,‘乱世’的历史构想,或多或少反映了徐克对‘乱世’的看法,甚至有时候电影中属于古代的乱世,其实就是现实的写照”[5]327。

《龙门飞甲》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明朝。明宪宗年间,宦官弄权,滥杀贤臣,朝纲混乱,邪气压顶。曾是朝廷故吏如今漂泊江湖的侠客赵怀安,铁肩担道义,为了营救忠良,将恶贯满盈的东厂督主一剑毙命,引来骄横淫奢的西厂督主雨化田的追杀。赵怀安等人与西厂权臣、寻宝的鞑靼商队等各路江湖人马在不同的目的与共同的突变天气因素作用下,集合到了一个封闭的环境——三年前曾毁于一场大火的龙门客栈,经过客栈暗道打斗、沙漠龙卷风里苦战、皇宫中的殊死较量,雨化田终于毙命。影片中,柔情、悬疑、推理、惊悚以及外在的武打特效较好地融合在一起,搏杀、离间、媾和、无间道甚至反水突袭等常见的娱乐影片元素被巧妙地运用到武侠故事中,使得原本大开大合的中国传统武侠电影具有了闪转腾挪的精巧,加之影片采用3D 的特效拍摄,影片的故事性更强,节奏感更突出,观赏性更强。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故事《龙门飞甲》在观众的视觉和心理上得到双重展示。影片释放出来的那种“仗剑江湖去,天地任我行”的自我状态,以诛奸恶、护佑忠良为己任,活着的目的是为国为民的赵怀安,作为侠之大者,极大满足了很多中国观众的武侠情结。因为“武侠”和“江湖”是很多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男性自年少时代就构筑的绵延不绝的梦幻世界。

《龙门飞甲》的江湖是绝处逢生的江湖,也是有情有义的江湖。感情的纠葛与发展构成了影片的另一条叙事线索。人物情感的变化推动着电影情节的进展。影片在侠义的主题之外,还加大了爱情主题的表达,角色之间热热闹闹的矛盾纠葛,既增加了影片的观赏性,又使得徐克的江湖愈加有血有肉。爱与被爱本是人生应有之义。恰如弗洛姆所说: “人通过爱和理性在精神上和情感上理解这个世界。他的理性力量是他能够通过加入与对象的积极关系来洞察对象的表面并把握其实质,他的爱的力量是他能够冲破他与另一个分离开来的墙垣并理解他。”[6]85

赵怀安身为侠客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的一生都是在失去中度过的,失去的有心心相映的前女友,还有同赴生死的亲密战友。行走于江湖,快意着恩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不过是赵怀安的托词,他不能接受凌雁秋的爱,并不说明他不关心她,关键时刻他考虑的是如何帮凌雁秋。他来到龙门一方面是要铲除雨化田,另一方面也是为保护凌雁秋。因为侠义,也因为情义。他的对手太强大,他和素慧容演的那场戏,只因为他不想让凌雁秋深陷其中。所以,在除去雨化田沙暴平息后,赵怀安问起的第一个人便是凌雁秋,最终为了寻找凌雁秋策马而去。

凌雁秋“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再也难忘赵怀安的容颜,开始浪迹天涯万里追寻,即使那是一段看似不会有美满结局的感情。她很难在“相濡以沫”和“相忘于江湖”两个选项之中做出选择。其实她明白他是怕她卷入血雨腥风的江湖,担心她的安危。不过凌雁秋的爱是执着而平静的。即使不能“相濡以沫”,但也做不到“相忘于江湖”,正是那份牵挂给她坚强的勇气。当她长剑倚身、掩盖红妆以赵怀安的名义手刃恶人,当她顶着漫天的黄沙和乌鸦去捡拾他留下的那根玉笛——那支她以为对他很重要的信物,当她屡屡抚摸着那根伤痕累累的笛子时,也仿佛在同时抚慰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心。看到它是思念更是心痛。没得到,也不放弃,怎一个为爱痴狂! “这三年,我每一天都觉得这个江湖好大”。偌大的江湖,没人知道她念念不忘的赵怀安在哪里,她那小小的身板,承受了无边无尽的思念,还有那行走江湖的辛苦。当她在黄沙漫漫的天空下呼唤赵怀安的名字时,当她明知凶多吉少还毅然决然地回去助他一臂之力时,当她身受重伤知道自己不久行将离开人世不想让他见到自己,最后一刻而策马远去,留下一句“生离死别无须任何牵挂”时,一个有情有义、不顾身家性命、敢爱敢恨的凌雁秋不能不让人感慨唏嘘。只要他是平安的,这对她来说已足够了,“就跟他说我逍遥远去,就这样”。那份坚毅背后掩藏着无尽情思。在经历了生死之战,凌雁秋终于明白失去对于爱人的意义,所以她选择离开,理由如同当年赵怀安的离别。

当她最终洒脱地离开大漠,而她所爱的人赵怀安却开始重复她之前的追寻之旅。爱的旅程就这样拉开了重复的序幕。是爱情的宿命,也是轮回的宿命。剪不断,理还乱,赵怀安与凌雁秋的刀光侠影不了情,是千万个侠客情感世界的演绎,也流露出徐克对爱情的深度思考。

《龙门飞甲》还有一对重要人物顾少棠和风里刀。一个心高气傲的匪界花木兰,一个买卖消息的滥情江湖混混。藕断丝连、似断非断是二人关系的最佳写照。一句“分手时不是已经说好,只谈生意,不谈感情”,暴露了曾经的过往: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风在林梢鸟儿在叫,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只谈买卖,不谈感情”,这是一种历经沧桑之后的物是人非。真的是“不谈感情”吗? 在她脱下帽子他则会自然地接过去叠好收拾起来,在鞑靼女子示好风里刀时,她会神色讪讪一脸不屑地走开; 想到他的花心,她忍不住甩手一巴掌;面对雨化田削铁如泥的短刀,她却奋力推开他替他做人质。她的口是心非表明了她心有愁肠,暗怨所托非人。而他的忍让也表明他心底对她也有一份无法割舍的情愫。所以,她的一个眼神会让风里刀把放在另一个女人肩上的手赶紧放下; 在被奔放的鞑靼女子缠住的时候,他会回头去看她的脸色,自己则是一脸不是我自愿的无辜神色。他在带着珠宝找到出宫的路线后要折身回去,考虑的是“不回去,顾少棠怎么办”。在她生死危机之时,他伸手死死拉住她的手。在他要去京城做高官,而她却决定留在那片沙漠,鞑靼女子跳上他的马,他才会一脸诧异,频频回头寻她身影,怎么不是她? 因此,他回头对她呼喊:“我等你。”他依然固执地相信,他的人生旅途应该有她。影片中他们没有更多亲密的语言交流和肢体接触,却让人感受二人之间情愫暗涌。在生死攸关之际,他们想到的都是对方的安好,他们的感情显然不是过了就算的那种感情。他表面轻佻,心底却深深种着一个顾少棠。就像所有花花公子一样,心里总有一个深爱的女子。对他来说,别的女人都是好妹妹,她才是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她把“只谈买卖不谈感情”当作口头禅,打的是他,骂的是他,但她触景生情的还是他,仗剑挺身护卫的还是他。二人之间是另一种江湖爱恋,我们无法简单地用爱情二字来形容这种情意,因为这种情,更像是一种生死相随的东西,和生命紧密相连。它或许可以称为一种宿命,不是冤家不聚头。宿命注定,他与她紧密相随,互相挂念。经过了死生浩劫的顾少棠,明白了凌雁秋和赵怀安那样的感情,她愿意为他们守着他们的信物——笛子,决定留在沙漠等待他们两人回来。她感动于他们之间的感情,在她看来龙门客栈已不是普通的寻宝地,而是有纪念意义的故乡。她在这里经历了生死,见证了一段感情。当年金镶玉一把火烧掉客栈是想离开这片无情的沙漠,而现在的顾少棠留在沙漠,却是想守着这片有情的沙漠。风里刀却要开始另一种人生冒险——走了。一走一留,情又难了。徐克的思辨再次体现。

《龙门飞甲》里弥漫着情与爱。这些有关江湖的风与月,有情爱,也有情谊。赵怀安与凌雁秋要抉择“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顾少棠与风里刀虽然爱到骨髓却都道“天凉好个秋”,素慧容对凌雁秋也面临“忠”“义”两难的境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恨情仇,也有自己的寂寞与忧伤,但江湖改变了丝丝绊绊的情与爱,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令情与爱多了一份坚硬质地。

广受欢迎的武侠电影是一种艺术类型片,武侠电影其实是大众最廉价、对社会副作用最小的精神迷幻剂——制造英雄、构筑理想、激发人心,同时也是最华丽、最梦幻、最广阔、最有效的艺术载体——寄托创作者情思、传承人文关怀、激荡文化精神。徐克的江湖整合了上述诸多元素,《龙门飞甲》则是在对中国传统武侠文化传承的基础上,探究了丰富的情感世界,“侠”与“义”做到了完美的统一。

[1] 陈 默. 刀光侠影蒙太奇——中国武侠电影论[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1996.

[2] 周勋初.韩非子校注[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9.

[3] [西汉]司马迁.史记·游侠列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4] 李德裕.李德裕文集校笺[M].傅璇琮,周建国,校笺.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5] 杨远婴,罗艺军. 华语电影十大导演[M]. 杭州: 浙江摄影出版社,2000.

[6] [美]弗洛姆.自为的人[M].万俊人,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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