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娟
“百年中国看上海,千年中国看北京,三千年中国看陕西,五千年中国看山西。”2004年,当香港凤凰卫视提出的这个论断辗转传到我耳朵里时,奔着十三朝古都去读大学的我已经在西安度过了两年时光。
甩开陕西、北京几千年的距离,“五千年中国看山西”这句高调的话,让我这个土生土长的山西人在自豪的同时,又略微地感到一些惶恐——山西有什么呢?
从18岁离开家乡出外读书,辗转西安、成都,至今已经11年过去了。离家乡越远、越久,对它的了解反而越深,也越加发觉:故乡,如同被泥土封裹千年的一坛老酒,看起来普普通通,开启窖藏,细斟慢酌,方能品出岁月酿造的醇香。
憨憨的“抠老西儿”
打算去山西旅行的朋友问我,山西有什么?
该怎么说呢?被誉为“关庙之祖”、“武庙之冠”的运城解州关公庙,《西厢记》里张生和莺莺谈恋爱的普救寺,鹳雀楼、壶口瀑布、洪洞大槐树、乔家大院、平遥古城、五台山、云冈石窟……从南到北,这些著名地标、历史古迹,我可以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下去。
但这些,其实是看得见的山西,是说给别人听的山西。撇开一车车外运的化石和一份份旅游指南,山西还有什么呢?
在我这个山西人心里,有一个别人看不到的故乡。在这里,山西是行进的车轮碾过的每一个地名,是一首首耳熟能详的唐诗、宋词、元曲,是女儿出嫁时那喜气洋洋的花馍,是每一次归家时父母端上来的热腾腾的饺子。
和婀娜多姿、妩媚多情的南方城市相比,山西的城市总显得很刚毅,每座城市都像一个汉子,而且一准一个经济适用男:忠厚、低调,连笑里都带着一丝憨气。
一种憨,所有人都知道山西煤多,煤老板也多。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山西的煤绝大部分都输送给了全国各地,留给自己的少之又少。外地的灯光亮起来了,可山西自己却要限时供电。看看这组数据:1949年至2011年,山西省共生产煤炭约129亿吨,外调出省96亿吨,占全国省际煤炭净外调量的80%。
另外一种憨,体现在山西人的日常生活里。从古至今,一直有俗语称山西人为“九毛九”,也有“抠老西儿”的叫法,大都是暗讽山西人舍不得花钱。的确,“抠”大概是每一户山西普通人家的特点。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就实行“光盘政策”。无论是碗里还是盘子里,总是被妈妈催着:“吃完吃完,别浪费了。”直到现在,这样的习惯还深深刻留在我的骨子里。
山西人也有不抠的时候。在山西,客人来了要住家里最好的屋子,上桌要坐最好的上座。我小时候,最喜欢家里有客人来,因为这个时候,就意味着可以吃到家里被藏起来的各种好东西。舍己为人,这不是憨是什么?
“粗中带细”的长情
五千年的山西,是一个长情的山西。
和山西有关的成语很多:精卫填海、女娲补天、禹凿孟门、秦晋之好、唇亡齿寒、 退避三舍……这些源自上古时期的传说和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典故,如今还是高频词语。
跟山西有关的诗词也让人心生感叹:“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这是杜牧在说汾阳的汾酒;“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这是王之涣在写自己家乡运城鹳雀楼的美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是忻州人元好问在赴太原赶考途中写下的一首词。我的老乡还有白居易、柳宗元、王维、王勃、狄仁杰、司马光等青史留名的文人墨客。
可笑的是,因为司马光的祖祠离我家不到20分钟车程,出入司马光祠的次数太多,祖祠门前《司马光砸缸》的雕塑成为最深刻的记忆,以至于写出了《资治通鉴》的一代名相司马光,在我的印象里,始终是一个举着石头砸水缸的小屁孩。
山西的地名更不简单。
中国上古时代的三个帝王尧舜禹,都把都城建在山西。其中,舜都、禹都建在运城,大禹建都安邑。走在这些地方,时常可以从地名中咂摸出历史的味道。而距运城市中心不到10公里的地方,安邑这个地名沿用至今。一个地名沿用五千年,山西可真是一个长情的地方。而在安邑的周边:禹都、禹王、大禹渡、夏县等地名,无一不昭示着重情的山西人对大禹这位四川人的推崇。
山西人的长情还有一个运城人能证明:关羽。在运城,几乎每个村落都建有关帝庙。也因此,关庙成为另外一个频率极高的地名,被不同的乡、镇甚至街道所沿用。
关羽的重情重义不用多说。从三国至今,关羽先被推上武圣人的宝座,成为和孔子平起平坐的圣人,此后又被百姓追崇为门神、财神,身兼多职,成为唯一一个被儒、释、道都供奉的偶像。这使得山西人在全国范围内都享有“重情重义”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