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何处来》的“创新性生存”分析

2015-02-26 21:56龙艾
西部广播电视 2015年2期
关键词:易中天真人秀纪录片

摘 要:央视推出的新节目《客从何处来》展现了当下国内真人秀节目的另一种发展可能。本文主要从叙事特点、拍摄方式、价值理念这三方面进行分析。其在节目模式、形态上的突破和新尝试,丰富了人们对传统节目类型的理解,有助于拓宽创作的边界,以具有流行性的形式实现对严肃命题的关照,才是电视媒体公共价值的体现。

2014年4月下旬,在各种打亲子、选秀、相亲牌的真人秀节目重围下,央视综合频道推出了新节目《客从何处来》(下文简称为《客》)。没有大规模宣传造势,又是以偏严肃的历史为切入口,却在短短两个月播出期里取得了叫好也叫座的成绩,先后荣获2014金熊猫国际纪录片节评委会特别奖、第20届中国电视纪录片最佳创意奖。

替名人寻根的节目模式始于2004年bbc开播的《你以为你是谁》,媒体报道中多称《客》为“中国首档真人秀纪录片”。“真人秀纪录片”这个概念尚存争议,湖南卫视已播出九季的《变形记》实际上也是融合了纪录形态的真人秀类型。根据业界给予的奖项,该节目又多被归类到纪录片类别中。《客》制片人李伦则认为节目是一个严肃历史节目和一个流行的明星真人秀的结合体,既有内容的严肃性,形式上又带有戏剧性和流行性,并把它称为是央视创新性生存策略的成果之一。《客》的创新不在节目类型,而在于对类型的融合,在一定的节目模式中寻找叙事和主题的多样化,用流行的形式重拾被轻视被淡忘的历史遗产。

1 叙事结构与人物逻辑

《客》的结构从表面看是一系列关卡的设计,让嘉宾带着对家族历史的一个疑问出发,每个环节都由专家或相关人提供部分解答,又提出一个新的或者更进一步的疑问。主线则是根据嘉宾自身对寻根的意愿及故事性筛选,找出最能激发嘉宾反应的一条叙事线索。阿丘篇中的叙事主线“外公到底是不是叛徒”,是长久埋在阿丘心底的一个疑问,也是家里不敢触碰的伤痛。这个天然存在的故事悬念,不仅决定了嘉宾的投入程度,也带动了观众的好奇。或许因为是第一季,节目模式尚在摸索中,反而使得《客》的几期节目在叙事上呈现出差异性和丰富性。易中天篇的三集故事线最长、故事点最复杂,主要靠悬念来推动叙事,每个场景的更换都要由一个新的悬念带动,每一个故事点都有相应的起承转合、跌宕起伏。曾宝仪篇的结构几乎很少在同类节目中出现,采用两条线索平行叙事,一条是倒叙曾回大陆寻根的过程,另一条则是记录寻根结束后她与外公的交流,交流过程中每一件道具引出寻根的一个故事点或现场。叙事结构不仅要带动观众,还要为主题表达的实现铺设路径,阿丘篇的导演在前期调查中就已经知道外公是不是叛徒这个问题无法求证,但因发现了姨妈这条故事辅线,节目转而表达的是在颠沛流离的时代一个家庭如何抵御苦难和创痛,主题也就从“叛徒”这个起点走向了“亲情的回归”。

为让嘉宾更深入理解先人, 把历史人物送回他自己的时空,找到属于他的选择逻辑,好恶起点,历史就化成了人的经验,可以感知理解。易中天篇第一集讲到家族在轰炸前逃亡,直接原因是易中天的二爷爷判断出了局势的恶化,引出了嘉宾和观众对二爷爷的好奇,但这个悬念一直搁置到第二集,易中天来到二爷爷曾接受新式教育的两湖书院,叙事上才对上一集做出了呼应,并进一步追问二爷爷三番两次拒绝当官的原因,继续挖掘人物的逻辑。尽管二爷爷本人的历史记载非常少,导演巧妙地结合了易中天曾祖父所拟的家训,解释人物的选择,主题才得以凸显:易家几代人都不约而同选择远离名利,家族的信念成为他们安身立命之道。易中天本人又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学者,和这样的先人、过去相遇,自然有着特殊的意义。

2 情境的控制和记录的开放

为让观众看到特定或极致情境中嘉宾的真实反应,采用的办法无外乎情境驱动、面临抉择或解决问题。但对于纪录形态的节目来说,情境的设置如果形式感太强、过于风格化,又可能使嘉宾有间离感,《客》的题材具有特殊性,除了嘉宾直接的情绪反应,还追求更深层的感受和思考。易中天篇开场收到死亡名单的情境,是引导嘉宾进入状态的关键,导演选择了易从公众场合转换到一个相对私人的封闭空间,利用现场灯光条件制造氛围,多机位多角度拍摄名单的传送和嘉宾反应。导演认为传真的形式尽可能延长期待,便于同步记录,也可以让观众清楚看到嘉宾肢体语言、情绪的细微变化。阿丘篇中表哥写的那封信是重笔,信中陈述了姨妈当年卖掉自己换来母亲和兄妹的回国,以及年轻时曾被他人霸占的遭遇,这些信息开拍前导演就已从表哥那获知,但哪个阶段向阿丘揭开这个真相更合适?是让表哥直接向阿丘讲述以便拍到一场有戏剧性的纪实,还是用信这样画面表现上略为单调的方式?节目组经过再三讨论,认为让表哥当面讲述自己母亲的伤痛,对当事人来说太残酷;另外,读这样一封信更适合私密的空间,从时机的考虑上把这个情境留到最后,不但解决了之前埋下的伏笔,也能让情绪一直积累到这里才彻底释放。

历史场景都是过去时,很难从视觉上完全再现它,必须另辟蹊径用足够多能被嘉宾感知、产生情感共鸣的信息和细节,如借助影像、声音、氛围甚至气味搭建嘉宾与过去时空的通道。易中天回到曾祖父的旧居故址,导演用一副手绘巨图再现了当年的老宅子,为的是能一下击中嘉宾;为让易了解母亲当年从事幼教的经历,导演特意找童声演唱录制了当时幼稚师范学校的校歌,在导演看来,一份写在纸上的词谱,必须转换为直观可感的形式,才能让嘉宾发生情感上的共鸣。

使情境具有代入感还有一个重要因素——片中的历史调查员和学者专家,除了让资料变得生动易懂,专家还提供背景信息、挑明重点,帮助嘉宾搭建祖先的生活逻辑,体会历史的微妙之处。阿丘和表哥来到外公割胶谋生的橡胶林里,专家在现场用广东老家的照片,给他们补充了外公外婆早年在广东老家的生活,以及他们如何背井离乡来到马来西亚。在他们生命结束的终点,告诉嘉宾的却是起点的故事,体味到的是人生的戏剧性和命运无常。易中天第一次看到曾祖父留下的三本书,专家告知他这三本书在他生活过的城市都有,易才有了和故人的历史数次错过的感叹。但如果对专家的控制过多,也容易破坏了专家和嘉宾的交流感,弱化了真实性和生动性。

控制情境不等于控制嘉宾,也不等于放弃预期之外的可能性。曾宝仪篇中回乡探亲的行程原本并不包含与四外婆的见面,而是嘉宾主动提出来的,导演退回到一个记录的角色,在这场预期外的见面里去体味、观察嘉宾的反应,才有了最让观众触动的真实情节。南京下关火车站的情境中,专家提供的背景信息积累到最后达到了情绪的积累,曾宝仪突然站起身离开了原本的位置,此时导演没有跟上去,摄像机也保持着固定机位拍下了一个长长的背影。这个长达一分多钟沉默的长镜头,仿佛把观众也带入了过去的时光里,体会那场离别的复杂意味。控制和发现是这种节目模式在拍摄中必须处理的一组微妙关系,曾宝仪篇最倾向于纪录片模式,更多采用了纪录片的拍摄原则,即把重点放在拍摄阶段的再发现和再创作上,并因为有较多的人物,嘉宾面对的不只是专家和冷冰冰的历史资料,人物的互动构成鲜活的现场,纪录形态有了最好的体现,也在情感上最能触动观众。最容易打动观众的依旧是真实的人物命运和人物情感,保持记录的开放性,让嘉宾能遵循自己的内心去感受去发现,才真正是和历史的不期而遇。

3 严肃立意与历史观念

尽管不少媒体称《客》“掀起了寻根的热潮”,其实普通人的家族史受到关注在近些年已不是新鲜事。这种重视个体历史的观念可追溯到以海登·怀特为代表的新历史主义学派,传统的宏大叙事时常忽视普通人的声音,而新历史主义倾向于把言说历史的话语权还给了普通的生命个体,以挖掘历史潜在的多种可能性,使历史长河中不曾显现的细节和当下的现实生活发生某种联系。这与《客》的理念不谋而合,将个人家族史和宏观的家国史结合,展现个体与家庭、家国甚至是民族的历史关系。

除了是众声喧哗的历史真相的构成,家族史还能提供有关自我认知的体验。卡尔·贝克在著名篇章《人人都是他自己的历史学家》提出历史的意义即相当于记忆之于我们,没有这种关于所说的话、所做的事的记忆,他的今日将变得盲目,他的明日也将没有意义。家族史在中国语境里还有着特殊意义,对家文化的信仰构成了我们独有的一套文化体系,这套文化体系使我们得以发展、延续至今,了解家族史,即追寻我们的精神线索来源,寻找一条自我认知的道路。

但在抵达了情感共鸣、理念的传播之后,观众对节目还有更高的期待,就是它能否帮助我们完成对历史重构性的理解。在《客》的第一季里有几处还是显露出了这样的尝试,易中天篇讲到易族祖先被朝廷分配到越南,中国历史记载中的民族英雄,却是他国民众眼中的侵略者,最终死于一次看似没有意义的战役。导演在这个故事点里试图呈现历史的复杂性,让嘉宾和观众一起思考,我们对历史的认识究竟可能带有多少的偏见。同样,阿丘篇里也在尝试打破固有的成见,如果“叛徒”是亲人时我们该如何去理解,实际上就是让嘉宾和观众重新思考,标签式的概念可能遮蔽了历史的复杂性。正因为有了更多细节的发现,固有观念才有可能被动摇、被解构,才会多一块历史真相的碎片从中浮现。

作为一档新节目,仅制作了第一季的《客从何处来》当然不能说已经确立了一个成熟的节目模式,有人仍在质疑起用明星为嘉宾的娱乐诉求,也有人在追问真人秀操作和纪录片原则的冲突。但其尝试起码让人们在泛娱乐化的真人秀热潮中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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