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未浓(山东)
漂泊:在湖心雕刻时光(四章)
墨未浓(山东)
墨未浓,本名刘勇,现居山东新泰市。著有诗集《绝恋》《在水之湄》。诗文发表于《诗刊》《星星诗刊》《黄河诗报》《散文诗》《北京文学》等。获过多种奖项,作品入选多种选本。
蝌蚪一般抖动的落日愈来愈低,梦都进了梦乡,她还眨巴着疲惫的眼睛望穿秋水。
风是一直动着的,湖面的皱纹都老得坚硬起来,行道树俯下身子偷偷地亲了一下波光的脸颊,她一天以来僵硬的表情慢慢地舒展开来。斜坡上一丛丛假寐的花草嘻嘻哈哈乐开了怀,她们不惮于主动去邀爱,她们互相依偎着,散发着淡淡的诱人的体香。
今夜就落下吧,升得再高也要落下啊。环湖的翠绿宝石一般闪闪发光,夜愈来愈厚重了,眼光已经穿不透葳蕤而稠密的树叶,一切都准备好了。等待是那么的急促和颤栗,这是在邀约那颗漂泊的心回家吗?
一粒沙,两粒沙,三粒沙……许多粒沙向这儿聚拢,她们都是鱼的眼睛。
湖的心事很重。幽蓝的大海在不远处翘望,她不明白,为什么心隔着一道水域,却永不相见。
彼岸搁浅在烟波浩渺里,扁舟不系风自横行。
每一尾路过的鱼都周而复始地盘旋,不肯离去。湖寂寞了,伸出长长的触须,敲打着岸边的水草,鱼还不肯离去。湖愤怒了,浪花翻卷起来,歇斯底里地击打着收兵之锣。鱼恋着浅滩,不停地跳出水面鸣叫,把水晶般美丽的眼睛摔碎了,碎成了一粒、两粒、三粒……许多粒细碎的沙子。
月亮像一株拔节的步步高,窸窸窣窣地跳出了水面。她急着去赴一场浩大的约会,还是去探望用眼睛铸造沙滩的鱼类?
不系之舟恰似一道电光,由远及近,在水面上幻化成千载难逢的火龙,上下翻飞,咆哮着、游走着、飘舞着……这样的光芒照亮了沙滩。
舟还是那叶扁舟,魂魄没有走散,心浴盐而生。
月亮已挂上中天,摇起那杆风餐露宿的老橹吧。慢慢地摇,慢慢地摇,沿着水域拐一个大弯,在月辉如沙的滩涂上,是否还能遇上潮汐送来的鱼的眼睛?
有人在撒网,有人在打渔;撒网的不一定是在打渔,打渔的也不一定非要撒网。
阳光洒在湖面上,有的生物蓬勃生长,有的生物却枯死了。这个问题实在有些严重,还有比这个问题更严重的吗?
不说渔夫,渔夫老是和金鱼在一起,因为他们有故事;不说桅杆,桅杆老是和看风使舵在一起,因为他们心有灵犀。
说说那挂金链子吧,是的,该说说金链子了。
金链子是发光的,因为他是金子做的,因为世界上还有光,这两者缺一不可。泥巴的不行,泥巴的即使有光也不会亮。
金链子为什么会遇上了渔夫的渔网,这是巧合,也是命。上帝说,巧合就是命。
一块金链子就是一根手指,不偏不倚。这个世界是守恒的,那儿缺的东西,这儿肯定要补上。从此,渔夫每撒一次网,都要深深地鞠上一躬,然后向湖水里撒上一筐鱼食。
湖里什么都有,有时候你都想象不到。其实岁月的深处藏匿着丰实的物品,譬如鱼、譬如虾蟹、譬如宝石、譬如金链子……还有很多很多。就看你敢不敢去拿,怎么去拿。
生命就是桅杆。路途遥远,风很大,要挂上帆。有时候还可以庄严地挂上金链子。
天空的斑斓和它的单调一样的震撼人心,白鹭是这么认为的,我原来不这么认为,现在服了白鹭。人有时候就得毕恭毕敬地彻底折服于一些不起眼的弱小生灵和物什,甚至于一只蚂蚁,甚至于一截干枯的朽木。
天说黑就黑了,一眨眼月上眉梢,再一眨眼,薄纱随乐音起伏。至此,满湖的玄机在暗下来的尘埃里竖起了内心无比强大的旗帜。
沿着润湿的湖边水草踏歌而行,惊起蛙声一片。
金飒飒的时光藏匿在芦苇荡的深处,汩汩流淌的是杳然而逝的激情岁月吗?那奔放,那激越,那浩荡,那洒脱,那澎湃,那稍纵即逝的云蒸霞蔚都去了哪里?
季节都在花瓣的脉络里老去了,水滴石穿是一个多么古老的神话。一首诗该放在哪里才能拯救一只鹭鸟的生命?即使把行囊倒空,也不见来时那青葱而瓷实的岁月泪痕了。徜徉吧,时间已经不早,天愈来愈暗,趁着微光还在,走遍剩下的快乐。
白鹭秩序井然,排起整齐的队伍,在最后的一丝亮光里飞起一根长长的钓线,垂钓起窗西满池的月辉。
这一刻,我沉甸甸的内心像沐浴在晨露夕阳里。纯净,通透,无邪,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