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因森林》的生态之思

2015-02-22 11:47吴长青蔡锴慧白阳明
关键词:梭罗森林人类

吴长青, 蔡锴慧, 白阳明

(湖北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武汉430068)

梭罗是美国著名的作家、哲学家,其散文在19世纪的美国独树一帜。尤其是梭罗散文作品中所体现的生态思想,更值得人们研究与分享。《缅因森林》是梭罗的散文代表作之一,书中无处不流露其对大自然的热爱。在《缅因森林》中,梭罗认识到森林的价值,意识到生命的可贵,人类不应该为了满足自身的需要而肆意砍伐森林、滥杀野生动物,体现出梭罗对生命的尊重以及对人类文明与自然关系的进一步思考。

一、梭罗的生态思想与《缅因森林》

(一)梭罗的生态思想

在美国生态文学领域里,梭罗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他崇尚自然,迷恋自然,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体会,写下了不朽的著作《瓦尔登湖》,成为每一个研究生态文学者的必读之作。除《瓦尔登湖》之外,梭罗写的与自然有关的作品还有《康科德河和梅里麦克河上的一周》《缅因森林》和《科德角》等。这些作品不仅记录了他一生与自然最淳朴、最直接的接触,同时还有他在和自然的亲密接触中形成的自己独特的浪漫主义生态思想。

梭罗生活的时代正是美国工业革命迅速发展的阶段,牺牲自然生态系统来追求物质上的享受和经济上的成功成为当时的主导思想,人类与自然的关系也随之发生了变化。站在超验主义思想肩膀上的梭罗不仅超越了超验主义自然观将自然精神化、道德化的思想,还以自己在大自然中的亲身体会,将超验主义的思想发展成为自己的生态主义思想。梭罗超验主义生态观强调回归自然,主张简单生活,提倡人们应投身到大自然的怀抱,去亲身感受自然的启示,而不是为了工业文明的需要肆意破坏原始森林、占用土地等。无论是生活在瓦尔登湖畔的小木屋还是缅因森林旅行期间,梭罗都试图让自己融入到大自然中,因为他认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途经缅因森林时,梭罗了解到伐木工和船工的工作。缅因森林内的水道多礁石,行船危险极大,但熟悉航线的老船工们发明了“用牵绳拽过船”的方法来应对湍急的水流。在一定程度上,这些船工征服了自然,但他们是凭借对自然的了解、以顺应的方式去“征服”,而非用工业社会的机器、以狂轰滥炸的方式去征服自然。

(二)《缅因森林》

《缅因森林》是梭罗的散文代表作之一,也是对梭罗的三次缅因之行的记录。梭罗的第一次缅因行发生于他居住在瓦尔登湖期间。后来,梭罗分别于1853年和1857年重游了缅因森林。梭罗的《缅因森林》记录下了这三次旅行的所见所闻。梭罗去世后,他后期创作的许多散文得以刊出。《缅因森林》经过多番修改,仍保持着按时间顺序分成三部分的框架,三篇文章各自独立,并于1862年出版。通过《缅因森林》的描述,可对缅因森林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以及对其后期的生态思想走势有比较完整的了解。

《缅因森林》的三个部分分别是“卡塔丁山(Mt.Katahdin)”“车桑库克湖(Chesuncook Lake)”和“阿莱加什湖与东支流”,分别描述了梭罗的三次旅行。“卡塔丁山”部分记叙了梭罗与缅因森林的初遇,表现了作者激动的心情。“车桑库克湖”和“阿莱加什湖与东支流”基本采用日记形式,每晚宿营时记下当天的内容。在主题方面,后两部分的主题较为集中,作者对植物的爱好和关注、对印第安人的研究以及对荒野与文明关系的思考是两者的共同主题。在“阿莱加什湖与东支流”中,梭罗的植物学倾向更加明显。尤其在回归自然问题上,“卡塔丁山”中仍保留着些许瓦尔登时期完全回归自然的理想,而在“车桑库克湖”和“阿莱加什湖与东支流”中,梭罗意识到完全回归自然的不现实性,开始思考在现实基础之上如何认识和处理自然与文明之间的关系。《缅因森林》的三部分内容共跨越16年之久,是梭罗生态思想的重要发展时期。

梭罗笔下的自然不仅美丽宜人,而且蛮荒、危险、原始。在《缅因森林》里,梭罗记叙了他登山、野外露营、陪同伴打猎等经历,通过荒野生活与城市生活的对比,他一方面感受到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脆弱与渺小,另一方面意识到人类对待大自然的残暴与掠夺。梭罗和同伴们沿着佩诺布斯科特河主流及其支流往上游前进时,他还了解并见证了一个事实,即这条河连接起一条完整的木材产业链:伐木—运木—木材加工。19世纪飞速发展的工业因急需原材料和原动力,疯狂地吞噬着森林和其他资源。面对着自然的美好与工业文明的摧残,梭罗内心感到悲伤不已。在游车桑库克湖时,梭罗一直在思考文明与荒野的关系。他一面坚信人类是自然的一部分,一面又意识到人类不可能回到原始环境生存。同时,他呼吁人们去审美自然,热爱自然,在自然中寻求精神给养,用自己的真心去关注和对待松树,而不是用斧子去判断松树的哪个部位具有什么实用价值。在“阿莱加什湖与东支流”部分,梭罗更详细地介绍了各种野生植物,他甚至随身带着研究植物的书。梭罗不仅观察和记录这些植物,还用一些小果子泡茶喝,这使得他更加亲近和融入自然。

在《缅因森林》里,梭罗深化了对自然的认识以及对待自然与文明关系等问题的思考。他深刻地认识到原始森林的价值,认识到人与自然应该和谐相处,不应过度砍伐森林、猎杀野生动物,应该真心去热爱自然,保护原始,维护它们原始的生态状况。

二、《缅因森林》的生态思想解析

梭罗的作品中处处体现着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在《缅因森林》中,梭罗详细阐述了人与缅因森林里的河流、森林、动物等之间的关系,表达了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以及超验主义的生态观。

(一)人与自然

梭罗在《缅因森林》中阐述了人与水的关系。“水是万物生命、人类文明的源泉,更是生态文明及其生态系统实现良性循环的源泉。”[1]在《缅因森林》中,水被赋予了三层涵义:首先,水是生命的摇篮。梭罗为我们展示了河流中活跃着的各种生灵,如白鲑、银色斜齿鳊、鲑鳟等。“当鱼还活着、身上的色彩还没褪时,它们周身闪耀着光芒,犹如一朵最美丽的花,这是原始河流的恩赐。……只有印第安人见过这些生得如此美丽而耀眼的河中之花,只有上帝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在那里游弋!”[2]35水孕育了这些美丽的生灵。其次,水道是最自然的交通线。在梭罗的缅因之行里,水道是梭罗的主要交通方式。缅因森林内的水道礁石众多,行船危险,但对十分熟悉航线的船工来说却如鱼得水。他们发明了“用牵绳拽过船”的方法。这些船工行船时在一定程度上处于“征服”自然的位置,但他们并不是借用外来的“暴力机器”狂轰乱炸,而是凭借对自然习性的了解,以顺应的方式去征服,水道也是唯一经大自然允许的合法途径。最后,水中能见“人”。水犹如一面镜子,既能映出人类光辉的一面,也能映出人类渺小、无助的一面。梭罗在《缅因森林》中提到,在森林深处呆久了来到水边,会突然有一种释放的感觉,因为水域是森林里唯一开阔的地方。伫立于水边,可以看到灿烂的阳光和无边的天空,会顿时感觉豁然开朗。除此之外,水还代表着一种更原始、更神秘的力量。它的浩淼映衬出人的渺小,它的暴烈突显出人的脆弱与无助。梭罗写到:“那些习惯在平静的溪流或大海中航行的人,未必能在这种特殊的航行中独当一面。即使是其他地方技术最好的船夫,在这里也不得不上百次地将船从水中抬出……仍然存在很大的风险……在奔腾的急流中努力向上划去……这些水域吞噬了许多货物,甚至是船夫的生命。”[2]21可见,在水的暴烈面前,人类是多么的脆弱与渺小。

梭罗在《缅因森林》中描述了人与森林的关系。“缅因森林的地面,到处都很喧腾……布满森林地面的植物只有在沼泽地里才看得见了……眼前连年轻的松树都高耸而挺拔,白皮粗糙。”[3]47梭罗对森林及森林里的植被的观察非常细致入微,同时体现出梭罗对松树顽强生命的敬畏之情。“当国家希望出钱修建学院和大学时,国家就理所当然地把一片森林大地规划出来:一锯下去,一个学院出来了;一大锯下去,一座大学成立了……伐木工赞扬一棵松树时,他往往是告诉你他砍伐的那棵树有多巨大,根茬上能站立两头拉轭的公牛;仿佛松树长得如此巨大,就是为了两头公牛站在它的根茬上,给公牛做脚蹬。”[3]53对梭罗来说,森林的受伤会让他比森林中所有人更加悲痛。梭罗似乎在讽刺人类的自私,又为松树感到悲痛。同时,他又开始思考人与森林的关系。梭罗认为,森林的价值不应该仅仅用来做木材,做一切对“文明人”来说有用的物品,森林应该具有更神秘深远的内涵,人类应该发自内心地去热爱森林,去敬畏每一株大树,欣赏他们,爱护他们,不让其受到伤害。

《缅因森林》还描述了人与动物的关系。“当鱼还活着、身上的色彩还没褪时,它们周身闪耀着光芒,犹如一朵最美丽的花,这是原始河流的恩赐。”[2]35梭罗认为“这是真实的神话”,说它真实,因为这是梭罗亲眼所见,说它是神话,因为它太美!然而,如此美丽的生命转眼却成为我们的盘中餐。“猪肉在咝咝作响,仿佛在迫切地召唤这些鱼加入其中。夜幕终于为这愚蠢的种族,为这一代愚蠢至极的鲑鱼降临了——这是它们的幸事。”[2]35美丽、鲜活的生命转眼变成人类的盘中之餐,表现了梭罗对这些野生生命的赞美、敬畏与同情,又为人类的捕杀行为感到悲伤,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就在一段哗哗奔流的河流头上,乔这时用一把口袋折刀开始剥那头驼鹿的皮,我在一旁观看;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看着依然温乎而颤动的躯体,被一把利刀剥皮,看见温乎的奶流从裂开的乳腺往下流,一具吓人的赤裸的殷红的尸体从它那美丽的袍子里往外脱,可那袍子生来是用来包裹躯体的呀。”[3]41一只美丽的生灵立时成了一具殷红的尸体。梭罗感到无比悲伤,又感到非常自责,也因自己“参与了”这次猎杀驼鹿的行为而成为“帮凶”。他似乎觉得大自然正在严厉地看着他、责备他,这令他感到自责和痛苦。印第安人杀戮驼鹿,只是谋皮做鞋。九英尺高的驼鹿的尸体,他们只在臀部割了一小块肉,其余便扔在荒野了。驼鹿肉很鲜美,如同小牛肉。在人类眼里,动物的生命价值仅仅在于能够为人类利用,做成皮鞋,供人食用……梭罗对人类的残忍感到气愤,对驼鹿的无辜感到同情,又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懊悔。

(二)人与精神

梭罗鼓励人们追求“简单些,再简单些”的质朴生活。他认为:“假如人们能过宇宙法则规定的简朴生活,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焦虑来扰乱内心的宁静。”[2]1人们在获得生活必需品后,开始走向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一种向内发展,一种向外发展。前者选择不断深入、不断充实自己的精神领域,追求丰富的精神生活;后者则选择追求更丰盛的食物,更巨大、华丽的房子以及更漂亮的衣服。

梭罗在《缅因森林》中多次提到房子,他所接触到的印第安人的棚屋或是模仿白人住宅建筑的白房子,都已不是印第安祖先居留地的模样。伐木工人过冬的营房是用一种或几种带树皮的原木直接搭建而成,用青苔填塞空隙,“它们是非常适合的森林中的房子,把树干收集在一起,围绕着人堆积起来,以挡风雨,——房子由活的绿原木造成,木头上挂着青苔地衣和黄桦树皮的卷须和毛缘,还滴着新鲜而潮湿的树脂,散发着沼泽的气味,木头周围的伞菌甚至暗示着活力和长生”[4]。这些房子虽建造简单,与钢筋水泥所建造的大房子相比极其粗陋,然而它们都是就地取材,不会因为外来材质的运输破坏旁边的原生植物,也不会因为建造过程产生的垃圾影响周围的生态环境。居住在这样的房屋里,人们能够更加亲近大自然,感受浓郁的野生味道,从而更适合追求精神上的安宁。

梭罗在其作品中强调人的精神的重要性,强调追求哲学、宗教、信仰和艺术的重要性。在他看来,大自然无疑是人类最好的精神家园,自然具有净化人的灵魂的功能,提供给人类无处不在的精神享受。

三、生态批判视角下的《缅因森林》

梭罗在《缅因森林》中对自然的荒蛮、绝美的描述及对自然发自肺腑的热爱,实际蕴含着他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原始的批判及朴素的自然中心主义的思想。

自近代人类社会,从培根的“命令自然”,笛卡尔“使自己成为自然的主人和统治者”,到康德“人是自然的立法者”,再到18世纪发自英国的工业革命,人类在通过向自然的不断攫取而饱尝工业文明带给人类繁荣硕果的同时,人类这一“自然的立法者”不可避免地品尝到了因环境恶化带给人类的恶果:极端天气、自然灾害、温室效应、全球变暖、能源危机、极度污染、物种绝灭等等。尽管在梭罗生活的19世纪20—60年代,自然环境还没有恶化到今天如此严重的程度,运用生态批评理论对文学作品的评述也还未起步,但梭罗在那个时代就始终坚持人应该简单地生活,坚持人应该回归自然,尤其是那些每天穿梭于各种灯红酒绿、身心疲惫的城市人,他们应该远离喧嚣,回到大自然去聆听鸟儿歌唱,倾听溪水诉说,与古老的大树攀谈,从而纯洁自己的心灵,净化自己的精神。梭罗倡导保护自然,尊重生命。在他看来,整个自然界都是有生命的,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有要求人类道德情感的权利。梭罗还倡导亲近自然和荒野实践。他向往的是一种原始的、刀耕火种的生活,认为这种生活是朴素生活的典范。这些无不体现了梭罗对人类中心主义的原始的批判及朴素的自然中心主义的思想,因此他也被誉为“生态学之前的生态学家”,是美国环境主义的第一位圣徒[5]。

梭罗作品中的自然不仅具有审美价值,还有怡情作用和精神治疗价值。阅读《缅因森林》,令人仿佛身临其境,时而听到鸟儿的鸣叫,时而闻到花儿的芬芳,时而听到瀑布的咆哮,时而敬畏松树的崇高。大自然能够陶冶人的性情,纯洁人的心灵,抚慰人的精神。梭罗笔下的自然不仅美丽宜人、赏心悦目,更严酷荒凉、野性十足、丰富多彩。“自然不仅具有人的情感,而且还拥有自己的‘声音’。自然不再是失语、边缘化、受压抑的客体,而接近了一个独立的主体。自然是一个独立于文明之外的存在,一个良性、健康、稳定的生态系统。”[6]

四、结语

在富于进取精神的21世纪,梭罗的《缅因森林》显然具有现实借鉴意义。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当代,人们普遍以事业的成功与否作为衡量人生价值的标尺。对物质财富的追求无可厚非,因为它是满足人生存发展的基础和实现人全面发展的必要条件。然而,越来越多的人在追求物质的同时陷入了拜金贪腐的深渊。或许,努力进取的现代人应该放慢脚步,转换生活方式,从城市走向乡村,走向原野,倾听大自然的声音,感受花草的芬芳,与森林握手,与鸟儿合唱,从而纯净浑浊的眼睛,荡涤自己的灵魂。因此,阅读梭罗的《缅因森林》,分析其体现的生态思想,可以通过精神力量号召人们回归大自然,保护生态环境。

[1]吕宪涛.二十一世纪:人与水的伦理关系[J].科技向导,2011(3):309.

[2]梭罗.缅因森林[M].戴亚杰,译.北京:北方文艺出版社,2009.

[3]梭罗.梭罗散文[M].苏福忠,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4]Thoreau Henry David.The Maine Woods[M].New York: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nited States,Inc.,1985.

[5]Buell L.Thoreau and the natural environment[C]//Joel Myserson.The Cambridge Companion to Henry David Thoreau.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5.

[6]陈茂林.“另一个”:梭罗对人与自然二元对立的解构[J].外国文学研究,2009(6):133-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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