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中国的小船》之中国人形象及其意义

2015-02-22 09:19张淑婧
关键词:乱画热心村上春树

张淑婧

(枣庄学院 外国语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去中国的小船》之中国人形象及其意义

张淑婧

(枣庄学院 外国语学院,山东 枣庄 277160)

《去中国的小船》主要讲述了三个与“我”不期而遇的中国人的故事。村上春树借笔下的三个中国人形象,与其说表达了其对中国人的愧疚,不如说其借中国人的遭遇,寄托了自己的情感,并借此揭露了人性的自私及安于现状的不作为。

去中国的小船;中国人;形象

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去中国的小船》,主要塑造了三个在“我”不同的人生阶段,与“我”不期而遇的中国人形象。有关这篇小说的寓意,藤井省三等人认为,小说中的中国是现实中的中国,小说借这三个中国人的遭遇,传达了“我”对中国人的愧疚和不释然;而青木保等人则认为,小说中的中国人只不过是个隐喻,小说本身与中国人毫无关系。[1]不过,村上春树曾直言:我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去中国的小船》,就是根据小时——在神户的时候——我的亲身体验写出来的。[2]由此而言,在这篇小说中,村上春树借三个中国人的遭遇,与其说是表达了其对中国人的愧疚,不如说是其借此暗讽现实社会的荒诞,揭露人性的自私及安于现状的不作为。

“努力去写日本人的村上,往往习惯于用中国人作陪衬,或者说在一种下意识的比较中完成日本人的形象塑造。”[3](P121)《去中国的小船》刻画了三个性格各异的中国人形象。在与这三个中国人的接触过程中,“我”的个性形象得以逐渐凸显出来。

小说中所描写的第一个中国人,是“我”在参加小学模拟考试时所遇到的中国老师。考试地点对于当时的“我”而言,“无异于天涯海角”,但正是在那个地方,让“我”对中国人有了初步的实际感官印象。中国人的小学环境,并非如“我”脑海中所想象的那般脏兮兮,反而比“我们”的小学还要清爽。在此种环境中工作的中国老师“满怀自豪感”。在考试前,中国老师激情澎湃地一再重申中日友好的话题,并再三叮嘱学生们不要“乱写乱画”。但由于“我们”不断地“沉默”,消极地对待中国老师不要“乱写乱画”的叮嘱,致使其效果不甚理想。接下来,小说描写“我”与女孩争论,是否记得当年在中国人小学的书桌上“乱写乱画”时,女孩终究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乱写乱画”。“任何人都不至于记得什么好几年前往哪里的桌子上乱写乱画过没有。事情早已过去,何况原本就怎么都无所谓的。”这种对待“乱写乱画”漠然处之的态度,客观上愈加凸显了中国老师所遇到的尴尬处境。村上春树此处或意在借“乱写乱画”,暗讽日本社会漠视日本在中国版图上的“乱写乱画”。对于日本军国主义者在中国犯下暴行的这段历史,村上春树并不持否定态度。作为作家,村上春树追求事实的真相,但与此同时,他又不可能为过去所发生的事情承担责任。因此,仅仅“记住过去”,承认历史,这便是他所能做到的。村上春树现实生活中的这种态度,与其文中“我”的态度,如出一辙。值得注意的是,此部分文字中还出现了八个单独成段的“沉默”。众所周知,鲁迅的《记念刘和珍君》中有这么一句话:“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4]为唤醒民众,鲁迅指出了“沉默”的两种前途:爆发或者灭亡。村上春树曾在一次采访中,针对自己曾读过哪些中国文学作品时说道:“现在记得的小说家就是鲁迅,其他的就记不清了。”[5]由此可见鲁迅对他的影响。虽然小说中的“沉默”是否借鉴了鲁迅的这种思想,我们不得而知;但这种“沉默”,却为“我”后来安于现状的不作为态度,奠定了基础。正如黑古一夫所言:“曾因追求‘理想社会’而遭受挫折的青年人,开始放弃原有的向往社会‘发出异议与质疑’的信条与立场,转而满足于随遇而安。”[6] (P121)

小说中所描写的第二个中国人,是“我”在大学二年级打工时所认识的中国女大学生。这个中国女大学生尽管沉默寡言,但却非常热心。她的这种热心影响了“我”,使“我”在干活时也开始变得热心起来。但遗憾的是,“我”的热心与中国女孩的热心,在本质上截然不同。“我”的热心在于更好地获得薪水,而中国女孩的热心,却“迫近人之存在的根本”。“她的热心里有一种奇妙的紧迫感,仿佛她周围所有日常活动都因了这热心而得以勉强合为一束并得以成立。”中国女孩的这种为了“存在”而表现出来的极端热心,显然属于一种被迫性的畸形热心。在中国女孩看来,若连这份热心也没有的话,她的生活势必无法继续。这种生存与热心的畸形关系,透露出中国女孩生活处境与社会地位的糟糕。一个“生在日本,大陆、香港、台湾一次也没去过,中国话几乎不会,英语呱呱叫”的中国女孩,因为其是“中国人”,故而莫名其妙地承受着日本社会带给她的巨大压力。黑古一夫曾提到:“村上春树在内心深处认为‘歧视’是最为人所憎恶的丑恶行为。”[6](P107)由此可见,村上春树此处借中国女孩的遭遇,意在批判现实社会的不公与“歧视”。为此,小说中通过“我”主动与中国女孩的交往,以表达“我”对现实社会的抗议,凸显出“我”抑或村上春树对人际平等的追求。然而,“我”与中国女孩的交往并不顺利,起因在于“我”与她分手时,“我”竟莫名其妙地将她送上了与其所要去的目的地相反方向的列车。此时,“我”的一切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面对意图努力改变现状的中国女孩,“我”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能开口。“这里终究不是我应在的场所,这里没有我的位置。”中国女孩的这句话,一语击中要害。虽不知她所说的场所,“是指日本这个国家,还是指黑漆漆宇宙中绕行不休的岩体”,但此时的“我”,恰因这一番话,而对自己的行为有了新的认识:“我时常弄不清自己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不明白自己在考虑什么如何考虑,以及追求什么。甚至自己有多大的力量,应该怎样使用都稀里糊涂。这种事一一细想起来,有时真的感到可怕。而一害怕,就只能考虑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我变得十分自私,从而伤害别人,尽管我并不愿意。”因“我”的迷惘与自私无情,“我”最终伤害了新朋友。小说中尽管将这归结为一个“愚蠢透顶、彻底致命的过失”,但与本性自私的“我”又怎会毫无干系?说到底,对自身未来都倍感迷惘的“我”,是根本无暇顾及他人的感受的。

小说中所描写的第三个中国人,是若干年后与“我”再次重逢的一个“我”高中时期的中国同学。虽说是重逢,而“我”却并不知他是谁,但对方却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我”对眼前出现的这个高中同学虽然没有印象,但“我”却一眼看出了他与常人的不同:端庄的样貌,掩盖不了他浑身上下给人的“磨损”的感觉。至于他为什么会给人以“磨损”的感觉,小说给出了两方面的答案:一方面是因其自身的原因,他对过去所发生之事的种种不释然,使其对现实倍感迷惘,故而他只能如躯壳般活着,没有精神、灵魂;另一方面,则恐怕是由于社会对其的不眷顾,致使“很多糟糕的事凑在了一起”所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虽然是天不佑人,“但原因归结在我身上”。教养不差,成绩也在“我”之上的高中同学时运却如此不济,最终沦落到推销百科事典的地步,为生存而疲于奔命。即便如此,他仍难逃将来“没事可干”的命运。于是,“我想对他说句什么”,“我想对他说的是有关中国人的,却又未能弄清到底想说什么”,“即使现在,怕也还是什么也说不出”。由于日本军国主义者对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因而日本人对中国人总是有种莫名的距离感,总是莫名地想去排斥中国人。村上春树曾说过:“因为我们是日本人,所以要为出生以前就已结束的战争负责。”[5]村上春树借笔下的“我”,想对那个高中时期的中国同学所说的关于中国人的事,或许与日本一直不愿对中国所说的那句话有关,但最终“我”也没有能说出口。至此,人性的自私、懦弱,显露无疑。与高中时期的那个中国同学曾同环境成长的“我”,同样也时运不佳。“我”在28岁,一个正值有思想有抱负的年龄时,焚烧了自己的希望,并将痛苦“用厚毛衣包起来埋进土里”。究其缘由,是现实中“无可捉摸的巨型城市”,葬送了“我”的理想。而与高中时期中国同学的意外重逢,让“我”忽然发现,自己与高中时期中国同学的遭遇竟相差无几:同样对未来充满迷惘,对现实万般无奈。于是,“我”才猛然意识到:“这里没有我的位置”,“这里终究不是我应在的场所”。

小说中所描写的第一个中国老师,在学生考试前所说的那一番高亢激昂的话语,换来的却是学生的漠视。小说中所描写的第二个中国女孩,生在日本,长在日本,甚至一次也没有去过中国,却只能绷着神经,为了生存而生存,并不断地忍受别人无端的戏弄。小说中所描写的第三个“我”高中时期的中国同学,一个与“我”有着同样的学习环境,与“我”同样成长生活的,且教养不差,人缘也好,成绩也在“我”之上的一个优秀青年,却沦落到沿街推销百科事典的地步。之所以如此,只因为他们是中国人!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面对不期而遇的三个中国人,“我”从最初的沉默不语,到对他们有好感,再到莫名的亲切,一步一步拉近着与他们的距离,并尝试与他们交流沟通。但这仅限于日常的沟通,对于一些深刻的话题,“我”则始终未能开口。“我”内心的欲望终究被现实的残酷所战胜,“我”只能安于现状。

与三个中国人的不期而遇,渐渐地让“我”看透了社会的荒诞,看破了自身的自私与懦弱,看清了自己与社会的格格不入。于是,“我”这才发现,与那三个中国人一样,“我”同样游离于社会之外。这样的身份,使“我”的生活变得颇为艰辛。因此,“我”开始讨厌城市的生活,讨厌一切映入眼帘的事物。“我”越发觉得“这里没有我的位置”。如同日本不是“中国人”应在的场所一样,“我”也同样不适合生存在这样一个地方。这里没有“我”的位置。于是,“我”开始“望着东京街头遥想中国”,遥想那仅仅属于“我”一个人的中国。“我”开始寻找那么一个地方,一个可以真正容纳我的地方。正是“我”与中国人不期而然的这诸多缘分,让“我”对中国这个只存在于脑海中的国度有了自由的想象。由此,借助笔下的三个中国人形象,村上春树塑造了一个虚幻的中国形象,并尝试着用一种超脱于现实的方式,来寄托自己的情感,构筑自身的意识世界。这一如村上春树一贯的创作风格,以一种玩世不恭的态度,以及对空虚世界幻像的执着追寻,构筑自我世界。

[1](日)村上春树.去中国的小船[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2]林少华.为了灵魂的自由——村上春树的文学世界[M].北京:中国友谊出版公司,2010.

[3]尚一鸥.村上春树小说艺术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4]鲁迅.鲁迅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5]郑树森.我一向都比较反叛——专访日本小说家村上春树[J].联合文学,1993(1).

[6](日)黑古一夫.村上春树转换中的迷失[M].秦刚,王海蓝,译.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 韩玺吾 E-mail:shekeban@163.com

On Chinese Image and its significance of Boat to China

ZhangShujing

(ForeignLanguageDepartment,ZaozhuangUniversity,Zaozhuang277160)

Boat to China focuses on the story of three Chinese people and “I” met accidently.As the hero in this work,the image of three Chinese people by Haruki Murakami express their guilt to Chinese people rather than by Chinese people’s encounter to express their feelings,and to reveal the selfishness of human nature and the status quo of the omission.

boat to China;Chinese people;image

2014-12-20

山东省高等学校人文社科研究计划项目(J14WD68)

张淑婧(1986—),女,山东枣庄人,助教,硕士,主要从事日语语言文学研究。

I313.06

A

1673-1395 (2015)02-003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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