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晓红, 李政文
(天津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222)
索尔·贝娄的生态观
——小说《院长的十二月》的启示
籍晓红, 李政文
(天津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222)
贝娄在其小说中发出了生态批评的声音,其作品呈现了他的和谐生态观以及他对人类生存环境所具有的强烈的忧患意识。小说《院长的十二月》就是一个极好的例证。小说不仅表现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而且表现了人在与自然的对抗中自我的深刻异化。贝娄在小说中呼唤通过建立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使得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关系走上良性发展的轨迹,实现人对自然的“浪漫式回归”、人与自然的美好相遇。
索尔·贝娄; 生态批评; 忧患意识; 和谐生态观; 精神生态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美国当代作家索尔·贝娄不仅仅关注人类内在的灵魂状态和精神危机,关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关注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具有倡导生态和谐的超前理念。他在小说中发出了生态批评(eco-criticism)的声音,关注人类在这个已经不堪重负、危机重重的地球上的生存问题,其作品呈现了他的和谐生态观以及对人类生存环境所具有的强烈的忧患意识。
对于经济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以及产生的社会问题,索尔·贝娄在其小说中表现了忧虑之情。小说《赫索格》里所表现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就是对后工业社会生态危机的生动写照。小说《院长的十二月》典型地反映了这一问题。小说主人公科尔德教授和他的同事、著名科学家比契敏锐地观察到科技的发展和人类角色的转化给地球带来了巨大灾难。他们认识到人类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化,环境污染和生态危机已经成为事关人类生存大计的不容忽视的问题。
贝娄的忧患意识是有其社会根源的。20世纪以来,工业文明的发展、科学技术的进步就像一把双刃剑,为人类带来福祉,也带来灾难。20世纪的工业技术发展在改善人们的物质生活的同时,也破坏了自然环境,打破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把人推向了自然的对立面,造成资源枯竭、环境污染与生态失衡;加剧了社会问题的恶化,使社会陷入了“物质丰裕与精神痛苦”的畸形境地;导致了人的异化与堕落,束缚着人的自由、幸福与完善[1]46。国内外的人文学者们对这种状况深感忧虑,他们发出疑问:绿油油的稻田转眼间变成了工厂,朴实无华的城市变成了最摩登的大都会,这一切发展要把我们引到何处[2]158?国内最早的生态批评学者程虹教授指出,高科技带来的副作用以及人类以自然的主宰自居的观念不仅造成人们精神上的危害,而且对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产生了直接威胁,使人类陷入了我们既归属地球同时又在毁灭地球的矛盾之中[3]491。后工业经济中人类角色产生转变,人类变成了废弃物的生产者。大自然现在已经是满目创伤,几近衰竭,成为废弃物的帝国[3]489。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人类改造、利用和驾驭自然的能力不断增强,当对这种能力的过度诉求超过自然界所能承载的限度时,改造、利用和驾驭就变成了剥削、掠夺与破坏。人类利用科技破坏生态环境的行为在意识形态角度上可以归因于“以统治自然为目标的人类中心说”[4]870。恩格斯曾经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每一次胜利,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5]美国生态学家格林伍德和爱德华兹指出:“当一项新技术破坏了人们大量需要和不可再生、人类的和非人类的资源时,那么所谓进步实际就是一项拙劣的交易。”[6]在他们看来,如果技术的发展使地球变得不再适合人类居住,谈论社会进步将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贝娄质疑工业技术进步的负效应,他看到了人类文明的沉重代价。小说《院长的十二月》的主人公科尔德敏锐地洞察到生态环境遭到破坏、犯罪率上升等社会现象和社会问题,针对这些现象,贝娄借主人公之口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小说中,科尔德对芝加哥怀着强烈的感情,在发表于杂志《哈珀氏》上的一篇文章中,他对人类对自然环境的破坏行为进行了描写,言语中充满了痛苦[7]332。科尔德和夫拉达曾讨论关于铝的开采和熔炼必须停止,食品和罐头工业应该受到限制,美国应该领导全世界立即行动起来净化空气和水资源,哪怕花掉几十亿美元的代价。科尔德关心如何保护在人口爆炸中日益减少的水资源,关注大气污染和土壤污染的问题,注意到放射性以及烟害产生了臭氧层,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粮食生产国,大量使用化学肥料和杀虫剂对土壤造成了污染。夫拉达也提到,成千上万吨难处理的铅残留物毒害着穷人的孩子。铅污染导致的铅中毒会引起人们神经和大脑系统的疾病,这和城市中心的犯罪现象以及社会混乱状态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科尔德还关注吸毒等社会问题。他说芝加哥的环境像戈壁滩[7]263。无疑,在他看来,芝加哥工业的发展和现代化进程带来的是一片精神荒漠,比环境破坏更为可怕。由此看来,贝娄不仅关注大自然遭到的破坏,还关注人类灵魂的危机。
小说中,地球物理学家比契曾经对地球的年龄作了权威性的厘定。他承担着一项重大工作,他的研究得出一个可怕的发现,使他对地球能否存在下去深感忧虑。他通过分析骨化石,检验淡水、咸水、远古树木、北冰洋的雪层、格林兰冰块等的沉积物,得到了确切的数据,证明目前地球的铅含量是史前自然时期的500倍。在此基础上,他写了一篇论文,主题是300年来工业化进程中人们加大了对铅的采掘和熔化,将大量的铅排入到土壤、空气、水流中,铅污染已经扩散到全世界。在人口密集区,铅中毒现象尤为严重,这也是导致战争和社会动乱的原因之一。他还指出,由铅中毒引起的大脑功能失调是导致恐怖主义、野蛮主义、犯罪、文化堕落等现象的根源之一。最明显的证据就是,随处可见情绪不稳、丧失理性、注意力难以集中、躁动易怒等病人,这种病症已经成为一种最寻常的疾病。比契谴责工程技术的破坏性,他认为应用科学、工程技术都是黑暗的力量,它们污染了空气、水流,破坏了森林、土壤,毒害了城市、动物以及人类自身。这深刻地表明,正是由于人类对于大自然的破坏,才导致一系列的社会问题,进而给人类自身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
科学家比契对地球饱含深情,在他看来,是地球抚育了生命和人类。他感叹人类已经没有能力听到地球之诗或地球现在的抗辩,人将使自己退化到低等的人科动物[7]160。这不仅表现了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而且说明人在和自然的对抗中自我也被深刻异化了。
在工业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由亲密变得疏远,人与自然失去了对话。有学者指出,科学和科技用人自己的构式和发明、计划和目标来阻挡人,以至于现代人只能够从理性的构思和实用性的观点来看自然。科技时代的人不再和自然做获益匪浅的对话,他只和自己的产品做无意义的独白[2]68。在工业化国家里,人脱离了自然。现代人(甚至科学家)有一种几近天真的想法:科学和技术终将使人控制整个世界及各种程序……。人丧失向世界的开放,因而脱离了丰富的、在大自然里随时观察得到的自然模型。人把自己的生活贬为终日和自己抽象逻辑所生产的机械式产品为伍。现代人的计量能力或许不错,但在各方面创新所需要的想象力却已不复存在[2]14-15。
在工业化、现代化进程中,人与自然呈现出一种悖论式的关系。工业文明的发展导致人与自然的深刻异化以及人的自然属性的丧失。大都市的居民和自然界隔得远远的,即使他们决定回到自然去享受自然的“治疗”,都市人的概念仍然控制他们,使他们不能和自然做真实的相遇。许多人想借旅行来逃避都市生活[2]68。同时,人们又急切地想要回归自然、追寻自然,于是现代人总有一种“浪漫式回归自然”[2]113的情结,他们始终怀着一种“想回到工业前期好日子的浪漫念头”[2]128。科尔德、比契关注自然环境,他们和大自然展开对话,就是人类尝试重新和大自然建立亲密关系的有力证明。
哲学家海德格尔曾经指出,人们为了获得物质财富而对自然界施加暴虐,只把世界看作是获得日新月异的消费品的源泉,并且任意地把世界改造成主体活动的场所。以现代技术武装起来的集体性的主体忽视了对世界这种态度的危险性,没有注意到它的活动已威胁到自己的生存。他比同时代的生态学家或绿色环境保护主义者更早或更深刻地提出了人对自然界的关系问题和关于人的活动的全球性后果。为此,他呼吁人们返回本真状态[4]875。
海德格尔的生态观实际上是一种中庸之道。就人与自然的关系而言,中庸之道意味着“天人合一”“和睦共生”:既要充分地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使之为人类服务,又要保持生态平衡、维护自然本身的修复能力[1]181。人类要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摒弃“人类中心说”,节约资源、保护环境,促进环境和社会的协调与良性循环,实现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贝娄在小说中不仅揭示出生态遭到破坏的现象和根源,而且试图找到解决办法。他呼唤通过建立一种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从根本上改变社会现状,使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走上良性发展的轨迹。正是为了人对自然的“浪漫式回归”、人与自然的美好相遇,为了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小说中科尔德不顾学院的反对,决定和比契合作,将他们的研究项目进行下去,为改善人类生态环境尽一份责任。正如程虹教授指出,生态批评主张人类由自我意识(ego-consciousness)向生态意识(eco-consciousness)转变,认为人类已不再是自然的主宰,而是土地社区中的一员,与自然世界中的其他成员生死与共[3]491。科尔德和比契所致力的事业就是要唤醒人们的生态意识,将人们由自然的主宰变为“土地社区的一员”。从这一意义来看,科尔德和比契是不折不扣的生态批评者和环保主义者。同时,贝娄的生态观是厚重、丰满、多维度的,既包含对自然生态的关注,也包含对人类精神生态的关切。这充分表现了贝娄的和谐生态观。
[1] 单继刚.作为意识形态的进步话语[M].沈阳:沈阳出版社,2004.
[2] 孙志文.现代人的焦虑和希望[M].陈永禹,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
[3] 程虹.生态批评[C]//赵一凡,张中载.西方文论关键词.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4] 黄汉平.主体[C]//赵一凡,张中载.西方文论关键词.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6 .
[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383.
[6] (美)格林伍德,爱德华兹.人类环境和自然系统[M].刘之光,等,译.北京:化学工业出版社,1987:490.
[7] (美)索尔·贝娄.院长的十二月[M]//宋兆霖. 索尔·贝娄全集.陈永国,等,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责任编辑:李晓梅)
Saul Bellow’s Ecology View Revelation ofDean’sDecember
JI Xiaohong, LI Zhengwe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Tianjin University of Science &Technology, Tianjin 300222, China )
Saul Bellow voices his sound ecological criticism in his novels which displays his strong sense of urgency towards human environment and his harmonious ecological view. His novelDean’sDecemberis an excellent example. The novel presents not only the alienation between man and nature, but also the profound alienation human being themselves in their confrontation and antagonism with nature. In the novel, Bellow calls for the establishment of a harmonious relationship between men and nature which helps to fundamentally change the natural and social environment, so that the relation between men and nature, men and society will enter into the track of healthy development, thus men can ultimately realize the “romantic return” to nature as well as the beautiful encounter between men and nature.
Saul Bellow; eco-criticism; sense of urgency; harmonious ecology view; spiritual ecology
2014-05-07;
2014-05-12
天津市2012年度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索尔·贝娄对后工业社会人类精神困境的揭示与救赎”(TJWW12-042);天津科技大学引进人才科研启动资金课题“索尔·贝娄的‘还乡’情结”(20110410)
籍晓红(1973-),女,山西长治人,天津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李政文(1980-),女,河南安阳人,天津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方向:语料库文体学。
I712.074
A
1674-0297(2015)01-008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