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中英对译物名”中的汉语方言信息

2015-02-21 10:44丘学强
新闻与传播评论 2015年2期
关键词:粤语华语方言

丘学强



新加坡“中英对译物名”中的汉语方言信息

丘学强

摘要:新加坡政府开展“讲华语运动”,使得华裔中有许多人都已经不会讲原属族群的方言了,但我们仍能通过对“中英对译物名”的分析得到与汉语方言有关的信息。运用历时、共时对比以及字、音互证等方法分析“物译名”中的闽、粤、客语和华语成分以及音同名异、音异名同等现象,能为追溯事物的源起、分析语言的历史层次和唤起附着在姓氏、地名、物名上的怀旧等情感提供参考,而对新加坡的语言改革之路和我国大力推广普通话乃至不久前的粤普之争事件进行回顾,将为我国语言政策的制定、修改和推行提供借鉴。

关键词:新加坡; 方言; 地名; 道路名; 物名

本文的“物名”涵括了除人名以外的地名、道路名、建筑物名、学校名、公司名、住宅小区名、酒楼食肆名、食物名等。文中中英文地名、路名、建筑名等多引自新加坡《联合早报》等报刊*新加坡华文媒介统一译名委员会:《统一译名》。载新加坡联合早报网,www.chineseterms.zaobao.com(长设专栏)。。

在自然地理上,新加坡地处世界东西交通和南北交通的十字路口;在人文地理上,新加坡也位于各不同种族和文化交流、融合的交汇点上。当年,英国殖民当局以“自由港”名义招引移民,使之成为了一个既有华人、马来人、印度人、阿拉伯人,又有来自巴基斯坦、菲律宾、澳大利亚和欧洲的移民的多元种族的移民国家。这也使得其地名文化异彩纷呈:华语地名如牛车水、义顺,马来语地名如圣淘沙、裕廊,英语地名如莱佛士城、哥里门街,泰米尔语地名如多美歌等。1965年建国以后,新加坡政府制定了四大官方语言政策和双语教育政策,而在文字上,目前所看到的路牌等却多是以中英文对译方式呈现的。因此,本文以“中英对译物名”为重点探讨对象,源于马来语、泰米尔语的地名也以英文名视之。

“讲华语运动”的开展,使得华人中以汉语方言为主要家庭用语的人口日益下降,有不少人甚至已经不会说原来所属社群的方言了*许小颖:《语言政策和社群语言——新加坡福建社群社会语言学研究》,中华书局2007年,第1页。。不过,我们仍能通过对中英对译物名的分析得到一些与汉语方言有关的信息。

一、 对译名中有明显的方言字、词语

Lim Chu Kang,中文为“林厝港”,可见此处是说闽语的华人命名的。因为“厝”是闽语地名通名常用字,读音一般是[tshu]。意为“家、屋子”等,可以组成“厝主(房东)、厝边头尾(邻居)、厝内(家里)”等词语,而普通话中该字只出现在“厝火积薪”(取“放置”义,读cuo)等书面色彩较浓的词语中,与上述地名的含义、读音明显不合。“林厝港”与中国北方的“张家港”、“石家庄”等是意义相当的。新加坡还有一些地名同属此类,如:Choa Chu Kang蔡厝港,Yio Chu Kang杨厝港。这两个地名据传也都是以闽语中的潮汕话命名的,因为以前它们分别是附近有小河经过的蔡、杨氏族聚居地。“港”义为“港口或河”,新加坡的潮汕人至今仍有人称“投河(自杀)”为“跳港”。了解了这些情况,我们对“蔡厝港中学”的对译是Chua Chu Kang Secondary而非Cai Cuo Gang ……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Tekka,中文是“竹脚”,从“脚”的对音为ka而不是jiao或koek看,也可以推测此处是说闽语的华人为其命名的。闽语称“脚”为ka,其本字是“骹”(《广韵》“骹”属平声肴韵口交切。胫骨近足细处;“脚”是入声字,义合音不合)。但“骹”不是常用字,故闽南、潮汕人多使用训读字(借义不借音)“脚”。该词除了常用义“手脚”的“脚”外,还可以用来表示“事物的下部、下方、边上、最低处”,如“下脚(下面)、大树脚(大树底下)”等。“竹脚”,意为“竹(林)下”,大概这里原是一片竹林?Sengkang,对译名是“盛港”,更名前那一带叫Kangkar(港脚),也应该是源于闽语,是河边或渔港边上的意思,因为那里是Serangoon river的入海口,曾是渔港。近年来娱乐界流行“大咖(大腕儿)”一词,如某卫视台的“大咖秀”节目,“咖”即源于台湾闽语的ka,但用字不同。

Tiong Bahru,对译是“中峇鲁”。“峇鲁”马来语义为“新”,“中峇鲁”原为具有闽语和马来语混杂特色的“新坟场”的意思:“中”从词义上讲,其实是闽语“塚”的“避凶化吉”字:厦门话“塚仔埔(地)”指的是“坟地、墓地”,因“地名求雅训”,“塚”、“中”谐音,故将“塚”改为“中”。

粿,是泛指米粉制食品的闽语特有字。“炒粿条”相当于粤语的“炒粉”和客家话的“粄条”。新加坡乃至整个东南亚的许多食肆皆可见到Teochew Char Kway Teow,对译是“潮州炒粿条”。“蚝烙”的对译是Or Luak,潮汕话色彩明显(闽南、台湾多为“蚵仔煎”,字、词不同)。“肉”,唯闽南语读[ba],当为训读字而非本字,在大陆也是潮汕读[nek],厦、漳、泉读[ba]。“肉骨茶”在狮城随处可见,其对译是Bak Kut Teh,“肉干”的对译是Bak kwa,闽语色彩明显。文达街有老巴刹沙茶摊,对译为Lau Pa Sat Satay Stalls。Satay,唯闽语可以用“茶”对译。若对译为“沙爹”,则为粤译。

清末民初乃至20世纪中叶,不少闽南、潮汕等地女性甚至男人的名字中都有个“娘”字。尊观音、妈祖,称“娘娘”,取名带“娘”则表示生命乃“娘娘”所赐,如林娘生、苏娘爱。新加坡土生华人中的“娘惹”,名字也大都带“娘”以示重视保存传统。几乎无人不晓的英娘路,对译是Eng Neo Road,从用字和读音上看,闽语特色明显。据考,它是以经营饼干生意致富的吴文灿(Gaw Boon Chan)夫人陈英娘命名的。

明显可以看出是粤、客方言字词的例子似不多见,但一些餐厅有“饮茶”字样的可以算是粤语词语,因为它与闽、客、华语口语中的“食茶”或“喝茶”不同,且其标注的译音是粤语音Yumcha。

如果对闽、粤等方言了解不多,初到新加坡时对以上例子会产生“见汉字及其对译却不能完全了解其意义以及为什么这样翻译”的感觉。特别是“厝、粿”等方言字,在大陆都比较少见,而在新加坡却是常见汉字。而以下例子则是,字是常见字,注音有点“怪”。

二、 汉字所对应的译音体现明显的方言特点

(一) 南方方言对译而非华语对译物名

1.英文对译音有m、p、t、k尾。普通话和中国南方的闽、粤、客语明显的差别很多。其中,在韵母方面,南方几大方言大都有[-m]、[-p]、[-t]、[-k]韵尾,而这些韵尾是华语所没有的。因此,新加坡地名、路名、物名的英文对译中有上述韵尾的,一般都不是华语对译名,而是闽、粤或客语对译名。如:Siew Lim Park秀林园,Ghim Moh Secondary锦茂中学,Hiap Huat House协发大厦,Joo Chiat如切,Hock Swee Hill福水山, Boon Teck文德,Kim Keat金吉。这些物名中“林、发、协、德”等字的对译尾音分别是m、t、p、k或ck。可见,无论是汉译英还是英(马来)译汉,都是以闽、粤或客语读音为依据的。而“锦、南”等字对译尾音是n的则是华语对译音:Jin Tai Secondary锦泰中学、Nan Hua Secondary南华中学。

2.中古“见、溪、群、晓、匣”等声母字在闽、粤或客语今音中仍分别保留了声母读[k-]、[kh-]、[h-]的特点,这些字华语今音声母已经颚化,分别读成j、q、x了。因此,新加坡物名中这类字的英文对译若以k、kh、h开头,一般都是依据闽、粤或客语音对译的。如:Kaki Bukit加基武吉,Kheng Chiu Building琼州大厦,Keppel Towers吉宝中心,Hysan Development Co. Ltd.希慎兴业有限公司,Kay Hian James Capel Holdings Ltd继显詹金宝控股。与之相异,以下物名则应该是华语音对译名:Xie Rong Court协融阁,HQ Link Pte Ltd环球联系有限公司,Jinhui Holdings Company Ltd金辉集团有限公司。

不过,根据以上两点我们只能确定某些物名的对译音依据的不是华语音,若要进一步确定它们分别是依据闽、粤、客语中的哪一种方音对译的,还须进行更加深入的对比分析。

(二) 闽音对译物名

1.闽语不同于其它方言的典型语音特征之一是中古知、彻、澄母字今音声母读[t]、[th],体现的是“古无舌上音、舌上归舌头”的特点。例如,“哲、竹、张、郑、直”等字今音声母不读[ts]、[tsh]而读[t]、[th]。据此,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凡是地、道路、街、物名中有知组字而其对译不是ts、tsh、ch而是t、th的,必与闽语相关。例如:

Telok Ayer对译是“直落亚逸”。马来语Telok是“水湾”之意,马来人很早就已聚居于此,莱佛士夺得新加坡后这里才被划定为华人居住区。从Telok的音译是“直落”而非“特落”可以看出其中文对译名是以闽语音为据的:“直”闽语读[tik]或[tek],体现的是“古无舌上音、舌上归舌头”的特点。若以华语或客、粤音为据,则“直”只能用来对译Zh-、Ch-音。Telok Blangah对译为直落布兰雅、Telok Kurau Primary是直落古楼小学,同此。但Telok Mansion对译为“德乐大厦”,则无法看出闽语特色。

同样,我们从“竹脚(Tekka)”的“竹”的对译音是Tek而非Zhu、Chu或Tsu也可以进一步看清其闽语特色:“竹”潮汕音为[tek],与华、粤、客语的[ts-]等读音明显不同。Tekka Centre对译为“竹脚中心”,同此。油池(曾是日军的油仓),对译是Yew Tee;Yew Tee Primary 是“育智小学”。“池、智”与Tee而非Ch-对音,体现的也是上述闽语特点。

上文我们从词义、文字的角度分析过Tiong Bahru和其对译“中峇鲁”。再从读音上看,中,在众多汉语方言中唯闽语声母读[t],与厦门话“塚仔埔”的“塚”谐音。若了解闽语的上述语音特点,就能明白为什么“中峇鲁”的对译音以T开头而非以Zh或Ch开头,也才不会想不明白为何“中峇鲁”原来是“新坟场”的意思。以人物的姓名命名的路、街、建筑名也有不少符合上述特点,例如:Tan Boon Liat Building陈文烈大厦,Tay Ban Guan Building郑万源大厦……“陈、郑”声母读[t],与华语、粤语、客家话都不相同。

2.闽语不同于其它方言的另一个典型语音特征是“没有[f]声母,中古非、敷、奉母字今音声母不读轻唇音,口语音读为[p]、[ph],读书音读为[h]”,体现的是“古无轻唇音、轻唇归重唇”的特点。例如,“富、福、发、丰”等字今音声母不读[f]而读[p]、[ph]或[h]。据此可以大致推断,凡是地、路、街、物名中有中古非、敷、奉母字而其英文对译不是f而是b、p或h的,其名必与闽语相关。以下物名即属此类:

天福宮,其对译是Thian Hock Keng Temple,从“福”字的对译是Hock而非fu或fuk可以推断其对译依据是闽音而非华语或客、粤音。而史实也印证了这一推断:1839年,闽人在侨领陈笃生等的领导下在直落亞逸大兴土木建天福宮,并将福建帮总机构由恒山亭迁移至此。天福宮落成后成了航海者向妈祖娘娘祈求“海不扬波,平安返国”的必到之处,是新加坡华人由居无定所过渡到定居社会的象征,后来还成为了超越帮派藩篱的华社宗教中心,并被列为国家古迹,多次修复后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太2001年文化遗产古建筑奖”。福建街的对译Hokkien Street,福德祠的对译Hock Teck See Temple,芳林公园的对译Hong Lim Park,丰加的对译Hong Kah,联发大厦的对译Lian Huat Building,同上。

3.中古微母部分字今音声母读[b],是闽语的特点,例如,“万、文、武”等字的声母在闽语中就读[b],不同于客家话的[v-]、粤语的[m-]或华语的 [w-]。因此,“万国桥”的对译Buangkok Bridge,“郑万源大厦”的对译Tay Ban Guan Building,必是以闽语音为据。两个“万”对译音韵母的差异体现的则是潮汕音与闽南音的细微差别。

带有“文”字且对译为Boon的,也是闽、英对译名。如:位于Telok Ayer 与Amoy Street 之间有Japanese street,日本投降后改称Boon Tat Street。它是以王文达Ong Boon Tat(1888-1937)命名的。文达是富商王三龙(Ong Sam Leong)的长子,承父业从事木材、橡胶等生意。从王氏父子的英文对译名看,依据是闽南音。文礼,对译是Boon Lay,纪念的是华商 Chew Boon Lay(其橡胶生意在此区域)。相应的有文礼小学Boon Lay Primary、文园小学Boon Lay Garden Primary。带有“文”字却以华语音为对译依据的则有:Hong Wen 宏文学校,Wen Yuan Court文渊阁。

Bu以“武”对译的,也大多是闽、英对译名。如:热带雨林保护区Bukit Timah对译是“武吉知马”。Bukit是马来语的“山”。Timah是“锡”(周围无锡矿,有推测是树种Temak或女子名Fatimah之简)。Bu对译为“武”,体现的是“古无轻唇音、轻唇归重唇”的闽语特点;Ti对译为“知”,体现的是“古无舌上音、舌上归舌头”的特点。

5.中古宕摄字“杨、黄、王”在闽语中各有不同的读音(文白异读、姓氏读音),但都与粤、客、华语音有明显差别。以下以人名命名的大厦、公司、住宅区名的对译应是以闽音为据的,我们或可从中推测其创建者、主人或被纪念者的原籍:Yeo's Building杨氏大厦,Oei Thong Ham Park黄仲涵园,Ong Ban Hong Leong Building王万丰隆大厦。

6.“庄、堂”等字在闽语中的读音比较特别:辅音直接与鼻音韵母拼合,中间没有元音充当韵腹(ch、t分别与ng直接相拼)。因此,CHNG Kee(庄记)、Kuan Im Tng Temple(观音堂)等对译是以闽音为依据的。

(三) 粤、客音对译物名

以粤语或客语音为依据的对译物名在新加坡也有,但与闽音对译名相比似乎比较少,特别是客家音对译名。粤语对译名有些可能是九七回归前后由香港“迁入”的,详情待考。

1.中古云母“云、永、王”以及匣母“和、惠、湖”等字在粤语中读W-音,与闽、客、华语音都不相同。因此,带有上述汉字的对译物名当是以粤音为据的:Wan Ying Chinese Drug Charitable Institution云英中药施诊所,Wong's International (Holdings) Ltd王氏工业(集团)有限公司,Wing Yip Building永业大厦,Sei Woo Rubber Works Pte Ltd西湖胶品厂,Kwong Wai Siew Peck San Theng广惠肇碧山亭,Pat Wo Wui Kun八和会馆。

2.中古微母“文、万”等字,在粤语中读M-音,保留了“古无轻唇音,轻唇归重唇”的古音特点。因此,以下对译物名是以粤语音为依据的:Mun Wah Garden文华苑,Man Nin Investment Ltd万年置业有限公司。

3.中古蟹摄开口四等“丽、济、启”等字,在粤语中读-ai音,与闽、客、华语音-i不同。因此,带有上述汉字的下列对译物名当是以粤语音为依据的:Lai Sun Garment (International) Ltd丽新制衣国际有限公司,Thong Chai Medical Institution同济医学院,Kai Ming Investment Co., Ltd启明建业有限公司。

4.中古宕摄开口三等“祥、昌、梁”和江摄开口二等“卓”等字,在粤语中读音比较特别:韵腹皆为圆唇元音[],舒声韵母读eung,入声韵母读euk,与闽、客、华语音都不相同。因此,以下带有上述汉字的对译物名当是以粤语音为依据的:Chi Cheung Investment Co.,Ltd至祥置业有限公司,Tai Cheung Holdings Ltd大昌集团有限公司,Leong Kai Fook Building梁介福大厦,Cheung Wah Development Co.,Ltd祥华实业有限公司,Cheuk Nang Properties(Holdings) Ltd卓能(集团)有限公司(试比较:闽、英对译地名Toh Heights卓岭,“卓”字的声母是T,不是Ch或Zh,韵母也不是euk)。

5.客家音对译物名似乎较少,当年客家人的势力与闽帮比相对较弱可能是其原因,但还是能发现一些的:Kew Lodge邱山庄,Kew Vale邱园,Minbu Villa明埔园,Yin Fo Mansion应和会馆大厦,Hsin Chong Construction Group Ltd新昌营造集团有限公司,Foh Pin Garden和平园,Keng Fong Sin Kee Construction & Investment Co., Ltd建煌新记建筑置业有限公司。

以上“邱、和、昌、煌、应、明、平”等的对译音均与华语及粤、闽音有异,唯与客家音相同。初建于1882年的应和会馆是当地客家氏族会馆之一,该建筑屡次改建但始终未迁址,1998年成为国家古迹之一。“和”取意团结与和睦,“应”指梅州的原名嘉应州,源于客家,无可置疑。

三、 值得进一步讨论的问题

(一) 字同音异、音同字异和语言历史层次

从共时的角度分析,汉字相同而对译音不同,表面上只是体现了物名所依据的方言音的不同,但在更深的层次上则可能说明了该物业、公司、地区、物品的命名者、拥有者、捐建者、最早开发者……原先所由来、从属的方言集团或社区的不同。例如——金:金吉大厦Kim Keat Mansion(闽)、金城国际有限公司Kam Shing International Limited(粤)、金辉集团有限公司Jinhui Holdings Company Ltd(华)。锦:锦茂中学Ghim Moh Secondary(闽)、锦兴大厦Kum Hing Court(粤)、锦泰中学Jin Tai Secondary(华)。卓:卓能(集团)有限公司Cheuk Nang Properties (Holdings) Ltd(粤)、卓岭Toh Heights(闽)。永安:永安园Eng Aun Park(闽)、永安有限公司Wing On Co., Ltd, The(粤)、永安苑Yong An Park(华)。王:王集团(香港)有限公司Ong Holdings (H.K.) Ltd(闽)、王氏工业(集团)有限公司Wong's International (Holdings) Ltd(粤)。

从历时的角度分析,汉字相同而对译音不同,可以使人明显地看出各物业、公司、地区、物品名的不同历史层次。一般来说,闽、客、粤语对译音物名历史比较久远,华语对译音物名多为开展讲华语运动之后的产物。而在华语对译音物名中,以威妥玛式拼音形式出现的物名又要比以普通话拼音形式出现的物名“老式”一些:前者如Kuo Chuan国专、Sin Ming Lane新民巷、Soon Lee Street顺利街;后者如Fengshan凤山、Hougang后港。

对译音相同而汉字不同,同样体现了物名所依据的方音乃至所有者或历史渊源的不同。例如,同是Ng Kee餐馆,对译是“黄记”,则老板源于闽语社区;对译是“伍记”或“吴记”,则老板源于粤语或客语社区。另一种情况是:Yio Chu Kang Secondary是“永康中学”,Seng Kang Secondary是“成康中学”。二者本应是“杨厝港中学”和“盛港中学”,改名者出于各种考虑,根据华语而非闽语谐音改汉字,使得中文与英文对译产生了错位。

“宏茂桥”的对译,更为我们探讨语言文字应用的发展变化规律提供了范本:关于Ang Mo Kio的来历,普遍的说法是,福建、潮汕人把西方人戏称为“红毛Ang Mo(棕色头发)”,将与西洋有关的事物都冠以“红毛”:红毛灰(水泥)、红毛茄(番茄)。Ang Mo Kio就是“红毛人的桥”(另两种说法是某红发女子守在桥上等候失踪儿女或源于红毛丹)。“红”在粤、华语中读h-音,在客家话中读f-音,只有闽语读Ang音,“桥”也只有闽语读Kio音。“红毛”有“民族歧视”意味,为求“雅训”,根据华语谐音将“红”改为“宏”,“毛”改为“茂”,成为了现在的“宏茂桥”。于是,汉字与Ang Mo Kio的读音出现了错位。不了解上述转化过程,就难以弄清“宏、桥”的对译音为何是Ang和Kio。与此相应,“宏茂桥家庭服务中心”对译为Ang Mo Kio Family Service Centres,唯英文名保持了“原味”。而Ang Mo Kio Secondary的中文变成简称“茂桥中学”,原词的结构被破坏(对应“毛桥”)了。Ang Mo Kio Primary中文为“茂乔小学”,汉字再变:中国人取的地名已再也无法从汉字中窥其历史,唯使人迷惑的英文对译线索尚存。

(二) 语言政策与方言文化

李光耀先生在《我一生的挑战——新加坡双语之路》中对大力推行四大官方语言政策和双语教育政策以及开展“讲华语运动”的来龙去脉有很详细的描述。他认为,逐步取消电视台的方言节目的决定被认为是残忍、不近人情的,却是正确的;他大力推行人名、地名用汉语拼音拼写,却碰到了“历史文化遗产遗失、剥夺人民怀旧感情”等问题。故1992年起允许学生用方音拼写姓名,不再坚持必用华语。街、地名最终也只有义顺、后港等少数名称“方”改“普”。他说:“保留方言姓名和街名带有浓厚的情感因素,有紧记历史和祖宗的意义。我原本建议汉语拼音化,只为规律化、一致化,如果因为我的坚持,而引起麻烦,那就没有必要了。”*李光耀:《我一生的挑战——新加坡双语之路》,新加坡联合早报出版社2011年,第161~169页。不过,从字里行间还是可以看出他的观点:乱、怪异、有什么意思……“杂菜式华(英)语”对语言学者来说很有趣,但对社会发展没有丝毫价值。

笔者正是李光耀先生所说的那类语言学者,“学术研究价值”和“有什么用”从来都是经常要被问到的问题。个性与统一、混乱与多彩、有用与无用……不同的人或站在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观点。例如,从应用的角度讲,人与人交际时“废话”是必不可少的。而根据名片上的对译推断对方的祖籍,就是一个能迅速拉近初次见面者双方距离的含金量很高的话题!而新加坡民众对地名、街道名、姓名改拼音的态度则更是表明,这不光是语言学者感兴趣的问题:语言学者感兴趣的只是语言现象本身,而民众关心的还不止于此。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初的“翻译风波”是一个很好的例子:Tekka既是农贸市场,又是美食中心、商场,是多种文化并存汇聚的购物天堂。竹脚巴刹(Tekka Market)拆除重建后,政府改其名为Zhujiao Centre,老一辈华人和习惯用闽语叫竹脚的马来人、印度人怎么念都别扭,觉得不知所云甚至无法开口。诸报刊反映各界意见,居民与小贩多次吁请,2000年才换为了Tekka Centre,这才使那里的居民与熟客们有了亲切感和归属感。译名风波显现了竹脚的重要地位,同时也说明,附着在人的姓氏或地名、物名上的语音不仅仅是几个音而已,它们与人的怀旧等情感紧密相连,甚至是灵魂得以系牵的根!

我们要感谢李光耀先生“不再坚持”的态度,这使新加坡在方言迅速萎缩的环境中仍在“名”的花园里呈现出五彩缤纷的景象。而对新加坡的语言改革之路和我国大力推广普通话乃至不久前的粤普之争事件进行回顾,将为我国语言政策的制定、修改和推行提供借鉴。

●作者地址:丘学强,深圳大学文学院;广东 深圳518060。Email:qxq1888@szu.edu.cn。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14ZDB107)

●责任编辑:何坤翁

Analysis of the Chinese Dialects Information in the Chinese-Englsih List

of Object Names in Singapore

QiuXueqiang(College of Arts,Shenzhen University)

Abstract:The Singapore government launches the “Speaking Mandarin Campaign”. As a result, most of the Chinese descendants can’t speak the dialect of their ethnic group. However, we can still find out some information of Chinese dialect from the analysis of translation of object name between Chinese and English. This essay analyzes the Fujian dialect, Hakka dialect and Cantonese constituents in Singapore’s name translation through the synchronic and diachronic comparisons and the comparison between the ancient and the modern pronunciation. In our opinion, the appearance of same pronunciation with different names or the same name with different pronunciation may provide references for us to trace the origin of things, analyze the historical layers of language and arouse nostalgia attached to the family names, place names and object names. Reflection about the language reformation in Singapore and promotion of Mandarin, even the struggle between Cantonese and Mandarin in retrospect will offer references for the making, revision and implementation of our language policy.

Key words:Singapore; dialect; place names; road names; object names

DOI:10.14086/j.cnki.wujhs.2015.0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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