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红波 张建伟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5)
《美国悲剧》:从克莱德的三段感情经历看其伦理选择
宋红波 张建伟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5)
《美国悲剧》描述了其主人公克莱德为了追求上流社会生活,不惜牺牲爱情和尊严,最终因杀人而被判死刑的人生悲剧。从文学伦理学批评角度解读《美国悲剧》,分析克莱德在与霍旦斯、罗伯塔和桑德拉三段感情交往中的伦理选择,及其中所呈现出的兽性因子与人性因子的斗争过程,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克莱德悲剧的内在本质。
美国悲剧;文学伦理学;斯芬克斯因子;伦理选择
“文学伦理学批评是一种从伦理的立场解读、分析和阐释文学作品,研究作家以及与文学有关问题的研究方法。它认为文学是特定历史阶段伦理观念和道德生活的独特表达形式,文学在本质上是伦理的艺术。”[1]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的提出,改变了“中国现当代文化基本上是借用西方的一整套话语,长期处于文化表达、沟通和解读的失语状态”[2](P20)。斯芬克斯因子由两部分组成: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其中,人性因子是高级因子,兽性因子是低级因子,因而前者能够控制后者,从而使人成为有伦理道德的人。斯芬克斯因子是理解文学作品中人物性格及其行为的核心。它的不同组合和变化,将导致文学作品中人物的不同行为和性格表现,从而使作品形成不同的伦理冲突,体现出不同的道德教诲价值。[3]在《美国悲剧》中,其主人公克莱德的伦理选择,几乎都与其感情经历分不开,因此,以感情经历为载体,对其伦理选择展开分析,将更有利于揭示其悲剧的内在本质。
一
与霍旦斯的爱情,逐步激发了克莱德身上的兽性因子,意味着其悲剧人生的开始,而逛妓院之举,则对其有着极大的促进作用。其身上原有的伦理意识和道德规范,让克莱德一度对其逛妓院一事感到十分懊悔,认为这是一种堕落的罪恶行为;但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这次经历相当有趣。同事的影响和自身伦理意识的薄弱,让他身上的斯芬克斯因子,在悄然之间发生了变化,原始欲望战胜伦理道德的结果,激发了他身上的兽性因子。于是,他决定结交一个不受任何约束的年轻漂亮姑娘,并把钱花到她一人身上。这便为后文他追求霍旦斯做了铺垫。
克莱德决定追求霍旦斯,是其感情经历中所做出的第一次伦理选择。此时,其人性因子一定程度地受到压制,控制他行为的是兽性因子。霍旦斯是一名经常与女友跳舞、打牌,与很多男性朋友随意调情的女人。尽管如此,克莱德还是决意追求霍旦斯。因此,他对霍旦斯的追求,不是以爱情为出发点的,而是出于自己的原始欲望,属于“动物性本能的范畴,并无善恶的区别”[4](P282)。
在追求霍旦斯的前4个月里,面对家人的经济需求,克莱德总是心怀怨恨。一方面,他痛恨这个家的贫穷,乞丐似的生活方式,以及卑微的社会地位,想尽早脱离这个家庭;另一方面,他又想把钱全部都花在霍旦斯身上,甚至不惜为此到处借钱。当母亲向其寻求帮助时,他首先对母亲想凑齐100美元感到十分惊讶,并表示自己工资非常低,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钱,但在得知母亲只是要求他每月额外多给5美元后,他还是决定照做,因为他认为母亲为这个家操劳了一辈子,不能不帮。面对生养他的母亲和代表其原始欲望的霍旦斯,克莱德想要同时满足她们。这是他在其感情经历中所做出的第二次伦理选择。这说明此时的他,并没有完全漠视亲情,只是其前提是不能妨碍其原始欲望的满足。
不救难产的姐姐,是克莱德在与霍旦斯感情交往中所做出的第三次伦理选择。随着霍旦斯物质欲望的逐渐升级,为不断满足霍旦斯的物欲,克莱德身上人性因子所占的比例逐步退去,直至最终,兽性因子完全控制了他。当得知母亲将姐姐安置在一处租来的房子里后,他去看望了姐姐,并了解了姐姐未婚先孕后遭人抛弃的事实真相。口头上,他尽管表示会全力帮助姐姐,但随即他便后悔了,认为这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此时,他身上的兽性因子已然有扩大的趋势。面对难产的姐姐需要50美元来救命时,克莱德依然决定将这50美元用于为霍旦斯买皮草。他觉得这50美元是专门为霍旦斯准备的,不能因姐姐的事情而失信于她。在这个无需任何犹豫的伦理选择面前,克莱德无情地选择了抛弃姐姐。在人性因子与兽性因子压制和反压制的相互制衡和斗争中,兽性因子完全控制了他,加速了他迈向人生悲剧的步伐。
车祸事件,宣告了克莱德与霍旦斯感情交往的终结。当朋友邀其出去游玩时,克莱德起初虽不愿意,但一想到旅途中有霍旦斯陪伴,便毫无顾虑地一同前往了。途中,由于和霍旦斯调情,开车太快而不专心,克莱德撞死了一个小女孩。此时,他选择了逃逸。肇事逃逸,是他在与霍旦斯感情交往中所做出的第四次伦理选择,而这次伦理选择,则意味着他直接走向了犯罪。“在文学作品中,伦理犯罪不是单独存在的,往往同数个伦理犯罪连接在一起。”[4](P223)他的这次完全被兽性因子控制所做出的伦理选择,为后文他的一系列罪行,埋下了伏笔。
逛妓院以及与霍旦斯感情交往中的四次伦理选择,清晰地呈现出克莱德身上斯芬克斯因子变化的全过程。随着其身上兽性因子比例的逐步增大,克莱德的伦理意识逐渐丧失。这一过程,让我们更加清楚地看清了克莱德的逐渐堕落,以及其人生悲剧的内在本质。
二
克莱德与罗伯塔的爱情交往过程,则完全由其身上的兽性因子所控制。因肇事逃离家乡后,克莱德来到了其叔叔的工厂谋职。在一次划船游湖活动中,克莱德邂逅了罗伯塔。此后,二人工作中眉目传情,以至于克莱德算错了账,罗伯塔弄错了衣领的尺寸。罗伯塔开始用各种借口,偷偷溜出来与克莱德约会。尽管如此,克莱德还是经常想起他的表哥吉尔伯特对他的警告:在工厂里不准和女工厮混。一面是能够缓解其生活空虚的罗伯塔,一面是代表伦理规范的工厂制度,在斯芬克斯因子的斗争和变化中,克莱德身上渐趋膨胀的兽性因子,让他再次将伦理规范抛诸脑后,做出了执意与罗伯塔交往的选择。
与罗伯塔发生婚前性行为,是克莱德在这段感情经历中所做出的第二次伦理选择。对此,罗伯塔最初不肯答应,但克莱德以分手相威胁,成功迫使她答应了。克莱德和罗伯塔都来自于基督教家庭,其宗教信仰和教规,对婚前性行为均是明令禁止的。从伦理道德角度来看,纵使社会处于转型期,不良风气盛行,但当时的社会习俗,也绝不容许婚前性行为的存在。尽管如此,克莱德依然为了满足自己的原始欲望,忽视伦理道德,诱使罗伯塔与其发生了性行为,最终致使罗伯塔怀孕。罗伯塔怀孕之事,对克莱德而言,是妨碍他攀上上流社会关系,步入上流社会的绊脚石。为此,从未想过要与罗伯塔结婚的克莱德,请医生为罗伯塔堕胎,但事与愿违,堕胎计划终究还是落空了,因为“任何医生要是帮了人家做手术,不论结果是好是坏都得判刑”[5](P325)。在当时,堕胎是违反伦理规范的行为,更是一种犯罪行为。这一不成功的堕胎计划,将克莱德无视伦理禁忌——弑子未遂的过程,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谋杀罗伯塔,是克莱德在这段感情交往中所做出的第三次伦理选择。堕胎失败后,焦虑的罗伯塔逼迫克莱德与其结婚,因为罗伯塔如果不能与克莱德结婚便生下孩子,便意味着她的一生将就此毁灭。但此时的克莱德正沉浸在攀附上桑德拉的喜悦中,不可能放弃这一步入上流社会的机会。于是,他将帕斯湖谋杀案中溺水的女游客与罗伯塔联系起来,心生谋杀罗伯塔的念头。当他生发这一念头时,他马上意识到:“绝对不能,这太可怕了!竟然想到杀人,杀人!”[5](P356)应该说,此时的克莱德,身上还残存着最后一丝人性因子;但是,他身上的兽性因子彻底战胜了其人性因子,使他最终仍然做出了谋杀罗伯塔之举。从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来看,谋杀罗伯塔,对克莱德而言,是顺理成章的。马斯洛认为,人的需求层次从低到高,依次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和自我实现的需要。对于克莱德而言,罗伯塔代表着其需求层次中最底层的生理需要,而桑德拉代表的则是其需求层次中最高层的其所谓自我实现的需要,即追求社会地位。因此,一旦克莱德完全被其身上的兽性因子所掌控时,其谋杀罗伯塔之举,便成为势之必然。这次错误的伦理选择,最终导致了克莱德的人生悲剧。
克莱德在与罗伯塔感情交往过程中的三次伦理选择,清晰地反映了克莱德人性泯灭,忽视道德底线,肆意破环伦理秩序的行为;而其身上斯芬克斯因子中兽性因子始终处于绝对控制地步的状态,则从伦理角度,让读者看清了他人生悲剧的必然。
三
与桑德拉之间的爱情,是克莱德试图转变其身份之举,也是促使其伦理意识重新回归的重要契机。
与罗伯塔恋爱期间,克莱德从未放弃过步入上流社会的梦想,故而他想尽一切办法攀附上了桑德拉。当桑德拉邀请其参加上流社会的活动时,他立马推掉了与罗伯塔的约会。对克莱德而言,选择桑德拉,便意味着借此步入上流社会;但他的这一选择,却有悖当时的社会伦理准则:他不能在拥有罗伯塔的同时,与桑德拉恋爱。但是,对他而言,如果他选择一心一意地与罗伯塔生活,则意味着选择了一穷二白的生活与卑微的身份,这与他的理想和追求相悖。在这种情形下,他身上的斯芬克斯因子中的人性因子和兽性因子虽在同时发挥着作用,但最终,兽性因子完全控制了他。他不顾伦理规范,抛弃罗伯塔,与桑德拉在一起,试图借此步入上流社会,转换其卑微的社会身份。在文学作品中,身份的变化,往往直接导致伦理的混乱。[4]这样的选择和追求,是造成其悲剧命运的必然原因。
克莱德在其与桑德拉感情交往中所做出的多次伦理选择,都是其在罗伯塔和桑德拉之间进行的选择。被兽性因子控制的克莱德,毫无悬念地选择了桑德拉,从而造成了其谋杀罗伯塔的悲剧结局。然而,与桑德拉之间的感情破碎,却又成为促使其伦理意识回归的重要契机。在因谋杀罗伯塔而被捕入狱后,克莱德一心所想的,只是如何逃避法律对其的惩罚,而未有一丝一毫对自己所犯罪行的忏悔;然而,此时桑德拉所说的“永远也无法理解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5](P675)的那句话,却让他最终彻底认清了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于是,他放弃了所有的努力,甘心情愿地接受法律对自己的制裁。这意味着他伦理意识的重新回归。
“文学作品不仅需要树立让人效仿的道德榜样,而且也需要给人警示的形象。”[3](P250)克莱德的悲剧,不仅是其个人的悲剧,也是当时社会的悲剧。其个人道德意志的薄弱,以及当时社会环境中享乐主义和拜金主义的盛行,最终导致了人与社会的双重悲剧。克莱德的悲剧给我们以这样的警示:为了避免人间悲剧的发生,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忽略社会伦理道德建设。
[1]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J].外国文学研究,2010(1).
[2]曹顺庆.重建中国文论话语[A].钱中文.中外文化与文论[C].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
[3]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伦理选择与斯芬克斯因子[J].外国文学研究,2011(6).
[4]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5](美)西奥多·德莱赛.美国悲剧[M].赵小兰,王成云,译.延吉:延边人民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韩玺吾 E-mail:shekeban@163.com
AmericanTragedy: Ethical Choi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lyde’s Three Periods of Emotional Experience
SongHongboZhangJianwei
(ForeignLanguageDepartment;Wuhan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wuhan430065)
AmericanTragedyis a representative work of human tragedy.This novel describes that protagonist Clyde sacrifices love and dignity for upper-class life and finally gets death penalty.It’s clearer to see the ethical essence of Clyde’s tragedy by analyzing Clyde’s ethical selections among his emotional experience with Hortense,Roberta and Sondra and showing the struggle process of animal factor and human factor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thical literary criticism.
American tragedy;literature ethics;Sphinx factor;ethical selections
2014-12-21
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12yjc752018)
宋红波(1969—),女,四川达县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
I712.074
A
1673-1395 (2015)03-002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