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 冬
(西北大学 哲学与社会学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27)
【历史学】
游走在信仰与权力之间
——武则天借佛教称帝的历史源流
安 冬
(西北大学 哲学与社会学学院, 陕西 西安 710127)
武则天是我国历代君王中独一无二的女皇帝。武则天自幼就受母亲信仰的影响,25岁时出家认真学习佛法数年,后来利用佛教理论助自己顺利登上帝位,并且援引佛教加强统治。同时,在武则天的大力推崇下,佛教广为盛行,得到了快速的发展。可见,武则天的一生都与佛教有着不解之缘。
武则天;佛教;权力;信仰
在众多历史人物中,最有争议的、对历史最有影响力的女性非武则天莫属。虽为女性,她却具有过人的政治谋略,也因此改写了男性称帝的历史,成为了我国历史上的第一位也是唯一的女皇帝。古代帝王历来都会刻碑来为自己歌功颂德,权倾朝野的武则天也许是深知后人会对自己的评价褒贬不一,为自己树起了“无字碑”,一生功过是非留给后人评说。游走在信仰与权力之间的武则天是怎样登上皇帝的宝座的?是出于对佛教的信仰?还是她自身对权力的追逐?本文以武则天与佛门的历史渊源为线索,探究其是如何借助佛教登上帝位的。
说起武则天与佛教的因缘,最初应该是源于武则天的母亲杨氏。母亲杨氏对佛教虔诚的信仰对武则天后来大力崇奉和发展佛教有着很大的影响。
武则天,名曌,出生于封建官僚家庭,其母杨氏乃隋朝宰相杨达之女,由于隋文帝和隋炀帝都虔诚信佛,受统治者的推崇,当时佛教在社会上已经广为传播,在这样的背景下,出身于达官贵族之家的杨氏同样笃信佛教。父亲杨达死后,杨氏愿“永奉严亲,长栖雅志”,也就是决定虔心向佛,终身不嫁。后来在李渊的百般劝说和撮合下,杨氏嫁给了武士彟,即武则天之父。若非李渊,也许杨氏真的会终身为尼,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武士彟原为木材商人,后因投靠李渊麾下帮助其起兵反隋成为了唐朝的开国功臣之一,唐朝建立后被擢升为工部尚书,封号荣国公。武士彟死后,杨氏再次有了出家的想法,最终因为武则天年幼而打消了此念头。武则天小时候常常陪母亲念经拜佛,在母亲的长期影响下,武则天从小就受到佛门教义的熏陶,正如《大云经疏》中所说“神皇幼小时已被缁服”。
武则天14岁便入宫,成为唐太宗的“武才人”。贞观二十三年(649)八月,唐太宗卒,武则天与其他嫔妃一起被遣送到感业寺削发为尼。此时,年仅25岁的武则天每日诵读经书,虔心学习佛法。在感业寺出家的几年中,每日对佛法的学习使武则天对佛教有了更深的认识,加上幼年时期受到母亲的影响,这些亲身经历都在一定程度上为武则天以后弘扬佛法做了铺垫。
两年后唐高宗下诏接武则天回宫,武则天被封为“武昭仪”。与唐太宗相反,唐高宗为政无能,没有主见,处理政事毫无原则,这恰恰给武则天参政提供了有利的客观条件。高宗废王皇后,改立武则天为皇后,武则天便开始直接插手朝政。自显庆五年(660)起,由于高宗患有头疾无法处理朝政大事,于是朝政之事都交由武则天全权代理,每日上朝,武则天都坐在高宗后面垂帘听政,高宗形如傀儡,决断政务的大权握于武则天一人之手。此时,武则天和高宗被大臣和百姓并称为“二圣”,可见当时武则天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已经与皇帝并驾齐驱。这为后来武则天发展佛教势力、利用佛教称帝提供了有利的政治条件。
弘道元年(683),高宗在洛阳驾崩,遗诏有云“军国大事有不决者,兼取天后进止”。[1]29高宗的去世预示着历史将会出现一个重大的改变,对于武则天而言也是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不久之后,武则天便完全执掌朝政君临天下,并且开始大力尊崇佛教,开创了自佛教传入中国以来的又一个兴盛时期。
唐高宗病逝后唐中宗李显继位,此时武则天的称帝之心越来越迫切。不久,中宗被废,唐睿宗李旦登上帝位。深知武太后之意的睿宗,仍然要求由其母后武则天亲自摄政,于是武则天便临朝称制,独掌朝政。这样,大唐王朝依然被武则天亲自把持,虽然如此,但权倾朝野的武则天依然“名不副实”,而解决这一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改变武则天的名位,实现真正的“君临天下”。古代帝王历来习惯以“奉天命”或“承天运”为借口使百姓相信自己君临天下的合理性,为了赢得各个阶层不同人士的支持,同时也为了给女性当权寻找合法依据,武则天需要一套新的理论来为自己称帝作合理化的辩解。
在当时,社会上并存着儒、释、道三种主流思想。从儒家思想来看,圣人孔子早就认为男尊女卑,反对“牝鸡司晨”,即“雌代雄鸣则家尽,妇夺夫政则国亡”,如果女性掌权就是阴阳颠倒,就会国破家亡,这显然与武则天的目标相违背。从道家思想来看,在唐初的六十余年里,唐朝的几位统治者都信奉道教,道教的始祖老子被看成是唐朝皇室的“圣祖”,因此,受这种思潮的影响,武则天登基称帝会被看作是谋权篡位,道教也就成为了武则天的一大障碍。
垂拱四年(688),为讨好武则天,武承嗣等人伪造了刻有“圣母临人,永昌帝业”的瑞石,武则天得到“瑞石”之后大做文章:“命其石为‘宝图’,并在南郊举行盛大的告天仪式,太后加尊号‘圣母神皇’,自称‘陛下’。”[2]157这块“瑞石”是在向世人昭示,武则天应承天命君临天下。在古代男权社会中,女人的地位历来低下、卑微,女人称帝必然会引起人们的议论和反抗,武则天虽借“瑞石”大造舆论,但仍然不足以让人们信服,这就需要寻找更为有力的合法依据。从佛家角度来看,当时佛教思想已经在社会上广为流传,而从唐初开始一直执行的是尊道抑佛的政策,僧尼对此政策大为不满,这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武则天可以利用的社会力量。永昌元年(689),武则天的男宠薛怀义与多人合谋,伪撰了《大云经》四卷,公开为武则天当女皇提供宗教方面的依据。武则天看到后如获至宝立即公之于众,并组织一大批人对《大云经》进行注疏,为武则天登基做铺垫和宣扬。武则天之所以如此看重《大云经》,是因为其中有部分内容论述了女性可以称王称帝:其一,武则天“乃弥勒佛下生,当代唐为阎浮提主。”在佛教教义中,阎浮提为人世之意,阎浮提主即人世之主,大意是说武则天应代唐称帝,统治天下。其二,经中说有一位“净光天女”是菩萨化身,“佛祖预言这位‘天女’要以‘女身’成为统治天下的帝王”[3]208,天下人必须把此女尊奉为王。这部分内容被佛门僧人解释为“此女既承正威伏天下,所有国土悉来承奉……如有背叛作逆者,纵使国家不诛,上天亦要降罚或自灭。”[4]110-115此种解释实际上是在昭告天下,武则天称帝是遵从佛祖的意旨,任何人都不得违抗。此类事情,实质上是在宣扬古代君主的“君权神授”观念,证明武则天称帝是奉天承运的,颇具合理性。
佛教众生平等的理论并不贬低和歧视女性,这种观点既为武则天称帝提供了充足的理由,也为武则天登上皇帝宝座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武则天一改唐太宗钦定的“先道、次儒、末佛”政策,明确规定先佛后道。这样,武则天为自己称帝登基找到了充分的宗教依据,就在《大云经》颁布的次年,武则天正式登基,改国号为周,改年号为天授,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
佛教为武则天顺利登上女皇的宝座立了首功,对于佛教辅助自己登基的种种行为,武则天也大加赞赏,赐予伪造《大云经》的薛怀义等人紫袈裟龟袋,自此,后世僧人多以朝廷赐紫为荣。天授元年(690),为大力宣扬《大云经》,武则天在两京诸州分别建造大云寺一座来收藏《大云经》,并且派遣高僧在此讲经。当时在全国范围内,修建大云寺蔚然成风,从中原地区乃至边远地区都建有大云寺。既然武则天从佛教中获得了大量有利于自身的理论因素,必然会对佛教有所回报。天授二年(691),武则天下诏:“释教宜在道法之上,缁服(僧人)处黄冠(道士)之前。”
武则天不仅大兴寺庙,而且礼遇高僧,对神秀行跪拜之礼,时常向神秀问道,并且神秀道场的一切需用均由朝廷供给。在她的带动下,王公世族也参拜神秀以表崇敬。此外,武则天听闻《华严经》经义玄妙,派人去于阗求取梵文版《华严经》,并亲自组织众人翻译经文,历时四年完成了八十卷译本,并亲笔为《华严经》作序、写开经偈,称《华严经》是“无上甚深微妙法”,由此可见此经在武则天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女皇对《华严经》的弘扬,促进了以《华严经》为教义的佛教派别华严宗的迅速形成。华严宗的僧人也多以此为傲,常说:“女皇革命,变唐为周,遣使往于阗求索《华严经》梵本,本宗由此乃创。”[4]110-115武则天之所以如此看重这部经文,是因为她认为《华严经》能够在更高层次上说明她称帝的合理性。其中,华严宗理事无碍、事事无碍的教义是说现实存在的就是合理的,佛国是净土,尘世中亦有佛国,实际上是在说武则天所统治的天下是佛国净土。武则天时期,佛教的繁荣达到了一个巅峰,同时还伴随着僧官制度的进一步完善,这都大大有利于佛教的巩固和稳定。除了建寺扩僧、礼遇高僧以外,武则天还大量修建佛像,龙门石窟中最大的佛像卢舍那大佛就是其中的经典之一。这尊佛像面貌清秀、慈眉善目、头部圆润,既有男性的威严又有女性的慈祥。据考证,武则天“方额广颐”,可见,卢舍那大佛可谓是武则天形象的缩影,武则天借佛像来美化自己,说明自己与佛有缘,是佛祖的化身,进而向人们证明她称帝的合理性。
不得不承认,武则天的确是一个胆识与智慧并存的政治家。在政治上,她广开科举,选拔人才,打破了魏晋南北朝以来形成的门阀士族独掌大权的政治局面;在经济上,她重视农业,轻徭薄赋,使当时的社会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为后来的开元盛世打下了经济基础。同时,她还广开言路,善于纳谏,加上处事果断,是历代皇帝中十分杰出的一位。但是,她利用佛教满足一己之私,使僧人占有大量田宅,并且可以随便出入朝廷大内,恶僧横行霸道,甚至连军国大事也多有僧人参加,对佛教的过度崇奉和部分僧人行为的放纵也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和抵触。
由于武则天的母亲虔诚地信奉佛教,武则天自幼就受到母亲思想的影响和佛法的熏陶,成年后在感业寺出家时对佛经又有了深入的学习和理解,后来又走出佛门重返宫中,借助佛教荣登帝位。武则天巧妙地运用佛教来夺取政权和加强统治,佛教成为了武则天保全帝位的有力武器。在她称帝之后,佛教寺院的数量和规模以及僧尼人数不断扩增,佛法更是得到了广泛的弘扬,大量的佛门经书被翻译出来广为传播,武则天还亲自为多部经书作序。这样,在当时社会,佛教变得极为盛行,并且实现了佛教中国化的快速发展。不论武则天是出于自身的信仰还是出于政治目的,这位从佛门走出的女皇,游走在信仰与权力之间,客观上推动了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和发展,她的一生都与佛有着不解之缘。
[1] 朱封鳌.中华佛缘人物志[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
[2] 王洪军.中古时期儒释道整合研究[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
[3] 李国荣.帝王与佛教[M].北京:团结出版社,2008.
[4] 王志平.帝王与佛教[M].北京:华文出版社,1997.
【责任编辑 张 琴】
Between Belief and Power——Historical Origin in Empress Wu Zetian’s Seizing Power in Name of Buddhism
AN Dong
(InstituteofPhilosophyandSociology,NorthwestUniversity,Xi’an710127,China)
In Chinese history, Wu Zetian was the only empress. Influenced from early age by her mother’s faith in Buddhism, Wu Zetian had studied the religion for several years from age 25, and later reached the throne with the Buddhist theories, which she utilized to strengthen her rule. At the same time, with her vigorous promotion, Buddhism became very popular and developed rapidly. Obviously, Wu Zetian had a tight bound with Buddhism all her life.
Wu Zetian; Buddhism; power; faith
2015-04-06
安 冬(1990-),女,河北保定人,西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在读研究生。
1672-2035(2015)04-0018-03
K24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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