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场上的台籍父子兵

作者丨台湾省籍抗日战士 郑坚 口述 记者 章涟漪 整理

70多年前的全民族抗日战争中，有家父和我拼搏的身影。1942年，家父参加了抗日台湾义勇队，担任了闽南办事处主任（中校军衔），主要负责从日本占领的厦门敌战区搜集情报；1945年初，18岁的我投军从戎，也参加了台湾义勇队。

加入台湾义勇军

台湾义勇军是李友邦将军创建的。李友邦是台湾新北市芦洲人，上世纪20年代，他就开始在岛内领导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文化协会活动，曾因反抗活动遭日本警察逮捕，后来得幸逃回祖国大陆，又继续进行抗日斗争。李友邦是黄埔军校二期学生。1939年，他组织回到大陆的台湾同胞建立台湾义勇队，加入到全民族抗战中来，并为收复台湾而斗争。部队的番号叫“复疆”，就是要表明我们的目标是收复固有台湾疆土。

在8年全民抗战中，大陆约有5万多台湾同胞参与战斗。其中，福建省辖区最多。这是因为近八成以上台湾人的祖先，都是福建人。加上当时又有一批台胞被强制集中到闽地崇安县（即今武夷山市）进行垦荒劳动。李友邦由此就以福建为基础，将愿意参与武装抗日的台胞带到浙江金华，组建了台湾义勇队。其中不乏父子兵，因而也有了“少年团”。李友邦还利用队内医生较多的优势，建立起战地医院。当年国共合作抗日，我们隶属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政工部队，但是也得到了中共周恩来同志的暗中支持，队里有中共的地下组织。

1981年之前，我们被当做参加“反动军队”，存在“政治历史问题”，经审查交代，存入个人档案。1981年，政府落实了大陆台胞政策，中共中央组织部以496号文件，确认“台湾义勇队是中国领导的抗日团体”，我们父子才得到了这一光荣称谓——台湾省籍父子兵。

家父抗日的荣誉是够格的。他的个人抗战史应当从上世纪20年代算起。同李友邦将军一样，家父在岛内参加文化协会组织的反对日本殖民统治的斗争。曾经在彰化街头沿江控诉日本工厂残酷压榨农民血汗，遭日本警察追捕而逃回祖国大陆，后继续投身抗日爱国的革命斗争。据曾任台湾光复会第一任台东县长，后来返回大陆参加工作的谢真回忆：家父曾带着他，到厦门鼓浪屿的日本领事馆投手榴弹；曾指挥泉州总工会工人，参加19路军在泉州成立反蒋福建人民政府的成立大会；曾在南安县乡村训练壮丁抗日等等。谢真撰写的文章《抗日志士郑抱一》刊登在1986年第11期的《台声》杂志上。郑抱一就是家父。

我自认为自己的“抗日兵”荣誉不够格。参加台湾义勇队，经过3个月的训练，成为了一名少尉队员后，不到两个月，日本就缴械投降了，台湾就此光复。台湾光复会、台湾义勇队于当年岁末回到台湾，因目标已经达成而解散。回顾起来，在此期间，我只做了两件小事。一是随同陈支队长到泉州一带，招收了约30人，带往台湾参加光复会的建设工作，其中跟我一起去接管彰化女中的教职员，就有5个人；第二件事是在台北当台湾义勇队副总队长张士德上校的助手。台湾当时处于无政府状态，直到当年10月25日，中国政府才正式接管台湾，在此前的一个多月中，我组织各地社会服务队，维持日本投降后混乱的社会秩序。

我们父子都是日本殖民统治下的“亡国奴”，在我们双双回到祖国来参加抗日战争的斗争和活动过程中，我感受到台湾同胞对祖国的心是一直改变不了的。

台胞抗日斗争达50年

中国人民的全民族抗日斗争，从1937年卢沟桥“七七事变”算起，整8年。东北同胞从1931年“九一八事变”算起，14年。台湾同胞从1895年《马关条约》割让台湾算起，50年。

台胞在50年的抗日斗争中，牺牲65万人，占光复时总人口的11%，比全中国8年抗战中死亡人数的比例还高。所以历史学家称：台湾同胞抗日时间最长，牺牲最大，最为惨烈。

在日本殖民统治台湾的50年间，大体经历两代人。第一代是1895年到1915年的20年间，以武装抗日为主。以《马关条约》割让台湾的头7年抵抗最为强烈。河洛人中有“狮虎猫”北中南三猛，即北部的简大狮、中部的柯铁虎、南部的林少猫；客家人有“徐吴姜”，即徐镶、吴汤兴、姜绍祖。全国台联会长汪毅夫的曾祖父汪春源进士等在北京的联名上书，表达了与倭人不共戴天的决心，为他们吹响了冲锋号。武装抗日，持续了20年。比较著名的有1913年罗福星领导的“苗栗起义”，1915年余清芳领导的台南“西来庵起义”等等。罗福星参加过广州黄花岗起义，孙中山派他到台湾，发展了近10万人，后9万余人被捕，罗福星起义时年仅29岁，留下绝命诗。“西来庵起义”，日军滥杀无辜民众数万，判死刑近千人，20年间死了40万，占总人口348万的11.5%。一代台湾精英都惨烈牺牲了！

李友邦同蒋渭水、谢雪红等是台胞抗日第二代英雄。从上世纪20年代开始，以文斗为主。岛内有文化协会、农民联合会、台湾共产党、民众党等。在祖国大陆有“台湾革命同盟会”、台湾义勇队等。文斗为主，但也有武斗。如1930年，莫那·鲁道领导的“雾社起义”，奋战20多个昼夜，近千人遭杀害。

抗日第二代英雄，逃回祖国大陆后继续抗日。李友邦两个弟弟留在台湾遭杀害，一门忠烈。李友邦总结了一二代台胞抗日斗争的经验教训，得出了“救台湾先救祖国”的理念。清王朝腐败衰落，台湾被割让出卖。第一代台胞孤军奋战，牺牲惨重；第二代的文斗认识到唯有救祖国才能救台湾。

什么是日本殖民统治台湾50年的民众主流意识？反抗日本的殖民统治，不当亡国奴，中国心不变。这是主流意识，而且代代相传，直到台湾光复，回归祖国！

我郑家的苦难就是日本殖民统治台湾时期民众苦难的缩影。首先是家父被日警追捕逃回祖国大陆，7年音讯全无，一家三代靠家母一架缝纫机，在日警打击下苦苦挣扎。家父出逃时，二弟刚出生，本人3岁，姐7岁，7岁就自己买火车票去上学。二是8年抗战，一家5口，从厦门、泉州、南安流亡到永青。与大陆同胞一样，过着流亡生活。小学四年级到六年级，转过6所学校，冬天赤脚上学，中学内迁在闽中戴云山下的大田县，回家要爬山越岭，经过5昼夜才能回到家。家父还曾因被误认为是日本“奸细”被捕。三是在岛内的另外两家亲戚，都遭家破人亡的战争灾难，两家3个壮丁（两个叔叔、一个舅舅）都被弄去当兵、当军夫。二叔死在南谭或是海南岛，骨灰也没找到，二婶被迫改嫁。祖父靠上街卖棒冰度日，外婆房子被美军机炸平，逃回乡下无依无靠。

当年台湾10多万男丁遭征召，有多少客死他乡魂不归？有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海峡各一方？台湾人民苦难深重。

所以说，不当亡国奴，中国心不变是台湾民众的主流意识。像李登辉那样，背祖叛宗，甘当日本留民的是极少数。日本殖民者强制皇民化，改日本姓的只占百分之几，许多人还是被迫的，姓改心不改。绝大多数民众中国心不变，台湾光复回归祖国，他们纷纷将收藏起来的祖宗牌位摆上厅堂，杀猪宰羊，祭拜列祖列宗，热烈庆祝。全岛掀起国语热潮，日本的末代总督都不得不承认，台湾的中国心改变不了。甚至1999年8月5日美国国务院发表《美国与中国的关系》白皮书也承认：“台湾人民受异族管辖50年，因之欢迎中国解放，于日本占领期中，台湾人民最大的希望为重回祖国。”

救台湾先强祖国

抗日先辈“救台湾先救祖国”的理念，让我进一步感悟出了“救台湾先救祖国，就是先强祖国”。唯有祖国真正强盛了，才救得了台湾。

我这一辈子与台湾问题，与祖国和平统一大业，紧紧捆绑在一起。1950年初，中华人民共和国才成立几个月，我就奉调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兵团，任台湾干部训练队队长。几个月后，朝鲜战争爆发。1972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发表《上海公报》。1973年，第三次穿军装的我，已46岁了。1979年，中美建交，祖国和平统一有望。1981年，我到北京筹备成立全国台联，并担任了两届专职副会长。33年又过去了，祖国和平统一尚未完成，老台翁离而不休，天天上网看台情，写点小文章。天天“翘首海峡团圆日，三杯杜康慰英烈！”

习近平总书记说了，“不光是形式的统一，而是心灵的统一”。“心灵契合”，才有真光复、真回归、真统一。

33年前，中央决定成立台联，就是更寄希望于台湾人民，希望在大陆的台湾同胞，以乡情亲情去做岛内台湾同胞的“心灵契合”工作。

我对做台胞的“心灵契合”工作，很有信心。依据是，日本皇民化50年，改变不了台湾同胞的祖国心，甚至李、扁“台独”执政20年，也改变不了台湾同胞的中华情、祖国心。因为台湾同胞也是优秀的中华好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