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雨,孙西庆(.山东中医药大学,山东 济南 25004;2.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脑病科,山东 济南 25004)
“引火归元”法之辨证应用
张晓雨1,孙西庆2*
(1.山东中医药大学,山东 济南 250014;2.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 脑病科,山东 济南 250014)
“引火归元”法,最初是由张景岳在论述肉桂作用时提出,是使元阳归于命门的方法,后得到历代医家的应用及发扬,虽然对此法在概念上存在争议,但不可否认其在临床上的应用价值。试对“引火归元”法在临床上如何辨证应用做一阐述,同时为描述方便,提出“火不归元”现象,意指“在上在外表现为阳亢火热症候,在下在内实为虚寒亏损病机的一组病理现象”。脏腑辨证病位在肾,本质属虚。而针对于“火不归元”现象,引导离元之火回归本位的相关治法都可称为“引火归元”法。
引火归元法;火不归元;辨证;治法
“火不归元”之“火”又称命门之火、龙雷之火、相火,当沉潜于肾水之中,起到温煦机体的作用。“元”又写为“原”和“源”,为人体生命的本源,所指为命门,为肾。故“火不归元”乃先天之火不在其位的一种虚性亢奋的状态,亦有称之为“无根之火”,皆源于下元亏虚,阴阳失衡,具体可分为阴不涵阳、阳虚阴盛、格阳于外、阴阳两虚几种情况。然而对于初学者,此证往往很难辨识清楚,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具体来看。
首先,临证时应将“火不归元”现象与外感病证鉴别开来,原因有二:其一,“火不归元”证属内伤疾病的范畴,而外感表证亦可见发热、咽喉红肿、口鼻干燥等火热症候,兼有畏寒蜷卧、纳差乏力等虚寒之象,易与本证相混淆;其二,治法上外感疾病强调解表发汗,而伤寒论明确指出,少阴久病不可强发汗,故外感与本证之治法有相背处(外感可以引动浮火,加重火不归元现象,临证用药可以兼顾,但此处强调的是应将两个概念分开)。除此以外,离元之火尚具有以下特点。
虚火也可不“虚”。阴虚火旺,自不必说。阳虚不光可见肿不甚红、浮红如妆、五心烦热、暮热早凉,脉虚数,亦可有近似实火处,郑钦安言“阳虚症,有面赤如硃而似火者,有脉极大劲如实者,有身大热者,有满口齿缝流血者”,故临床亦可见高热、呕血、下利脓血、目赤如鸠、咽痛如灼等症状。
可见于全身上下。张仲景所述最为明白,“一曰阳戴于上,而见于头面咽喉之间者,此其上虽热而下则寒,所谓无根之火也;二曰阳浮于外,而发于皮肤肌肉之间者,此其外虽热内则寒,所谓格阳之火也;三曰阳陷于下,而见于便溺二阴之间者,此其下虽热而中则寒,所谓失位之火也”。故临证时不可拘泥于火热在上的现象,小便热痛、大便窘迫皆可因此火作祟。
随阴阳盛衰之季节节律、昼夜节律演变。而此种特点,往往成为临证时的突破点。“冬至阳生则病,春令阳升转重,夏至阴生渐缓,日出病作,日中病甚,日落病缓,入夜自愈”。[1]天人相应,人体阳气升降盛衰与自然界阴阳变化相呼应。如《伤寒论》第61条:“下之后,复发汗,昼日烦躁不得眠,夜而安静,不呕,不渴,无表证,脉沉微,身无大热者,干姜附子汤主之。”汗后伤阳,阳虚易浮,在内之阳不能与阴相和,故烦扰不安,夜间阳气沉降收敛于内,阴平阳密,方才太平。
常伴有肾不纳气、阴水上泛的表现。肾主纳气,肾中阴阳失衡自然引起肾脏功能失司,可出现咳不得卧、呃逆声长、脐下奔豚等。肾为水脏,若阳虚不能运水化气,水邪泛滥,则会导致头面肢体浮肿、头晕欲扑、心下痞满等症状,如《伤寒论》“真武汤”证。
然而,只具有火热的症状还不足以定为“火不归元”,精血津液耗损、气虚气滞、痰浊瘀血俱可生火生热,关键还要有下元亏虚的病机。
《内经》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凡症中俱有阴阳,辨证亦当首分阴阳,谨察病机。若不辨阴阳,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具体可分为以下三种情况。
阴不涵阳。《素问·调经论》曰:“阴虚则内热。”阴不涵阳导致虚阳浮越故热,但此阴偏重肾阴。张景岳谓“阴虚发热,真阴亏损,水不制火也”,唐宗海谓“肾水充足则火藏水中,韬光匿形龙雷不升”“若水虚则火不归原”,皆揭示了肾阴亏虚,不能涵阳的病机。郑钦安更授以辨识阴虚阳盛之法:“凡阴虚之人,阳气自然必盛……阴虚病,其人必面目唇口红色,精神不倦,张目不眠,声音响亮,口臭气粗,身轻恶热,二便不利,口渴饮冷,舌苔干黄或黑黄,全无津液,芒刺满口,烦躁谵语,或潮热盗汗,干咳无痰,饮水不休,六脉长大有力。”
阳虚阴盛,格阳于外。阳虚生寒,何以生热?要知道阳虚一分,则寒盛一分。阴寒之邪壅盛于内,自然逼迫阳气浮越于外。郑钦安在《医理真传》中这样解释“坎为水,属阴,血也,而真阳寓焉……天一生水,在人身为肾,一点真阳,含于二阴之中”“若虚火上冲等症,明系水盛,水盛一分,龙亦盛一分(龙即火),水高一尺,龙亦高一尺,是龙之因水盛而游,非龙之不潜,而反其常”。肾为水脏,真阳居中。阳弱不能蒸腾肾水上乘,肾水泛滥携阳上浮,是为浮阳。是以见阴寒与虚热夹杂之证,临证当着重注意舌、脉、症之间相矛盾的现象,如颊面发红灼热、口舌生疮、咽喉红肿而畏寒肢冷、食凉腹痛;口渴咽干却不欲饮水、舌淡胖滑有齿痕;烦躁易怒、手足心热而脉沉弱无力;舌红少苔而脉沉细等。
阴阳两虚,阴损及阳,阳损及阴。老年人阴阳气血俱虚,容易出现此种证候。可见潮热盗汗与五更泄泻并见,畏寒怕冷与烦躁怕热并见。或阴阳偏性不明显,表现为肾气不足的症状,可见嗽喘上气、腰膝酸软、健忘耳鸣、发脱齿松、遗尿滑精、尿后余沥不尽等。
分清了离元之火及其基本病机,方可讨论如何运用引火归元法。唐代王冰注《素问·至真要大论》曰:“病之火甚者,尤龙火也,得湿而焰,遇水而播,不知其性,以水湿折之,适足以火焰诣天,物穷方比矣;识其性者,反常之理,以火逐之,则播灼自消,焰火扑灭。”显然,此火是万不可用苦寒直折的,否则何必费心去“引”呢?
滋阴降火少佐温药。滋阴祖方当推钱乙的六味地黄丸。后朱丹溪制大补阴丸,加入知母、黄柏,泻相火,退虚热,用龟板沉潜以制约阳亢,地黄、猪脊填阴。此为滋阴降火,所用皆为阴药,恐离火格拒,叶天士又提出:“引火归源,因肾水不足,虚火上亢,用滋阴降火之法,少加热药为向导,引之下降,使无拒格之患”。此处少佐温性药物乃“同气相求”引火下降之意。张景岳论述更为明白:“火之标在上,而火之本则在下。且火知就燥,性极畏寒,若使命门阴盛,则元阳畏避,而龙火无藏身之地,故致游散不归,而为烦热格阳等病,凡善治此者,惟从其性,但使阳和之气直入坎中,据其窟宅而招之诱之,则相求同气,而虚阳无不归原矣。”应用如陈士铎的引火汤(熟地3两,巴戟天1两,茯苓5钱,麦冬1两,北五味2钱)、张景岳的镇阴煎(熟地1~2两,牛膝2钱,炙甘草1钱,泽泻1钱半,肉桂1~2钱,制附子5~7分)、费伯雄的潜龙汤(龙齿2钱,龟板8钱,生地5钱,龙骨2钱,知母1钱,黄柏1钱,人参1钱,元参2钱,蛤粉4钱,肉桂4分,鲍鱼1两)。
扶阳,引以肉桂。郑钦安指出:“其中至要者,有阴气上腾而真火不与之上腾者,有阴气上腾而真火即与之上腾者……若上脱之机关已露,其脉浮空,气喘促,尚未见面赤、身热、汗出者,此阴气上腾,而真火尚未与之俱腾也。若见面赤、身热、汗出者,此阴气上腾,而真火亦与之俱腾矣。凡见阴气上腾诸症,不必延至脱时而始用回阳,务见机于早。”告诉我们扶阳宜尽早,万不可延至脱时。并授以扶阳之法“有轻清以扶阳者,大、小建中之类是也;有当温养以扶阳者,甘草干姜汤、理中汤之类是也;有当辛温、辛热以扶阳者,四逆、白通之类是也”。但是单纯扶阳,还不能称之为“引”。扶阳派引火归元药物首推肉桂,张景岳谓肉桂“与参、附、地黄同用,最降虚火,及治下焦元阳亏乏”“若下焦虚寒,法当引火归元者,则此为要药,不可误执”。《医方集解·附桂八味丸》注解说:“火从肾出,是水中之火也,火可以水折,水中之火不可以水折。肉桂与火同气而味辛能开滕理,致津液,通气道,据其窟宅而招之,同气相求,火必下降矣。”有人对肉桂的功效及用药思维进行文献梳理统计,发现“肉桂引火归元的功用往往是其配伍功效。在剂量使用上,在治疗阳虚火不归元诸症用量最大,可用5g以上,表寒诸症用量最小,约3g左右。煎法多为同煎,清朝以后才出现后下及冲服的方法”。[2]
温补肾气可配合“温潜法”。在熟地、山药、山茱萸、白芍等甘平补阴之味中,少加附子、肉桂、巴戟天、淫羊藿、菟丝子等温阳之品,代表肾气丸(干地黄8两,山茱萸4两,薯蓣4两,泽泻、茯苓、牡丹皮各3两,桂枝1两,炮附子1两)。肾气不足导致气虚阳浮,最宜使用温潜法,“从年龄看,适用于老年与小孩。小孩肾气未充,老人肾气已衰……温潜法可较快补充肾气之不足”[3]。祝味菊说:“气虚而兴奋特甚者,宜与温潜之药,温以壮其怯,潜以平其逆,引火归元,导龙入海,此皆古之良法,不可因其外形之兴奋,而滥予清滋之药也。”
酌加引药下行(牛膝、玄参、泽泻、黄柏)或重镇潜阳(代赭石、磁石、龟板、龙骨、牡蛎)或酸敛药物(五味子、白芍、山萸肉,乌梅)。牛膝之属在降火,代赭石之属在潜火,五味子之属在敛火。其中重镇药在引火归元用法中最有特点。张锡纯对重镇药物的运用尤为熟稔,他认为代赭石降逆气不伤正气,通燥结毫无开破之弊,谓其“引浮越之相火下行,而胸膈烦热、头目眩晕自除”。但若患者平素气短胸闷,为防大气下陷,赭石则应减量。其常用参赭相配,治疗上盛下虚之证。磁石善于镇摄浮阳,安定神志。徐大椿《药性切用》谓其:“引肺金之气入肾而补肾益精,镇坠虚热,为阴虚火炎镇坠之专药”。陈修园谓龙骨:“合之牡蛎之咸寒,便能引火归原”。
热药冷服,反佐凉药。因在上本有浮火,恐热药下行中更加重上部的火热症状,再者,凉药可以制约热药辛散之性,使其着力于下。如《伤寒论》中白通加猪胆汁汤,人尿、猪胆汁不仅是反佐,还起到从阴引阳的作用。
调理脾胃,培补元气。中焦乃气机升降之枢纽,气机升降不利,则下焦精气不能上达滋养,上焦阳气壅遏不归。四逆汤扶阳回阳三味药中,甘草就占一味,足见培补中焦的重要性,郑钦安称之为“土厚火自敛”。李东垣亦言“火与元气不两立,一胜则一负”,元气充沛则阴火自然降敛,补中益气汤寓降于升中,亦提示我们引火归元配合调理升降气机的重要性。
[1] 李可.李可老中医急危重症疑难病经验专辑[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5:241.
[2] 陈群雅.肉桂功效及临床用药思维的文献研究[D].北京:北京中医药大学,2014.
[3] 招萼华.祝味菊医案经验集[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宋勇刚)
2014-01-13
张晓雨(1991-),女,山东中医药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医治疗神经内科疾病。
孙西庆(1962-),男,山东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中医治疗神经内科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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