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们的城市“洗洗脸”

陆睿+王婷

刚刚竣工的公交车站，一夜之间就会长满“牛皮癣”。

新修街道人气刚旺，水果摊、烧烤摊等便不约而至。

各大商圈高楼林立，但不少公共卫生间却又脏又臭，难以入眼入鼻。

…………

“重庆在许多硬件方面并不逊色欧美城市，有的甚至比人家好，重庆的弱，弱在管理上。”《天大的小事》作者王力说。

市容环境管理之弱，让重庆成为一座“远处看得，近处看不得;大街看得，背街看不得;高处看得，低处看不得”的城市。

在一些国际大都市，不管是市中心，还是城郊，不一定处处都是美景，但一定是整洁而协调的。

重庆要成为国际大都市，不仅需要一场“洗脸”大会战，更需要一场管理大会战。

领导挂帅

2014年1月的一天，江北区五里店烈士墓。

华灯初上时，小学教师张欣护送学生回家。

街道上，密密麻麻全是地摊——卖果蔬的，卖鸡鸭的，卖“祖传特效脚气一喷灵”的……

张欣牵着孩子，在群摊中慢慢挪步。

突然，不知道谁一声大喝：“城管来了！”

旋即，噼里啪啦声响起——摊主们抱起东西就开始狂奔，作鸟兽散。

张欣赶紧伸出双臂，紧紧护住学生。

半分钟后，地上唯剩一片垃圾。

“太脏太乱太差了。”张欣一声长叹。

如此叹气的，不止是张欣这样的市民，还有高端人才和投资者。

前几年，北京某对台研究机构组织台商和西部省市区领导座谈。

会上，西部省市区领导极力推荐招商项目及优惠政策。

但让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台商提出的尖锐问题之一，竟是要求将厕所修好、管理好。

一位女台商更是愤然表示：“如果厕所不管理好，这辈子决不会再到重庆。”

因为她在重庆某地上厕所时，是哭着出来的。

这样的叹息，被市领导收入眼底——市委书记孙政才提出，要加强城市建设管理，对“脏乱差”地带进行综合整治。

2014年10月31日，重庆召开“深入推进主城区市容环境综合整治专题工作会”，决定从2014年10月31日起至2016年12月，对主城区市容环境展开综合整治。

以前主城各区开展过多次市容环境整治，但为何屡屡“死灰复燃”？

“因为主要领导重视不够。”有人一语中的。

于是这次综合整治要求：实行区县行政“一把手”负责制——整治情况将纳入主城各区经济社会实绩指标考核。

考核之下，主城九区竞相成立了以行政“一把手”为组长的专项领导小组。

沙坪坝区区长何勇更是立下军令状：“沙坪坝区要力争在2016年12月31日前成功创建国家卫生区。”

为保证整治效果，这次综合整治要求：建立整治计划台账制度——整治一处达标一处、达标一处销账一处。

于是，主城各区纷纷建立目标台账，确保全体动员、递次推进。

一个“领导挂帅、全体动员”的市容环境综合整治工作体系就这样翩然诞生。

统一标准

2014年，江北区小苑二村。

这天清晨，早起的居民一开窗，立感恶臭扑面。

人们一惊——原来，化粪池堵了。

很快，江北区环卫工王达贵和同事们赶到现场。

到现场一瞧——污水正从五个窨井里汩汩涌出，巷子里积满了秽物。

下井一检查，原来是排污口被生活垃圾堵住了。

勘察完毕，王达贵和同事们立即疏浚。

第一步：排除堵点——用工具清除堵塞物。

第二步：清洗路面——用三车水将地面洗净。

第三步：确认记录——疏浚完成后，让群众进行确认。

“三步”迈出，小巷干净如初。

“你们干工作真细致！”居民们赞叹。

“我们有作业标准——不细致怎么行！”王达贵笑道。

何谓“作业标准”？

“江北区制定了《江北区环境卫生作业要求》《江北区城区环卫作业考核标准》等一系列工作标准，用以确保每一个整治项目、每一个工作流程、每一道作业工序都能做到位。”江北区市政局副局长唐立新说。

近年来，主城各区市容环境虽经整治，为何仍然“备感凌乱”？

“因为各区及各职能部门的整治，没有一个统一标准。”一位市政部门干部说。

就拿楼宇外立面来说，有的区允许临街开放性阳台摆设物品、晾衣服，有的区又不允许。

“标准不统一，市容环境自然就显得凌乱了。”这位干部说。

市容环境整治要想整出好效果，必须建立统一的“作战手册”。

于是，市政府出台了《重庆市户外招牌设置规范（试行）》《重庆市户外广告管理条例》等行业工作标准，为主城九区开展市容环境整治提供统一标准。

各区再根据这些标准，制定了细化的“作战手册”。

“有了‘作战手册，我们就可以依葫芦画瓢了。”王达贵说。

督导巡查

2014年12月2日，九龙坡区市政环卫管理局，外线电话成了“热线”。

一天内，就有大量热心市民打来电话，给市容环境整治工作“挑刺”。

“渝州路名人雕塑脏得很，影响市容，你们怎么不去做清洁？”一位市民在电话里说。

九龙坡区市政环卫管理局立即派人前去查看。

“‘瓦特满脸黑色，变成了无名氏。”

“‘诺贝尔长满青苔，仿佛愁容满面。”

“‘鲁迅眼下两道污渍，仿佛在哭泣。”

…………

20座名人雕塑长期无人清洗，已经污浊不堪。

九龙坡区环卫工人当即开始处理。

同一时期，南岸区市政管理局也接到大量“挑刺”电话——在XX社区，门口垃圾成堆，车辆乱停乱放;在XX街道，占道摆摊情况突出，影响市民出行……

对这些消息，南岸区市政管理部门接连派出人手，一一前往处理。

在渝中区、江北区、渝北区、沙坪坝区、北碚区、巴南区、大渡口区……“挑刺”电话同样此起彼伏。

这些电话，都来自一个特殊群体——市容监督员。

市容环境好不好，整治效果好不好，谁说了才算？

以前，一定会有人回答：“上级说了算。”

以前，主城区历次市容环境整治的效果，由上级部门的“一维督导”说了算。

然而，上级检查覆盖面毕竟有限——正因为这样，一些地方打“突击战”，搞“面子工程”，应付了事。

这是市容环境“屡治屡乱”的另一大根源。

如何破除？

这次市容环境整治行动，建立了“三维”督导巡查体系。

第一“维”是上级督查——由市政府督查室会同市市政委对整治工作开展情况进行督查督办。

第二“维”是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进行专项检查，助推市容环境专项整治。

第三“维”是群众督导——邀请市民当市容环境“监督员”，全方位巡查督导市容市貌。

“三维”体系一出，“面子工程”再无立足之地。

疏堵结合

2012年夏天，九龙坡区黄桷坪。

夜幕降临，出来纳凉散步的人汇成滚滚人流。

黄瑞的小摊迎来了第一笔生意。

为了补贴些家用，刚参加完高考的黄瑞在街道旁搭了个铝合金架子，做起了手机贴膜生意。

可是，小摊生意一直不怎么好。

“到处是游摊，秩序全无，直接影响了各自生意;同时，还要时时提防城管‘撵人——一有风吹草动，就要收拾东西‘撤退。”黄瑞说。

长期以来，游摊和城管就像老鼠和猫——一个跑，一个撵;一个退，一个进。

如此对峙之下，双方频发摩擦。

长期以来，我们处理占道经营喜欢用“堵”，但事实证明：光用“堵”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

“因为很多游摊经营户家境困难，他们要借此谋生。”九龙坡区市政园林管理局局长王贵强说。

“我们虽然占道经营，但确确实实方便了市民，很多市民希望我们存在。”黄瑞说。

正因如此，市容环境整治不能一“堵”了之。

“在开展市容秩序整治时，要疏堵结合，既要维护正常街面秩序，又要充分考虑市民买东西的方便性及弱势群体的生活需求。”市领导要求。

于是，九龙坡划出一大片街面作为夜市摊区，实行分区管理——将餐饮、烧烤统一调整到楼栋稀少、居民较少的邮电支路;将百货、服装、水果摊位调整到黄桷坪重客隆超市前空坝;将大学生摊位引导到黄桷坪正街沿线……

2015年，黄瑞不用再躲城管了——他搬进了政府规划的大学生创业摊区。

“只要在规划地点摆摊，城管不仅不撵我们，还会维护我们的合法权益。”黄瑞一脸灿烂。

经营环境好了，黄瑞的生意也红火起来——日营业额竟突破了400元。

在全市，数以千计的“黄瑞”也在笑——主城各区都出台了“疏堵结合”市容环境整治策略，既保障了市容环境，也让游摊经营者得以维生。

创新管理

2014年12月7日，南岸区数字化城市管理中心。

“查找辖区内城市管理问题。”一声令下，程序启动。

6秒钟后，屏幕图像停在南坪女子医院附近三叉路口——一家店摆了一块广告牌，挡在人行道中央。

“女子医院上行100米处有广告牌占道，请执法人员迅速到场处理。”管理中心呼叫。

一分钟后，执法人员进入店铺。

30秒后，该店老板走出来，将广告牌挪开。

整个处理过程仅2分钟。

为了管理好整治后的市容环境，南岸区打造了智慧城管系统——将南岸区划分为1862个单元格，每个单元格通过435个视频监控系统，对城市照明、下水道化粪池、特种车辆、城管执法等实行全方位监控。

“下水道、化粪池、路灯等都编了号，一有问题，系统自动报警。”

“管理系统发现车辆违规停靠，会通过相关部门查询车主，然后发短信提醒尽快开走。”

…………

南岸区的市容环境管理，就这样变得“智慧”起来。

以前，市容环境管理基本由市政环卫部门“包办”——随着城市规模迅猛扩大，市容管理覆盖面急剧扩张，牵扯事项也随之激增，单凭市政环卫部门一己之力已不能支撑。

怎么办？此次市容环境整治行动推出一连串管理模式创新。

居民自治——将市容环境管理和居民自治相结合，通过成立社区环境卫生服务队等方式，实现市容管理工作向社区基层延伸。

购买服务——通过政府购买市容环卫服务，让社会主体和市场主体参与到市容综合整治和城市管理中来。

数字管控——借助大数据、物联网、移动互联网等信息平台，对市容环境实行网格化监控管理。

一张精细化、网格化、智能化的市容环卫管理网络，开始逐步覆盖主城九区。

“洗脸”效应

渝北区双凤桥街道，78岁的李开泰敢走夜路了。

李开泰所住小区外有个菜市场。以前，这里垃圾遍地，路灯也坏了——晚上，李开泰夫妇跳完坝坝舞回家，宁肯绕路也不愿路过这里。

去年底，市政部门清理了菜市场垃圾，又安装了新路灯。

李开泰和老伴跳了舞，再也不用绕道回家了。

“一座城市有没有档次，不能光凭高楼大厦——菜市场干不干净，也很重要！”大爷说了一句很有内涵的话。

“暗无天日的家，终于有了阳光。”渝中区居民詹友英眼睛红了。

五年前，她家门前立起一块十多米高的广告牌。

“从那以后，白天进门也要开灯。”詹友英说。

在这次市容环境整治中，广告牌轰然倒下。

詹友英高兴得直鼓掌：“再也不用到别人家蹭阳光了。”

市容环境整治，不仅给了老百姓无限慰藉，也提升了城市的形象和品位。

2014年12月8日，渝北区2014年招商引资项目集中签约仪式举行——34个大项目入驻。

这些项目既有高新产业，也有惠及民生的现代服务业。

它们为何青睐渝北？

“渝北区区位好，又干净宜居。”投资者说。

市容环境整治才三个月，已开始显现“洗脸”效应。

何以会形成“洗脸”效应？

“对投资者和高端人才而言，即便是做生意和工作，也不愿把自己放在一个没有情趣的城市。”规划大师雅各布说，“谁不喜欢有美景、很干净、很放松的城市？”

2015年1月15日，五里店，又到华灯初上时。

张欣顺着街道往家走。

曾经密布街面的游摊消失了，满地垃圾也不知去向——面前的街道，彷佛一下子宽敞起来。

“这，才像直辖市的街道嘛。”张欣迈开大步，走得很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