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静
一位大学教授,常有慕名而来的访客,两下寒暄,不免要问到“哪里人”这一题。“这个啊,一般问对方是哪里人,多半是两种意思。”说到这里会认真看你一眼,“要么问你出生在哪,要么问你在哪长大,对吧?”访客当然点头称是。“这对大部分人来说是一个意思,也就是老家是哪。可对我这样年过半百的人来说,你看,我的老家是苏州,可是我在那长到16岁就来北京读书了,之后呢,我在法国生活了20年,在北京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十几年,那你说,我该说我自己是哪里人?”
初听这个答案的人,大约都能会心一笑,他那类诚恳的语气,加之儒雅地娓娓道来,总让听者很信服,觉得这5分钟的对话,比生活中的大部分对话有营养多了。这个时候,如果教授夫人也在一旁——通常是恬静地坐着看大家聊天,访客多半心下寻思,教授真是人生的圆满者,连娶个夫人都如此安静有涵养。当然,访客永远无法知道,安静的教授夫人此刻心里想的是,无聊的死鬼,又拿这套话糊弄人,连逗号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这位夫人于是开始走神,她看访客带来的水果篮里有苹果,因而想到,每次吃苹果,都是头两口新鲜,啃到一小半,会有一种从天而降的无聊感,像有些小说形容的欲望那样“像潮水般退去”。
但是一只苹果如果切成小块,与嫩黄可爱形似弯月的香蕉拌了,撕一盒酸奶倒进去,扔五六颗圣女果,末了顺手撒一把葡萄干,就着刚更新的一集“谢耳朵”吃了,苹果的无聊属性几乎就无影无踪了。
或者你跟别人合租,你拿着洗好的苹果,去敲正闷头与屏幕上怪物撕杀的室友。你大喊一声,接招!抛到对方手里,说,来,给我表演个大力士。对方从椅子上弹起,扎好马步,摆开架势,准备徒手将苹果一分为二,只听“咔哧”一声,那只呆呆的苹果汁水四溅,稳稳当当劈成两半。于是两人相视一笑,苹果的无聊属性好像被某种北漂合租者间的温馨代替了。
但说到底,苹果是以良药苦口著称的,它们一个个严肃得跟教导主任一样。君子们一站到水果铺前,不由自主地会想起这句话,就像“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一响起来,头脑里的旋律就停不下来一样。于是手起刀落,一个晃神,已经拎着五六个苹果,哼着“怎么爱你都不嫌多”地往家走了。
想那郭芙,嫁了有才华有地位的正统如意郎君,也是个相信那句苹果名言的君子,只是耶律齐既不会去掰那货,也没有心思召唤其他水果拌沙拉,只一味在丐帮当个人人尊敬的好帮主。16年后的战场上,她的齐哥被蒙古兵包围了,只剩一条胳膊的杨过飞去抢救,她突然闷闷地想,苹果真是无聊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