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油战争

徐菁菁

2014 年11 月27 日，沙特石油部长阿里·纳伊米在维也纳出席OPEC 会议期间接受记者采访

莫斯科最近流行的一个新段子：普京、卢布、油价都将在2015年奔向63。在一场危机后，卢布对美元汇率已经回归安全线50，但未来一年，63岁的总统或将无可避免地迎战63美元一桶的油价。用俄财长西卢安诺夫的话说：只要油价继续下跌，卢布就会持续贬值。

2014年末，纽约原油期货价格以每桶53.27美元收官，较年度高点下滑46%。尽管普京放言，油价跌到40美元也没关系。但账单一目了然：2014年，俄油气相关收入占全部财政收入的48%，全部出口的70%。据俄联邦储蓄银行计算，油价维持在104美元/桶，俄罗斯才能实现收支平衡。政府相关部门承认，低油价已经导致1000亿美元损失，GDP将在2015年出现萎缩，通货膨胀将达到两位数。

不过，普京手中仍然有牌可出：在俄罗斯4190亿美元的黄金外汇储备中，有近2000亿美元流动性资金可用于抵御经济风暴。

而“荷包里”只有215亿美元的委内瑞拉总统马杜罗就没这么乐观了。据估计，每桶124美金的原油价格才能维系查韦斯留下的局面。如今，规模超过1100亿美元的外债，高达61%的年化通胀率早已逼出了非常手段：今年7月，加拉加斯开征机场“呼吸税”，每名乘客缴纳20美元。但对于一个石油出口占出口总额95%的国家，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2014年12月底，无计可施的马杜罗表示赞成提高国内汽油价格。目前，委内瑞拉的汽油零售价折合人民币为每升1.17元。难以置信的低价依靠的是270亿美元的燃料补贴，相当于该国12.5%的GDP。委内瑞拉的廉价汽油政策实行有68年之久。目前的油价已维持了近20年。1989年，同样是为应对经济危机，加拉加斯的汽油价格调整引爆了政治和社会动乱。对于支持率仅为24%的马杜罗来说，一招险棋究竟是救心丸还是催命符？

那么，究竟是谁在炮制低油价？2014年11月27日，在委内瑞拉、伊朗、阿尔及利亚等成员国减产保价的强烈呼吁下，欧佩克仍然宣布，2015年上半年维持日产量3000万桶不变。握有实权的沙特石油部长阿里·纳伊米明确表示，油价降至20美元也“无关紧要”，“世界可能再也看不到100美元一桶的石油了”。就在12月，沙特又给出口亚洲和北美的轻质原油打了个折。2660亿桶的储量，每天1250万桶的产能决定了沙特依然是原油市场上最有定价权的角色。

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马杜罗谴责美国兴风作浪。俄罗斯《真理报》的标题是《奥巴马希望沙特摧毁我们的经济》。伊朗总统哈桑·鲁哈尼告诉内阁成员，低油价“出于政治动机”，“阴谋破坏穆斯林和整个穆斯林世界”。分析家们说，在低于60美元的价格下，哈梅内伊只能收敛起核雄心，甘受西方摆布。《纽约时报》国际政治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则断言：一场全球石油战已经爆发，一方是美国和沙特阿拉伯，另一方是俄罗斯和伊朗。

阴谋论的缺陷在于无从证明。若从看得清的经济账来算，沙特石油部长阿里·纳伊米的话颇为坦诚：如果沙特减产，“油价就会上涨，然后俄罗斯人、巴西人、美国的页岩油生产商就会夺走我的份额”。

2000年后，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型市场国家的能源需求大幅度增长，使得原油达到每桶100美元以上的高价位。而时至今日，深海钻探、美国页岩油、加拿大油砂的开采技术逐渐成熟。仅美国每日就向国际能源市场新增400万桶原油。与此同时，欧洲与亚洲的能源消费势头却并不强劲。国际能源署10月份发布的报告将2014和2015年的全球原油需求日均增长预测值分别下调了25万桶和9万桶。

以市场的供大于求为背景，沙特不再像过去那样青睐减产保价。“这是沙特在这个时代采取的最重要政策。”《新海湾》一书作者埃德蒙德·奥沙利文评价阿里·纳伊米的决心，“尽管存在风险，但沙特有决策的政治实力和经济资源。”目前，沙特85%的政府收入来自原油，其收支平衡点在每桶83.6美元。如果油价保持60美元一桶的水平，那么沙特将在2015年出现近400亿美元的赤字。但在过去10年的高油价时代，沙特积攒了7500亿美元的外汇储备。12月底，阿里·纳伊米自曝沙特产油成本最多在每桶4美元到5美元。而美国页岩油的开采成本在每桶60美元到80美元之间。这些都确保沙特能够较长时间抵御低油价给本国经济带来的影响。在12月底公布的2015年预算案中，沙特甚至将支出提至历史新高。而在世界范围内，已经有总额超过1500亿美元的石油项目因油价过低而停工。

2015年，油价将会有多低？当被问及底线价格时，阿里·纳伊米硬气地说：“不管每桶是20美元、40美元、50美元还是60美元，都没什么相干。”而美国能源信息局对2015年纽约市场的预期为62.75美元。可以预见的是，在美元持续坚挺、欧佩克不减产、地缘政治层面博弈激化的背景下，低油价时代不容易很快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