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不需要鸡汤

文◎桑宁

爱情不需要鸡汤

文◎桑宁

励志鸡汤不能喝太多，要不然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成功，也就谈不来什么感情了。

小青戏法海

王倩是在断桥上认识小青的。那年她大四，到杭州实习。报到的第二天，就和宿舍的姑娘们去游西湖。正是春风得意的四月天气。从小看过太多遍的“白娘子”，站在西湖边上，就想来一段“千年等一回”。

后来，她们在断桥边上拍合影的时候，随手抓了个帅哥，就是小青。

小青大名黄友青，绍兴人，毕业于浙大电气工程学院。虚长3岁，以师兄自居。王倩说：“断桥不是唐朝就有了吗？怎么还是柏油路呢？”

小青讲：“这是1941年改建的，50年代又修过。那时候讲究实用。”

“这些老东西，应该修旧如旧才对。”

“对，那些老东西，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乱来。”

“我是说桥昵。”

小青一阵笑说：“师妹是学园林设计的吧？”

王倩的确学的就是园林景观，人家看美景，她得看内涵，还没走进职场，就显出了职业病。后来，王倩和小青成了朋友。小青经常来找她，特别是晚上，街边的烧烤摊燃起炉火，小青就来了，眉心还带着点怨尤。同屋李玉是位东北姑娘，她说：“AUV，他这是唱的哪一出啊，小青戏法海吗？”王倩给她一记白眼。

幸福来敲门

小青说，与王倩特别投缘。这让王倩感受到了一点被追求的节奏。但后来王倩才发现，比起小情小爱，小青更喜欢和她畅谈人生，通常两瓶啤酒，一把烤串，话就多了。小青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王倩职场里的艰辛。他特别喜欢一部电影，叫《当幸福来敲门》，看了不下20遍。看一次，哭一次。他说：“新人吧，总要被人瞧不起的。但是就像片子里的克里斯·加纳，只要坚持，幸福总会来敲门的。”

其实，小青说的那些事，王倩也算感同身受。人家设计，你画图，人家画图，你建模。你满脑子都创意啊、想法啊，可没人想听啊。你追着人家，死皮赖脸地求倾听，人家漫不经心地听完，回你两个字：幼稚。

后来，王倩把《当幸福来敲门》又看了一遍。大半夜的，一个人坐在床上就哭了。

有时候，对人生的感慨，不是因为你遭遇了不平，而有人提点你不平的遭遇。一直没心没肺的王倩第一次触摸到命运的迷茫和悲凉。她有些不知道，人要经过多少刻薄和鄙视，才能等到幸福来敲门。

内心的巨人

2009年王倩和李玉离开了实习半年的杭州。公司留下了一半的实习生里，没有她。上火车的那天，小青赶去送行，还带本《唤醒内心的巨人》送给她。

小青说：“加油，你会变得更好的。”

李玉忍不住了，说：“AUV，你们俩谈了半年恋爱也谈得太励志了吧。”

王倩说：“庸俗。”

这半年，王倩读了许多从前嗤之以鼻的书。工作虽然没有保住，但内心充满了能量。她觉得自己就像书里说的那样，其实每个人来这世上，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万千雪花，从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片。她现在不够好，是因为她还有许多不好的毛病，比如拖延病，比如没目标……总之，她是块金子，只是身上有太多的污泥。于是曾经对小青小情小爱的节奏，也超越了庸俗，敲出了soulmate（灵魂伴侣）的调调。

这一年的8月，李玉回了东北。而王倩拿到了一家苏州公司做助理设计师的录取通知。那时她已经把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增益了许多从前所不能。她还给自己做了套长达15年的人生规划：三年内，要达到工资翻一番；五年内要做到月薪上万，十年内要买车买楼……她把这份详尽的规划书打印出来，贴在床头，感到整个苏州都美好了。

办公室恋情没有好果子

那一年的10月，公司接了一个小区绿化的项目，三角地块，穿两条地下车库的车道。胡立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他也是王倩的师傅。29岁，性格温和，做事有条不紊。王倩喜欢叫他胡老师。11月胡立又接新项目，他对王倩说：“徒儿，给你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

王倩的心里一亮。这应该就是她等待已久的暴露金子本质的时刻。那段时间，王倩隔三差五地跑工地。胡立忙里偷闲地关照她。加班的晚上，或是都有空闲的周末，会请她一起吃饭。有时是酸菜鱼头，有时是豆捞。

次数多了，王倩也会问：“胡老师，总让你请饭，不好意思呢。”

他说：“帮我做事，我当然不会亏待你。”

不过很偶然的一次，王倩和同事闲聊才发现，帮胡立做事的人很多，但没有“亏待”过的，只有她一个。王倩心里小小惊了一下——这就是办公室爱情了吧。

对此，王倩处理得还算冷静。她回忆了下所读过的，有关办公室恋情的励志名言，基本上都是没有好果子吃。所以心也就定了。

是12月的末尾，整座城市都插满了大大小小的圣诞树。平安夜的晚上，胡立约王倩吃饭。王倩到了才知道，不是鱼头，也不是火锅，而是某酒店的圣诞套餐。位置早就定好了，临窗，窗下是风姿绰约的苏州城。

胡立喝了杯红酒，就装作有点醉了，顺势感慨了一下自己波折的感情史。第一任出国，第二任出了车祸。王倩默默听着，竟也有了心疼与心动。

可是，这一年，王倩22岁，对事业的野心，远胜过爱情的慰藉。她听过胡立漫长的感情史之后，说：“唉，还好我男朋友在杭州。想的时候，就可以过去看看他。”

王倩觉得，自己婉拒一招用得相当高明。从此，胡立再没请过她吃饭。

特别朴实的都有特别的一套

2011年的4月，王倩监管的第一个项目，终于拖拖拉拉地竣工了。可是问题一串串地跟过来。首先是立柱的颜色，效果图是象牙白，可是做出来却是淡乳黄。还有原来东西落差15％的自然坡，竟然被填成了平平整整的小广场。

胡立去了圈施工现场，回来就怒了。王倩特委屈地说：“颜色我说了呀，他们说差不多就行了，哪家工程队也不可能出和效果图一模一样的来。”

“那我的坡呢？”

“他们说这样更好，以后能跳广场舞。”

胡立粗口都蹦出来了，他说：“我X，我是你领导，还是他们是你领导？他们是为了多套工程款呢，你知道吗？”

王倩还真不知道。那些看起来特别朴实的工人师傅，赚钱也都特别有一套。那段时间，她心情真不好。总以为自己解决掉所有麻烦是一种独立，可现在，她恍然看见自己的脑门上，就写着从前让她无法接受的两个字——幼稚。

月底，公司例会上，大老板点名批评了这个项目。胡立默声听着，没一句反驳。

王倩坐在座位上，想起一句卡耐基的名言——如果你能勇敢承认自己的错误，那么你一定能从这个错误中获益。因为承认错误，不仅可以赢得别人的尊敬，更可增加你的自尊。于是，她勇敢地站起来，说：“老板，这个项目是我负责的，错都在我。”

会后，胡立找王倩去他办公室。那是他们平安夜后第一次独处。胡立说：“王倩，干吗这么意气用事呢？有些错，我担得了，你担不了的。”

幼稚的外衣

时间迈进2012年，王倩没等到年终奖，就裸辞了。因为直到那时，她真正明白了胡立那天的话。承认错误，不只需要勇气，还需要底气。她所期待的尊敬，真没看到，而她原有的自尊，也很快就被各种鄙视伤害了。因为她在公司里，成功地树立起“成事不足”的口碑。从此，再没机会独立完成过任何项目。

后来，王倩通过一位学姐，在上海找到了一份新工作时已经是六月了，她在微博上看到胡立结婚的消息，新娘是公司行政部的姑娘。看着塞班岛的婚纱照，她心里悄悄掠过一抹不好说的怅然。

这一年，王倩渐渐脱下了“幼稚”的外衣，开始会说一点冠冕堂皇的话，和使一点不够善良的小花招。书本里传授给她的正能量还是在的，但现实教给她的刻薄，她也一一记下。这个世界从来都有两面，就像新闻联播和微博。

第二年的年会上，王倩的手气好到爆。公司唯一的大奖，欧洲往返机票，让她抽个正着。

于是她借着春节长假，去了法国。这个老牌的贩卖奢侈品的国家，到处都是高呼“好便宜”的中国人。比如，在老佛爷里，她就遇到一拨闹事的同胞。特别是一个高声招呼大家去退税的东北姑娘，看起来格外眼熟，王倩过去拍她肩膀，说：“李玉，做导游了？”可是她扫了眼她手里的退税单，真心打击人，估计至少退个一万欧。

励志鸡汤不能喝得太多

那天王倩和李玉在街角的咖啡店坐了会儿。李玉说了些她的这几年。回去找不着工作，干脆和男朋友一起开了一家小公司，托政府的福，分了几个市政项目，赚得盆满钵溢。不过，人一得志，就喜欢点评别人。她说：“那时候，我觉得你和小青就挺奇葩的，看了几本书，就觉得自己不是普通人。可你们每天把自己想得那么独特，真的好吗？我跟你讲，励志鸡汤不能喝太多，要不然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成功，也就谈不来什么感情了。”

王倩真心受不了李玉志得意满的腔调，于是这场异乡逢旧友的聚会，也就草草散了。

只是回酒店的路上，王倩忽然觉得，如果多年前的断桥之上，她没随手抓到小青，或许，她会活得更好。

编辑/张德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