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施施小妆
蝴蝶是美丽的老人
文◎施施小妆
青春里的美丽几乎全部都为方自远白白绽放了,落到现在,仅残存有还在疼痛那一点儿青春的尾声,这样的我,如何给许加禾一份完美的爱情?
安枝的婚礼上,有个奇怪的男人。
他站在大厅的一幅油画旁,表情冷酷得仿佛现场的热闹对他是一种虐待。但奇怪的是环境与他这样格格不入他却不肯走,紧紧抱着一个一尺多高的纸盒子,小心得让人觉得他像是在把守一箱钻石。
一拨朋友议论说:这该不是安枝的旧情人吧,电视剧里常常会有这样的不善来者,在关键时刻出现,然后局面就被扰乱。
但是我却觉得,那个纸盒子里一定是新郎方自远给安枝的惊喜。方自远他是善于做这样的事的,用浪漫来俘获女人心,直到女人为他死心塌地。
跟方自远明里暗里的这两年,我几乎每天都对他说一定要和他永远在一起,但是三个月前他却还是那么绝情地扔下我,像扔一件旧衣服一样,然后迅速地和他的秘书安枝成双入对。
司仪小姐的话一讲完,那个男子动身了,抱着那个大盒子直奔前台,步伐带风,让人觉得那个盒子并不沉,身后的女人开始更八卦:“难道是去抖旧情书?”
很快,她们的无聊猜测便被否定了。
盒子里装的是蝴蝶,九十九只,五颜六色的,它们翩翩飞舞,久久盘旋在安枝的头顶,这让她像这世上最美丽的公主,而我则像这世上最可怜的灰姑娘,但是朋友在场,别人的幸福也在场,我只有把酸酸的眼泪往肚里吞。
作为旧情人,原本我根本就不该来的,但是我就是要让方自远在婚礼上不自在。可他却自在得意得很,勾着每个朋友的脖子说安枝的好,说他的幸福,我在角落里像个木偶,不是不想撕破脸的,但是我知道撕破脸的话,最难看的还是我。
散场后,方自远抱着安枝钻进车里,我一个人走回住处,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给方自远,就想问一句话,问他昨晚有没有想过我。可是他的手机是安枝接的,跟她扯了几句后,只好假装说是想问方自远蝴蝶的事,说有同事听我讲了昨天婚宴的精彩后,也想在婚礼上效仿他们的创意。
安枝很得意,说那蝴蝶男人经营着一家不错的音像店,并非专门养蝴蝶,他的蝴蝶,也不是说谁要就可以为谁放飞的。为她飞的那九十九只,是缘于她老公的一番心思……
她跟我寒喧了半小时,始终没有把电话给方自远,我心里的失望也渐渐地变成了不甘心,我记下那个蝴蝶男人的地址。
我真的很想试一试,不仅是蝴蝶,还有其他。
音像店的门关着。
也许是因为下雨不营业,正要走,有人从街对面穿过来打开店门。我跟了进去,他打量了我一下,边挂雨衣边问我找哪类碟?
“明年春天的蝴蝶。”我说。
他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上扬,让人无法理解地一笑。
不该这么开门见山的吧,应该按美丽幸福新娘安枝教的,先做个淘碟者,等成了他印象最好的顾客后,再来说蝴蝶,方自远为她就是这么做的。
我尴尬地笑笑,假装去看碟。他说话了,“我答应你,留个电话吧。”
我惊喜地将抱在怀里的碟放到收银台上,让他结账。
他却全给重新放回碟架上,边摆边说:“答应你是因为你很直接,不卖碟给你是因为你连它们的内容都未简单了解。”
回来的路上,我心里有些难过,这世上的男人,就是这么奇怪,有的人,认识很久,纠缠很久,却总是个陌生人;而有的人,初见就让你觉得仿佛很久以前就是老朋友。
自从那次订下蝴蝶后,每逢周末我都会来许加禾的店里,来前我会在网上先了解一些资料,并不是因为安枝说的,要跟许加禾先套交情,我只是觉得跟一个初见就不讨厌的人相处和交流的话,我总要有跟他聊得来的话题,事实证明如此的周末我跟许加禾都觉得很愉快。
许加禾的蝴蝶养在家里,楼顶随带的那半层小阁楼是蝴蝶的家,很别致,阁楼以外的露台被做成了透明的阳光房,阳光经过蓝玻璃后如水般清澈地投射下来。
他第一次带我去时,成百上千的蝴蝶绕着我飞舞,那种感觉很美,美得可以让人忘记一切,我仿佛置身在一个童话里,而那个童话中的男主角仍然还是方自远。
我伸开手臂同蝴蝶们一起转啊转,手上的包不知不觉便滑落了,直到眩晕再眩晕,我忘情地躺到地板上,感觉到可爱的蝴蝶们也降低了高度,就在我身体上方盘旋着,还有蝴蝶落在了我的身上,细细的脚踩着我的皮肤,翅膀翩翩地带着微弱的风,像是方自远的气息和缓缓滑移的手臂。
睁开眼,眼泪掉下来。许加禾正蹲着身子,一只手提着我的包,一只手向我伸过来。我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里,被他拉了起来。
一直以来,我就是方自远的一只蝴蝶,做他情人的这三年,在每一件事上我都听他的:他不让我对家人朋友说他,我就不说;他在亲近我时给的承诺,我就拼命地去相信;我总是想,我是幸福的,总有一天,我会在方自远的允许下把自己的幸福美丽地展现出来给人欣赏。
但是,半年前,他却突然告诉我说他跟安枝在恋爱。我哭着问他为什么要骗我,他低着头说,安枝是大有来头的,他的公司正面临巨大的困难,只有安枝帮得了他。他一再说他是爱我的,直到他订下婚期时还是这么说。
一份爱的承诺在女人心里就是神灯,它总是会照亮她心底的希望,即使眼前漆黑得根本就看不到将来。
前天是我29岁生日,方自远说他晚上会来找我,我又哭又笑,然后努力地以一个新娘的样子积淀着自己的美丽,想和他把每秒都过得快快乐乐。
我拿出相机,然后给许加禾发短信说,我要他帮我和蝴蝶拍一个小片。
我穿上洁白的裙子,细细地化妆,请求许加禾帮我拍出和蝴蝶一样飞舞旋转的许多美丽瞬间,然后回到住处等着方自远。
我一直等到凌晨3点钟,期间我不停地打他的电话、安枝的电话,但是他们都关机。直到第二天在公司,我在QQ上拼命地叫他,把昨天拍的那个小片一张张截给他看,问我像不像他的新娘。他终于回了话,然后给了我们之间的大结局,他告诉我说,他不能回来重新读取,因为他的身边已有了让他放不下的她……
我去了许加禾那里,在他的蝴蝶屋里,我坐在地上哭了,地上遍地是蝴蝶跌落的尸体。
许加禾握着我的手,说:“对不起,别难过,你知道的,我跟你讲过多次的,这只是蝴蝶的自然规律,它们的成虫期就代表着生命走到尽头,下一轮很快就会从孵化出的毛毛虫开始,用不了多久,它们还会来的。”
我伤心的不是这个,和许加禾认识已有三个月了,我已见过一代蝴蝶在产卵后死亡,我不止一次地和他聊天说蝴蝶是个老人,用最后的光阴来完成一种美丽,它的美丽短暂而残忍。
接下来的秋天,很凉,我像一只要用凉来提醒自己冷却的动物,蜷缩在清冷里舔着历来的那些辛苦和伤害。
唯一觉得温暖的,便是有时候不上班,会在屋里看着桌上那一叠从许加禾那里拿回的影碟,一遍又一遍地看后,却对剧中的故事越来越不太记得,倒是许加禾给我讲述它们时的样子和眼神都历历在目。
许加禾给我发过几次短信,没有提到过他的蝴蝶,都是说店里又到了哪些新片,让我想看就去拿。
我没回过,我知道许加禾在心里收藏着他爱我那句话,而在和方自远结束以前,我也是很小心地把对许加禾的那些美好的感觉好好收藏着,当时,我真的只能是好好地收藏着自己的,不让它与他的收藏有机会连接和交会。
而现在,我更要好好地收藏着,青春里的美丽几乎全部都为方自远白白绽放了,落到现在,仅残存有还在疼痛那一点儿青春的尾声,这样的我,如何给许加禾一份完美的爱情?我就是蝴蝶老人,所有的美丽才开始,却又即将成为过去。
死去的心总是无所求,我已经决定,等秋天过去,就找个老男人嫁了。
许加禾给我寄来钥匙,他附信说他想要结婚了,房子打算重装,说我可能已经忘了它的结构,所以给我钥匙让我去看一下,然后帮他预算设计,因为以前开玩笑时我说过,他如果要结婚,房子装修的事儿得找我这个室内装潢设计师。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握着钥匙去许加禾家。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的脚步变得轻盈起来,走着走着便有一种错觉,仿佛今天我去他家,不是去完成一个诺言,而还是像去年的那些日子,我惦记着那些美丽的蝴蝶,高兴地跑去看它们一样。
不同的是,以前,等待我的,除了蝴蝶,还有许加禾,而现在,既没有蝴蝶,也没有许加禾。前不久,又一个同学结婚,托安枝联系婚礼场上放飞蝴蝶,出的价很高,但是许加禾说他不养蝴蝶了。这次,他在信中还说他知道我不想见到他,他会外出三天。
那样一套三居室房子的装修方案,对我来说不难,很快我便在许加禾的电脑里打好一个装修方案以及预算费用,末了,我告诉他详细的用材数量以及市场价格,我是想让他不必找我们公司,而只需买回好材料请小的公司做即可,那样合算。
做完这一切,我想我还是要去小阁楼看看,许加禾这次没提到顺带连它一起装修,但是,那里,曾经来过那么多美丽的小生命,它们曾经让我多么向往和开心啊。这次以后,我想我可能永远不会再来这里了。
推开上阁楼的门,我却惊呆了,我没想到许加禾会在里面,而且让我更惊讶的是,蝴蝶们也还在,似乎更多了,我一进去,它们便绕着我欢快地飞舞。
许加禾笑着看着我说:“小彩,你订下的蝴蝶,今天全部破蛹而出了,也可能是今年最后一代了。”
我的眼泪滚下来,许加禾走向前抱紧我说:“我知道,你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秋天来疗伤的,所以我一直忍着不去打扰。但现在,秋天过去了,那么我想说,小彩,我们两个都跟蝴蝶一样,都是美丽的老人了,就让我们一起学它尽情飞舞,然后进入到一个安祥的爱里吧。”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编辑/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