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志伟
上半年,有个美国人列出了“迪拜不宜居的20条理由”。
作为沙漠中的城市,你“不能走出屋外,不然将瞬间体验炙烤的感觉,这感觉如同七月里把你锁在佛罗里达的汽车里,闷热潮湿让你透不过气”。这里除了钢筋水泥和玻璃幕墙,“就是光秃秃一片,树少花少草也少”。
说起生活设施,“函件甚至都送不到你家门口”,因为市政府没有配备一套符合标准的邮政系统。上网更不行,政府筑了一道“坝”,一切看似“对宗教、道德、文化价值观具有攻击性”的内容都被拦在“坝”外。
迪拜的物价不便宜,超市里的一袋莴苣差不多要价10美元。贫富差距也很惊人,阿联酋鼓励从穷国雇佣劳动力,外国劳工在这里建造酒店,落成以后这里一个晚上的收费就够他们苦干一年的——这是对马克思经典剥削理论的鲜活演绎。
“忘记你读到的、看到的和听到的,眼睛不要只盯着金光灿灿的玻璃幕墙和人工岛,迪拜是一个充满错误的地方。”
繁荣的航空业
美国人说的没错,但事实远不是那么简单。
大多数人想当然地认为,地靠波斯湾的迪拜之所以富得流油,和阿拉伯半岛的其他地方没有两样,都是拜天赐的石油。然而事实却是:石油在迪拜经济中所占的比例不过7%。
迪拜岁入千亿美元的税收主要来自于航空业、港口货运和地产业,甚至还有实业。
1974年,阿联酋让年轻的马克图姆亲王监管迪拜空港的建设。20世纪80年代初期,迪拜人就已经意识到,单靠石油经济,不可能为迪拜的经济长跑提供足够的耐力。当时,马克图姆雇佣前英国航空公司的莫里斯·弗拉根创立了酋长国自己的航空公司,这是迪拜航空业的开端。一开始,阿联酋还只把迪拜定位为一个区域性都市,这里到处可见来自附近沙特和伊朗两国的游客,他们跑到迪拜享受毫无羁绊的夜生活,因为这一切在他们的国家都是被禁止的。苏联解体后的头几年,迪拜的商场和超市还活跃着许多俄罗斯人的身影,货架上的商品被他们一扫而空,然后背回国。在民生凋敝的俄罗斯,“倒爷”的生意很紧俏。
90年代以后,迪拜的航空客运步入繁荣期。优越的地理位置让她成为国际航班的客运中转站,从这里起飞的航班,到伦敦、法兰克福、新加坡这几个经济中心的航程都相对适中。
迪拜对航运建设的探索,也为这座新城的行业运营模式指明了方向:企业的所有权归于国家(迪拜酋长国),至于经营,则聘用在国际竞争的风浪中久经砥砺的西方专家。
由于迪拜向他国公民提供免税待遇,所以到了1995年,约两万名英国人生活在阿联酋,西方发达国家的专科医生、建筑师、银行家也大量涌入迪拜。随之而来的还有大批劳工。据统计,2002年到2008年间,迪拜人口翻了一倍。现在,96%的迪拜居民出生在阿联酋境外,这让以国际化著称的纽约(37%的人口出生在美国以外)也相形见绌。在移民和劳工涌入的高潮期,公司和企业“连办公桌都跟不上需求”。
火爆的地产业
人口带动了地产经济,今天它是迪拜的支柱产业,外人或许不知道,世纪初的迪拜还不存在地产交易一说。
2002年前,迪拜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地产市场,迪拜酋长国实行带有半封建色彩的“授田制”:一切土地的所有权归于酋长,酋长可以将一部分土地赠予亲戚、随从和朋友,至于全体国民——当然也包括外国人——通通属于没有产权的“租客”。这一切在2002年发生了变化。那一年,马克图姆签署了土地改革令,允许外国人在迪拜拥有产权,任何人都可以在迪拜买房。尽管业主只享有99年的土地使用权,但市场并没有因此受到什么影响。
根据全球知名不动产评估商“仲量联行”给出的报告,甫一开闸放水的2002年,迪拜的地产市场就急遽飙升,市场热度足以比肩都柏林和拉斯维加斯。加州赌城的不动产行情自不用赘言,爱尔兰经济在世纪之交的那几年年增长率一度接近10%,时称“凯尔特老虎”,不动产经济是其中一个主要引擎。相比两者有长时间的铺垫,迪拜在2002年之后纯粹是爆炸式的。
2009年,曾有一个阿塞拜疆政棍在短短两个星期里,以11岁的儿子名义一口气购置了九套滨海别墅,这只是迪拜地产市场火爆的冰山一角。阿联酋周边多是一些政局动荡的国家,因为地理相近,又同属于阿拉伯国家,语言和宗教几乎都是一样的,所以这些国家的富人阶层喜欢到迪拜置业。这里的业主有担心内战再度爆发的黎巴嫩富人,也有在腐败横行的祖国借私有化东风席卷资本的俄罗斯寡头富商。正如美国的迈阿密是拉美富人的避风港,迪拜也日益成为中东一北非伊斯兰世界、南亚、东欧的藏污纳垢所在。
众多国际大企业落户
80年代初,马克图姆把阿里山港设为迪拜第一个免税区。然而阿里山港和国际上通常意义的免税区还不一样,前者连公司税和所得税也一并免除。迪拜有资本这么做,因为当地政府的经济收入依靠国有企业、石油税收和饮酒税。
迪拜政府采纳麦肯锡咨询行的建议,划出一块土地成立了国际金融中心。埃罗尔·霍普曼被全权委托制订金融区的法律,他从迪拜既有的民法和商法中剜去110条,然后参照英国(尽管霍普曼本人来自澳大利亚)的相关规定,制订新法律填补这110个窟窿。迪拜国际金融中心有自己的司法制度,由一名英国法官总管。金融中心内的通行货币是美元而不是阿联酋迪拉姆,官方语言则是英语。政府还特地聘请旧金山知名设计事务所甘思勒设计了马蹄铁形的总部大楼,现在,这座大楼吸引了花旗、汇丰、渣打、瑞信等国际知名金融巨头入驻。
1999年,迪拜排干了一块盐碱地,划成两块地,一个搞网络,另一个搞传媒。为了尽快推动本土互联网产业的发展,迪拜的国有地产公司同美国软件巨头微软公司做了一项看似“赔本”的交易:只要微软肯落户免税区,则可让他们免缴50年租金使用新盖的办公大厦。微软动心了。在强大的带动效应下,惠普、戴尔、佳能也纷纷落户。
不过,国际品牌大多在迪拜只设了财务部和市场部,真正把研发部设在这里的寥寥无几,因为阿联酋和整个阿拉伯世界都无法提供宽容自由的学术氛围,也没有足够的科技人才,所以更愿意设在印度和以色列。这是制约迪拜在高科技领域更上一层楼的主要瓶颈。
迪拜政府对邻近的传媒中心网开一面,他们允许区内享有信息自由。最近十几年中东和阿富汗战乱频仍,一波又一波的动荡却为迪拜带来了良机。因为从这里动身前往战场相对便捷,加之本地治安良好,又有完善的生活配套和工作条件,所以BBC、CNN、路透社,还有全阿拉伯世界最知名的半岛电视台和阿拉比亚电视台都在迪拜设立了前线总部。
可以说,上帝的馈赠赋予迪拜腾飞的原动力,不过不是石油,而是她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天然良港和航空枢纽让迪拜把握住了国际化的东风,精明的酋长国也不失时机地利用了周边世界的战乱和贪腐,让自己成为整个中东这只财富“漏斗”的漏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