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哥特视野下的《凯林奇郡的遗产房》

2015-02-04 05:08曾佑强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5年1期
关键词:玛格丽特

摘 要:哥特传统在西方由来已久并影响广泛。20世纪西方的哥特研究在性别和体裁领域上取得突破性进展,其中一个重要方面在于将女性视角引入哥特文学研究中。女性哥特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学体裁,在主题、人物、环境、情节、恐怖气氛方面等有其独特的特征。在《凯林奇郡的遗产房》这篇短篇小说中,德拉布尔试图把她作品中常见的女性主义主题,与哥特这一文学体裁结合在一起,以实验性的写作手法来突破自己以往的写作风格。

关键词:女性哥特主义 《凯林奇郡的遗产房》 玛格丽特·德拉布尔

一、引言

玛格丽特·德拉布尔(Margaret Drabble,1939- )是当今英国著名小说家、传记作家和批评家。她是英国当代文坛中一位出色的女作家,她的作品大都从其本人细腻真实的心理体验出发,描摹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英国一代知识女性的心路历程,完整地记录了英国知识女性在寻求自我实现的路途中激烈的内心冲突,寄予了自己对此类女性由衷的赞美和同情。1963年,德拉布尔发表处女作《夏日鸟笼》,并由此声名鹊起,迄今已发表多部长短篇小说。2011年她发表了名为A Day in the Life of a smiling Woman:Complete Short Stories的短篇小说集。目前国内研究这部短篇小说集的文章还比较少,《凯林奇郡的遗产房》是其中一篇,因为风格独特,借此一窥德拉布尔的短篇小说的写作风格与精彩之处。

《凯林奇郡的遗产房》主要讲述了女主人公艾玛?沃特森和一间古老房子之间的故事。艾玛?沃特森本是一位电影演员,一次偶然的机会,拜访老朋友罗斯,被罗斯带往凯林奇山庄,由此结识了山庄的现任主人比尔和他怪异的家族——艾略特家族。由于凯林奇山庄给比尔带来了种种债务,而比尔又是一位喜欢到处游历的人,只得把凯林奇山庄出租给艾玛?沃特森,艾玛?沃特森由此过上离群索居的生活。文章花了很大篇幅描绘她在山庄里的幽居生活,直到凯林奇山庄下任继承人布尔戈的突然到访,才开启了小说的后半部分内容。艾玛?沃特森和布尔戈相继接触了两次,第一次布尔戈来访凯林奇山庄,并向艾玛?沃特森讲述了这栋房子的历史,以及自己在这里度过的童年。第二次在一个春天,他们决定一起去收集化石并经历了山体崩塌、艾玛腿受伤、布尔戈求婚等一系列事情。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艾玛?沃特森也一直徘徊犹豫在她与比尔、布尔戈的情感之中。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在小说结尾艾玛?沃特森最终决定,谁能让她拥有凯林奇山庄,她就嫁给谁。

18世纪中后期,“哥特”成为一种新的小说体裁。哥特小说常以古堡废墟为背景,常出现幽灵鬼怪或者超自然现象,笼罩着神秘、阴森的气氛。1976年,英美女性主义理论家埃伦·莫尔斯(Ellen Moers)在她的著作《文学女性:伟大的作家》一书中率先将女性主义理论引入了哥特研究领域,现在的“批评家一般将哥特小说分为两种,一种是男性哥特小说,一种是女性哥特小说??????在女性哥特小说中,我们看不到具体的血腥恐怖场景,小说并不追求感官刺激,而是靠悬念取胜”。[1](P24)在这篇《凯林奇郡的遗产房》中,德拉布尔通过一些显性和隐性的线索,来体现她小说里的哥特式元素,试图通过加入这些元素来突破自己以往的小说叙事方式,并呈现她的女性主义思想,充分展现了她的现实主义创作风格。

二、小说中的哥特元素

(一)哥特式的背景和氛围

“哥特式小说的场景大多设置在中世纪的古堡、荒郊野外的废宅以及都市中的穷街陋巷等远离光明的场所,借以营造恐怖而神秘的气氛。”[2](P97)小说以介绍遗产房内外装饰和它的历史为开头“阳台上摆放着各种哥特式风格的壁龛、瓮”[3](P164),并陈述这间房子里曾经住着一位很神秘的夫人。小说的场景刚好和哥特小说的特点不谋而合。当女主人公的朋友罗斯向女主人公讲述这凯林奇山庄和它的主人艾略特家族和布里奇沃特家族历史时,直言不讳地说“他们布里奇沃特家族的人都是疯疯癫癫的”(165),给小说蒙上了一层层神秘的面纱。而这个山庄也是充满了各种戏剧性的事情。“一位新娘结婚那天,从凯林奇山庄纵身一跃,却被挂在了一株大木兰树干上,落下残疾,苟延残喘。这个家族里的一位女孩拿了她哥哥的猎枪在顿克里宾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位男孩跳池塘自尽。”(166)种种奇异事件更加增添了小说恐怖、阴暗的气氛。而当布尔戈根据自己的记忆向艾玛?沃特森描绘凯林奇山庄以前的主人时,“是老艾略特让这个山庄最后走向分崩离析。他放火烧了价值连城的手稿,把家族的贵重物品埋在美丽的花园里,却没有做一点标记。他还开枪射击当地的警察。”(178)凯林奇山庄也被描述成非常老旧,却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古城堡。整个小说故事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主人怪异,房子破旧的背景中铺展开来的。

遗产房是栋被遗弃的房子。里边挂着有图案的破旧窗帘,帘子垂落在空空的围栏上边。断了弹簧的椅子,羽毛都飞了出来。一路从厨房门飘落到宽大空旷的柴房,柴房有很多鸽子在此筑巢安家。房内的电线的日期可以追溯到战争时期。打小时候起,我从来没见到过这种胶木插头,和这种毛皮的,弯曲的电线。(169)

所以在小说氛围和背景上,作者极力想营造一个令人颤栗、心寒、奇怪的氛围。德拉布尔正是通过种种悬念、怪异来激发读者的阅读快感。她一改以往娓娓道来的笔风,而选择采用哥特式写作手法。

(二)荒诞无稽、难以捉摸的人物性格

在小说人物上,德拉布尔也把各个角色设置成怪异、无常的性格。首先来看小说女主人公艾玛?沃特森,“我(艾玛?沃特森)更像是一个二手人、一个口技表演者,通过别人的讲述来了解这个真实的世界。而她(罗斯)是真正生活在现实中的人。”(167)艾玛?沃特森一直生活在自己的梦幻世界里面,很少与外界交流接触。不仅如此,她自己还特别享受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她不希望现代生活干扰她的内心世界。

每一天都会有新的灾难发生。这栋房子出现了所有老房子都会存在的问题。我仿佛生活在十九世纪。我成了风箱和手摇抽水泵方面的专家。天天在和拖把、桶、烘烤叉、一团一团的线、衣架打交道。几乎每天都会停电。有时,被成百上千的鸽子的叫声折磨,那时我就想我应该买把猎枪过来。但常常是扔几块石头作罢。(173)

艾玛?沃特森对生活在十九世纪的生活感到很惬意。经常一个人像幽灵一样,在菜园里游荡。有时常常会陷入到幻想中:“有时我常常会陷入幻想,幻想着比尔·艾略特正挽着一位新娘从这个宏伟的楼梯上走下来,但是这个意象更多来自达芙妮?杜穆里埃的小说里,而不是这座房子它本身的历史”(175)。

男主人公比尔的性格更加怪异。比尔喜欢收集一些奇怪的化石和矿物质,仿佛这个爱好是从他的祖先那里传承下来的。“比尔向我们展示了他的祖父用来收藏珍宝的灰尘堆积的旧橱柜。里面有很多小盒子,盒子中放满了贴着标签的各种化石和矿物??????比尔说他个人最喜欢那些矿石。”(169)而比尔决定离开这个小镇前往阿拉斯加的理由,更是叫人啼笑皆非,“我问他为什么选择这个地方。他回答道:‘因为这个地方听起来让人感到很安全。”(170)“对于像比尔这种人,我们很难区分异想天开和事实。”(170)

小说中人物的怪异性格,导致小说中的人物关系也很模糊不清楚,充满奇幻色彩。小说中的凯林奇山庄的那位命运悲惨的小姐,在文中只被提到过两次,但却让读者很同情她的异常悲掺的命运;比尔和他前妻的关系;艾略特家族之间的关系等等,都让人捉摸不透。

(三)开放式结局

“德拉布尔以客观理性的目光观照女性的苍凉人生,以真实平淡的笔调抒写女性的复杂情怀,表现现代女性寻求精神突围的勇敢和坚决,以及谋求成功幸福的艰辛和困难。”[4](P122)作者德拉布尔似乎厌倦了她这种一贯以“平淡的笔调”表现女性主义的写法,所以在她的这篇《凯林奇郡的遗产房》中,她试图寻求不同的书写方式。小说依旧是以中年女性为主角,论述了她的普通生活,但这次不同以往之处在于德拉布尔尝试着结合哥特小说风格来写故事,风格很接近英国悬念浪漫女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德拉布尔提供一些明显的线索来告诉读者,她写的是哥特式风格小说。

在这篇小说中,最让读者纠结的是女主人公艾玛?沃特森和比尔还有布尔戈三人的情感。甚至可以说是他们三个人再加上嫁妆房四者之间的关系,到底哪个关系才是真爱,直到小说结尾,读者才恍然大悟——原来艾玛?沃特森所做出的一切的出发点都是围绕着遗产房。“我想我的游戏目的现在已经很清楚明了了。我想得到嫁妆房。我从未如此想要得到过一样东西。”(186)这样的结尾不得不让读者感叹:作者在设置悬念、给人以出乎人意料的结尾方面做得非常成功。事实证明了她的短篇小说也异常精彩,她把哥特式风格和女性主义结合得这么完美。在1967年,她曾经说过:“我宁可置身于一个我所钦佩的传统的末尾,而不愿意处于一个我所痛惜悔恨的传统的开端。”言下之意,她宁可附现实主义传统之骥尾,而不愿开后现代主义传统之先河。她在这篇短篇小说之中继承了现实主义的风格,有些评论家注意到,德拉布尔的写作风格和奥斯丁、勃朗特姊妹的很相似,但从这篇也可以看出达芙妮?杜穆里埃的创作身影。莫兰认为,德拉布尔的小说有一种强烈的存在主义以及加尔文宿命论的意味,她小说中的人物生活在很难用理性控制的宇宙,人物的命运被一种不可知的力量操控。[5](P16)德拉布尔小说的结尾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接下会发生什么事情。艾玛?沃特森的故事还没有结束。谁会知道下飞机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187)她留有足够的空间让读者来遐想。

三、小说中的女性主义思想

“最为重要的研究德拉布尔的切入点是女性主义。由于德拉布尔创作于女性主义第二次浪潮蓬勃发展的20世纪60年代,加上她早期的创作主要关注的是知识女性的生存状态,关注她们在处理家庭与事业等矛盾中所进行的痛苦挣扎与尝试。”[6](P139)这篇小说也不例外地以女性为叙事主人公,讲述了女主人公自我认知、自我发现的路程。小说的开头与结尾相呼应,女主人公在小说的开头就称述一直困扰自己的难题:“我们往往很难分辨自己的那份依恋附属之情是出于对某个人,还是某份财产。”(164)而在凯林奇郡的经历让她明确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我想我的游戏目的现在已经很清楚明了了。我想得到嫁妆房。我从未如此想要得到过一样东西。”(186)她不想依附于男权社会而一直这么生活下去,她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女权主义神学家玛丽·戴利主张:“妇女的解放过程包含了创造一个新的生存空间,在其中,妇女可以自由地还我本来面目,在其中,具有与父权社会所预先设定的女性身份完全不同的、真实的、有意义的生活。”[7](P29)德拉布尔正是通过哥特这种具有视觉冲击的体裁,来承载她的女性主义思想,但这次的主题,又因为有了新的表现方式而被赋予了不同以往的内涵———现代的女性可能不会遭受以往显性的压迫、歧视与暴力,可仍然遭受潜在、隐性的冷暴力。而冷暴力让现当代女性更加孤独,压抑,甚至对于人生感觉到绝望与无意义。

四、结语

德拉布尔说:“我们不想与过去的妇女相似,但是我们的未来又在何方?这正是许多妇女所写的小说试图回答的问题:有人用喜剧语言;有人用悲剧语言;有人用纯理论的语言。在风俗习惯和伦理道德方面,我们是生活在一个不确定的未知世界之中。我们必须在我们的前进过程中确立我们自己的道德规范。”[8](P32)德拉布尔在自己的这篇短篇小说中采用了哥特式的语言来述说故事,来确立属于“我们自己的道德规范”。作者在小说里也特意提到了达芙妮?杜穆里埃,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小说通俗易懂,这与达夫妮·杜穆里埃喜欢哥特式的小说是分不开的。但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小说又与哥特式小说有很大的区别。哥特式小说为了情节而忽略社会,忽略生活的内容,而达夫妮·杜穆里埃的小说具有非常坚实的社会生活内容,她是把人物放在特定的生活环境、社会关系中来刻画。而德拉布尔也试图模仿达夫妮·杜穆里埃,实现突破自己,以求达到自己写作的新的高度。她以实验性的写作手法,结合哥特式元素来书写女性主义,打破了自己以往的书写风格和模式,让人耳目一新。

注释:

[1]陈榕:《从女性哥特主义传统解读伊丽莎白?鲍恩的<魔鬼情人>》,外国文学,2006年,第1期,第22-30页。

[2]陈榕:《哥特小说》,外国文学,2012年,第4期,第97-107页。

[3]Margaret Drabble.A Day in the Life of a Smiling Woman:The Collected Stories[M].London:Penguin Classics,2011.

[4]程倩:《无望的突围——评德拉布尔的女性小说》,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0年,第1期,第119-123页。

[5]Moran,Mary Hurley. Margaret Drabble,Existing Within Structures[M].Carbondale,IL: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83.

[6]王桃花:《国内外玛格丽特·德拉布尔研究述评》,湖南科技大学学报,2013年,第4期,第139-142页。

[7][8]瞿世镜:《英国女作家德拉布尔的小说创作》,外国文学评论,1995年,第2期,第27-33页。

[9]Margaret Drabble.A Day in the Life of a Smiling Woman: The Collected Stories[M].London:Penguin Classics,2011.文中凡引自此书,都只在引文后面的括号中标明页码,不再另行做注,译文由笔者和导师王桃花老师共同翻译。

(曾佑强 湖南湘潭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 411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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