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睡眠医学杂志》对张理义教授的采访



·人物专访·

《世界睡眠医学杂志》对张理义教授的采访

张理义教授

采访者：张教授，您作为本期的《世界睡眠医学杂志》执行主编，请谈一谈世界主要国家及我国国民睡眠状况。

张教授：随着社会竞争及生存压力的增加，各种睡眠问题发生率明显升高，逐渐成为影响人类生存质量的社会性问题。据世界卫生组织对14个国家15个地区的25 916名在基层医疗就诊的病人进行调查，发现有27%的人有睡眠问题，据报道美国的失眠发生率高达32%～50%，英国10～14%，日本20%，法国30%。

我国的调查显示，各人群存在不同程度的入睡、早醒及再入睡困难等睡眠障碍。国内成年人的睡眠障碍发生率在15%～30%，国内青少年的睡眠障碍发生情况在10%～23%。据中国睡眠研究会公布的最新睡眠调查结果，中国成年人失眠发生率为38.2%，高于国外发达国家的失眠发生率。在中国六个主要城市：上海、北京、广州、南京、天津和杭州对睡眠问题进行调查发现，中国比世界平均水平偏高，成年人在过去一年中出现有睡眠问题、失眠症状的达到40%到60%，略高于国际上的平均水平。“中国睡眠指数报告”由中国医师协会主办、喜临门家具股份有限公司承办。描述了一幅“睡城”分布图，用“睡眠现状”“睡眠管理”及“睡眠环境”等评估指标，将20个受调查的城市分为好梦城市、安眠城市、浅睡城市和失眠城市，其中，北京、广州、西宁、昆明、东莞为失眠城市，上海、南昌、天津、淮南、成都为浅睡城市，南京、武汉、长沙、沈阳、杭州为安眠城市，厦门、郑州、齐齐哈尔、重庆、西安为好梦城市。为了提高各国国民对睡眠问题的重视，改善睡眠状况和生活质量，在2001年国际精神卫生和神经科学基金会主办的全球睡眠和健康计划发起了一项全球性的活动，将每年初春的第一天，即3月21日定为“世界睡眠日”。我国每年也会举行相关活动，2015年的世界睡眠日主题“健康心理，良好睡眠”。

从现有的资料看，我国国民还存在一定的睡眠问题，而且睡眠障碍早期识别率不高，重视度不够，并且睡眠问题存在特定人群、地域、年龄段方面的差异，相关的调查可以获取一些关于睡眠问题的宏观信息，但是对于中国国民睡眠障碍的微观状况，尚难有准确的了解。针对上述问题，我们组织国内睡眠医学与精神卫生领域的相关专家，撰写了针对特定人群的睡眠状况及其相关因素的专题论文。期待为我国睡眠问题的预防、诊断、治疗提供一些参考。

采访者：睡眠障碍的预防、早发现、早治疗及预后都离不开高质量的睡眠基础与临床科研，请张教授谈一谈我国睡眠医学研究的相关情况。

张教授：你提到的问题是非常重要的，对睡眠相关问题的科学研究是临床、知识普及的先导，但让人遗憾的是我国的睡眠研究仍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睡眠研究涉及各个方面主题，其中在睡眠障碍的诊断、评估方面存在的问题如下：对于睡眠障碍的心理测量学研究，国外涉入较早，已形成诸如PSQI、ESS等较常用的评估问卷，但多是对睡眠质量或是睡眠障碍的个别方面的测量，如失眠、REM睡眠行为障碍、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等，或是针对特殊群体的睡眠及睡眠障碍的测量，如老人、儿童、抑郁症患者等。其取样或测量范围较窄，不适合作为一般成年人的睡眠障碍的筛查工具。在临床诊断方面：要求提高睡眠障碍诊断的科学性背景下，睡眠障碍的测量范畴则不断拓展，出现诸如SDQ、GSAQ、SLEEP-50等评估工具，个别研究证实其信效度尚可。但因存在条目太多、取样范围窄等问题，均使其推广受到限制。国内此方面研究相对滞后，现存的测量工具所能测量的睡眠障碍范畴仍较狭窄，主要是用于失眠诸方面严重程度的评估，针对我国国民的多维度睡眠障碍测评工具的研究仍是空白。多存在评估范畴狭窄、忽略本土化和群体差异问题的弊端，不宜直接用于我国睡眠障碍的筛查。

采访者：我们知道，睡眠占人一生1/3的时间，请张教授谈一下优质睡眠的意义及条件。

张教授：睡眠的重要性概括起来大体上有以下几方面：1)保护大脑功能，恢复精力和大脑活力：睡眠不足者，常表现为头昏脑胀、烦躁、精神萎靡、易激惹、注意力集中困难、记忆力减退等。良好的睡眠状态下大脑耗氧量大大减少，有利于脑细胞能量贮存，可以使人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工作与学习效率高。2)良好的睡眠是保持心理健康的基本条件：良好的睡眠对于保护人的心理健康与维护正常心理机能是极为重要的。国外实验研究发现，当人被剥夺睡眠障碍48 h，则可出现幻觉、错觉、情感淡漠、妄想、情感迟钝等心理异常。3)良好的睡眠还可延缓衰老，促进长寿：各项医学研究表明，健康长寿的老年人均有一个理想的睡眠。在睡眠过程中皮肤毛细血管循环增多，其分泌和清除过程加强，促进毒素的代谢和排除，加快了皮肤的再生，所以睡眠有益于皮肤美容。4)增强免疫功能，促进机体康复：良好的睡眠能增强机体产生抗体的能力，从而增强机体的抵抗力，主要影响机制包括：a.不良睡眠可影响淋巴细胞的功能，随着睡眠剥夺时间的延长，T细胞亚群有下降趋势，淋巴细胞的再生也会受到影响；b.对NK细胞的影响，睡眠剥夺后白细胞中NK细胞数量及活性都有所降低；c.对免疫球蛋白及补体的影响，研究表明，随着睡眠剥夺48 h后，IgG、IgM升高，IgA降低；睡眠剥夺56 h后，IgA、IgM无明显变化，但IgG和补体C3下降，血清总补体CH50也明显下降；d.对细胞因子的影响，研究还显示，睡眠剥夺后sTNF-αRI和IL-6血浆浓度明显增高。另外，良好的睡眠还可以使各组织器官自我康复加快，现代医学中常把睡眠做为一种治疗手段，以促进疾病的康复。5)促进儿童与青少年的生长发育：睡眠与儿童生长发育密切相关，大脑与身体的发育均离不开睡眠，儿童睡眠期血浆生长激素可以连续数小时维持在较高水平。6)消除心身疲劳，恢复心身活力：睡眠是消除身体疲劳的主要方式之一。因在睡眠期间胃肠道功能及其有关脏器，合成并制造人体的能量物质。体温、心率、血压下降、呼吸及部分内分泌减少，使基础代谢率降低，从而使体力得以恢复。

要保持良好的睡眠，可以从以下几方面着手：保持良好的睡眠习惯与环境，保持坦荡平静的心态，不要强迫自己入睡，如果躺在床上超过三十分钟仍然睡不着，就起床做些温和的活动，直到想睡了再上床，睡觉时不要看表；睡前不要喝太多水，不要吃的太饱，避免饮酒和含咖啡因的饮品；睡前可用温热水洗脚，以改善血液循环；就寝后，放松心情，想一些愉快的事情以促进睡眠等；在卧室里保持干净、整洁、有序，避免放置过多的电器，以确保休息中不受太多干扰‘睡前宜做温和及放松身心的活动，如泡热水澡、肌肉松弛及呼吸运动、打球、跳舞到散步快走，切忌睡前两小时进行剧烈活动，以免让自己过于兴奋而难以入睡。

采访者：请您从临床实践的角度谈一谈主要的睡眠障碍及其危害。

张教授：睡眠障碍指睡眠的质和(或)量的异常及在睡眠时发生某些临床症状，如睡眠减少或过多、梦行症、呼吸暂停等，目前发现的有90余种睡眠疾病中，其中常见的有：1)失眠症是指在具备良好睡眠条件，且无躯体因素影响的情况下，出现睡眠的始发和维持障碍，包括入睡困难、反复易醒、早醒，并且每周多于4个晚上，连续1个月以上失眠，因睡眠的时间和质量不能满足机体生理需要而出现白天功能异常的一组综合征。2)嗜睡症是指白天睡眠过多，但不是因为睡眠不足、药物、酒精、躯体疾病所致，也不是某种精神障碍(如神经衰弱、抑郁症等)的症状的一部分。患者在安静或单调环境下，经常困乏思睡，有时不分场合甚至是在需要十分清醒的情况下，也会出现不能抗拒的、不同程度的入睡情况，患者可出现认知、记忆功能障碍，表现为记忆减退、思维能力下降、学习困难等，也可因此出现人际困扰。3)睡眠-觉醒节律障碍是指睡眠-觉醒节律与要求的不符，导致对睡眠质量的持续不满状态，患者对此有忧虑和恐惧心理，并引起精神活动效率下降，影响其社会功能。该症状多见于成年人，生活节律失常和心理社会压力是该病的常见原因。4)睡行症是指一种在睡眠中出现的以行走或其他异常行为或活动为特征的睡眠障碍。主要表现为：睡眠中起床，漫无目的地行走，做一些简单刻板的动作，少数可表现为较复杂的行为，如做饭、进食、驾驶等；患者可自行停止，对环境只有简单的反应，易发生意外伤害，一般不说话，询问也不作答，意识混乱且不易被唤醒，多能自动回到床上继续睡觉，醒后不能回忆。5)夜惊是一种常见于儿童的睡眠障碍，主要表现为在睡眠中突然惊叫、哭喊，伴有惊恐表情和动作，以及心率加快、呼吸短促、出汗、瞳孔扩大等自主神经兴奋状态。通常在夜间睡眠后较短时间内发作，每次发作持续1～10分钟，清醒后不能对体验进行回忆。6)梦魇是指在睡眠中被噩梦突然惊醒，一旦醒来就变得清醒，对梦境中的恐怖内容能清晰回忆，并心有余悸，梦境内容与白天的活动、恐惧或所担心的事情有一定的联系，内容通常危及生存、安全或自尊。7)不宁腿综合征是一种常见的神经系统疾病，主要临床表现是经常出现下肢不适感，并伴发腿部急促运动，静息时开始或加重，运动后能缓解，夜间睡眠时常加重，并引起睡眠障碍，并使患者的生活质量下降。8)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是一种复杂且常见的睡眠呼吸疾病。其临床表现是睡眠中周期性的呼吸损伤，且伴有明显的日间功能损伤，如白天嗜睡等。主要症状有打鼾，晨起头痛、头晕、口干，白天嗜睡等。

流行病学调查发现，长期的睡眠缺乏和代谢性疾病，如肥胖、糖尿病、高血压等的增加存在较大的关联。持续的短睡眠减少会通过增加交感神经系统的活动而导致胰岛素抵抗，增加夜间皮质醇的水平，并降低脑的葡萄糖利用，进而损坏β细胞的功能并导致糖尿病。睡眠剥夺还可导致糖耐量降低，胰岛素敏感性降低，Ghrelin水平增加，瘦素水平降低，饥饿感和食欲水平上升；同时增加了交感神经的紧张，使得血压、胰岛素和血糖水平都相应增加，增加了个体肥胖、糖尿病等内分泌和代谢疾病的罹患风险。

失眠现象的增多，是现代社会发展的产物。它和发热一样，是一个症状群，而不是一个独立的疾病。与失眠有关的疾病有200多种，最常见的也有80多种，高血压人群中，1/3有失眠；心脏病人群中，1/5有失眠。失眠会使人体免疫力下降，抗病和康复疾病的能力低下，容易感冒，并加重其他疾病或诱发原有疾病的发作，如心血管、脑血管、高血压等疾病。

在90余种睡眠疾病中，睡眠呼吸暂停低通气综合征是对躯体危害最大、发病率较高的一种睡眠疾病。医学研究表明，严重的打呼噜，即睡眠呼吸障碍可以造成睡眠过程中反复的间断性缺氧，在引起机体代谢性障碍的基础上可增大高血压病发病风险2.89倍、脑血管疾病2.13至8倍、心血管疾病1.2至6.9倍，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是高血压、冠心病、中风、糖尿病、夜间猝死等的独立危险因素。

采访者：我们知道您主持研制的《中国睡眠障碍测评仪》受到了国内专家的广泛好评，请您谈一谈相关的构想、应用与推广情况。

张教授：《中国睡眠障碍测评仪》获得多项国家和军队科研基金的资助，凝聚了研发团队数年的心血、智慧。首先，完成中国睡眠障碍量表的研制，包括量表条目编制、信效度检验及标准化等。其次，构建中国睡眠障碍常模标准。根据全国第6次人口普查资料(2010)，按我国六大行政区人口比例(1/10万)，以随机整群抽样法，分层抽取健康人13 080人，发放中国睡眠障碍量表，构建中国睡眠障碍的全国常模及不同区域、城乡、性别及职业人群的常模标准。最后，与北京同仁光电联合研制成功《中国睡眠障碍测评仪》，将中国睡眠障碍量表与计算机技术、蓝牙信息技术等有机融合，实现了睡眠障碍检测的人机对话及团体测验方式。为人们提供了简明、快捷、科学的测验工具，为我国原创性技术，具有标准化程度高、技术新、操作方便、高危预警、功能全、体积小、兼容性强等特点。通过无线蓝牙双向通讯技术实现了睡眠指标收集无障碍，一次可同时检测600人，解决了大批量人员睡眠障碍检测问题。本技术具有问卷编制设计严谨、理论建构合理、信效度指标好、自动化程度高、抽样代表性强等优势，已在基层部队、各级学校、医疗单位、社区等推广使用并收到良好的效果。

采访者：最后请您谈一谈我国睡眠医学的问题及未来的方向。

张教授：首先，我国的睡眠医学的研究总体水平落后于西方，缺乏原创性的理论，在研究方法上仍停留在效仿、重复西方已有研究成果阶段；其次，对睡眠医学的内涵和外延的界定远没有完成，而这是一个学科走向独立发展的重要一步，目前，睡眠医学仍然附属于医学、心理学、生理学和社会学等学科，缺乏独立的学科内涵和发展目标；第三，与学科发展滞后相关的，在教学与科研队伍、人才培养、学术刊物、职业分类、职业发展等方面均落后于现实的需求。第四，公众的认可度不高，从现有的调查资料看，睡眠障碍广泛的存在于各类人群中，但是早期识别率极低，而且在各医疗机构存在误诊、误治的情况时有发生，很多的睡眠问题被作为个人特质(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而不是健康问题而被忽视。这常常成为众多的内科疾病的诱发因素，成为比较重大的公共卫生问题。

基于以上问题，如何促进我国睡眠医学的基础与临床研究、促进学科独立、提高公众对睡眠问题的识别率与重视度、推进睡眠医学的职业化进程等是未来努力的方向。

·基础研究·

作者单位：230061合肥，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脑四科(李静、陈幸生)；230031合肥，安徽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脑病中心(杨文明)

通信作者：杨文明，E-mail:yangwenming8810@sina.com

基金项目：安徽中医药大学临床科研基金项目(编号：2014lc01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