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贵良
内情与外景的强烈反差
——浅谈《荷塘月色》的表达技巧
唐贵良
从创作的总体上看,朱自清先生沉稳内向的性格、高尚的人品、卓越的才华和独特的审美眼光形成了他寄情寓景,情景交融的表达技巧,在《荷塘月色》的创作中表现尤为突出。当时,他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面对中华大地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内心陷入极度的苦闷和徬徨之中。他觉得“只有参加革命或反革命,才能解决这惶惶然。”(《那里走》),因“妻子儿女一大家,都指我生活”,“还是暂时超然为好”(陈竹隐《忆佩弦》)。但是,朱自清先生毕竟是一位有良知的、有社会责任感和家庭责任感的知识分子,因此,不会去参加革命,更不会去参加反革命的,也不会安于所谓的“超然”。他在《一封信》中直白道:“心里是一团乱麻,也可以说是一团火。似乎在挣扎着,要明白些什么,但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这种内心郁结的苦闷又该怎样诉说呢?只有借助文学创作这一形式来表达。朱自清先生凭借他杰出的表现力以及独辟蹊径的创造力,本着对社会的高度负责,通过自然景物的静美、自然环境的寂静与内心深处难以言表的苦闷和徬徨的强烈反差,来反映对现实生活的不满,表达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品中内情和外景的强烈反差,正是作家高尚人格的表现。
从“情”上看:
作者在文章开头直书 “心里颇不宁静”。究其原因,不到而立之年就成为著名诗人、散文家、清华大学教授的朱自清,可算是志得意满了,何来这样的心境?从文中“妻在屋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和“妻儿睡熟好久了”来看,家庭环境是温馨的,家庭环境的“静”与内心的不“静”形成了强烈反差。到底是什么原因使朱自清先生“心里颇不宁静”?其一是经济压力——在社会动荡不安的特殊时期,朱自清先生一家六口人 (他和原配夫人武仲谦共生了六个儿女,1928年1月和年底又生了一女一男),还要赡养父母和供养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经济上不堪重负是可想而知的。其二是社会因素——朱自清写《荷塘月色》时,正值蒋介石叛变革命、大革命失败、黑暗笼罩全国之时,白色恐怖让他失去了言论、写作自由,此后他开始了逃避现实的“国学”研究。在此种背景下,朱自清先生的心情是既复杂,又非常痛苦的,这也是他夜静后出游荷塘以排解心绪的原因。所以,他在文中第三段中又独白道“这一片天地好象是我的;我也好象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此时“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都可以不理”,“便觉是个自由的人”。只有 “这一片天地”“是我的”,“到了另一个世界”,才觉得 “是个自由的人”。内心追求的理想境界与现实中复杂而又痛苦的内心世界形成了强烈反差。作者正是巧妙地借《荷塘月色》来表现此种情愫的。
从“景”上看:
“一切景语皆情语”。作者视线所及是那秀美、俏拔的荷叶,袅娜、羞涩的荷花,凝碧的荷波,杨柳的倩影,……这是多么优美的月夜风光啊!要写出如此令人心醉的优美景物,必须有平静而良好的心境,而朱自清先生却是在“颇不宁静”的心境下描绘出来的。所以在他的笔下这些优美的景物充溢着淡淡的色彩:“淡淡的”月光,“缕缕”荷香,“薄薄的”青雾,叶子和花“彷佛在牛乳中洗过”,“又象笼着轻纱的梦”,“淡淡的云”,满月“不能朗照”,树色“象一团烟雾”,远山“隐隐约约”……,荷塘、月色充满了朦胧美。然而优美景物“淡淡的色彩”却无法冲淡作者内心的苦闷和徬徨。朱自清先生对现实强烈不满,却又找不到出路,苦闷无法排遣。他的这种心情代表着当时许多爱国、进步、正直的知识分子的心态。而朱自清先生比常人对现实的洞察更敏锐,因而内心的苦闷和徬徨就尤其深重。无疑作者这种深沉的孤寂和无边的愁苦的内心世界必然折射在作品的景物上。所以,虽然景物是美好的,但却充满淡淡的色彩,这与“颇不宁静”的心境是完全吻合的,作品正是借优美的外景与深沉苦闷的内情来形成强烈反差的。
从“感受”上看:
作者在欣赏了荷塘、月色后,又写了此时的感受:“最热闹的”是“蝉声”和“蛙声”,“我什么都没有”。在如此幽美而宁谧的境界中,欣赏了充满诗情画意的美景后,竟然什么收获也没有。作者竟连蝉、蛙都不如:蝉和蛙能尽情地自由鸣唱,自己藏于内心的苦衷却难于渲泄。蝉、蛙的自由欢唱与朱自清先生的写作、言论不自由形成强烈反差。即便是联想到六朝江南的“少年的女子”“荡着小船”“唱着艳歌”的“热闹”和“风流”,《采莲赋》的“妖童媛女”“嬉游的光景”之“有趣”,都令作者神往。但现实的郁闷,作者又觉得“无福消受”,于是又想起《西洲曲》里的句子,勾起乡思。作者正是在这种历史记忆中寻找宁静,来表达自己那种欲超脱而不可得的矛盾心情。因此,怀古思乡的美好与现实的满目创伤也形成了强烈反差。可想而知,作者出游荷塘是为了排遣胸中的苦闷,至此,不仅丝毫没有排遣掉,反而更加浓郁了。
总览全文的景物,以写静态为主,虽写了微风中的荷波和蛙声、蝉鸣等动态景物,但也是为了反衬环境的寂静,展示全文景物静美的特色。景物的“静”反衬出朱自清先生内心的孤寂、苦闷和徬徨,形成“颇不宁静”的感触。
总之,作者想借助令人陶醉的自然景物来麻醉不能外道的苦闷心情,然而“带上门出去”,最后又回到了“自己的门前”。作者从苦闷、徬徨,无路可走的现实中走进了理想化的境界中,又在“什么都没有”中回到了现实中来。深沉的愁苦不仅半点没有消减,反而更加浓郁。作品正是借景物的“朦胧美”和“静美”来形成自己内心深沉愁苦的强烈反差。这正反映了作者不满现实而又幻想超脱现实,终究无法超脱的矛盾心境,收到了“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的艺术效果。景物描绘得愈优美,作者内心的愁苦愈深重。内情与外景的这种强烈反差,与“颇不宁静”的“颇”也是极吻合的,显示了作者独具匠心的构思,体现了本文高妙、独到的艺术手法。
★作者单位:云南红河州泸西县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