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显云
(枣庄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枣庄277160)
构式压制视域下英汉进行体认知识解对比研究
孙显云
(枣庄学院外国语学院,山东枣庄277160)
近年来,有关“体”的研究已然成为语言学界的宠儿。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角度对其进行探讨。然而,从构式压制、概念转喻角度,对英汉两种语言进行体中存在的不同情状体的对比分析却是少之又少。基于此,本论文从构式压制视域出发、结合概念转喻思维,深入探讨了英汉进行体两种语言构式的认知识解过程,重点阐释引起两种构式异同的深层次根源。
构式压制;进行体;概念转喻;对比研究①
构式压制现象的研究在近些年已然成为语言研究领域的一个热点。体压制是非常普遍的压制类型,存在的不一致性一般认为是由情状体类型和不相兼容的语法体范畴共现而引起的矛盾和冲突。De Swart[1](1998)曾经针对由for或in等框架状语引起的体压制关系进行过探讨,认为不一致性可以通过压制机制得以解决,将结束性事件压制成为持续性过程,如:Jim read a novel for a few minutes。
压制与转喻之间的关系也引发了学者的兴趣(李勇忠[2],2005;袁野[3],2011)。当构式义与另外一种意义相冲突时,概念转喻对于压制意义的识别大有裨益。上例中,转喻“事件替代事件的一部分”制约了整个句子的表征,完成整个小说阅读的行为被用来替代整个过程的某一部分。
国内外有不少学者从不同角度来对体、进行体进行研究(Smith[4],1997; Michaelis[5],2004;蔡金亭[6],2002;沈家煊[7],2006)。但截至目前,从对比层面、尤其是从基于构式压制和概念转喻的角度来对英汉两种进行体开展研究的尝试却少之又少。本研究将上述两种理论运用到进行体对比研究中,对二者异同进行描述,从而挖掘出识解英汉进行体构式压制的深层次认知语义机制。
Comrie[8](1976:3)认为,体指的是“从不同的视角来审视某一个情景内部的时间构成”,这种解释大致与情景体和视角体的区分相一致(Smith[4],1997)。前者通常指的是词汇体,后者是语法体。
语法体通常分为完成体与非完成体两大类。词汇体,也叫情景体,语干或内在情状体(aktionsart)等,描述某一情景内动词或者述谓成分的内在时间性特征,是一种无标记的隐性范畴。Vendler[9](1967)将动词短语分为四个范畴,即状态性、活动性、完结性及达成性。基于此,Smith[4](1997)又补充了“瞬时性”(semelfactives),描述没有嵌入、无最后边界的瞬时性事件,像"tap,knock"。
词汇体表征包含两个层面(two-tier model):因果表征与时间表征。一个范畴的因果表征包括状态,状态段,同质、异质性活动,达成事件与完结事件。在此模式中,"HOLD,REPEAT,BECOME"等算子来表征次事件内部存在的关联关系。两个变量X、Y代表了参与者角色。而常量(如STATE和EVENT)则大写后放置于尖括号之内。例如,完结性事件的描述就是在异质性事件基础之上加入了CAUSE算子,与达成性事件密切连接在一起,可表述为:[[[x REPEAT[x<EVENT>]]CAUSE[BECOME[y<STATE>]]]。
压制算子只有在语言形式触发时才能够起作用,用以防止压制的过度生成。美国语言学家Koontz-Garboden[10](2006)在研究波利尼西亚汤加语(Tongan)时就曾提出一条重要的限制原则,“单向合成原则”,他认为事件结构的基本模块是由行动和状态构成地,其余的模块可通过基本模块加算子得以生成。
时间表征获得了静态平衡和变化模式,赋予每一类情景类型不同特征。这些表征应用了三种基本情景类型成分,即状态(Φ),过渡/转变(τ)和事件链(κ)。上述6类情景类型的时间表征可表述为:状态(Φ),状态段(τΦτ),同质性活动(τΦτ),异质性活动(τΦ[τΦ]+τ),达成性(τΦ),完结性(κτΦ)。
汉语同样属于体语言。汉语中有不少体指示词,如表示完成意义的“了,过”,表示非完成意义的“着,正在”等。体形态(英语中-ing)和体小品词(汉语中“了”或“着”)都是很重要的能够改变述谓成分时间结构的常见语法手段。汉语中典型的非完成体通常是由非完成体指示词“在”与“着”来描述,将“正”和“呢”视作其补充性变体,表述为:(正)(在)动词(着) (呢)。
近年来,压制概念更多地用以解释自然语言中语法形式和功能之间的不一致性。Michaelis[5](2004)提出“凌驾原则”来阐释压制机制:当词汇项在语义上与其句法语境不相适应时,词汇义顺从构式义。
语义类型转移可视为典型的替换操作。Michaelis[5](ibid:16)提出一种基于结构共享的体映射框架,认为所有的体映射都应服从“情状保留原则”:输入和输出性类型都要共享它们在因果或时间表征上的某些部分。
针对情状结构层面,上述原则支配了两种操作:换义操作(Permutation)与连锁操作(concatenation)。换义操作指的是在输入性词汇体表征中增加或是选择一个单一成分。在因果表征中,成分与算子是一致地,比如HOLD与它所投射的论元。在时间表征里,成分则相当于一种状态、过渡或事件链。作为“添加”的实例,下例可以阐明从状态情状成分向达成情状成分的过渡和转变过程:
The guests were bored in a few seconds.
这种类型转移涉及到了BECOME算子的添加,或者,相当于对该状态因果或时间表征的一种过渡和转变。
连锁操作大致类似于“重复操作”(Jackeddoff[11],1997)。但Michaelis[5](2004)指出,重复性操作具有典型的产出状态类型的特点,而连锁操作产出的则是事件链,用以描述异质性活动而非状态。
当限制条件加到谓语论元上且限制条件被违反时,转喻和压制就紧密联系在一起(Hobbs[12],1993)。在压制产生时,转喻就将成为消除冲突之有效途径。看下例:
The singers are on the fourth shelf.
该例可以理解为一个发生在唱片卖店内部的场景,歌手的CDs在第四个架子上。基于动词短语“在第四个架子上”所引起的类型冲突,“歌手”可以解释为“歌手的CDs”。
由此可见,压制可以为非兼容性话语提供解决途径,转喻策略能够发掘出扩展概念指示和接近目标概念的有效途径。
4.1 活动性情状体与进行体
就进行体来说,最理想化的源词汇体类型当然是活动性情状体,其语义特征可表述为:[+动态性],[—瞬时性],[—有界性]。看下例:
1)Susan was running along the road.
输入性词干run是进行体构式对活动性词干要求的理想选项,看起来压制似乎未起作用。然而,在进行体构式be(a)+-ing中,助动词中心语指示的是一种状态,而分词补足成分却显示了一种活动性。这样,进行体自身的状态性特质就会与输入活动性词干发生冲突,压制就起作用了。在选择性操作过程中,显性类型转移就将产生影响:由进行体构式自身指示的状态性就会将源活动性词干的时间表征成为其相应的中间过程。例1)中涉及的转喻机制是:由活动代替该活动的中间状态。
汉语中,活动性情状体的时间特征与进行体实质“正在进行的动作”也是一致地,如:
2)她们正在体育馆里打乒乓球。
3)玛丽正在和朋友聊天。
上述例句描述的都是一种持续的状态。因为进行体构式成功地把活动性词干压制为其相应的状态。在此过程中,概念操作,即转喻“活动代替该活动的中间状态”发挥了重要作用。
因此,不论在英语还是汉语进行体构式中,在原型范畴上都能够与活动性情状成分共现。压制过程中只涉及到一步念转喻概操作。
4.2 状态性情状体与英汉进行体
状态性动词一般不与进行体构式一起使用,因为进行体构式描述的是一种持续的情景,要求该情景在本质上应属于连续的动态的阶段。
4)Elizabeth is liking this novel a great deal.
上例看起来也合理。DeSwart[1](1998)认为,此类例句是压制起作用的结果。压制过程是通过一个动态变量d得以实现地,d经由压制获得,是进行体算子的输入性成分。这样,状态述谓的状态性特质首先被压制为动态性,然后再通过一个隐含的压制算子转变成连续性。
Michaelis[5](2004)认为,一致性特征就是经统筹考虑其临近成分和整个构式后所形成的活动性特征。这种活动性特征描述了动词情状成分的语义类型以及助动词核心成分be的语义值。进行体构式状态述谓表达的正是这种活动的暂时性或过渡性状态。“状态代替活动”的概念转喻机制使得进行体构式将结果性状态压制为一些表示因果性、致使性的活动。
状态性情状成分在汉语进行体构式中的情况略有不同。在汉语中,非完成体指示词“着”能够附着在表达阶段性水平的状态性句型之后,指示过渡性特征。如:例5)这家公司的经营存在着不足。
要注意,对于表达单一水平的状态性动词,比如系动词“是,叫,属于”等,不可与“着”连用。看例6):
6)*这东西正属于着我。
这表明状态性系动词不能与汉语进行体一起使用。存在的非兼容性不能如英语进行体中所经历的换义操作那样来解决,“状态代替活动”的概念转喻在压制过程中未能成功建立。
4.3 完结性情状体与英汉进行体
完成体与完结性动词搭配是一种合理、自然的情景,因为后者包含了一个终结点。但有些情景,完结性动词也可以与进行体构式搭配,看下例:
7)My sister was knitting a sweater.
进行体构式与表达有界性事件的词干连用,knit a sweater,就会产生压制。涉及的压制机制是选择性操作:从输入性完结词干的因果表征中选择了活动性,能最终导致sweater存在的初始性阶段被选择来替代整个事件。
完结性情状成分经历了一种活动性识解过程,这种过程是通过换义操作实现地。在此过程中,事件链通过完结性情状成分的时间表征得以选择,表征为[κ τ]Φ,REPEATS算子和事件类型论元则通过输入性完结情状成分的因果表征得以选择,来描述事件的初始性状态。“终点事件替代事件的初始性阶段”的概念转喻将完结性事件压制成相应的初始性阶段。
我们来分析汉语实例,例8):
工人们正在建造一座堤坝。
可见,完结性动词在汉语进行体中同样可以兼容。压制过程经历了由进行体构式引发的相同的基于动词情状的操作:对中间过程的选择。本例中,完结性词干“建造一座堤坝”通过对因果表征中早于起始事件的异质事件谓语的选择,获得了一种活动性的解读。进而,通过对中间时间段的选择,该活动性表征又转化为状态性表征。
进行体构式本质与完结性动词“有界性”二者的冲突是经由两步压制操作完成地,概念转喻“完结性事件替代事件的初始性阶段”和“活动性替代该活动的中间状态”构成了合理识解新的压制义的基础。
4.4 达成性情状成分与英汉进行体
达成性情状成分表达一种从一个阶段到另一个阶段、不含有持续性的突然发生的转变,因此在本质上是有界、动态性地,与进行体构式是不相兼容地。然而,在有些语境中却也是合适地,看例9):
Bob is winning the game.
通过添加操作,达成性语干Bob win the game首先被拓展为完结性语干:REPEAT算子及其事件类型论元添加到了这种因果表征中。对于时间表征,该操作涉及到了添加事件链到达成动词的时间表征中,即[τ Φ]。完结性语干,作为中间性输出类型,经历了事件链的选择。这种选择先于在时间或因果表征中转折性事件的发生,其结果是活动性语干的产生,恰好顺应了通过中间性阶段的选择获得状态性的操作过程。
上述压制性解读涉及到三步概念操作:1)达成动词在概念上被重新解释为完结动词,符合转喻“达成动作时间点替代完结动作的起始点”;2)概念转喻“终点性时间替代起始阶段”使接下来的推理成为可能;3)概念转喻“活动替代这种活动的中间性阶段”使得进行体构式指示的中间性过程来表征这种输入性活动。
汉语中的达成性动词一般分为两种类型:单一动词,如“倒,死,丢,塌”等;和以“中心词+补足成分”出现的动词短语,如“杀死,跌倒”等。
10)*博尔特在赢100米赛跑。
本句型在概念上是不合乎规范地,因为进行体指示词“在”表达的是一种不带有终结性的时间间隔,这不符合达成动词的本质要求。再看下例:
11)*老人们在到达着终点。
达成性动词短语不能用到进行体构式中来描述一个情景的初始性阶段或是之前的过程,转喻链接未能建立,汉语进行体构式和达成性情状成分之间的冲突没能通过压制机制得以消除。
4.5 瞬间情状成分与英汉进行体
瞬间动词像"jump,kick,knock,nod"等,描述的是无任何嵌入的瞬间事件,并不满足进行体构式持续性本质的要求。然而,当瞬间情状成分放置到进行体构式时,它们也有属于自己的解读,用来指示一种重复性事件。看下例:
12)Someoneishittingthewindow glass.
原本表达单一事件的语干"hit the window glass",通过连锁操作,大致相当于重复性操作且能产出一种描述异质性活动的事件链,进行体构式将瞬间动词压制为异质性活动事件。尽管进行体算子本身并不需要成为重复性事件含义的源头,一些时间状语成分也能引起连锁操作,看例13):
Nearly all the boys and girls were taking the school bus home every week.
“循环性”时间状语every week导致述谓性输入成分经历了连锁操作,其结果是产生了事件链或异质性活动,正好与进行体的输入类型相匹配。
汉语进行体中瞬间动词是否也经历了与英语进行体中相同的压制方式?
14)妈妈正在轻拍我的额头。
汉语中,瞬间情状成分可以与进行体搭配使用,来表达一种重复性事件,意即“拍额头”的动作不止重复了一次。这样,汉语中瞬间情状成分也经历了相同的类型转移,通过连锁操作,一个单一事件被压制成为一系列相同类型的次事件。
需要指出一点,在汉语进行体构式中,瞬间动词的压制源很多情况下是依赖于其密切关联的补足成分而得以实现,像“接连,纷纷,不停地”等。如:
16)炮弹正在接连爆炸。
体压制概念对于识解英汉进行体构式语义差异是大有裨益地。概念转喻机制在解读压制意义过程中发挥了关键作用。在原型效应上,英汉进行体都可以与活动性、完结性情状成分共现,两个类别都包含了一个持续过程。在状态性和达成性两个类别中,英汉进行体呈现了显著差异。在瞬时性类别中,两种语言进行体中有细微差别。我们认为,英语进行体形态与汉语进行体标示词分别关注正在进行着的事件的不同阶段。英语进行体指示一个事件的起始性和正在进行的阶段,而汉语进行体更多时候描述的是事件的正在进行的和结果性的状态。这些差异是由于在概念操作过程中,不同的转喻压制机制在起作用。
由于篇幅所限,本文难以兼顾到英汉进行体对比研究的各个方面,比如De Swart[1](1998)曾经使用一个较为宽泛的框架[Tense[Aspect*][eventuality description]]]来描述语义组合过程中时态、语法体及情状词汇体之间的相互作用。因此,后续的研究,我们可以拓展视角,探究时态算子的运作过程及其对语法体的影响等。
[1]De Swart,H.Aspect Shift and Cocern.Natural Language and Linguistic Theory.1998,16:325-392.
[2]李勇忠.祈使句语法构式的转喻阐释[J].外语教学,2005,(2).
[3]袁野.试论汉语的体压制[J].世界汉语教学,2011,(3).
[4]Smith,C.S.The Parameter of Aspect(2nded.).Dordrecht: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1997.
[5]Michaelis,L.A.Type Shifting in Construction Grammar:An Integrated Approach to Aspectual Coercion.Cognitive Linguistics,2004,15:1-67.
[6]蔡金亭.英语过渡语中的动词屈折变化——对情状体优先假设的检验[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2,(2).
[7]沈家煊.“糅合”与“截搭”[J].世界汉语教学,2006,(4).
[8]Comrie,B.Aspect.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6.
[9]Vendler,Z.Verbs and Times.In Z.Vendler,Linguistics in Philosophy.New York: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67,97-121.
[10]Koontz-Garboden,A.Aspectual Coercion and Change of State Predicates.Journal of Linguistics.2006,4:115-152.
[11]Jackendoff,R.The Architecture of the Language Faculty.Cambridge,MA:MIT Press.1997.
[12]Hobbs,J.R.Interpretation as Abduction.Artificial Intelligence,1993,69-142.
[责任编辑:吕艳]
A Contrastive Analysis on the Cognitive Construal of Progressive Construction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 under Constructional Coercion Perspective
SUN Xian-yu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Zaozhuang University,Zaozhuang 277160,China)
Aspectual study has always been the research focus in field of linguistics currently.Scholars both at home abroad conduct their research from diversified aspects.Nevertheless,from the angle of constructional coercion,conceptual metonymy,few efforts has been exerted upon the contrastive study of different lexical aspects(aktionsart)in progressive aspect between English and Chinese.Given this,the present paper aims thoroughly to probe into the cognitively construal process of the two progressive constructions in terms of constructional coercion integrating with metonymic thinking,explicating the underlying causes leading to their similarities and differences of the two constructions.
Constructional Coercion;Progressive;Conceptual metonymy;Contrastive analysis
H314
A
1004-7077(2015)01-0115-05
2014-11-30
孙显云(1979-),男,山东青岛人,枣庄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文体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