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承友
(遵义师范学院体育学院,贵州遵义563002)
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贵州武人曹维城武殿试第一,成为贵州历史上唯一的武状元[1]。曹维城其父曹元肃、其子曹石都是武进士,像曹氏一门祖孙三代三个武进士并且一个是武状元的史上罕见。
状元也叫状头,即科举殿试第一后张榜被排在第一位的人。曹维城武殿试第一,说明他武功高强,军事理论相当扎实,这是把曹维城与他同时代的人相比较,是横向比较;把他与历代武状元相比较,把他取得的成绩放在历代武举考试中进行比较,这是纵向比较。通过纵向的比较研究,可以对曹维城的历史地位进行界定。作者通过研究,有了许多新的发现,甚至有的是惊人的发现,为曹维城历史地位的界定创造了条件。
从整个武举制度的发展过程来看,唐代的武举处于创制发展阶段,宋代的武举被纳入科举体系而渐趋完善,元代武举被废止。武举在明清发展迅速,在清朝达到顶峰,是武举的鼎盛时代,而清代的康熙年间,是武举制度最为科学、最有作为的时期。整个清代,康熙年间武举“文武并重”,最有利于选拔军事人才。顺治年间只重内场而轻武技,康熙、乾隆以后诸朝,只重视外场武技考试,而内场考试只是形式上的存在。而纵观历史上能征善战的武将,有勇无谋者少,武艺超群、胸有韬略者居多。比如宋代的岳飞,“琵琶腿,车轴腰”,勇猛无比,可是他的文化水平也非常高,他作的《满江红》,不亚于历史上的任何词人,他的书法“还我河山”、“出师表”等都被后人所肯定。再如明代武举出身的戚继光,既有军事才能,又能著书立说,写出了标榜后世的军事理论著作《纪效新书》。所以,“文武并重”的武举选才思想是康熙皇帝较其他皇帝英明的地方。不仅如此,康熙皇帝还认为文武分途不利于选拔文武兼备的人才,他曾要求文武考生交叉考试,这个大胆的创新是其他朝代没有的。
实际上康熙年间的武举内场考试是处于不断变化中的。内场考策论,策是考回答问题,论是写论文。康熙初期,武举内场考试仍沿用顺治年间的方法,即策二篇,论二篇,题目来自四书五经和兵书。此时“文武并重”的取材思想还未形成,外场武技不受重视,且考四书五经无益于军事理论的考核。康熙“文武并重”的思想形成于1678年[2]。康熙中期内场考试改为策二篇、论一篇,题目选自《武经七书》,这应该是考试最为科学合理且难度又较大的内场考试,曹维城参加的内场考试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完成的(1703年)。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又改为策一篇、论二篇,策题出自《孙子》、《吴子》、《司马法》三书,论题出自《论语》、《孟子》二书,难度加大了,但是军事内容不如中期广泛,《论语》、《孟子》作为考试内容,对军事理论无所裨益。乾隆二十四年(1759年),又改为策一篇、论一篇,题目都出自《武经七书》,难度较康熙年间低。嘉庆以后,内场形同虚设,选拔的人材多是赳赳武夫[3]。
整个清代武举,内场考试康熙、乾隆朝较为完善,最为科学、难度又较大,而曹维城就是在这样的内场考试中被选拔出来的。在康熙中期武举中除曹维城外还诞生了十来位武状元,虽然他们没有同场竞技,但是仍然可以想像他们在外场考试中都取得了出类拔萃的成绩,如果硬要把他们进行比较,只能拿势均力敌来形容。如果还要比较他们的内场考试,能诗文、善绘事的曹状元其文才在整个清代的武状元中,恐无出其右者,在健全的武举制度中被选拔出来的武状元曹维城无疑成为封建武举制度的最高典范,成为“千古第一”武状元。
武德是武术道德,是尚武崇德的精神,是一种美德。王卓然先生在《武术学》[4]中说道:“故学习武事之人,对于道德之修养亦为最重要之事。若不讲道德,专事武功,虽未始不足以屈人于一时,然终不能使人永久佩服。盖力足以屈人之身,而不能服人之心也。”练习武功是用来强身健体,而不是恃强凌弱,凡事要以德服人,而不是仗势欺人。至于武德对自身的重要性,王先生在书中又说道:“以项羽之勇而终败于乌江,非武勇之不及,德不足也。故武功之修养,与德性之修养同时进行。故品质优良之人习武事,则保身远祸;性情残暴之人习武事,则惹祸招非,此一定不易之理也。”历史故事“二桃杀三士”中的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三个大力士就没有武德,三人勇猛无比,自恃有功,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晏子认为他们是“危国之器”,想到了一个论功食桃的办法“去之”,让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从《曹价人状头招饮,以诗见嘲,因和之以诗》(见民国《贵州通志·人物志》)可以对曹维城的“德行”有个全然的了解。“风流多蕴藉”,指曹维城风流倜傥但是含蓄不张扬。“叱咤生风云,六诏流惠泽。富贵不骄人,功名垂竹帛。玩世余青眼,襟怀原自白。广交天下士,美酒能招客。”这几句说的是曹维城在云南六诏这个地方政绩不错,为百姓办了许多好事,富贵不淫,能够名垂青史,并且胸怀坦荡,好交天下名士。所以,曹维城是不与“武德”精神相悖的。
相反地,武举制度的废除却与武举人、武进士的武德败坏有关。“凡武生武举武进士之流,不过恃符豪霸,健讼佐斗,抗官扰民。既于国家无益,实于治理有害,此海内人人能言之。”这是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张之洞、刘坤一在《变通政治人才为先折》中“停罢武科”论所列出的清末武举的“罪状”,武人为害乡里,鱼肉百姓的事时有发生。可见,当时武举制度下的武德已日趋没落。
武状元曹维城能诗善画,温文尔雅,有良好的“武德”风范,实为崇尚武德的楷模。
康熙朝除了注重武举考试“文武并重”,同时也根据各地的地域特点,如省份的大小、各省考生的多少来分配乡试、会试的中额数,使各省的录取率比较均衡。如陕甘等地因“中土回人,性多拳勇,哈其大姓,每出将种[5]”而一度增加中额数。武状元在全国的分布,有的省份较多,有的省份较少,我们不能排除在武殿试康熙皇帝钦定武状元时也有上述考虑。据史记载,康熙皇帝对康熙四十二年武举殿试的评价是“武进士中,优者颇多”,最终钦定曹维城武进士第一[6]。既然“优者颇多”,为何独点曹维城为状元?是曹维城本该第一?还是这些“优者”难分伯仲,康熙皇帝另有考量而定了曹为状元?人们不得而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康熙帝高瞻远瞩,胸怀天下,或许他认为大清的西南地区出的人才太少,(文武)状元太少,出于政治考量,也要“均衡”一下,借机赐予贵州一名状元,如此更显皇恩浩荡,有利于四海归心。历史上的统治者为了笼络人心和维护地方的稳定,有采用和亲的方法,有采用封地的方法,还有采用封官的方法,科举考试中给某个地区名额上的“照顾”,则类似于后者,因为考中武进士的人一般都直接授予不同官职。
不管康熙皇帝主观上是不是有这样的考虑,曹维城最终取得了武殿试第一,客观上有利于贵州这个多民族省份的稳定,加快了清廷允许贵州“土人”通过科举考试成为官员的步伐(1705年)[7]726-730,为清廷在贵州大规模的“改土归流”(1728年)[7]78-100奠定了一定基础。康熙皇帝钦点曹维城为武状元,符合其国家大一统的政治理想。
曹维城武魁天下,对清朝科举来说只是一件以才取人的正常事件,但对贵州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划时代的“历史事件”,是贵州科举史上第一个(武)状元,是贵州科举有史以来取得的最好成绩,也是贵州人敢为天下先,冲出贵州、走上历史舞台的见证。曹维城成了贵州至明中叶以来武举最有成就者,贵州人引以为豪。环比周边诸省,清代贵州武举一枝独秀。历史上的“云贵第一状元”(云南从未有过状元),一般认为是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文状元贵阳青岩人赵以炯,这是封建社会更看重文科的结果,曹维城比赵以炯早了一百多年,是真正意义上的“云贵第一状元”。四川华阳人彭阳春在道光三十一年取得丁未科武状元,比曹维城晚了144年,而清代广西、湖广根本就无人考中武状元。
曹维城生活的年代正处清代早期,这就为以后贵州两百来年的武科考试树立了一个“标杆”,对贵州武举影响巨大。一方面,激励贵州更多的武人来参加考试,获得进取的机会;另一方面,激励武人们见贤思齐,有更远大的理想追求。事实证明,曹维城以后的二百来年,清代贵州武举更入“佳境”。从1538年贵州开科后的第一个武进士算起,截止曹维城殿试止(1703年),165年间贵州共考取武进士49人,再从曹维城武殿试后算起到清末废除武举止,198年间贵州共考取武进士89人[8]。武举没有进士题名碑之类的记载,加之武举中也有恩科的存在,明代武会试(明代武殿试直到崇祯四年即1631年才设置,不过同一科的武会试和武殿试都是在同一年举行)进行了多少次暂无法考证。由于明清两朝都是三年一开举,可以假设曹以前的165年间进行了55次武会试(165÷3),曹以后的198年间共进行了66次武殿试(198÷3),那么曹以前贵州平均每次武会试考中武进士的不到0.9人,曹以后贵州平均每次武殿试考中武进士的超过1.3人。清代贵州武举人有1704名,武进士103名。这些成绩绝大部分都是在曹状元以后取得的。通过数据分析可以看出,贵州武举取得的进步在曹维城以后的 198年间比他之前的165年间更大。可见,曹维城对贵州武举的影响是客观存在的,而且效果显著。
清朝以来,贵州文风渐盛,贵阳、遵义等地产生了一大批文人。武人曹维城、曹石父子亦文亦武,与这些文人素有往来,多有诗歌唱和。“诗人”身份的曹氏父子,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贵州武人,使他们养成了读书的习惯。文武兼备,才适合武举的内外场考试,才能取得更好的成绩。所以曹维城是贵州武举的“标杆”,引领贵州武人在武举的道路上突飞猛进,越走越远。
清代,虽然贵州进士科(文科)取得的成绩远大于武举科,但是在清朝前期曹维城考取武状元后对贵州进士科的促进作用却是客观存在的。进士科在贵州开科的时间早于武举科6年,然而成绩的取得不如武举科“来势凶猛”。武举科在短短几十年内就有了曹维城登上状元宝座,这客观上刺激了进士科的发展,这个刺激在“武不如文”的封建社会更为强烈。文科士子们沐浴在状元的荣光里,积极备考,激流勇进,与武科竞争,形成良性循环。据文献统计,清代贵州有文科举人4110名,进士611名[7]730-731,绝大多数成绩都是在曹维城以后取得的。在曹维城以后接近两百年的时间里,文科出了两个状元和一个探花,即清光绪十二年(1886年)丙戌科状元贵州贵阳人赵以炯、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戊戌科状元贵州麻江人夏同和和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癸卯科探花贵州遵义人杨兆麟。最终形成清代贵州科举的“三状元一探花”、“四千举人,六百进士”的鼎盛局面,有赞“俊杰之士,比于中州”。曹维城取得的成绩,是贵州文化教育进步的体现,为贵州赢得了声誉,同时也激励贵州科举后人不断拼搏进取,对贵州科举考试和教育的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1]杨承友.武状元曹维城身世考[J].搏击·体育论坛,2013,5(12):88-90.
[2]王俊奇.康熙年间的武举科考[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1998,(1):20-24.
[3]许友根.武举制度史略[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1997.65.
[4]王卓然.武术学[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1.56.
[5]魏源.圣武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4.313.
[6]北京东城图书馆.科举集萃[EB/OL].(2015-04-11)http://www.bjdclib.Com/subdb/exam/examperson/200912/
[7]何仁仲.贵州通史3·清代的贵州[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3.730-731.
[8]林开良,林朝晖.贵州教育溯源[M].贵州:贵州人民出版社,2006.1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