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埃兰古王国与两河流域的关系

2015-01-31 04:33亓佩成滨州学院人文学院山东滨州256603
肇庆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乌尔纳克王朝

亓佩成(滨州学院人文学院,山东滨州 256603)

论埃兰古王国与两河流域的关系

亓佩成
(滨州学院人文学院,山东滨州 256603)

历史上的埃兰古王国同两河流域地区自始至终有着密切的联系。在近千年的历史中,他们既斗争又合作,但合作是短暂的,斗争是主调。这反映了在人类社会早期阶段,西亚城邦、部落或国家之间为争夺土地、资源、贸易路线或为争霸等原因互相斗争的普遍规律。埃兰有丰富的木材和矿产资源,这正是美索不达米亚所缺乏的;而两河流域先进的文化和肥沃的土地同样吸引着埃兰古王国,因此他们经常为了争夺彼此的财富而互相斗争。埃兰古王国同两河流域的接触与交流,使早期伊朗文明烙上了美索不达米亚文明的痕迹,并传至波斯。

埃兰古王国;苏美尔-阿卡德;两河流域;国际关系

引言

考古学家在伊朗中部卡尚(Kashan)附近的锡亚尔克遗址发现了公元前3000年代的埃兰象形文字泥板,而在雅赫亚(Yahya)遗址发现了与锡亚尔克同时期的相似泥版文书。雅赫亚位于今伊朗克曼省以南251公里、阿巴斯以东129公里处。学者们推测这里可能就是苏美尔史诗描写的与埃兰隔着“七重山”的阿拉塔[1]。根据这些史诗,阿拉塔曾是一个繁荣而强盛的城邦,有着与苏美尔同样的文明,并与苏美尔有着密切的贸易联系。古埃兰时期,埃兰小城邦在面对苏美尔入侵时,国家便以联盟的形式出现。埃兰的强势就是能够在统一的政府协调下,把不同地方整合起来,充分发挥独属于这个地区的地理优势。在古代,这里不但是扎格罗斯山区、伊朗高原高地与美索不达米亚低地之间贸易路线的枢纽,而且也是两河流域进入安纳托利亚、中亚和印度河流域的咽喉。两地之间最重要的一条贸易商路从苏撒,经阿旺到德尔,再抵埃什嫩那,然后与两河流域的其他商路相连。因此,上古两河流域的统治者为获得本地所缺乏的木材和铜、铅、银等稀有金属及天青石、黑曜石、光玉髓等奇异珍宝,并为保持与东方贸易路线的畅通,经常通过战争或和平的方式与埃兰打交道。

苏撒是原始埃兰文化形成的基地。埃兰文化最初以苏撒精致的彩陶文化著称。考古证明,尽管埃兰最早的陶器没有在美索不达米亚出现,但早期埃兰与美索不达米亚乌鲁克时期的苏美尔地区交流密切。虽然在公元前3200年明显可见原始埃兰所受苏撒的影响,但到公元前2700年时,至今尚未释读成功的原始埃兰书写体系仍未出现。随着阿旺王朝的建立,原始埃兰结束。目前已知的与埃兰有关的最早的历史人物是基什的国王恩美巴拉格西,而最早记载埃兰与美索不达米亚商业往来和军事冲突的文字史料是《苏美尔王表》。根据《苏美尔王表》,恩美巴拉格西征服了埃兰,掳获埃兰国武器[2]3。在《恩美卡与阿拉塔之王》史诗中,苏美尔的英雄到阿拉塔索求贵金属、天青石和手工业者时,途经苏撒、安鄯,并到了山外[3]。在《卢伽尔班达史诗》中,史诗的主人公再次围攻山外的安鄯和阿拉塔。这些英雄史诗传说反映了苏美尔与埃兰的贸易和战争关系,但其确切年代和经过已不可考。

古埃兰约始于公元前2700年。《苏美尔王表》提到了美索不达米亚的基什国王恩美巴拉格西征服埃兰。古埃兰时期有三个王朝:阿旺王朝(约公元前2700年—公元前2100年)、西马什王朝(约公元前2100年—公元前1970年)和埃帕提王朝(公元前1970年—公元前1500年)。

一、阿旺王朝与苏美尔-阿卡德的关系

在苏撒发现的一份埃兰王表列出了12位阿旺王朝国王的名字。由于这一时期的史料很有限,且所列12位国王的统治情况也不详,因此很难断定其真实性。阿旺王朝似乎与苏美尔城邦有着密切的贸易联系,例如埃兰从苏美尔进口粮食,出口牛、羊毛、奴隶和白银等。考古学家发掘了这样一段铭文:苏美尔把制作铜的原材料锡出口到埃兰,然后运回铜。这表明当时埃兰的手工制造技术可能要高于苏美尔。

早期埃兰与美索不达米亚之间的冲突互有胜负。埃兰的入侵往往对苏美尔统治者构成重大威胁,以至于每当苏美尔统治者战胜埃兰时,都被视为创造了丰功伟绩的英雄。有记载的苏美尔对埃兰的胜利,难免有夸张的成分。例如,大约公元前2550年,基什的一位国王摆脱了埃兰的统治,对此《苏美尔王表》称:“阿旺被打败,其王权被带到基什。”[2]5拉伽什国王安纳吐姆自称是埃兰——森林之国的征服者,其铭文炫耀他征服了高耸入云的埃兰高地,杀死的敌人堆积如山,并击败了埃兰两个城邦①两座城市的名字分别为“URU+”和“URU.AZ”。阿卡德时期,苏锡安纳文献提到过“URU+”城市的名称;而“URU.AZ”的名称则可见于乌尔第三王朝的文献和汉谟拉比时期苏撒文献。的伊沙库(ishakku,总督);而当埃兰人再次造反时,他把他们赶回老家[4]24-25。安纳吐姆的铭文显然有夸大之嫌,埃兰人到底是入侵还是造反值得怀疑,但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即苏美尔早王朝时期,埃兰人的势力已渗透到巴比伦尼亚。又如,根据拉伽什第一王朝国王恩嫩塔尔西(Enetarzi)的铭文:他曾截获了600名埃兰人,当时这些人正满载着从拉伽什掠夺来的物资企图逃窜[4]25。实际上,苏美尔从未征服埃兰,反而不断受到埃兰的侵袭和劫掠。

当阿卡德王国统一美索不达米亚后,埃兰的历史才逐渐清晰起来。阿旺王朝在部分时期与阿卡德的萨尔贡同时代。萨尔贡的两块铭文记载了其对埃兰的远征。根据铭文,萨尔贡击败了阿旺王朝的国王卢希珊(Luhi-Ishshan),征服了苏撒,并在那里推行阿卡德语;另外,萨尔贡掠夺了大量的战利品,允许埃兰的统治者自治,但必须称臣纳贡。据在苏撒发现的碑文,萨尔贡一世本人可能到过苏撒。至此,埃兰才频繁地出现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史料中。两河流域的经济建设需要伊朗高原出产的木材、石头和金属矿产等自然资源,为此他们不断对埃兰发起军事行动。

萨尔贡去世后,埃兰企图摆脱阿卡德王国统治的枷锁,于是阿卡德新王里姆什发动了对埃兰的远征,并征服了埃兰边境线上的德尔,接着又攻陷了苏撒和阿旺之间的瓦拉赫什。里姆什声称,埃兰之地已在他统治之下。实际上,好战的埃兰民族只是长期臣服于阿卡德而已。里姆什的继承者玛尼什吐苏的铭文说,他战胜了安鄯王,占据了远到波斯湾地区的32个城镇,并从海湾另一边的山里带回了制作雕塑的石头[5]410。

然而,随着阿卡德王国的衰落,埃兰与阿卡德王国斗争的天平开始向埃兰倾斜。例如,在纳拉姆辛统治时期,没有阿卡德王国与埃兰进行战争的任何记载。相反,纳拉姆辛与阿旺国王西塔(Khita,约公元前2270年)用埃兰语楔形文字签订了一份同盟条约。条约今存少部分残片,其第三栏埃兰王重申:“纳拉姆辛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纳拉姆辛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5]418据学者研究,纳拉姆辛曾派使者到苏撒,馈赠给埃兰的统治者丰厚的礼物以寻求军事援助。纳拉姆辛还可能与埃兰王进行过政治联姻,娶西塔之女为妃。因为盟约规定,埃兰王同意将纳拉姆辛皇妃所生之子立为将来王位的合法继承人;另外,西塔还同意将纳拉姆辛的雕像置于苏撒的神庙中[6]114。纳拉姆辛与西塔签订的条约可能发生在纳拉姆辛统治早期,即约公元前2291年至公元前2280年间。该条约是目前世界历史上最早的同盟条约,也是目前所发现的最早的埃兰语楔形文字材料。

阿旺王朝的最后一位王是普祖尔·尹苏辛纳克(Puzur-Inshushinak,约公元前2240年—公元前2220年在位)。他是古埃兰历史上最著名的统治者之一,留下了大量的阿卡德语楔形文字和埃兰语线形文字双语铭文,在他统治下,阿旺王朝的势力达到顶峰。大约公元前2240年,阿卡德王国开始瓦解,当时普祖尔·尹苏辛纳克还只是阿卡德王国派驻苏撒的伊沙库,他便乘阿卡德势力衰弱的机会解放了埃兰,自立为王。随后,他又镇压了反对他的叛乱。一件石灰石雕像铭文记述了普祖尔·尹苏辛纳克的军事活动,说有81座城镇被他“一天之内掷于脚下”[7]124。但他对此并不满足,夺取安鄯后迅速发动了对苏美尔的远征,占领了埃什嫩那。当他最终征服阿卡德王国后,宣称自己为“四方之王”“世界之王”。在一篇碑铭中,他说,神“仁慈地注视着他,并赐予他四方之大地”[7]127。

普祖尔·尹苏辛纳克统治时期,苏撒在埃兰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他在苏撒城修建了大量神庙和纪念碑,并开凿了西达里(Sidari)的运河。在一篇铭文中,他自诩在他的城市,“他给予正义的审判”,并说,“他们(众神)使我胜利,他们授予我土地”,“我拥有这个国家(埃兰),作为神选者,(神)授予我土地”[4]38。普祖尔·尹苏辛纳克不仅仅是个征服者,他还创建了埃兰的国家和行政组织结构,并扩建了尹苏辛纳克神庙,在里面竖起了尹苏辛纳克神的雕像。但不幸的是,他被乌尔第三王朝的建立者乌尔纳木击败,阿旺王朝随之灭亡。普祖尔·尹苏辛纳克战败后,阿旺王朝退出了伊朗的历史舞台。当时古提人或卢卢比人已侵入美索不达米亚和扎格罗斯山地区,搅乱了西亚局势,这有可能才是导致阿旺王朝灭亡的根本原因。

古埃兰的阿旺王朝与两河流域联系密切,但是他们为了争夺对方资源经常发生战争。在双方的斗争中,虽然埃兰经常败给阿卡德王国,甚至以苏撒为中心的西部地区一度沦为阿卡德王国的臣属,但是埃兰人并没有被阿卡德文化所同化。相反,埃兰一直是阿卡德王国最大的威胁,并最终征服了后者。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埃兰险峻的地势,例如安鄯由于位于连绵不断的、陡峭的多山地区,阿卡德人很难扩张到这里。但是当苏美尔的乌尔第三王朝崛起后,埃兰在与其斗争中落败,并在游牧民族的打击下退出了历史舞台。

二、西马什王朝与乌尔第三王朝的关系

根据在苏撒发现的埃兰王表,阿旺王朝之后的埃兰是由12位王相继统治的西马什王朝。但可惜的是,他们几乎未留下任何记载。一个世纪之后,拉伽什国王古地亚的铭文提到了埃兰。“他(古地亚)征服了埃兰的安鄯城”,古地亚声称,“从埃兰来的埃兰人,从苏锡安那来的苏撒人”帮他建宁吉尔苏神庙[5]10。从铭文推断,在古提人统治巴比伦尼亚北部时,西马什王朝初期似乎经常受到美索不达米亚和古提人的攻击。

乌尔第三王朝的第二代王舒尔吉统治埃兰的一些历史资料得以保存下来。从这些史料来看,舒尔吉夺取了苏撒及其周围的地区,迫使埃兰臣服于乌尔第三王朝。根据文献记载,舒尔吉在其统治的第14年将一位公主嫁给瓦拉赫什的统治者;在第28年又将另一个公主嫁给安鄯的统治者。但是不久,安鄯背叛了舒尔吉。几年之后舒尔吉便发动了对安鄯的远征,乌尔第三王朝的名年表称这一年为“安鄯再度荒废之年”[6]118。战胜苏撒后,舒尔吉派扎古里姆到埃兰任苏撒总督。乌尔第三王朝对统治埃兰的官员使用“伊沙库(ishakku)”和“苏卡尔马赫(Sukkalmah)”两种称号。苏卡尔马赫的字面含义是“大维齐尔”或“高级使者”,近似于“皇帝”的意义,是整个国家的统治者[5]12。舒尔吉通过一系列对外征服,似乎完全控制了苏撒及其低地地区。为了赢得埃兰祭司集团的支持,舒尔吉在苏撒广修庙宇并奉献大量祭品。铭文提到他修建了尹苏辛纳克神喜爱的神庙。舒尔吉建造神庙所使用的砖块、铜像和石碑在一千年以后的苏撒仍然可见,例如在埃兰国王西尔哈克·尹苏辛纳克一世(Shilhak-Inshushinak I,公元前1165—公元前1151年在位)时,埃兰人仍用这些材料来进行建设,又500年后新埃兰王国的国王也使用了这些建筑材料,这可能是连舒尔吉本人也未曾预料到的殊荣。

乌尔第三王朝几乎建立了对除安鄯和西马什之外的整个埃兰的霸权,埃兰和两河流域的经济文化交流也随之加强。例如,在发现的一些苏美尔泥版中就有配给“埃兰人”或“高地人(NIM)”口粮的记录[6]118。乌尔第三王朝对伊朗低地地区的影响程度究竟多大,已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其影响已深入到伊朗高原腹地。统治者的去世往往会成为反叛的信号。舒尔吉去世后,埃兰起初接受了乌尔第三王朝新王阿马尔辛的统治,但不久,扎格罗斯山区的中部、北部爆发起义。公元前2041年,阿马尔辛远征反叛的胡呼努里(Huhunuri)并蹂躏了这一地区,从而达到了完全控制苏锡安那的目的。

为保持埃兰的稳定,阿马尔辛即位后的头三年仍然承认了舒尔吉任命的官员,但不久他就开始钦定自己的人马取代他们。第4年,他任命扎古里姆为苏撒的总督,并有10位显要人物出席了这次典礼;同样是第4年,他任命纳吉达(Nagidda)为阿达姆东的总督,李班努格沙巴什(Libanugshabash)为瓦拉赫什的总督;第5年,沙拉姆·班尼(Sharrum-bani)被任命为阿瓦克(Awak,地址不详)的统治者,其在该地区的统治一直持续到伊比新2年,时间长达16年;第6年,阿马尔辛任命布什姆(Busham)为西曼纳姆(Simanum)的统治者;阿马尔辛任命的乌尔·伊什库尔(Ur-Ishkur)在哈马兹的统治从阿马尔辛7年持续到舒辛2年[7]69。这些被任命的管理者统治时间如此之长,说明埃兰腹地可能未曾受到两河流域城邦的入侵,因而比较稳定。

阿马尔辛的继承者舒辛的统治资料很少。当时乌尔第三王朝是否已经开始衰落,并不是很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舒辛对伊朗高原发动了一系列远征。铭文记载,舒辛3年,他入侵西曼纳姆;4年后,扎布萨里(Zabshali)起兵反叛,但被镇压。史料记载,舒辛征服扎布萨里后,为了笼络那里的民心,将女儿嫁给了其统治者。其实,早在舒辛2年他就将一位公主嫁给了安鄯的统治者。远嫁的公主长途跋涉,随行人员携带着丰厚的物资,包括黄油、乳油、酸奶以及酒等。不久,安鄯也遭到攻击。但是,根据另一份更早的史料,即拉伽什的统治者古地亚铭文,安鄯被古地亚征服。因此,舒辛可能没有攻打过安鄯。但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即来自埃兰的埃兰人和来自苏撒的苏撒人为他修建神殿[4]69。但是舒辛不再像其父那样虔诚地敬畏苏撒神衹,而是傲慢地自称“神舒辛,恩利尔之所爱的,强大的乌尔之王,四方之王”[6]119。在苏撒,他丝毫未表现出对尹苏辛纳克神的尊敬,而是极力自我神化。

资料表明,埃兰的很多城市与舒辛结盟。舒辛7年,他承认舒尔吉·艾达姆(Shulgi-admu)在一个埃兰城邦的统治;一年后在苏撒,一个名叫比利亚力克(Beliarik)的人取代了扎古里姆的统治,舒辛机智地令他在苏撒修复宁胡尔萨格(Ninhursag)女神庙,并且要求他在砖上刻上舒辛的名字。很显然,舒辛的目的是想表明他仍统治着苏撒,尽管只是名义上的。舒辛11年,他发动了对扎布里萨的第二次远征。当时扎布里萨的因达苏(Indasu)与高原上的其他一些小王国结盟,反抗乌尔第三王朝的统治。结果,这个联盟的11位首领都被舒辛俘获[6]117。

尽管埃兰和安鄯被乌尔第三王朝征服,但是西马什却保持了独立,而且还与乌尔第三王朝同期出现了繁荣的局面。当舒辛的继承者伊比新即位时,已没有人相信乌尔第三王朝还能像以前那样强大。起初,埃兰仍臣服于乌尔,但美索不达米亚的局势陡变,埃兰终于等来了解放的时刻。两个年轻而又充满活力的国家——马里和西马什,从两侧进攻乌尔。和伊比新同时代的西马什国王鲁拉克·卢汗(Lurak-Luhhan)也迅速挺进埃兰低地,进入苏撒,安鄯和阿达姆东等城邦也纷纷宣布脱离乌尔第三王朝。伊比新迅速回击,他立刻像一位“真正强大”的君主一样,发动对埃兰的闪电战,取胜后,伊比辛夸耀他一举击败了阿旺、阿达姆东和苏撒,并俘虏了恩比鲁(Enbilua)[4]57。然而,这并没有阻止西马什扩张的步伐。鲁拉克·卢汗的继承者胡特朗·泰姆提(Hutran-Temti)又重新占领并完全控制了苏撒。占领苏撒后,他采取的第一个举措就是恢复对埃兰神的崇拜,铭文记载他虔诚地修复了尹苏辛纳克神庙。胡特朗·泰姆提的这一策略迅速赢得了其他埃兰城邦的归顺,比如胡呼努里的统治者宣布不再效忠乌尔,要臣服西马什;安鄯也宣布效忠西马什。安鄯和胡呼努里的归顺对胡特朗·泰姆提战胜乌尔起到了关键作用。

此时的乌尔第三王朝已经完全处于防御地位。马里从西北方向入侵尼普尔并向卡扎拉挺进。卡扎拉的统治者向宗主国乌尔第三王朝请求援助,伊比新自负地答复:任何人不用害怕,作为一国之君,他会得到恩利尔神和埃兰人的帮助。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埃兰人,或者说安鄯人和西马什人来到巴比伦并不是要给予他援助,而是趁机打劫。伊比新本人和南娜神像被掳到安鄯,下落不明。苏美尔一首挽歌说,他“像一只鸟离开了自己的巢,像一个陌生人再也未回故国”[8][5]471。我们并不知道胡特朗·泰姆提从征服中得到了什么,也许只是掠取了一些财富,未得到疆土。他的名字很快被后人忘记,以至于后世的学者认为征服乌尔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不管怎样,胡特朗·泰姆提的西马什王朝在埃兰继续发展。占领巴比伦后,不知何故,埃兰人渐渐远离和撤出了巴比伦尼亚,两河流域很少再提到埃兰。

伊比新去世后,乌尔统治下的诸多城邦恢复独立,美索不达米亚陷入城邦混战。该时期最重要的两个政权是伊什比·埃拉建立的伊新第一王朝和纳普拉努姆(Naplanum)建立的拉尔萨王朝。此时,埃兰和美索不达米亚之间的关系可能很稳定,彼此之间没有较大的冲突,有时甚至还会进行政治联姻,以巩固彼此关系。公元前1993年,伊什比·埃拉将他的一位公主嫁给了西马什的李布尔·妮鲁姆①他很可能是胡特朗·泰姆提的儿子。(Libur-Nirum)。另外,他还从安鄯取回了南娜神像,但是铭文没有说明是通过武力还是外交手段取回的,学者们推测后者的可能性较大[9]。有时埃兰和苏美尔之间也发生一些局部冲突,但规模一般不大。史料记载,伊什比·埃拉最终把埃兰人逐出乌尔。这表明埃兰人在击灭乌尔第三王朝后,并没有马上撤出美索不达米亚。

西马什王朝的最后一位国王是坦·鲁胡拉提尔二世(Tan-Ruhuratir II)的儿子——尹达图·尹苏辛纳克二世(Indattu-Inshushinak II)。尹达图·尹苏辛纳克二世的统治得到了苏撒祭司阶层的支持。在苏撒期间,他大规模建设苏撒卫城乌鲁安那(Uruanna)的城墙,并用新砖翻新了尹苏辛纳克神庙。与他同时代的拉尔萨的统治者是强有力的衮古努姆。衮古努姆一上台就开始向西北方向扩张,并在征服德尔后继续向东挺进,这对埃兰的西马什王朝构成严重威胁。最终,双方发生一场大战,这次战争给埃兰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根据德尔国王阿努姆塔比尔(Anumutabil)的阿卡德语铭文,衮古努姆杀死了大量安鄯人、埃兰人和西马什人。从此,尹达图·尹苏辛纳克二世和他的王国神秘地消失在历史长河中。至于衮古努姆有没有杀死尹达图·尹苏辛纳克二世则不得而知了。

西马什王朝存在的时间只有100多年,大部分时间臣服于两河流域的乌尔第三王朝。这一时期,伴随着埃兰与乌尔第三王朝的斗争,古代伊朗西部与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联系日益紧密。

三、埃帕提王朝与两河流域的关系

虽然埃兰的西马什王朝灭亡了,但巴比伦尼亚地区的局势并没有因此而稳定下来。乌尔第三王朝灭亡后,两河流域原有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因此多国林立的巴比伦尼亚内争不断,而阿摩利人的到来更是加剧了这一地区的动荡。美索不达米亚政局的混乱给埃兰提供了难得的独立发展的机会,一个新的王朝——埃帕提王朝登上了埃兰的历史舞台。埃帕提王朝存在的时间与著名的古巴比伦王国几乎一样长,历史地位也几乎一样重要。这个王朝的首位统治者是埃帕提二世。根据他仆人的一枚印章,在登上王位之前,他在埃兰的地位可能不是很重要。但是后来,其子仆人的一枚印章称他为“安鄯和苏撒之王”[4]70。巴比伦尼亚的占卜文本也提到了这一点,但其具体原因无从考证。

埃帕提二世去世后,其子希尔哈哈(Shilhaha)即位。希尔哈哈因在苏撒修建南娜和尹苏辛纳克神庙而名扬后世。他自称“苏卡尔马赫”(Sukkalmah)①苏卡尔马赫是埃兰地区的最高统治者;其下是“苏卡尔”,相当于总督,指某一个或两个城邦的统治者,如“埃兰和西马什基的苏卡尔”;再下是某个城邦的王。“父亲”“安鄯和苏撒之王”。“苏尔卡马赫”的意思是“神的信使”,这一称呼要比“王”重要,其含义肯定与神有关联,反映了埃兰王权的神化;“父亲”这一称号,毫无疑问指的是君主与臣民的关系;“安鄯和苏撒之王”的称号,是希尔哈哈在埃兰地区第一次使用,暗示着他可能统治了整个埃兰地区。但希尔哈哈生活在一个威胁不断的时代,美索不达米亚的统治者总是试图从埃兰人手中夺回苏撒,屡次发动对埃兰的进攻。阿塔·胡苏(Atta-hushu,约公元前1928年—公元前1894年在位)可能就是利用美索不达米亚人的进攻趁机夺取了苏撒政权。从所发现的经济和法律文献来看,尽管阿塔·胡苏自称是“希尔哈哈妹妹之子”(son of the sister of Silhaha)②早期埃兰王位的继承原则按世出母系。“希尔哈哈妹妹之子”在阿卡德语中作“mār ahāti(-šu)ša Šilhaha”,此句的翻译一直困扰着史学界。有学者认为,希尔哈哈妹妹之子并不是希尔哈哈的侄子,而是指希尔哈哈与自己亲妹妹所生的孩子。阿塔·胡苏这样称呼自己的目的是想表明其王位的合法性。,但他与埃兰王室没有任何关系。阿塔·胡苏的头衔也非同寻常,阿卡德铭文称他为“苏撒人民的牧人”,在当时还没有哪个王朝的统治者这样称呼自己。古埃兰时期,埃兰的王权观念既受到两河流域的影响,又有自己的特色。国家实行三头政治,王位按母系继承,由与母系方面有血缘关系的三位统治者依照一定的规则继位。

阿塔·胡苏的统治可能只局限于苏撒地区。他与古巴比伦王国创始人苏穆阿布姆同时代,其业绩主要有:为尹苏辛纳克神修造神庙,并建造完成了自埃帕提和希尔哈哈业已开始修建的南娜神庙,为胜利女神纳鲁特(Narute)建造了一座神庙,及在尹苏辛纳克建起了一座桥。但他的统治时间不长,其去世后希鲁克都赫一世(Shirukduh I)继承了苏卡尔马赫职位。希鲁克都赫一世与亚述国王沙马什·阿达德一世同时代,由此史学家得以将埃兰的历史与美索不达米亚编年史联系起来。

沙马什·阿达德一世统治第25年(公元前1789年),亚述帝国成功扩张到底格里斯河东岸,这不仅威胁到了扎格罗斯山地区的居民,而且也威胁到了埃兰的安全。迫于亚述的强大,埃兰不得不与之改善关系,并同亚述和埃什嫩那结成同盟摧毁了古提王国。一封出土于塞姆沙腊(Tell Shemshara)的信函记载:埃兰王与亚述和埃什嫩那结成同盟,给亚述王沙马什·阿达德一世提供了12000名士兵[10]。公元前1781年,沙马什·阿达德一世去世,造成了西亚权力的真空。由于对亚述扩张的习惯性反应,埃兰与巴比伦、马里缔结同盟,并在埃什嫩那国王基姆利·里姆(zimri-lim)统治的第8年征服了埃什嫩那。这时,苏卡尔马赫的政治地位得到了西亚统治者的认可,叙利亚和巴比伦的统治者自称为苏卡尔马赫的“儿子”。这可能与他们对埃兰征服埃什嫩那的恐惧以及对西马什王朝消灭乌尔第三王朝时的可怕记忆有关。

埃帕提王朝最著名的苏卡尔马赫是西维·帕尔·胡帕克(Siwe-Palar-Hupak,约公元前1765年在位),他曾是古代西亚最有权势的政治人物之一。根据马里皇家档案,马里国王,乃至古巴比伦王国的汉谟拉比,皆称他为“父亲”,但是他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影响并没有持续多久。西维·帕拉·胡帕克在其统治的第15年征服了伊新,但当他的扩张事业一帆风顺并且似乎要征服整个美索不达米亚的时候,古巴比伦王国的汉谟拉比崛起。这位著名的立法者一登上古巴比伦王位,就开始对外扩张:汉谟拉比4年征服了马尔吉乌姆(Malgium),第7年攻打伊新,次年又率军攻入拉尔萨。拉尔萨国王里姆辛在强大的压力下向埃兰求助。里姆辛本人就是埃兰人的后裔,所以当汉谟拉比大军压境时,他自然向埃兰求救。当时埃兰的苏卡尔马赫可能已经是库都祖鲁什一世(Kuduzulush I)。他答应了里姆辛的请求,派兵攻打古提姆(Gutium)、埃什嫩那和马尔吉乌姆等城邦,但都被强大的汉谟拉比击败。拉尔萨因此失去了独立,被汉谟拉比吞并。

埃兰的这次失败,损失巨大,不仅失去了在国际上的大国地位,而且导致了该王朝的崩溃。从古提尔·那惛特一世(约公元前1710年)到最后一位苏卡尔马赫——库克·纳苏尔三世(Kuk-Nashur III,约公元前1646年)之间的埃兰情况,只见诸于苏撒经济、法律文献及少数皇室铭文。根据这些文献所示,当时苏撒和埃兰与世隔绝,没有什么较大的军事行动。埃兰最后三位苏卡尔马赫唐·乌里(Tan-Uli)及其子泰姆提·哈尔吉(Temti-Halki)、库克·纳苏尔四世(Kuk-Nashur IV)都自称“希尔哈哈妹妹之子”。这一情况是否表明埃兰王室内斗已取代国际斗争,不得而知。

公元前1595年,古巴比伦王国为赫梯所灭,同时加喜特人的国王阿古姆二世率军进入巴比伦尼亚。后来赫梯人撤出了该地,但加喜特人却留了下来。目前发现的文献未提及加喜特人消灭埃帕提王朝。如同西马什王朝退出历史舞台一样,埃帕提王朝的灭亡也是一个谜。纵观这一时期埃兰与两河流域的关系,可以看出,埃帕提王朝利用乌尔第三王朝灭亡后两河流域权力真空的局势,趁机兴起。但是当古巴比伦王国的汉谟拉比崛起后,埃兰在与两河流域的斗争中再次衰落。

结语

由于地理位置关系,埃兰古王国与美索不达米亚往来密切,虽然有时候他们会结盟、和平相处,但是在大部分历史时期,他们彼此干涉内部事务、互相斗争。为了获得伊朗高原丰富的矿石、木材等资源,或为保持美索不达米亚对东方贸易路线的畅通,或仅仅为了取得对对方的霸权,几乎所有的美索不达米亚城邦都入侵过埃兰古王国。反之亦然,富饶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也成为埃兰古王国入侵的对象。两大文明的接触和交流,使埃兰古王国的文化深受先进的苏美尔-阿卡德文化的影响。尽管如此,埃兰依然保持了自身文化和语言的独立性。整个埃兰古王国时期,埃兰的统治者对两河流域的关注度一直高于对国内的关注,因此在埃兰始终没有形成一个强有力的、统一的政治实体,埃兰最终在与两河流域的斗争中走向了衰落。

虽然埃兰古王国退出了历史舞台,但是它的文化却被波斯所继承。对于古波斯文明而言,埃兰文明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埃兰人把楔形文字和服饰等传给波斯人并帮助波斯人创造了司法体系和日历,例如冈比西斯就穿着埃兰式的长袍;大量埃兰人在波斯帝国管理机构中协助波斯人处理政务;埃兰的兄妹婚也对波斯人产生了重要影响;埃兰人的传统,如“安鄯王”的称号仍被居鲁士大帝使用;到公元前5世纪时,埃兰语在法尔斯地区仍是官方用语之一;埃兰浮雕影响了大流士一世的浮雕;埃兰人的宗教传统和神灵也融入到新崛起的阿契美尼德王朝的波斯文明中去。埃兰因此而成为将两河流域文明引入伊朗高原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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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董娟)

On Relations between Old Elam and Mesopotamia

QI Pei-cheng
(Faculty of Humanities,Binzhou University,Binzhou,Shandong 256603,China)

ract:The old Elam was characterized with closed relations to Mesopotamia.Comparing the history of nearly one thousands of old Elam with Mesopotamia,we find that they were often in conflicts with each other, and they also cooperated sometimes,but their cooperation was temporary at all,and on the contrary the conflicts was more often,which reflects the rules that the city-states in early human history liked to fight for lands,resources and trade routes.The rich natural resources such as timber and mineral products owned by Elam were just what Mesopotamia lacked,and in turn old Elam was attracted by the advanced culture or fertile land in Mesopotamia,so they always struggled for each side’s fortunes in war or hegemony.Consequently,the old Elam lost its independence in the process of wars with Mesopotamia.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 two sides made the early Iranian civilization branded with the characteristics of Mesopotamia civilization,and as far as to the Persian.

ds:the old Elam;Sumer;Akkad;Mesopotamia;International relations

K124

A

1009-8445(2015)06-0056-07

2015-06-25

亓佩成(1973-),男,山东淄博人,滨州学院人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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