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
1
结婚两周年纪念日,滕大明送了我一份大礼——一个从天而降的五岁儿子。
六年前,滕大明在北京做销售,公司前台小米超级喜欢他,用了各种方式死缠烂打未果,趁着年会灌醉了他,然后,送货上门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狗血的是,只此一次,小米居然怀孕了。
为了让她做掉孩子,滕大明使出了浑身解数,可小米走火入魔认了死理,坚持要和他结婚。眼看逼婚者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走投无路的滕大明干脆一走了之。
就这样,他离开北京跑来了广州。
之后不久,我们邂逅。关于小米这段,他曾一字不落地交代过。那时候我做梦都没想到,这出闹剧居然还会有续集。
这续集,显然也出乎了滕大明的预料。否则,他不会惊慌失措成那样。
小米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既成事实摆在那里,作为事主,即便从人道主义出发,好像也应该表示点什么吧。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了大半宿,第二天一早,递给滕大明一张卡,那上面有我们结婚以来的所有积蓄——十万。我知道这点钱弥补不了什么,但聊胜于无,就算我们给那个傻女的一点补偿吧。
滕大明一把抱住我,瞬间红了一双眼睛。
2
滕大明去和小米了结,我整个一个没状态,一会儿带翻了水杯,一会儿走错格子间,一上午笑话百出。同事们都笑我脑子进水了,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那颗心有多么不安和慌乱。
他们会谈些什么又怎样谈,还有那个孩子,他会不会追着滕大明喊爸爸?
这么一想,我真是恨不得肋生双翅直接穿越到现场去。
好容易捱到滕大明来电话,他好像在大街上,嘈嘈杂杂的,信号不太好,但断断续续的,我还是听出了滕大明浓重的鼻音。
他哭了?!
我立刻翘班回家,打开的门里,滕大明正用纸巾揩眼睛呢。
实话说,这场面,很让人恼火。自己老公被别的女人搞哭了,作为老婆,那是怎样的百爪挠心啊。
而滕大明接着说出的话,更让人烦恼。
因为做了单身妈妈,小米很早就被公司辞退。为了养育孩子,她打过各种零工,到现在,不到三十岁的人,老得好像四十岁:“我对不起她,真心对不起她。”滕大明突然慈悲附体当起了忏悔大使,这让我这个正牌太太情何以堪。
小米虽然可怜,但悲剧是她自己造成的好不好。而且,真心对不起又怎样,我们不是已经拿钱了吗,这难道还不够?
“钱,她没要。”
看到滕大明推过来的银行卡,我石化了,不要钱,小米什么意思!
“她知道我结婚了,她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认下孩子。”
认下孩子?
“因为是单身妈妈,这些年孩子一直没有户口,现在,马上就到了入学年龄,所以……。”
滕大明磨唧了半天,我总算明白过来,原来,小米是想要孩子的户口落到我们家。
落户口?这可不是小事,我自己还得要孩子呢,若小米的儿子落到我们家,将来我和滕大明的孩子怎么办?
“我打听过了,咱们是双独子女,可以要两个孩子,所以,将来的事情你不用担心。”
滕大明交代的很详细,我心里却长了草,才一上午的时间,他怎么什么都清楚了。难不成真的是血浓于水,滕大明和那个孩子这么快就父子情深了?
3
一听闺女突然当了名义上的继母,我妈也懵了:“结婚时是未婚单身男青年,怎么婚后蹦出个拖油瓶来。”
我苦着一张脸,无言以对,走夜路撞到鬼,我这个点背是没法说了。
“不过,户口还不算大问题,有了这个孩子,你等着吧,以后有的麻烦了。”
户口还不是大问题,那什么才是大问题?
答案很快来了。
一个月后,我们的户口本上多出一个名字,滕小凯。因为心烦,我将户口本掖到旮旯的抽屉里。却不想,滕大明并没因此就忘记了那个孩子。
他一下子变得细致起来。
下雨天或者气温升降,都会电话知会小米,别忘了给孩子添衣减衣。过去陪我逛街,进了男士休息区便再也不挪半步。现在可好,一进卖场,直奔玩具柜台,摸摸枪碰碰球,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眼神中的喜悦和想像力还是让人恨不得抽他两下。
我知道他有所控制了,可还是经常性地说漏了嘴:小凯高了,小凯瘦了,小凯笑了,小凯恼了……。每当他沉醉地说起这些来,眼里就会冒出一种异样的光。
我们的争吵多起来。一度,我甚至气急败坏地给他下命令:“再也不许去见那个孩子,更不许再想那个孩子。”
滕大明匪夷所思地看着我:“小凯可是我儿子啊。”
“狗屁儿子,一个拖油瓶而已。”
“你……。”滕大明怒目相向,腾腾腾转身而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沮丧又失望。
这段时间来,我心中一直有个解不开的结:若早知道有今天的麻烦,当初,我会接受滕大明的求婚么。
“如果长了前后眼,咱一定不能选他。”这一点上,老妈倒是毫不犹豫。
我更郁闷了。
“但是,既然选了,就没的后悔了”,老妈瞥我一眼:“若要你现在离婚,你愿意么。”
“我……当然不愿意。”
“所以啊,就别和大明置气了,无论当初走到一起时他怎样,真要过一辈子了,就要明白一个道理,所谓婚姻,就是两个人一起扛事儿。”
4
在老妈的循循善诱下,我终于肯放下烦躁直面眼前的问题了。
想想也是,凭空蹦出来的儿子,若要滕大明完全无视,那也不可能。可任由他一味亲近,我心里又没底。虽说感动不能为爱加分,可小米都这样了,滕大明能没有半点动心么。
无意看到的一幕,印证了我的预感。
那天,和朋友去扫街,街角的麦当劳里,迎面的窗子下,赫然坐着滕大明和小米母子。
他们说的什么我听不清,但滕大明那种关切疼惜照顾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一下刺中了我的心。
我突然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几天后,我买了一套童装要去看孩子,滕大明很是忐忑犹豫,直到看我佯怒才妥协。
进了那间低矮的出租房,我的心重重一沉——难怪滕大明如此的放心不下,这环境,也太简陋了。
看到我,小米愣住了,看着她粗糙憔悴的脸,我那个心酸就别提了。被艰难生活打磨了这么久,她是不是会为当初的偏执后悔呢。
离开时,我执意留下一千元钱,滕大明看着我,满是感激。
“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回家的路上,我感慨万千。
“能有什么办法,已经这样了……。”滕大明眉头皱得紧紧的。
“或者,让小凯跟我们生活一段时间?”说出这句酝酿已久的话,我如释重负,滕大明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你说什么?!”
那惊喜交加的样子可真让人心疼。
“我是想,如果孩子我们带,她再找个人是不是容易些?”
滕大明结结实实地抱住了我。
小米并没有立即将小凯交给我们,想想也理解,自己带了那么久,怎会舍得放手。
“其实在哪边都一样,大不了我们多跑几次。”我安慰失落的滕大明,同时提出,以后每月给小凯五百元生活费。
滕大明眼泪都要出来了,之后再去看孩子,他都会拉上我。
看到我们恩爱的样子,小米的失落显而易见。等知道我怀孕后,这份失落,变成了错愕和绝望。
“也许,我们不该告诉她这个消息。”
“不,”滕大明一脸凝重:“我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她彻底走出沉迷多年的那个窠臼。”
那一刻,四目相对,我们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小米的幸福还悬而未决,我和滕大明的生活,却恢复了甜蜜恩爱的常态。更确切一点说,他待我,比之前更深情体贴了。而我更大的收获还是老妈的那句点化——所谓婚姻,就是找个人一起扛事儿。若站在这个角度看,围城内的所有问题其实都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是成全;用得不好,才是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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