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青年社历史之考察*

2015-01-30 03:49田子渝
中共党史研究 2015年10期
关键词:陈独秀胡适编辑部

王 华 田子渝

新青年社历史之考察*

王 华 田子渝

1920年8月诞生的新青年社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的第一家出版机构,经历了中共创建时期、大革命时期,到1927年7月停止活动,与中共创建史、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早期传播史、中国近代出版史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成为早期红色文化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本文从新青年社成立缘由与时间、新青年社的职能、新青年社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等三个方面进行探索,刻印下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早期传播与马克思主义早期中国化的历史记忆。

新青年社;历史;考察

新青年社在五四新文化运动史、中共创建史、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早期传播史、中国近代出版史中均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但迄今还没有专论对其进行认真的研究。已有的成果,基本上还处在单维低层次,如考察新青年社成立时间、地址等;或散射状态,如置于《新青年》杂志、新文化运动与近代出版史等的研究之中,以致新青年社、《新青年》杂志、《新青年》编辑部在概念上不加区别。2009年13通“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的整理公布,具有重大的史料价值,引起学术界重视,①关于这批信札的内容与价值,请见欧阳哲生:《〈新青年〉编辑演变之历史考辨——以1920—1921年同人书信为中心的探讨》,《历史研究》2009年第3期;唐宝林:《陈独秀与胡适难舍难分的历史记录——关于新发现的陈独秀等致胡适的13封信件》, “五柳村”网站,http://www.taosl.net/;吴元康: 《1921年初〈新青年〉同仁之间几则通信的时间问题》,《安徽史学》2010年第6期;黄兴涛:《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藏“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释读》,《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齐鹏飞:《文物价值和史料价值俱珍的重要历史文献——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藏“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刍议》,《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但对这些信札所披露的新青年社成立的宝贵资料,却关注不够。新青年社是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成立的第一家出版机构,不仅与新文化运动关系密切,而且是中共创建史的重要组成部分。笔者在这13通信札的基础上,补充相关史料对新青年社作一考察,以推动《新青年》、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早期传播与中共创建史研究向纵深发展。

一、新青年社成立缘由与时间

新青年社成立的最初原因是《新青年》编辑部与发行商群益书社在杂志编辑、出版等事务方面产生矛盾所致。众所周知,《新青年》从1915年9月创刊到1920年5月出版第7卷第6号,均由群益书社出版发行。《新青年》最初发行1000本,到北京同人时期一度发行一万五六千份,影响愈来愈大,言论愈来愈激烈,于是在刊物内容、价格等问题上,双方的矛盾不断加剧,最终于出版《新青年》第7卷第6号时爆发。

1920年4月26日陈独秀致函北京《新青年》李大钊、胡适等12位同人,询问本年5月1日《新青年》第7卷第6号出版“劳动节纪念号”后,《新青年》编辑部与出版商群益书社所签订的发行合同将满期,“有无应与交涉的事?”①中华民国史组: 《陈独秀致守常 (李大钊)、适之(胡适)、申甫 (张申府)、玄同 (钱玄同)、孟余(顾孟余)、孟和 (陶孟和)、百年 (陈大齐)、尹默(沈尹默)、慰慈 (张慰慈)、抚五 (王抚五)、逷先(朱希祖)、启明 (周作人)等》, 《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第90页。5月7日,陈独秀再致函李大钊、胡适:“现在因为《新青年》六号定价及登告白的事,一日之间我和群益两次冲突。这种商人既想发横财、又怕风波,实在难与共事,《新青年》或停刊,或独立改归京办,或在沪由我设法接办(我打算招股自办一书局),兄等意见如何,请速速赐知。”②陈独秀致胡适、李大钊 (1920年5月7日),转引自黄兴涛、张丁:《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藏“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原文整理注释》(《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陈独秀最初拟成立“兴文社”书局,并起草了成立章程。5月19日陈独秀再致函胡适,复谴责出版商:“我对于群益不满意不是一天了。最近是因为六号报定价,他主张至少非六角不可,经我争持,才定了五角;同时因为怕风潮又要撤销广告,我自然大发穷气。冲突后他便表示不能接办的态度,我如何能去将就他,那是万万做不到的。群益欺负我们的事,十张纸也写不尽。”③陈独秀致胡适、李大钊 (1920年5月19日),转引自黄兴涛、张丁:《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藏“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原文整理注释》(《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胡适主张单独成立“新青年社”以取代群益书社。陈独秀起初不赞成:“‘新青年社’简直是一个报社的名子,不便招股。”④陈独秀致胡适 (1920年5月19日),转引自黄兴涛、张丁:《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藏“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原文整理注释》(《中国人民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但很快改变了态度,接受这个建议。由此看来,首先提出“新青年社”的是胡适,成就了新青年社的则是陈独秀。

新青年社成立的时间,学界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中国现代文学史研究的学人,将新青年社视为文学社团,成立的时间为1918年1月,以《新青年》第4卷第1号为标志⑤庄森:《飞扬跋扈为谁雄:作为文学社团的新青年社研究》,东方出版中心,2006年,第1页。。文学界的学人将新青年社确定为新文学的社团是将《新青年》鼓吹思想、文学革命的外延扩大,将杂志社、编辑部与新青年社混同所致,凭“社友”“社员”“本社”等抽象的名词,便作为还不存在的新青年社成立的证据,这是不妥的。

第二种说法是史学界的学人,流行说法是第一次亮出新青年社牌子是1920年8月15日出版的《劳动界》创刊号,依据是该号封面上标明《劳动界》 “总经售处上海法租界大自鸣钟 (今金陵东路279号——引者注)对面新青年社”。笔者则认为读者知道新青年社应是1920年8月18日上海《民国日报》第一版的《劳动界出版告白》,上面告诉读者《劳动界》在新青年社“发卖”。理由是,从时间上看,虽然《劳动界》创刊号的出版比《民国日报》的告白早3天,但那是《劳动界》标明出版的时间,并非与读者见面的实际时间。按照惯例,杂志一般与读者见面的时间要晚于杂志标明的时间,如《新青年》第8卷第1号原计划8月1日出版,实际9月1日才正式发行;又如《新青年》第6卷第5号标明1919年5月出版,实际出版是9月。报纸当天则必须与读者见面。不管以哪个时间为准,根据以上两份史料,新青年社成立于1920年8月15日之前则是可以确定的。

正式宣告新青年社成立是1920年9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第8卷第1号,在该期底页刊登的《本志特别启事》宣布: “本志自八卷一号起,由编辑部同人自行组织新青年社”。

二、新青年社的职能

关于新青年社的职能,在《本志特别启事》中交待得很清楚:“本志自八卷一号起,由编辑部同人自行组织新青年社,直接办理编辑印刷发行一切事务。凡关于投稿及交换告白杂志等事 (彼此交换杂志均以一册为限)。均请与上海法租界环龙路渔阳里2号新青年社编辑部接洽;凡关于发行事件,请与上海法大马路自鸣钟对面新青年社总发行所接洽。八卷一号以前的事,仍有群益书社负责。以后凡直接在本社总发行所定购一卷以上者,在此期限内发行的特别号(例如前次的劳动节纪念号)概不加报价和邮费,特此预先声明,以免误会。”①《新青年社〈本志特别启事〉》,《新青年》第8卷第1号,1920年9月。

这通启事说明:(1) 《新青年》自第8卷第1号开始,由编辑部同人自行成立了新青年社。需要强调的是,这里的同人已经不是北京同人,而是中共上海早期组织的同人,先后加入编辑部的陈望道、李汉俊、沈雁冰、李达、袁振英等,均是中共上海早期组织的成员。(2)新青年社的职能是负责编辑、印刷与发行。也就是说新青年社具有出版社的性质,下属编辑部和发行所。总负责人是陈独秀,编辑部负责人根据形势的发展,有所变动,先后有陈独秀、陈望道、瞿秋白等,但陈独秀作为实际负责人的地位一直到1927年7月新青年社结束为止。发行所负责人 (经理)是陈独秀的同乡苏馨甫。新青年社编辑部的主要任务是编辑《新青年》杂志与编辑《新青年丛书》。发行所的主要任务是印刷发行中共负责或主导的报刊,如《新青年》《劳动界》《向导周刊》《前锋》《共产党》月刊等;印刷发行《新青年丛书》、人民出版社及与党密切相关的其他出版部门出版的图书、党团宣传品和文件。此外,新青年社还负责《新青年》的招股。新青年社地址最初在上海法租界大自鸣钟对面 (法大马路279号);后迁到广州昌兴马路26、28号;1923年秋新青年社与人民出版社合并,不久迁回上海。

三、新青年社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

(一)新青年社是中共在创建—大革命时期的首家传媒,《新青年》是新青年社的核心杂志。上海法租界环龙路老渔阳里2号 (今南昌路100弄2号)《新青年》编辑部是中共上海早期组织的诞生地。有资料显示,五四运动后,随着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真正有意义上的广泛传播后,就有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酝酿在中国成立无产阶级政党②田子渝:《我国最早提出建党思想的是李汉俊》,《光明日报》1990年9月12日。。1920年2月陈独秀到上海后,与一度热衷于宣传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星期评论》《时事新报》、上海《民国日报》等报界激进同人讨论在中国建党问题。4月,俄共 (布)远东局海参崴分局外国处派遣的全权代表维经斯基来到上海,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促进中国共产党建立。6月,陈独秀与李汉俊、施存统、俞秀松、陈公培等5人开会决定成立共产党组织。经过酝酿和准备,8月,在陈独秀主持下,中共上海早期组织在上海法租界老渔阳里2号《新青年》编辑部正式成立。中共上海早期组织随即决定成立新青年社,作为宣传出版机构,负责《新青年》编辑部。《新青年》从第8卷第1号 (1920年9月)开始,成为中共上海早期组织的刊物。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正式成立后,新青年社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党的出版机构,《新青年》成为党的机关刊物③1922年7月1日《新青年》出版第9卷第6号后被迫停刊。。1923年6月,《新青年》复刊改成季刊,正式确定为中共中央的理论刊物,由时任党中央宣传委员的瞿秋白担任主编。它与已经发行的《向导》周刊有明确的分工,《向导》着重宣传中共对时局的主张,以政论为主,文章一般短小精干;《新青年》着重在理论上,以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阐释党的政治路线、革命战略、策略等为主,文章一般比较长。

(二)新青年社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改组了新青年编辑部,改变了《新青年》的性质。由中共上海早期组织成员的编辑代替了北京同人的编辑,由宣传民主与科学、新文学的综合性杂志逐渐变成传播马克思主义的主阵地,由北京大学教授负责的同人刊物变成了中共上海早期组织杂志和中共的机关刊物。

陈独秀在组建中共上海早期组织之际,正是《新青年》内部发生思想分裂之时。1917年年底,《新青年》编辑部迁到北京后,杂志集结了北京大学文科一批名教授。尽管他们因教育背景、政治信仰不同,其人生观与价值取向有很大的差异,但都主张启迪民智,鼓吹思想革命、文学革命,故形成了《新青年》北京同人时期。

随着李大钊、陈独秀成为马克思主义者,《新青年》杂志的方向便逐渐由宣传民主与科学、新文学向宣传马克思主义转移。特别是新青年社成立前后,以陈独秀、李大钊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者与以胡适为代表的自由主义者在办刊方向上的分歧公开化。陈独秀积极主张将刊物由不谈政治到参与政治;由输入学理到输入革命;由宣传自由主义、实验主义到宣传马克思主义;由从事思想革命、文学革命到投入轰轰烈烈的社会革命。胡适主张编辑部迁移到北京,发表声明刊物“不谈政治”;或者停办,或者另创一个哲学文学的刊物。陈独秀则旗帜鲜明地坚持《新青年》的转向,坚持编辑部掌握在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手中,光明正大地通知北京同人:“弟日内须赴广州,此间编辑实务已请陈望道先生办理,另外新加入编辑部者,为沈雁冰、李达、李汉俊三人。”①中华民国史组:《陈独秀致李大钊等》 (1920年12月上半月), 《胡适来往书信选》上册,中华书局1979年,第116页。在致胡适的信中,他立场坚定:“我当时不赞成《新青年》移北京,老实说是因为近来大学空气不大好;现在《新青年》已被封禁,非移粤不能出版,移京已不成问题。你们另外办一个报,我十分赞成,因为中国好报太少,你们做出来的东西总不差,但我却没有功夫帮助文章。而且在北京出版,我也不宜做文章。”②《陈独秀致胡适》(1921年2月15日),《陈独秀著作选编》第2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366页。事已至此,《新青年》的分裂已无回旋余地,《新青年》作为北京同人刊物的时代宣告结束,上海同人刊物的时代开始。《新青年》的改组,为杂志进一步传播马克思主义扫清了组织、思想上的障碍,书写了新的辉煌。新青年编辑部改组正是新青年社成立之时,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新青年社的诞生不仅是《新青年》与群益书社矛盾尖锐不可调和的产物,也标志着《新青年》由单纯文化媒体向传播马克思主义、鼓吹社会革命舆论主阵地的转折。

五四时期宣传社会主义、马克思主义的刊物很多,有人统计有200多家刊物,但将传播马克思主义作为自己刊物 (1920年9月以后)的宗旨,时间之长并贯彻始终的、发挥主导作用的没有一家刊物能够超过《新青年》。

《新青年》杂志从第8卷第1号开始,便由一般宣传马克思主义向宣传列宁主义与苏俄革命建设转移。这个转移有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即第8卷第1号至第9卷第6号止,共12号,时间从1920年9月至1922年7月。从形式上看,这12号基本保持以前《新青年》的特点,栏目还是《政论》《哲学文学艺术》《随感录》《通信》等;但内容有了很大变化,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的“色彩过于鲜明”,引起了胡适极大的不快。他给陈独秀的信中抱怨:《新青年》已成苏俄《SovietRussia》的汉译本,“此事已成之事实,今虽有意抹淡,似亦非易事。北京同人抹淡的功夫决赶不上上海同人染浓的手段之神速”③张静庐: 《关于〈新青年〉问题的几封信之二》,《中国现代出版史料 (甲编)》,中华书局,1954年,第8页。。上海同人的《新青年》“染浓”的内容:宣传马克思主义,与中国无政府主义、基尔特社会主义论争;政论文章主要是谈中国的政治,特别是设置了《俄罗斯研究》专栏,第8卷与第9卷共发表38篇文章,使中国人民通过这个窗口,进一步了解马克思主义和苏俄革命与建设的情况,从而坚定走社会主义的道路。此阶段的《新青年》虽然还刊登胡适等北京同人的稿件,发表罗素的著述,那是上海同人需要照顾传统《新青年》的风格与传统的读者群,需要争取胡适等北京同人支持《新青年》的转型,①事实上胡适与中共的关系并非如某些著述中写得那样简单,而是有一个比较复杂的过程。《新青年》转型后,陈独秀始终与胡适保持联系,对他的每点进步都给予肯定;1923年7月,中共刊物《前锋》出版之时,陈独秀致胡适指出:《前锋》“为我们最近思想变化之表现,视前几年确有进步,尚望吾兄不客气地指示其缺点”(陈独秀1923年7月5日致胡适信)。《新青年》与《前锋》主编瞿秋白亦将这两份杂志寄给胡适,希望胡适“赐以批评” (瞿秋白1923年7月30日致胡适信)。胡适虽然一方面叹息“《新青年》的使命在于文学与思想革命。这个使命不幸中断了,直到今日”(胡适1923年10月9日致高一涵、陶孟和等的信),但他对陈独秀等人的请求也是在可能的范围内给予帮助的,经过他推荐或帮助的书籍有李季的《社会主义史》《社会主义之思潮及运动》、瞿秋白的《赤都心史》和蔡和森的《俄国社会革命史》等。以帮助招股和提供稿件。这说明《新青年》第8卷到第9卷还是一个具有过渡性质的杂志。

第二阶段,即《新青年》季刊 (第10卷)第1期至《新青年》不定期 (第11卷)第5号,共9期 (号),时间从1923年6月至1926年7月。这9期 (号)无论编排形式、栏目设置还是作者队伍都发生了根本转变。《新青年》以崭新的面貌与读者见面,刊物栏目重新设计,以政论文为主;传播内容的来源渠道由日本、欧美转为苏俄;内容以传播马克思主义一般原理为主转为传播列宁主义为主。这9期杂志共发表文章99篇,其中列宁主义 (列宁著作9篇)、苏俄及共产国际的文章共有47篇,占全部政论文章、通讯的47%,而解读马克思主义的文章15篇,占15%。

(三)新青年社是中共第一家出版社。此前曾出现过“社会主义研究社”,于1920年8月出版了《共产党宣言》中文本。但中共上海早期组织重要成员沈玄庐在报上答何处购买《共产党宣言》时,称:“社会主义研究社,我不知道在哪里。我看的一本,是陈独秀先生给我的;独秀先生是到新青年社拿来的,新青年社在‘法大马路大自鸣钟对面’。”②玄庐: 《答人问〈共产党宣言〉底发行所》,上海《民国日报》副刊“觉悟”,1920年9月30日。这个答复披露“社会主义研究社”并不存在,《共产党宣言》实际应是新青年社出版发行。也就是说,新青年社的第一个出版物就是《共产党宣言》。

新青年社与此后中共的报刊、出版部门都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中共上海早期组织成立后,十分重视宣传工作,“决定把《新青年》作为公开的宣传的机关刊物,从8卷1号开始。另行出版《共产党》月刊 (报纸十六开本,约三十二面)作为秘密宣传刊物”③李达:《中国共产党的发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会经过的回忆》,《“一大”前后》(二),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8页。。《新青年》与《共产党》月刊的编辑部同在上海老渔阳里2号。新青年社是《共产党》月刊稿源提供者,是《共产党》月刊的印刷发行机构。月刊出版后,随出售的《新青年》附赠。由于《新青年》与《共产党》两刊“内容大体相合”,共产国际代表马林一度打算将其合并④马林:《向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报告》(1922年7月11日), 《共产国际、联共 (布)与中国革命档案资料丛书》第2卷,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第228页。。1921年8月,人民出版社成立,负责人李达也是《新青年》的主要编辑。同时,最初人民出版社广州发行单位与广州新青年社同一地址,即广州昌兴马路28号。1923年李达离开党中央后,陈独秀将人民出版社迁到广州,与新青年社合并。从这个角度来看,新青年社与人民出版社实际上也是一体两面。1923年7月,另一份中共中央机关刊物《前锋》创刊,《前锋》与《新青年》季刊的主编同是瞿秋白,与《新青年》为同一编辑部,总发行所都是新青年社,所以此两刊实际也是一体两面。

同年11月,新青年社从广州迁回上海,其出版职能交给了党新成立的出版社上海书店。此后,新青年社只负责组织《新青年丛书》。目前看到以新青年社名义出版的最后一本书是1927年7月出版的《俄国革命运动史》(瞿秋白编译)。由此可知,新青年社从1920年8月成立到1927年7月为止,共有7年的历史。《新青年》则在前一年 (1926年)7月出版不定期第5期后就告结束了。

(四)新青年社组织出版印刷发行出售了大量马克思主义著作,是大革命时期宣传马克思主义最有力的出版传媒。目前看到新青年社出版、翻印、出售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解读著作48本,其中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经典著作6本,解读马克思列宁学说的文本22本,宣传苏俄、共产国际的8本,宣传马克思、列宁生平等其他的12本。有的书在马克思主义在中国传播初期时,曾产生很大的影响。如《共产党宣言》《阶级争斗》《社会主义史》等。有的书曾在传播中发挥过积极的作用,如《俄国革命记实》(英文书名“FromOctobertoBrestLitovsk”,直译为《从十月革命到布列斯特和约》,以下简称《记实》),作者托洛茨基是俄共早期著名政治家、列宁的战友、红军的缔造者之一,与列宁一起领导了十月革命。《记实》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全书详细叙述了十月革命从酝酿、发动、成功,新生政权的巩固,直到《布列斯特条约》签订的过程。中国读者通过该文本不仅了解到十月革命的真实情况,而且加深了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了解,并体认到中国革命者实践马克思主义的最先进的途径就是“走俄国人的路”。又如《列宁传》的作者季诺维也夫是俄国工人运动和布尔什维克党早期的著名活动家和领导人,十月革命胜利后,担任过彼得格勒苏维埃主席、苏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主席等职。他与一般传记作者所不同的是,从自己亲身经历与感受的角度,详细记录了列宁在十月革命之后的情况,特别是评述列宁面对国内外严峻的形势勇敢地迎接挑战,把马克思主义“实验”于俄国,并取得成功的历史。再如《共产主义的ABC》是苏共早期政治家、思想家布哈林和叶·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合著,为配合1919年俄共 (布)八大通过的新党纲的宣传和进行系统的共产主义基本理论教育而写的通俗读物,因深入浅出、通俗易懂,颇受读者欢迎。列宁称这是一本篇幅不大但极有价值的书。该书多次再版,有20种语言文本,成为畅销书。1926年1月新青年社隆重推出该书。《新青年》《向导》 《中国青年》 《人民周刊》等刊物多次刊登广告,加以推荐,指出该书告诉人们什么是共产主义,什么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为什么要崩坏而达到共产主义的革命”①《〈共产主义的ABC〉广告》,《新青年》(不定期第2号),1925年6月1日。。新青年社出版列宁主义权威诠释本《列宁主义概论》(今译《论列宁主义基础》)时指出:读《列宁主义概论》前,“必须读过《共产主义的ABC》懂得若干原则和术语之后”,“才能懂得这一部走遍全世界的著作”②《〈列宁主义概论〉出版》,《向导》第187期,1927年2月7日。。《共产主义的ABC》与《共产党宣言》在我国一度并列为传播马克思主义最有影响的两本书,刘少奇、朱德、任弼时、陈云、彭真、杨尚昆、彭德怀、方志敏、赵醒侬、阮啸仙等在树立共产主义信仰过程中,均受其熏陶。邓小平在著名的南方谈话里回忆:“我的入门老师是《共产党宣言》和《共产主义ABC》。”③《邓小平文选》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82页。以上三部书由于作者后来均被打成反对斯大林的反党分子,其著作也被埋没在历史的尘埃中。改革开放以来,除《共产主义的ABC》被提及外,《俄国革命记实》和《列宁传》至今还掩埋在历史的深处。

1927年武汉成为大革命的赤都后,武汉便成为马克思主义早期传播的中心地。它除组织出版了《马克思主义者的列宁》 《列宁主义概论》 《无产阶级之哲学——唯物论》等新译本外,还翻印、再版了《共产党宣言》 《马格斯资本论入门》《社会主义史》《阶级争斗》《第三国际议案及宣言》《唯物史观浅释》《资本制度浅说》《共产主义的ABC》等数十本重要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与诠释本,再次出现了马克思主义传播的新高潮。

(五)新青年社是宣传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以下简称“中国化”)的先锋传媒。新青年社的历史正是“中国化”的早期阶段,其主要标识就是毛泽东思想萌芽——新民主主义理论体系基本思想的提出,而新青年社则集中彰显中国共产党对这个基本思想探索的最初成果,主要在三个方面:一是印刷发行《新青年》《向导》等刊物,发表了许多将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相结合的文章,在早期“中国化”宣传中居主导地位;二是印刷发行马克思列宁主义书籍,为早期“中国化”奠定了坚实的文本基础,提供了思想资料与理论基础;三是出版《社会主义讨论集》《陈独秀先生演讲集》《中国革命问题论文集》等书,集中记载了五四—大革命时期“中国化”的最初理论成果与经验总结。

1.强调输入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目的就是要解决中国革命的问题。最先提出马克思主义必须围绕中国的“实境”的是李大钊。陈独秀强调马克思学说的输入不是当作装饰品,而是我国“生产劳动者又受了世界上无比的压迫,所以有输入马格斯社会主义底需要”①陈独秀:《学说与装饰品》,《新青年》第8卷第2号,1920年10月。。张申府在巴黎致信《新青年》,指出“政治尤不可专模仿人。世界趋势固然要晓得,但勉随趋势而忘了自己实况,必无好结果”。 “生于东方的人,不能不仍希望东方”。②《张崧年致陈独秀》(1921年6月12日),《新青年》第9卷第3号,1921年7月。《新青年》季刊发表的新宣言,明确宣布:“《新青年》的职志,要与中国社会思想以正确的指导,要与中国劳动平民以知识的武器……成为中国无产阶级革命的罗针”③《〈新青年〉之新宣言》,《新青年》第10卷第1号,1923年6月。。

2.着力传播列宁的东方革命理论。以民族与殖民地问题理论为核心的列宁东方革命理论是新民主主义理论体系的直接指导思想。《新青年》是国内第一个对此作出反应的媒体。与资产阶级民主派结成反对帝国主义联盟是列宁东方革命理论的重要策略思想。1920年9月,陈独秀在《新青年》第8卷第1号发表的《对于时局之我见》,第一次阐述了与资产阶级民主派联盟的策略思想。《新青年》季刊以后大量宣传列宁学说,特别是传播列宁的东方革命理论,其中有列宁的著述9篇,如《民族与殖民地问题》《第三国际及其在历史上的位置》等;有对列宁学说诠释的文章10篇,如《列宁主义之民族问题的原理》《民族与殖民地问题》《殖民地民族与帝国主义》等;有共产国际的文献14份,如《第三国际第二次大会关于民族与殖民地问题的议案》 《东方问题之提要 (共产国际第四次大会议决案)》等。这样密集传播列宁学说,当时无任何刊物能出其右。新青年社印刷发行《第三国际议案及宣言》 《马克思主义者的列宁》等著作,特别是出版了斯大林的《列宁主义概论》(今译《论列宁主义的基础》),是对列宁主义最权威的诠释。 《向导》指出:“这是一部论列宁主义言简而意赅的书,读过《共产主义的ABC》后,必须读此书,对于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之理论和实际才能有完全的概念”④《〈列宁主义概论〉出版》,《向导周报》第201期,1927年7月18日。。这些著述,系统地宣传了列宁主义,尤其是东方革命理论,在思想上武装了早期的中国共产党人,启蒙了正在进行国民革命的中国人民。

3.积极探索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的基本思想。李大钊、陈独秀、蔡和森、瞿秋白等中国共产党人,在大革命中,努力将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革命相结合,在《新青年》上发表《由经济上解释中国近代思想变动的原因》《〈新青年〉之新宣言》《东方文化与世界革命》《自民主主义至社会主义》《谁是中国国民革命之领导者》 《二十七年以来国民运动中所得教训》《国民革命运动中之阶级分化》《中国革命中之武装斗争问题》《世界革命与中国民族解放运动》等;新青年社集中出版了一批东方革命理论与中共探索中国革命的著作, 特别是《中国革命问题论文集》,将《新青年》《向导》《前锋》中探索“什么是中国革命?怎样做中国革命?中国革命过去之经验给我们以何种教训?中国革命未来之发展给我们以何种前途?”等问题,进行“详细分析”的文章集纳成集①《新书出版〈中国革命问题论文集〉》,《新青年》第11卷第4号,1926年5月。《日商来会成交情况及其各种反映》(1958年),广东省档案馆藏,档案号304-1-19。。这些著作与文章是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列宁主义与中国革命相结合的最初的主要、集中的理论成果,与毛泽东、周恩来、恽代英等共产党人的著述一起,成为新民主主义理论基本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虽然这些探索还肤浅、不成熟,有的地方还有教条主义式的照搬,在理论上存在严重缺失,但对新民主主义理论的基本思想: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特殊性质、中国革命的性质与步骤、中国革命的主要策略、统一战线、中国革命的敌我友、中国革命的领导阶级与领导权、中国革命的主要斗争形式等最基本问题都有比较清晰的论述,集中反映了早期“中国化”的理论精华。②《新青年》与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方面的研究还刚刚起步,有待进一步深化。限于篇幅,本文没有展开,王华的博士论文《〈新青年〉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早期传播》有较详细的探讨,可供参考。

总之,在这个探索过程中,虽然同时代的党团刊物《向导》《先锋》《先驱》《中国青年》《热血日报》等均作出各自的杰出贡献,但作为中共中央的出版机构——新青年社与中共中央理论刊物—— 《新青年》起到的先锋作用,却是其他刊物所无法替代的。

(本文作者 王华,深圳信息职业技术学院思政部副教授 深圳 518172;田子渝,湖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嘉兴学院红船精神研究中心特聘教授 武汉 430062)

(责任编辑 朱昌裕)

The Study on the History of the New Youth Club

Wang Hua&Tian Ziyu

The New Youth Club born in August 1920,was the first publication agency organized by the CPC. It experienced the CPC founding period and the great revolution period and end in July 1927,and it wa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history of founding the CPC,the history of Marxism early dissemination and the history of Chinese modern publishing,and it was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early red culture. This paper carried on the exploration from the reason and time of establishing the New Youth Club,the function of the New Youth Club,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New Youth Club and the CPC,and left the historical memory of Marxism early spreading in China and Marxism early sinicization.

*本文是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新青年》与早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12BKS013)的阶段性成果。

K261;D261.5;D231

A

1003-3815(2015)-10-0064-08

·读史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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