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现代青年学人发展与学术自觉

2015-01-29 14:15刘远杰欧阳修俊覃泽宇
中国青年社会科学 2015年2期
关键词:学人学术发展

■ 刘远杰 欧阳修俊 覃泽宇

(广西壮族自治区社会科学界联合会 学术部, 广西 南宁 530022; 西南大学 教育学部,重庆 400715;桂林市教育科学研究所, 广西 桂林 541004)

论现代青年学人发展与学术自觉

■ 刘远杰 欧阳修俊 覃泽宇

(广西壮族自治区社会科学界联合会 学术部, 广西 南宁 530022; 西南大学 教育学部,重庆 400715;桂林市教育科学研究所, 广西 桂林 541004)

青年学人发展是青年以“学术”为人生事业、为社会担当的发展取向,反映青年自由全面发展与学术本体发展的共同性,其实质是以“真学术”为追求的“学人发展”路径,是“真学术”与“真学人”在学术实践中的统一。青年学人发展须以“学术自觉”作为根本理念和方法。青年学人发展观是关于青年学人发展的理念、态度与信仰,反映为“个化、具体化”的青年研究视角。确立青年学人发展观是高校学术人才培养的根本要义。

青年学人 学术自觉 青年发展研究 学术人才

一、青年学人发展实质:“真学术”与“真学人”在学术实践中的统一

学术与学人具有天然而紧密的关联性,学人因学术而得名,学术作为一种行为、价值取向或生活方式又必须具象到“人”的主体性当中,进而塑型“学人”。学人又称学者,学术亦为学问。“学术”指“较为专门、有系统的学问”,学问即“学习与问难”,“通指各种知识”,如《孟子·滕文公上》云:“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剑。”“学者”一指“求学的人;做学问的人”,二指学术上有一定造诣的人[1]。如此看,并非一定是大成者方称为学者,做学问的人或做较为专门、有系统的学问的人也称为学者,在这个意义上某青年学子因其正谋一学科之学问则亦可称为学者。学者与学问之间是合为一体、相依而生的。我们需要特别强调青年学者做的学问应当是“真正”的学问,做学人应当做“真正”的学人。青年学人的发展应是基于“学术”实践作为立身之本的“真学问”与“真学人”的统一。

现代中国学术不但强调作为“知识”多寡的学问,更强调学术精神与学术品性,只有两者兼具才能谓之“真学问”。南怀瑾先生认为真学问就两点:一是穷理,二是尽性,即孔子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穷理是知识面的,而尽性是真正内证的修养,把性情两个东西搞清楚了,自己做点功夫,这个叫学问”[2]。这是对“学问即知识”的超越,赋予了学问更深层的意义——“修养”。梁启超认为,做学问最终要回到做人上,求学即学做人,做人即做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不惑”就要养成判断力,“不忧”即为“仁”,是“普遍人格的实现”,“仁者不忧”则达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不惧”就是“勇”,即孟子云“浩然正气,至大至刚”[3]。因此,从“真学问”的立场来看,学术与学人之间是相互塑造、互为前提的关系,两者辩证统一于特定的学术实践当中,即从学术可洞见学人的态度、价值、思维、品格等,反之亦可。简而言之,“真学术”与“真学人”在学术实践中的统一首先可称之为“理”与“性”的统一。

审视“学术真意”的视角与思维必然要遵循辩证的历史唯物主义,将“学术”置于现实情境中加以判断,所以,“真学术”必然是学术本原与时代意涵的统一。但“本原”的实质与“时代性”又存在着内在矛盾性,体现为学术是否应顺应时代之变并成为时代之利器的问题。比如,近代学人在面临民族危亡、国难当头与社会危机之时,一方面将学术作为“手段”以改造社会、拯救民族,另一方面又为尊重学术之本原而反复强调“学问当以学问为目的”的原则。梁启超即是典型代表,他批判清末新学派“凌乱肤浅”的缘由是其“不以学问为目的而为手段”,进而指出真学术应离“‘致用’之意味而独立生存”,“就纯粹的学者之见地论之,只当问成为学不成为学,不必问有用与无用,非如此则学问不能独立,不能发达”[4]。但梁启超却又不得已在其所处的特定时代下作出“学术乃时势之大应用”的论断,回归儒家“经世致用”的学术传统。进一步审视客观历史,实际上在那个历史时期“衡量、评估每一个学术命题的公认尺度并不是着眼于其学术上的合理性,而是看其对于拯救民族危机、解决国家生存具有何种的价值或现实功用”[5]。由此,单纯强调为学术而学术或单纯强调学术的“实用理性”都不符合“学术本真”,也不符合历史逻辑,应辩证思考学术的“体、用”问题,“用”建立在“体”的基础上,而“体”则源自人的历史的、社会的具体实践,即学术源于实践又回到了实践,从实践中来又回到实践中去。

此外,“真学术”又是针对于“假学术”而言的。这种“假”即当下诸如学术失范、学术功利、学术附庸等问题。“治学一旦被作为赖以奔竞于社会的职业或谋取功利、声名的凭借,学术也就被阉去了它最可珍爱的性状……学术系于品德、节操、灵思、匠心而非财帛、富贵、权势、名位,是‘求在我者’而非‘求在外者’。”所谓“学术”即“觉悟之术”的观点,“学术不相应于记忆中的知识的多寡,只是意味着心灵感受或致思的新境地的开启或拓展。它要求学人必得下考据、辩证的功夫,但对于它,最重要的乃是那种富于原创性的运思亮点的闪现。这闪现即是一种‘觉’……被创造的期待所统帅的知识与切己的生命体验的相遇是学术创发之‘觉’的必要条件,而这一‘觉’要成为现实却还需要未可逆料的某一情境不期而至……对终极意趣上的人生价值的觉知或了悟是学术在起最高问题上达到的‘觉’”[6]。此“觉”,即所谓“富有原创新的运思”,其实质即为“创新”,所以很多学者也将“学术”本真视为“思想与知识的创新”,如张茂泽说:“从本质来说,‘学术的’就是创新的,”[7]朱苏力说:“学术的生命在于创新。”[8]从学术本有的属性来说,学术作为“探求特定领域的真与善的活动和形成的知识体系”,其属性包括“创新性、批判性与规范性”[9]。由此观之,学术不但具有创新、批判与规范的基本属性,更应具有独立的价值实现,它以观照人生意义和人类命运为最高主题与归宿,同时又是“时势之应用”与“做人之圭臬”。学术精神即由学术属性、学术旨趣与学术本质凝聚而生成,它是学术属性与学术价值在特定时代、社会背景下所呈现出来的最佳样态,亦即真学人的必要样态。

就学人本真而言,学人除了研究专门知识,形成知识积淀外,根本上应以修养为主,正所谓“德者,本也”。“为学之道,知明行笃,修身之要,立诚致广”,蔡元培认为,这种“修德”即是人格养成,对于大学青年学人就是要“教育他能发展自己的能力,完成他的人格”,要“培养以天下为己任,拥有健康体魄和健全人格、独立思考与创新精神、实践能力与全球视野的卓越人才”[10]。这样一种强调“志学与修德”的大学人才培养理念,无疑体现了青年发展本质,也正是现代我国青年学人发展的基本要求。进一步讲,这种学人修养讲究的是学术品性、品德的修养及学术精神的铸造。修养意味着学人必须时刻叩问人生的意义和人的生存价值,需以一种“普度情怀”和“学术良知”观照人的生存、人的价值、人的心理,人类在自然界的生存逻辑、人与自然界的关系,人类文明的优劣性等。因此,“真学人”除了“只为学术而学术”,自重于学术,执着于真理的追求,更应该集学者情怀、价值观照、责任感与使命感于一身。青年学人应以学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是我国学术从自在到自觉的历史转变中所逐渐养成的内在性格,也是中国特有学术品格和学人样态的基本特质。

就学人养成的路径而言,学人需是一种劳动实践者。此“劳动实践者”不是“学术资本主义”视角下的“劳动者”。学术资本主义指“院校及其教师为确保外部资金的市场活动或具有市场特点的活动”[11]。我国学者将此概念应用于我国大学场域,总结出了我国高等教育系统学术资本主义的结果是“大学教师和科研人员逐步成为对应市场需求而生产知识的劳动者”[12]。如此,学术资本主义确然赋予了广大高校科研人员以“劳动者”身份,且这种“劳动者”只属于具有商品价值的应用研究领域与理工学科领域,它在很大程度上否认了人文学者或基础研究者的“劳动者”身份,从而将广义上的“学人”置于一种狭义的“劳动实践”当中,只看到了科学人与市场之间暂时而直接的价值关系,而忽略了学人与学术本身、人本体、学术长久的理论与思想价值之间的“劳动关系”,压缩了广义“学术实践”的真正内涵。

无疑,学人作为劳动者,其学术实践具有深厚而宽泛的意义,学术劳动价值的实现不但要遵循现实的市场准则和商品价值规律,更在于它是学术内在价值的实现。这样的学人需要把自我人生实践融于时代背景下,践行于特定的社会、国家、民族场域中,将对人生意义的思索融于对社会发展、国家发展、生态发展、全人类发展的意义维度上,尊重“本我”又实现“超我”。马克思认为劳动是人的本质,人的本质又在于自由,故自由地劳动即人的本质,这要求学人要尊重学术实践的自由规律与独立品格,以独立思考养成独立的学术实践,摒弃或抵制“假学术”,开放思想,大胆创新;要善于维护自我学术尊严与学术权利,捍卫自我学术实践的自由本真,真正成为学术的自由主体。

二、青年学人发展的根本前提与支撑:学术自觉

“学术自觉”指主体对学术的自觉遵守与实践,是主体在本体论、认识论、价值论、方法论与历史论等意义上对学术进行的自觉认知、实践与反思。青年学人的学术自觉首先是学术本体体认,即对学术本原的“自知之明”,所谓“本原”即学术基本品格、规律与特征。根据费孝通的“文化自觉”理论,学术自觉内聚深厚的“学术反思”要义,“文化自觉”的本质在于“人”有所自觉,指人的“反思性超越”。“文化自觉”表现为一种思维方式、生存法则,也是颇具魅力的学术方法[13]。由此,学术自觉在本质上体现为“主体有所自觉”或有“自知之明”,是主体以“学术”为对象的“反思与创构”,又是主体以“学术”为介质而践行的“文化自觉”,它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指研究者有自知之明,明了学术从哪里来,怎样形成,它的实质是什么,它有什么功用和意义,即学术的‘体’;二是本着实事求是的精神,通过反思和对话来进行自我批判和自我理解,搞清自己思想的真面目,把握各种理论观点的推演逻辑和各思想家的思维脉络,以为进一步的深入思考和视野拓展打下基础,即学术的‘用’。”[14]“学术反思是个人要求了解自己的思想,文化自觉是要了解孕育自己思想的文化。因为要取得文化自觉到进行文化对话,以达到文化交流,大概不得不从学者本人的学术反思开始。学术反思到文化自觉,我认为是一脉相通的。”[15]学者个人的文化自觉主要是学术自觉,学人是文化传承和发展的重要载体,他们的学术自觉对于实现民族的文化自觉乃至人类的文化自觉具有不可替代的先锋作用和集成价值。一代有一代的学术,在这个斗智的世界上,学术自觉不仅事关学术竞赛和文化建设的竞赛,而且关系到民族和人类存亡的生死较量。

在学术自觉的深意层次上,“学术的最后立足地是无待于任何外在因果纠结的良知。就良知不受制于外缘而真正堪称自己是自己的主使、自己是自己的理由而言, 以良知为根蒂的学术理当是自由的或自律的……学术要走出时代遭际带给它的危机并最终能为文化危机中的时代寻得一条出路,尚须返本复始。这‘本’、‘始’,即是学术对其自由、自律品格的自作认取。此之谓学术自觉。”[16]学术自觉实际就是要求学人立“良知”而捍卫与秉持学术真品性——学术本有的自由或自律。真学人在于有学术良知,而学术良知则体现为学术自觉的本有性质,只有凭借这种学术自觉,学人才是真学人,也就是达到了学术精神的高境界,学人以牺牲自我而成全学术本真的“复归”。

有学者认为学术自觉应有四个维度,即“研究的问题要有自觉;使用的概念要有自觉;利用的材料和文献要有自觉;研究的立场要有自觉”[17]。其强调的是学术自觉的“本土”取向,简言之为研究本土实际问题,使用本土学术概念,利用本土学术资料,并且有本土立场,这体现了学术自觉的基本形式,也是费孝通学术自觉的初衷,符合其晚年学术自觉实践,他曾多次强调,只有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推动社会科学本土化,学术自觉才有方向性和主体性,并多次明确自己的学术事业在于了解中国、改造中国、发展概念、创新学术,以学术创造承担社会责任,以学术自觉传承中华文化。

实际上,学术自觉的内在结构具有多层次、多维度特征。首先,从“自觉”的对象维度上可分为国际视野型、国家情怀型、地域与族群情怀型、共同体情怀型与个体人生发展型等层次。其次,在“自觉”的内容上,则包含学术史、学术范式、学术趋势、学术问题、学术立场、学术态度等维度。最后,从学术自觉的本质内涵出发,还可得出学术自觉的“双重意义”:(1)学术自觉作为主体的“反思性自我超越”的基本方法或思维方式,在这个意义上,学术自觉代表的是一种从反思、批判、否定之否定到创造的学术历程,它是学者本身对已有的学术惯常或“学术旧质”的反思性建构,是专门针对学术本身的各种问题的“自觉”,比如对当前学术诟病的自觉承认、揭露、批判,对学术本真的自觉坚守与发展,对当前不合理的学术研究方法的否定与创新。(2)就学术自觉作为“文化自觉”的表征而言,学术自觉具有文化使命性,也就是基于对本民族、本国文化的热切关怀,而自觉肩负起文化传承的责任。从现实问题意识角度来讲,学术自觉还在于具有“本土问题意识”和本土社会发展的责任感,这要求学人突破“单纯学问”的旧习,自觉将学术实践与社会紧密结合起来,实现其社会改造与社会发展的“功用”。

21世纪初,费孝通先生曾深情呼吁:“我期望年轻一代从兼容并包的传统中好好学习一些东西。中国未来的学术的希望,就在年轻人身上。”年轻一代知识分子必须秉承“正气,一种精神,21世纪的新的道德力量”,“要自觉为什么做人和做怎样的人?归根结底是要明白人是什么?”[18]这为新世纪青年学者提出了严肃要求。回顾我国学术发展史,改革开放以来总体经历了几次大的学术自觉范型,余三定先生将其归结为三大学术自觉阶段:“第一阶段是改革开放初到20 世纪80年代末,人的自觉推动了学术自主意识的增强,但总体上未能达到学术自觉状态。第二阶段是20世纪90年代初到21世纪初,学者自主与自立意识的进一步增强,推动了以学术自我立法为主要特点的学术规范自觉,主流是追求一种有序的学术自由。第三阶段大致始于2004年,中国学术界基于规范自觉的成果,萌发了致力自主创新、为世界立法的意愿和冲动,开启了学术自觉的新阶段。”*②参见邹吉忠:《从规范到创新:学术自觉的新动力》,载《学术与探索》,2009年第1期。刘小枫认为,这三个阶段学术自觉的实质在于“批判弱民—强国而国弱的旧逻辑而建立强民—强国而国强的新逻辑的自觉”②。邹吉忠认为,这三个阶段分别体现为:实现了学术逻辑与政治逻辑的区分,学术逐步获得相当独立于政治的自主性;跟踪模仿国外先进技术和思想理论,并用于解释或解决理论或现实中的问题,这是一种应用性的演绎创新;通过科学实验、田野调查、实证研究推进知识的归纳创新,从而使理论的创新而非理论的应用成为中国学术研究的自觉追求[19]。总的来讲,进入21世纪后,国人的学术自觉已经开始将学术范式建构的视野立基于“中国学术”,进而观照世界学术的发展。这样一种学术自觉已经超越了学术本身的限域,而延展到具有民族意义和国家意义的学术范式创构,这一方面是基于对本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另一方面又在于欲以中国文化与中国学术“用”于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化解人类“现代化危机”,比如以“天人合一”的中国哲学观照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对立或不平衡问题。由此看,我国新生代青年学者正是这一学术自觉范型的新力军和主动力,顺其自然地将成为新世纪中国学术自觉的主体。

回到微观而具体的意义上来说,当代青年学者的学术自觉须扎根于具体学术研究实践,构建真学术,生成与实现学术劳动价值。在这个意义上,青年学人应以求真务实的精神和开放的思想状态来做真学问,以充足的批判勇气和坚定的创新意志来发展学术,以简朴的学者情怀来缔造独有的学人境界。实际上,当下全球化进程中的中国,同样存在“西学”与“东学”冲突与融合的问题,甚至更为剧烈,学术独立诉求也正是我国当代学人所孜孜追求的,创新作为永恒的学术主题更加凸显。这也就意味着当前的青年学者还要肩负发扬与传承前人的“学术自觉思想”的重任,并且将其植入自我的学术研究中,成为自身学术人生的动力。

如前文所述,青年发展的实质还在于青年主体自由之联合,即青年学术共同体之建立。此自由乃精神之自由、情感之自由、信仰之自由和价值之自由,此共同体是以个体思想独立、学术独立为基础的自由共同体,其基础是自由的劳动实践,对学术本质品格的共同遵循与信奉是共同体的自觉逻辑。学术实践作为青年主体最具“自由性质”的典范,学术之自由本性应当由此自由之实践而得到释放。学术是主体的自由创造,是主体的自由联合,即为学术共同体的建构。学人发展依赖学术自觉实现自由的学术实践,必须建立特有的学术共同体,才能实现学科建设与学术发展。学术共同体意味着不同青年学人将自由地进行精神、情感与思想的融合,进而形成学术合力,以在一个方向上或领域里发挥最强力量。“他们有着共同的研究兴趣和研究范式,他们不是一个人战斗,而是相濡以沫,相互呼应,形成了小小的专业学派。”[20]费孝通是这样说的,“打天下不易,重要的是要团结,不能分散力量,要团结要靠共识,靠情感相通,这样才能形成集体精神和合力。没有合力不行,而达到合力也要承认个人,力量在个人,靠每个人的努力,才有真正的合力。”[21]此处值得强调的是,学术合力形成过程中“情感与精神”因素的意义重大。审视当下我国学界现状,自称是学术共同体的不少,比如所谓团队、门派、课题组等,然而能真正称得上是学术共同体的恐怕不多,这其中至少有几点是需要自觉或反思的:首先,一些所谓的团队或课题组,其实质是利益共同体,其利益在于搞成果、评职称、拿经费,它可以把诸多“风马牛不相及”的“学者”糅在一起。其次,所谓一些门派,实际并未能形成合力,多是搞形式主义,虚张声势。最后,有些课题组虽然形成了必要合力,做出了一些研究成果,但那是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分工研究”的集合,缺乏共有的精神向往与情感共鸣,缺乏社会责任感。对此,青年学人必须要有自觉或“自知之明”。

学术共同体可以是同一学科内不同学术个体的集合,也可以是不同学科不同个体基于共同价值的集合。在学科发展的意义上,单一学科学术共同体以推动本学科创新与壮大为目的,非单一学科共同体以建构新学科及发展交叉学科为目的。在研究实践意义上,两种学术共同体都将学术发展与解答具体问题作为学术研究的价值目标。在学术评价体制、机制上,学术共同体应大胆创新评价方式,以学术本真与学术精神为支撑实现学术评价范式的转换,自觉建立共同体的内在价值尺度。据此形成学术评价范式,即“在学术共同体内部建立起一套民主的讨论与协商机制,通过竞争性的评审、对学术的专业讨论、多种价值与利益的博弈、协商与投票,逐步建立起学术共同体的内在价值标准和程序性规范”,它是“学术共同体长期的学术互动和不断试错积累性地自然演化形成,然而,其一旦形成便会成为‘行规’,成为内化的价值尺度和学术风气”。人文社会科学学术评价范式在大的学科框架之下不同子学科、不同学术类别应有不同的评价方式。青年学人共同体应自觉肩负起建构本学科评价方式的责任,自觉探究学科评价存在的问题与规律,以唯物主义辩证法为方法论探究人文社会科学中量化评价与质性评价的整合途径,探究不同学术呈现形式的评价方式,探究对学人与学术的整体性评价方式。

三、确立青年学人发展观:以“学术即劳动实践”为逻辑起点

学术是人的行为实践与心理运动的统一,是富于创造性的人的生命实践。学术以生产科学、知识、文化为目的,体现了学术作为精神生活与生产资料的劳动本质。青年发展的根本是青年劳动发展,更是一种以青年为主体的自由自觉的劳动形式的确立。学术是青年学人的主要劳动形式,是充分发挥青年人的创造性、自由时间和自主性的具体实践,所以学术又是青年学人最有价值的劳动形式之一。

将学术视为劳动实践,首先要明确学术是学人作为“劳动者”所拥有的“自由自觉的活动”,它不但体现出人的类本质,而且成为人实现自由的手段,通过这种创造性的学术实践,人的自由潜能将不断得到发挥。学术实践更趋向于是一种“脑力劳动”,其“自由”的本质似于黑格尔的“自由”本质即“‘精神’的实体或者‘本质’就是‘自由’”,“‘精神’——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是自由的”[22]。“它最初还只是我们的目的,我们看来就是一个缺点,因为自由和意志对我们来说,就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23]但学术实践又不完全等同于黑格尔唯心主义下的“纯粹精神”,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劳动已然是人全部本质的体现,它展示的是人的物质劳动与精神劳动的辩证统一,人的生命及其社会实践不但是人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还是人创造历史的历史,人以自己为对象的劳动实践正是人在精神世界与物质世界之间做出互动、交换和生产的过程,所以马克思虽然批判了黑格尔“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但也肯定地说道:“他抓住了劳动的本质,把对象性的人、现实的因而是真正的人理解为他自己的劳动的结果。”[24]马克思说:“创造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就是创造产生科学、艺术等等的时间。”[25]无疑除了物质生产资料、生活资料的劳动之外,马克思也关注人的精神资料的生产,肯定精神资料对人类社会的指导意义和不可替代性。故而,劳动作为实现人的自由本质的唯一方式,本质上就蕴含了自由之义,它是超越了异化的物质生活资料的劳动,“它是以人的能力发展为目的、在自由时间内的自主活动,主要是科学和艺术活动”[26]。实际上,恩格斯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一书中也展示了对青年知识分子群体的极大关注,他批判无政府主义的“青年派”,也批判具有严重政治依附性的多数群体,还批判知识分子中暴露出的无能、狂妄、厚颜无耻、胆小怯弱、自吹自擂、夸夸其谈的现象,更为重要的是,他提醒青年不能简单化地过分看重经济方面,必须克服把唯物史观做简单的抽象和庸俗化理解的倾向。他在《致国际社会主义者大会学生代表大会》的信中写道:“希望你们的努力将获得成功,能使大学生们意识到,从他们的行列中应该产生出脑力劳动无产阶级,它的使命是在即将来临的革命中同自己从事体力劳动的工人兄弟在一个队伍里肩并肩地发挥重要作用。”[27]

将学术视为“劳动”即肯定了学术实践的劳动价值。然而,综观我国当前的学术状况,一种“学术劳动异化和学人异化”的现象极为普遍。根据马克思的劳动异化理论,学术劳动亦有“异化”现象,即脱离了学术本真与学术内在价值规律的学术行为(“假学术”)就是学术劳动异化的表现,它与学人的异化形成了相互的因果逻辑关系,进而阻碍了学术的人生价值、社会价值、国家价值和自然价值的实现。在学术本真意义上,学术劳动价值直指文化与人生意义,它不像经济、伦理、道德、艺术等分别现实化着不同维度上的人生价值, 甚至也不像政治那样由于成全以上诸价值以提供秩序的保障而体现“公正”或“正义”的价值, 它只是因着反省、厘定以上诸人生价值以使这些价值在各自的畛域内达于自觉才获得自身的价值,即学术超越了“生存需要”而达“自我实现之需”。在学术的宏观意义上,学术以人的自我实现为动力而观照人文、社会、民族与国家,是一种具有社会现实价值的工具或手段。由此,青年学人实际创造着高于“生存资料”的“精神资料”,同时又通过创造人文而实现对人类生存的关怀。既然学术富含“劳动价值”,那么,学术就有理由成为“社会资格之能力”,亦即青年之标准。从青年发展的本质来看,青年发展一方面讲求“自由精神”的创造,践行“自由联合的劳动实践”;需要建立在青年人主体性之上,一切发展形式和价值确立皆源自青年主体的自由实践和自觉选择。

以学术为价值取向的青年发展路径即青年学人的发展路径。这体现了一种崭新的青年发展观,也是一种科学的青年发展观。它包含了青年对学术的信仰、对学术人生的追求、通过学术实现人生的意义和价值等三方面内容。学术人生的意义在于“它不仅使人‘从个人的愿望和欲望的枷锁里完全解放出来’,而且通过创造性的贡献,将个人有限的生命同人类的自由和解放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从而使人生变得更加崇高和神圣”[28]。青年学人树立了这样的人生观,意味着他将为真理和知识不懈地追求与奋斗,意味着青年学人具有了学术研究最强有力、最高尚的动机,意味着青年学人将深刻感受到其与社会、国家、民族的紧密关联,将意识到个人的感情、观念、思想和行动决定着自身社会价值的实现。

这样一种青年发展观的确立彰显了几个比较重要的特点:首先是将青年发展移位于特定的发展取向,脱离了普遍性的青年发展指标的规约;其次是把“学术”视为具有价值的劳动实践,进而赋予了学术更为厚重的价值内涵;最后是遵循“发展”概念所蕰涵的“自由实践”要义,又尊重青年发展本质上蕴含的青年所固有的主体性,使得青年发展真正成为青年主体的自由实践和自觉行为。如果说,青年发展要有指标,则青年学人发展观就是将“学术”视为青年发展的指标,青年学人唯有做专门的学问,涵养必定的学术品性,遵循学术属性与学术规范,缔造学术精神,体认与践行学术的价值观照,坚守学术之道,那么,青年即为学人,青年发展即为学人发展,学术则为青年发展的一大取向。实际上,也只有真学人才能做好真学术,在这个意义上,学术发展的根本出路就在于真学人的崛起。青年学人的崛起意味着它将作为新世纪一股强大的学术新生命,如同巨浪涌向诟病重重的学术场域,成为涤荡学界的弄潮儿。青年学人发展观的确立,意味着青年人将以“真学术”为人生取向,奉献自身“重大生命阶段”的力量而诠释学术作为“时势之应用”的厚重价值。当然,从现实来讲,做真学人和做真学术目前只是学界对当代青年发出的最为深沉的呼唤,学人发展观的确立还有赖于青年人本有的自觉性和青年对学术实践的价值、意义的认知与认同,更需青年人以强大的勇气作为支撑,不但要以学术为人生价值抉择,还要以追求“真学术”作为目标,实现对“学术旧质”的反思、批判,对“学术新质”的创造,进而推动学术发展。

四、余论:问题与展望

青年学人是一个独特的青年群体,青年学人发展是青年发展的一种具体样态。它的提出即是对当前我国青年发展研究流于“普遍化”的反思,尤其是针对青年发展研究一味注重青年发展的生存性指标或一般性指标而提出的。青年学人发展观的确立不仅是为实现对普遍青年发展观的突围,以促进“个化”青年发展研究的深化,其根本旨趣在于借用这种独特、具体的“青年发展观”以图引起广大学界对“青年学人”群体的观照,进而观照“学术”这种具有特殊意义的职业形态。

如果说本文只进行了初步的宏观理论探讨和人文理性的呼吁,那么下一步还要在诸多方面付出努力:第一,关于“学人发展”的理论合理性仍需进一步深化论证,并加强微观理论研究;第二,需以一种动态的、历史的、整体的研究方式对社会现实中的“学人”样态进行研究,以在“实践意义上”进一步证明“学人”的存在感;第三,需基于学科、年龄、性别、民族等展开“学人”的分类研究;第四,在具体现实层面上研究青年学人的生存需求层次与人生需要层次的融合发展体制、机制问题,“只有生产力发展到连社会最底层的生产者都无须为谋生而劳动的程度,才具备自由王国繁荣的前提”[29];第五,当前学术评价体制、机制对青年学人发展的制约性,主要体现为青年学人不能在现有的评价范式之下获得积极的学术认同,青年学人的学术成果不能得到有效、合理的评价,缺乏根据学科性质、研究性质、青年年龄特征而建构的多元化评价方式,缺乏对“青年学人学术精神、态度与尊严”的人文性评价;第六,就学人主体而言,需着重研究大学场域中青年学人学术环境、学术创新管理、培养模式等方面的问题;第七,青年学人共同体建构以共同内在价值为根据的学术评价机制。

[1]《辞海(中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9年版,第3194页。

[2]南怀瑾:《二十一世纪初的前言后语》,北京:东方出版社2013年版,第395页。

[3]梁启超:《少年中国说》,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279-282页。

[4][5]许纪霖:《让学术摆脱狭隘的实用藩篱——读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有感》,载《读书》,1987年第6期。

[6]黄克剑:《学术自觉与学人境界——为今日学术、学人而说》,载《东南学术》,2002年第5期。

[7]张茂泽:《论学术批评》,载《学术界》,2001年第2期。

[8]朱苏力:《学术批评锻造学术精品》,载《科学中国人》,2001年第6期。

[9]江 玲 熊川武等:《论中国教育学半个世纪的学术历程》,载《高等师范教育研究》,2000年第4期。

[10]董鲁皖龙 赵婀娜:《理想的大学课堂应该怎么样》,载《人民日报》,2014年11月27日。

[11][12]钱志刚 崔艳丽等:《论学术资本主义对大学教师的影响》,载《教育发展研究》,2013年第13-14期。

[13]刘远杰:《论教师教育文化自觉》,载《当代教育与文化》,2014年第6期。

[14]刘 锐 杜园园:《论学术自觉——兼论如何传承费孝通的学术遗产》,载《广西民族研究》,2013年第2期。

[15]费孝通:《从反思到文化自觉和交流》,载《读书》,1998年第11期。

[16]黄克俭:《学术自觉与学人境界——为今日学术、学人而说》,载《东南学术》,2002年第5期。

[17]苏长和:《学术自觉的四大要求》,载《社会科学报》,2012年2月16日。

[18][21]费孝通:《重建社会学与人类学的回顾和体会》,载《中国社会科学》,2000年第1期。

[19]邹吉忠:《从规范到创新:学术自觉的新动力》,载《学习与探索》,2009年第1期。

[20]许纪霖:《回归学术共同体的内在价值尺度》,载《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

[22]黑格尔:《历史哲学》,上海:上海书店2006年版,绪论第15-16页。

[23]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20页。

[2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63页。

[2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81页。

[26]曹玉涛:《论马克思的劳动自由观》,载《郑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

[27]《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01页。

[28]孟建伟:《科学与人生观新论》,载《新华文摘》,2014年第15期。

[29]谢遐龄:《文化:走向超逻辑的研究》,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6页。

(责任编辑:王俊华)

2014-12-23

刘远杰,广西壮族自治区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学术部研究人员,硕士,主要研究教育学; 欧阳修俊,西南大学教育学部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教育学; 覃泽宇,桂林市教育科学研究所教研员,主要研究教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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