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性是向人的社会本质的一种复归
——幼态进化与再年轻化(复归)的关系

2015-01-29 13:51
中国青年社会科学 2015年1期
关键词:进化论现象人类

■ 吴 端

(日本京都论坛Kyoto Forum)

青年性是向人的社会本质的一种复归
——幼态进化与再年轻化(复归)的关系

■ 吴 端

(日本京都论坛Kyoto Forum)

作为历史唯物主义青年观的起点,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的目的是“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是“由自觉的人在完全自由的条件下创造新秩序的开始”。用比较人类学上的幼态进化论来说,人类的进化实际上就是在幼年性、青年性和再年轻化(复归)上的发展。这和马克思的“人的复归”的观点非常接近。这种再年轻化的发展循环会逐渐接近人的全面发展的境界。复归就是人的自我创新,就是再青年化。从哲学意义上说,青年现象不是一种历史过程,而是人类发展的目的。

青年性 幼态进化 再年轻化 社会本质

一、幼态进化论与重演进化论

青年是一种进化论的概念,这一概念认为,人类历史是一个不断创新的过程,是青年化和再年轻化的过程。青年时代所带来的体验,青年性的扩展,是一个个新故事的展开。青年一词适用于以创新为目的的时代传承,世代创新成为了一种近代社会的政治现象。青年研究中的“创新”与“复归”就是指人对自我的创新和人的再年轻化;作为人的全面发展过程中的外部扩展与内部体验,是不可或缺的两个不同方向的侧面。社会科学研究从19世纪起越来越突出实验与数据的重要性而将生物以及人类发展进化的原理放置在一边。要理解马克思关于“人的复归”的论述与人的再年轻化现象的关系,就要理解有关保持人的幼年状态与人的发展原点的关系,以及人的进化过程中非标准化、非同时性的现象;要认识到青年的个体发展与青年群体发展的并行性以及青年社会与成人社会的并行性问题;要涉及人类学中有关原型进化与变形进化的论争,特别是需要对“幼态延续”或“幼态成熟”(neoteny)以及幼态进化(pedomorphosis)理论有一个初步的认识。因为幼态进化的理论不仅解释了青年期不断延长的现象,而且也包含了人发展的终极目标与人的进化过程中的创新与变化这两个重要方面。

荷兰解剖学家L.博尔库(1866-1930)在《人类形成的问题》一书中从人类学的角度对幼态延续的现象进行了论证。幼态延续是指人类将幼年的特征保留到成年期的现象,而且这种现象在人类的社会进化中表现得越来越突出,我们把这种社会现象称之为社会的青年化。在幼态延续的理论中,成人化或动物的成型则是一种特殊化的过程,人与动物的成型进化对适应现存的环境是十分有利的,但在环境发生变化的条件下则相对缓慢。为了适应不断变化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与成型进化相反,人与一部分动物(如狗、猫等家畜)放弃了特殊化的成型而保持幼体的状态成熟与进化。这种幼年期的延长,不仅表现在人生理、身体的发育上,而且也表现在幼年期、学习期的延长和少年与青年现象的出现等社会现象上。

作为进化论的一种假说,幼态延续学说认为,人类社会的进化可能是从成人化向青年转化的逆行成长的历史过程,这也是青年的年龄上限不断界定、不断延伸的根本原因。荷兰解剖学家L.博尔库认为,人的身体与其他灵长类的体型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人的身体始终处于胎儿状态;胎儿状态只是其他灵长类个体成长中的过渡阶段,而人类则将胎儿状态保持到人生的终点。美国进化生物学者古尔德(1941-2002)在他的代表作《个体发生与系统发生》一书中指出,人的本质是幼态延续的进化过程,身体发育的延缓是人类进化的特征[1]。因此,我们可以提出这样的假说,人类生物学上的幼态延续是对创新能力需求的进化,这种进化过程在近代社会和现代社会的个体心理发展和社会承继系统上就演变成了青年现象。英国心理学家H·H·艾礼斯(1859-1939)也是一位幼态成熟论的支持者,他认为“我们人类种族的进步实际上就是在青年性上的进步”[2]。

在生物进化的历史中同时存在着原型进化与变形进化,变形进化的事例要比原型进化的事例更多一些。“幼态进化是为了在不同环境下自身生存和发展而展现出的一种适应形态的多样性,同时也维持了由遗传而来的生物形态的同一性。”[3]从这个意义上说,青年性与成年性,青年社会与成年社会既有连续性的一面,也有并行性的一面。人的青年性不仅是相对于成年性,而且也具有独立性和终身性。这种并行现象除了在青年文化领域有一定的认识以外,在其他的青年研究领域没有能够得到足够的重视。这种青年与成人之间的互不重叠性以及青年现象的终身性使得青年研究在社会科学的领域具有其特殊性与独立性。

重演进化论(law of recapitulation)要求祖先的成人形态重现在子孙幼态进化的阶段上,认为个体生命的发展过程能够反映整个种族的历史发展。德国的进化论者海格尔所提出的“个体发育是系统发育的简单而迅速的重演”的生物发生律或重演进化论,则是将儿童与未开化的种族相提并论,将个体的发育与人类群体的进化进程相对照。根据这样的理论,每一代青少年的成长不仅是成人化的一种重复,也是对人类进化过程的重演。20世纪社会科学至少在犯罪人类学、人种差别主义、儿童成长学、初等教育、精神分析学以及艺术、文学等方面受到了重演论的深刻影响[4]。如青年心理学的开创人霍尔(1844-1924),就强调成人代表着人类的文明,而青少年则还处在文明前阶段的野蛮的冲动,思春期是人从动物性向人性的进化过程,支持“儿童=原始人”的假说。发展心理学家皮亚杰(1896-1980)的理论也受到海格尔重演进化论的影响,提倡个体发展与系统发展并行,认为儿童的认识发展与原始人的精神活动非常类似。

20世纪青年心理学的主流是按照重演进化论的脉络演变与发展的。传统的生物进化论在成型阶段和性成熟达成的阶段,在形态、年龄、发生阶段等标准上有着一定的衡量尺度。作为进化论的一种发展,幼态进化论提出了一种在保持幼态阶段的条件下新的进化方式。同为达尔文进化论的延续与发展,重演论与提倡青年与成人之间互不重叠性以及青年期的延长与青年现象终身性的幼态延续、幼态进化的理论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二、青年研究概念与青年现象

海格尔认为,幼态进化和重演论的原则就是“朦胧与模糊的真理”。如果仅仅是形成过程中复杂化的增加,或者是生长期的延长并不是“青年”出现的原因。而幼态进化、再青年化即复归的理论为青年学说提供了基础研究的出发点。研究青年,没有对“青年”作为一种历史事件的终极关怀,没有对青年从何处来、往何处去、如何去的问题意识,就无法形成一种社会发展理论,当然也不可能形成一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历史唯物主义。这里的“理论”,就是指具有全体性和终极性的理论和目标。“青年”的概念是将“理论”或“意义”导入了社会科学的领域,并且使“青年”成为一种社会学的基本价值概念。在人类的全部活动和关系中,青年一代在“新的范畴”的创造过程中,在追求自己目的的活动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一般来说,青年现象的时间性以及近代性是十分明显的。但是阿伦特却提出了非时间性的观点,她以卡夫卡(1883-1924)的文学寓言为例,认为青年是位于无限的过去和无限的未来的对角线两种力量的交汇点上。这种过去与未来之间的空间是一种非时间性的空间,是超越历史过程的时间和个人生命的时间的存在。这种现象是一种与人和人类共存的一种现象。新一代人都将在这个空间中认识自己存在的意义。如果用马克思的“复归”来诠释,这种“非时间空间性”的概念,实际上就是对人原点的肯定和新一代人复归原点以获得人生观和世界观的一种存在主义的表述[5]。

青年研究首先要与现存的社会制度、未来的社会环境、文化的传递等三个基本概念相遇,在青年研究中形成相互关联的等边三角形的关系。人的青年性的觉醒是近代文明所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青年共同体是社会公共领域的一种积极的自我意识,一种积极的实践。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青年在意识形态上应该具有四个特征:自由感和创造冲动、对事物的批判态度、坚持历史不断变革的观点、相信世代之间的对话与理解。青年作为一种理念的出现,是为了每一个世代交替的时期,用青年的方式发掘人类历史生命中的价值意义和创造力。

青年既是一种生命共同体,也是一种意义或价值的共同体。即使是一个单独的青年人,一旦被称之为“青年”,就意味着他的特征已经超越了个体的局限而具备了一个时代共同体的象征。青年所具有的未来性和超越性形成了一种青年世界观,或者用流行的话语来说是带有普世价值的意义,因此属于社会的公共领域。对青年的研究,其根本是对青年世界观的认识,从“内在的”、“自然的”青年世界观里发现和阐发具有普遍意义的实践价值。由此出发,可以对“青年”的概念具有三个层面的认识:青年社会本体、青年历史作用和青年世代传递。

在近代社会中,青年的概念象征着社会改革和人类更新的实现,是社会系统和未来的社会环境之间相关关系的一种表现。这种现实在社会系统与未来社会环境之间具有相通性质的社会群体被称作为“青年”。在一个发展和变化的社会系统里,青年维持了现代与未来的差异之间的安定,使现代社会系统与未来社会环境之间的交替关系在可控范围内得以成立,使传统与现代以及未来之间不同质的文化得以对接。从这个意义上说,青年的理念在时间、文化和价值的传承上都超越了社会学的理论范围。当社会进化进入到社会文化和价值的阶段时,青年的活动领域产生了飞跃性的发展。

三、人的进化与“青年”理念

幼态进化论认为,一般生物或人类的成型阶段,基本上已经适应了特定的生活环境,系统发展的可能性逐渐减少;而处于幼态阶段则可能产生新的方向性的变化。幼态进化也是一种再年轻化(复归)的过程。这种再年轻化或复归的幼态进化论也影响到了现代宇宙论的热力学说,即宇宙能量从递减到再生以及全方位扩散的过程类似于生物进化领域中的幼态进化过程[6]。

作为加速人类进化的“青年”理念是人全面发展目标中的一个重要阶段,是我们认识全方位的、历史的人的过程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具有普遍性质。在有关个体发展与系统发展的并行性研究中,发现任何生物的成长与发展都会形成个体在多维空间上重量的增大以及个体复杂化、组织化的增强[7]。如果现代社会科学对青年的研究维持在单向度的理解上,那么现实中的青年本身就会成为是一个未解之谜。德国哲学家阿伦特(1907-1975)指出,过去与未来的合力割裂了时间的连续性,现代人,特别是青年处于一种不安定的时间的裂缝之中,承担着来自过去、现在与未来三个方面的巨大压力。在一定程度上感觉到了多维空间、多维时间与青年的关系。

“青年”的超越性和“年青人”的被动性构成了现实青年成长难解的性质,使得青年研究成为社会科学中特别在方法论上比较难以用数学模式完全概括的学科。现实的青年应该是生活在“青年”的主体性与“年青人”的客体性之间的历史存在;是过去与未来两种相反相成的历史运动的合力所构成的。中国传统的儒家学说是突出以“人”为中心的人文主义思想。如果说,儒家学说中的“人”的主体性是道德理性的话,那么近代以来的青年理论和青年运动最值得关心和最需要解决的应该是社会的公共事物,“青年”的主体性应该导向公共理性,一种超越现实社会的具有全体人民在内的社会理想。

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青年研究,不仅仅在解释世界,同时也在改造世界。只有在时代现象自身的层次上去把握青年现象,只有把它作为时代性的过程来研究,才有可能认识青年现象。借助生理学、心理学、社会学、经济学、语言学等任何其他的研究手段,都只能把握青年现象的部分真理,会遗漏其中一个独特和不能化简的因素——时代超越者的因素。这就是“青年”与“年青人”在概念上的区别:“青年”作为时代的超越者,呈现出实践理性和实践主体的现象;而“年青人”作为社会的弱势群体,需要得到社会的援助和关怀,更多地表现出被动和客体的形象。在“青年”与“年青人”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障碍,他们不断地互换角色,在不同的历史阶段表现出不同的特征,或者同时体现出两种特征。这种存在于两者之间的现象被海德格尔称之为“现存在”人的存在,也就是存在于“青年”与“年青人”之间的“青年存在”的现象,我们可以称之为“现实青年”。因此,对青年的研究,不仅是对青年存在现象的研究,而且也是对青年存在根源的研究,是对人的存在意义的研究,是对青年的社会经验和生活实践的整体研究。

不能够将青年研究仅仅停留在启蒙教育的认识阶段上,停留在始终将青少年文化作为低于人类高级文化的中间层次上。青年现象说明了人不仅是一种生存体,而且是对这种生存意义的理解者。这种对人的生存意义的理解者,在近代被称为“青年”。在近代和现代社会中青年被当作一种公共理性,这种公共理性是通过感情与感动、通过陶醉与忘我、通过游戏与游行的方式而表现出来的。

近代对“年青人”的研究结构是一种循环方式,每一个世代都从头开始更新,从而使人类的生活保持在相同的熟悉的地方。近代的心理学、社会学的研究就是要驱赶青春期或青少年期的问题、疾病、过失和错误,让世代的更替恢复到上一个世代开始的时间,防止现存秩序的消失,从而避免混乱和灾难。从人类原始社会开始,不同年龄阶段的各种形式的成年仪式就一直存在于每个社会发展阶段之中,而通过研究所获得的手段都有助于同一个目的,经过世代传承和仪式回到起点,使现状具有连续性、秩序性和稳定性。由于青年是现实的存在,也是历史的存在,因此,历史的青年存在论就成为青年研究的一个方向。每一个世代的青年都盼望一种新的、不同的和更好的生活,超越与创新构成了青年一代的特征。青年现象的出现也是人类生存从社会意识形态中心向自我中心的回归。

青年的概念也呈现一个主观的未来,表示现实生活中人们活动的意义和对未来的希望。据说爱因斯坦曾指出,关于宇宙,最不可理解的是它的可理解性。借用这句话的余韵,我们可以说,关于青年,最可理解的是它的不可理解性。在青年研究中,青年多少是可以理解的,青少年的成长多少是有规律可循、具有一些可想见的秩序与规范的。同时,以青年为代表的人类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说是不可预见的,因为人类思想的发展已经远远超出了生物学上的需要,青年的出现清晰地表现出人类历史具有的随机性质。青年研究就是要从这种不可预知中寻找到人类社会发展的趋势。

四、青年是一种对未来的视野

研究结果显示,幼态进化不仅是达尔文进化论领域中能够支持和实现大规模变化的一种形式,并且是遗传基因变化最少而达到最大外在效果的一种形式。幼态进化的意义是在已经特殊化、复杂化的成体进化的同时,为将来的形态变化提供一种可能性。与人类历史进化相关,青年理念是一种对未来的视野,青年的意义在于探索人类向何处去。当青年这个课题出现时,实际上是在用批判的思维探索未来的空间。19世纪末以来,青年的概念很快成为近代社会和现代社会的一种核心价值。无论是哪一种意识形态的国家,至少在表面上都将青年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作为现代文明的象征。青年的出现改变了中世纪以来人们的思想意识,在“青年”作为一种新形式的观念意识的地平线上,人类的现代化文明得以发展。

不仅年青人需要这种带有前瞻性质的视野,而且成年人也需要这种继续和继承自己这一代人未能完成事业的希望。青年是一种未来社会需要的视野,是一种对未来渴望的视野,是一种对未来社会改造可行性的视野,当然也是人全面发展的一种视野。青年作为一种社会理念和社会实践,在世代继承的过程中为我们如何发展提供希望。同时,青年的概念又是各个世代共处的一种信心,和世代的公共空间的概念相一致,而青年问题则反映了现存社会条件的有限和未来的环境的局限。

中国儒学和佛教全面地看待人的进化过程,认为每一个年龄阶段都有其具体的问题和责任。《论语》中孔子对人的年龄与人格发展的关系用“志于学、而立、不惑、知天命、耳顺、不逾矩”来表示*参见《论语·为政》:“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虽然完全忽略了人的幼年期,但是在此之前的文献,还没有如此具体地提出人的全面发展的课题以及阶段目标。儒学从一开始就没有将青年作为一种崇拜的对象,而是同等地看待人发展的各个年龄阶段,把它看作是人格发展与完成的过程。

佛教中的十二因缘说,是释迦牟尼自修自证所得到的理念,指出了人从“无明”到“老死”的人生发展过程中的十二个环节。其中,唐代玄奘所翻译的印度世亲所著《俱舍论》中,将十二因缘与人的年龄阶段相对应,如“触”的阶段,相当于人的三岁、四岁的阶段,有了感触,但还苦或乐的感觉;“受”的阶段,是从五岁至十三岁,已经有了好恶的感情境界,但还未能起贪图之心;“爱”的阶段,是从十四岁至十九岁,已经产生了贪图享乐等境界,但是还没有广泛的追求;“取”的阶段,是从二十岁开始,贪欲转盛,到处追求,有了善恶的道德取向。十二因缘的特点在于,它不仅包含了现在的世代,而且还涉及了过去与未来的世代,将人的发展放在一个历史过程中来考察。

作为现代文明表征的青年理念,既不同于泛灵论——前轴心意识结构,反映与宇宙和大自然的周而复始的密切关系,也不同于提倡个人觉醒、个人自由的轴心时代的思想意识形态。青年具有个人的身份感和自然的认同感;不仅具有自我反省、科学分析和社会批判的意识,也具有与他人、自然、宇宙有机关联的精神。青年的概念应该具有外在的学习和内在的发展、社会责任与个体的责任、理想与理性等意识范畴。

互联网将青年带进了世界的大环境中,我们在研究青年问题时,应该时时将这些问题放在世界这个大环境下,青年现象的影响具有全球性。青年属于一种对话的文明,一种媒介的文明,具有介于超越的秩序与现世的文明之间的属性,是有着双重属性的文明。从人类文明起,经历了狩猎革命、农业革命、都市革命、精神革命、科学革命进入到青年革命的时代。所谓青年革命是指以未来世代的立场对待一切社会问题,因此,青年的性质既具有现实性,又具有超越性,这来源于“青年”理念所具有的时间性质。青年作为近代历史中出现的一种政治或社会的理念,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将时间的观念,特别是未来时间的观念深深地嵌入“青年”的理念之中。“青年”的理念同时引入了时间顺序的观念,突出了与上一代人之间的代际关系。在社会学理论里,青年的概念除了具有强烈的政治性质以外,也具有生命自组织的性质以及社会体系中意义构成的作用。

五、青年的概念具有两重意义

幼态进化论的研究对象不仅有现在地球上生物的进化现象,更多的是几百万年前的古生物的进化实例,涉及整个自然界生物大进化的过程,在年龄构成、非同时性、周期性、世代更替速度、构造与机能进化、生态与生活史等比较形态领域影响了人类学以及青年研究的发展。18世纪法国哲学家孔多塞(1743-1794)在他的《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中指出,人的发展可能性是没有止境的。在大自然里除了地球存在的物理年限以外,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人的全面发展的进程,提出了人类不断进步的历史观。这种乐观主义的、带有一些理想化色彩的不断进步、不断进化的观念至今仍是青年研究的出发点。

从世界历史的进程来看,对青年的研究代表着一种国家战略,一个国家,特别是大国的年青人群体,是一种战略资源,关系到国家将来的命运。大国的兴亡与年青人群体的发展走势相关,因为人的资源的补充需要长达20年的时间。“青年”就是年青人社会群体的一种战略概念。“青年”的概念首先出现在近代的发达国家之中,日本首先引进了青年的概念,促进了日本近代化的发展;20世纪初影响到中国,成为改造社会的重要政治力量。年青人是一种自然的存在,而青年则是一种觉醒的存在,一种认识到自己历史使命的存在。

青年从诞生起就与社会进化论有着密切的联系,或者说青年概念本身就是一种进化论的理念。在20世纪革命与战争的年代里,青年被当作一种战略资源来认识和使用。但是,青年最重要的作用在于体现一种具有历史先见性的、带来社会根本变革的理念,简称普世理论,如五四运动中青年不仅提出了爱国主义的口号,更重要的是从“民主”、“科学”等近代社会理论的实践中,接近和接受了马克思主义,使青年运动成为一种社会进化过程的象征。青年的理念具有明确的时空界限,坚持未来的理想价值;青年运动在很大程度上意味着一种历史过程的转折点。

传统社会年青人的角色,其传承制度的核心是亲缘系统,家庭结构保障了传统的继承与社会的整合。青年的出现使得世界观、历史观和社会规范开始了分化,家庭道德和社会道德与普世价值(世界观)产生了对立和分裂,需要单独地被社会认识和认可。如果说五四时期青年的解放,如巴金的代表作《家》《春》《秋》中那样,还停留在超越亲缘系统的阶段的话,那么,20世纪90年代以后青年的眼界和思想范围就已经超越了国家范畴扩展到整个世界。

而且,随着知识生产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提高,青年需要学习的范围也大幅度增加,学习机制从一种有序的工具行为转化为一种创新行为。学习对年青人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种满足基本生存需求的活动,也不是如近代社会之前文人儒士为维持和延续社会秩序的一种意识形态再生产的活动;对青年来说,学习就是一种对未来的创新活动。在近代社会分工和分化过程中,家庭和家族已不再是整个社会和生产系统的核心,作为分化的一个组成部分,青年群体代替了家庭系统,以一种新的集体认同独立地承担了世代交替的社会化功能。

世代之间的交替关系,存在着代际之间、成年人与未成年人之间的利益关系和矛盾,也存在着世界观与意识形态之间的差异。如果这种差异脱离了公共的对话和议论的领域,潜在的矛盾就会直接具有了被称之为青年运动的政治形式。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的青年运动,基本上都带有国际性质,都对世界全局的发展和走势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没有超越的技术创新和社会调整,生产力的提高和生产关系组织水平的提高始终是有限的,而通过青年一代超越性的创新活动,则有可能克服社会发展停止的危机。

和以前的那些具有人生普遍意义的概念不同,如少年、成年、老年等,青年应该包括复归即再年轻化的意义在内。青年阶段的人生意义,对每一个人都有差别,即使处于同一种状态下,每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青年”的意义都有不同,而且是不可交换的。由于“青年”的意义是超主观性的,因此,青年研究不是去赋予青年意义,而是去发现作为超越者的青年的意义,这就是复归即再青年化的意义所在。而且“对新事物的渴望与相信创新性本身可欲的信念结合在一起,乃是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典型特征”[8]。青年的概念所具有的第二层意义就是指人生过程中再年轻化(复归)的理念。

在传统社会里,世代交替之间的问题和对抗是用道德手段来调和的。但是,在现代社会里,世代交替已转移到生活世界成为一种文化现象。青年的现象与青年的实践是人的解放和人类解放历史过程中的重要一环,是由自觉的人在完全自由的条件下创造新秩序的开始。这是历史唯物主义青年观的起点。如果用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论述来解释,共产主义的目的是“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必须对人的自我异化(物化)予以积极的扬弃。马克思将这种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称之为“复归”,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而且保存了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

在对人的本质的认识上,“复归”是一个很重要的哲学概念。孔子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论语·颜渊》)这里的“克己”可以看做是对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而“复礼”则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人的复归。比照朱熹的解释,这个“礼”不仅仅是具体的事神致福的具体礼节,而且泛指天理,也就是体现自然和人的本质的“仁”。青年现象就是这种人的复归过程中的一种自觉的象征,一种再年轻化的过程;而青年运动以及个体青年实践活动的过程,其目的,则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全部的青年研究的努力只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青年现象本身“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9]。

[1][3][4][6][7]Stephen Jay Gould:《个体发生与系统发生》,东京:东京工作舍1987年版,第503、258、178、394-395、336页。

[2]Stephen Jay Gould:《达尔文进化论的发展》,东京:东京早川书房1995年版,第329页。

[5]汉娜·阿伦特:《在过去与未来之间》,东京:东京五铃书房2005年版,第14-15页。

[8]汉娜·阿伦特:《论革命》,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年版,第30页。

[9]《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20页。

(责任编辑:王俊华)

2014-10-20

吴 端,日本京都论坛(Kyoto Forum)研究员,上海社会科学院青少年研究所客座研究员,主要研究中国思想史和青年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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