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时光里

2015-01-27 13:16岳黎明
延河·绿色文学 2014年9期
关键词:妮儿儿们油饼

岳黎明

追逐落叶的孩子

我是一个追逐落叶的孩子。每当秋风吹起,第一枚树叶告别枝头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我追逐落叶的小小的步伐。彼时我四岁或者五岁,那个时节的我还不太了解离别的忧伤,我之所以追逐落叶,并不是因为怜惜树叶的凋零,感伤季节的变换,而是因为奶奶安排给我的一个重要任务。奶奶说,要我去找些树叶来生火,炉火旺了,就可以给我熬好喝的地瓜粥,还可以为我烙好吃的葱花油饼。

想着奶奶做的美食,我每次都会欣然拿着她为我准备好的穿树叶工具:一根粗粗的针,针上穿着长长的线,线的底端系着一截小木棍儿。这个小木棍是防止树叶脱落的。

我带着这个专用工具走出家门,心里想着地瓜粥的味道,念着葱花油饼的味道,寻寻觅觅,觅觅寻寻,追逐着在风里飞舞的落叶。

每捡到一枚落叶,我会仔仔细细地取最中间的位置轻轻地把针扎入,再轻轻地将树叶移至长长的线上。这样的时候,我总是喜欢深呼吸,因为叶子上面秋天的气息浓之又浓。这种气息有一种安静的感觉,直直地沁入我小小的心里。渐渐地,树叶越来越多,长长的一串拖在我的身后,活似一条长长的尾巴。看着这条树叶做成的“长尾巴”,我小小的心里充满了成就感。那一时刻仿佛闻到了葱花油饼的味道,香香的,咸咸的,趁热吃可美味啦!

我记得,彼时我会开心地哼着“小燕子,穿花衣”的儿歌,或者念起“蝴蝶蝴蝶你落下,给你个板凳你坐下”的童谣,心里美美的,就差流口水啦。彼时我小小的脸上兴许已经有了一股掩饰不住的馋相。有经过的大人兴许是看到我可乐的表情,也兴许只是抱着打趣的心态来问我:“小二妮儿,在捡什么宝贝呢?”

我小时候腼腆的很,大人问话我有时会不知如何作答。但每当这时,我却能口齿伶俐地答道:“我在捡树叶啊,奶奶说捡很多很多树叶就会给我烙油饼,还有地瓜粥喝!”

大人们听了,总是哈哈大笑,而因为我发现了远处有树叶正从树枝上飘摇而落,便顾不得他们因何发笑,跑去捉树叶了。后来,问过我话的那些人每当看到我捡树叶,他们都会笑着说:“小馋妮儿又在捡树叶呢?油饼就这么好吃啊?哈哈……”

我回味着葱花油饼的味道很认真地对他们说:“当然好吃啦!不信下次我拿来给你们尝尝!不过,只能给你们一小块儿!”

他们听了,又是一阵大笑。认真而稚拙的我倒成了他们的开心果。而彼时,我似乎已觉察到他们善意的取笑,因为他们喊我“小馋妮儿”,可我从没觉得自己是“小馋妮儿”呢,我不知如何辨解,只好红着脸借着追落叶的由头跑开了。心里自然是不了解大人的开心因何而生,又因何拿了我来取笑。不过好在那时小小的心里并没有空间去纠结这些事情,想不通的事情干脆抛于脑后不去想。不出几分钟,捡到落叶的成就感就已充盈于心,除了开心再也没有其它的杂质存在。

现在想想,那时的心境真是纯净如泉,清澈而甘甜。

六七岁的时候,我仍然喜欢在秋天叶落时追逐落叶。彼时,除了对美食的向往,额外地多出些对季节的留恋和一种莫名的对落叶的怜惜。因为那时我刚刚与一位玩伴分别,就在落叶飞舞的时节。我的玩伴名字叫张盈,一个像白雪公主一样美丽可爱的女孩儿,她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而举家迁至临沂城。不知是什么样的原因,每当用针线穿过树叶脉络的时候,我心里多了一点点不忍,并且想起张盈。临沂的张盈还好吗?这种偶尔的忧伤情绪也是霎时的,风儿一吹就散尽了。儿童的心里终究装载不了忧伤,快乐本是小孩子的天性,更何况还有敌不过的美食诱惑,和被奶奶夸奖的那一点小小的成就感。

岁月的脚步匆匆,如今我已过而立之年,经历了许许多多落叶的日子,彼时那个追逐落叶的小小身影已渐次泛黄。毕竟时光是一去不复回的,不管是美好的,还是忧伤的,只能存放于往昔的城池。

我庆幸自己拥有这样的一座城池,得以永久地存放我的童年。我庆幸自己拥有一双穿越时光的眼睛。此时,我坐在往昔城池的城墙上,兴味盎然地看着童年的我在秋风里追逐落叶的模样。我终恍悟,快乐和幸福就是来得那么简单,那么真实。

时光里的三军儿

三军儿是爸爸的同事刘叔叔家的三个男孩儿的总称,他们弟兄三个性格各异,长相也各有特点。老大名叫大军,长得壮实且忠厚,平时不大讲话,但时刻注意保护自己的两个弟弟和维护家里的利益,的确有个大哥的样子;老二名叫立军,瘦瘦小小,不大的眼睛常常透着狡黠的光,有些馋,有些懒,还是大院里知名的捣蛋鬼;老三名叫小军,胖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平时总憨憨的笑,是个脾性憨厚的乖胖子。

那时候大院里的家属区各家已隔起了院墙,三军儿家住在小胡同的最东边,门口是冲着胡同口的。每当他们家开饭时,三军儿的妈妈浑实宽厚的身躯就会出现在门口,并且底气十足地喊上一嗓子。三军儿们听到这声喊的反应也是形态各异。他们往家赶的脚步会在彼时形成一道有趣的风景:老大稳稳当当地走,如果正在玩沙玩土,他会边走边拍打着身上的沙土;老二则像没听到似的,该玩什么还玩什么,看他瘦瘦的身板儿就知道这孩子对玩儿的兴趣远远超过吃饭;最可乐的是老三,他迈着胖胖的两条腿急急往家跑的样子,活像只笨笨的企鹅奔向大海,急切地,努力地跑。有时他会因为跑得太急而摔个嘴啃泥,但他顾不得哭,爬起来仍然笨笨地跑向家。

关于三军儿们,我除了记得他们小时候的样子和那些性格中的明显的特征,还有一件事儿却是老二立军的一次“醉酒”事件。

那是暑假的一天下午,大院里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玩着最简单也最有趣的游戏。有玩石子的,有玩玻璃球的,还有用捡来的冰棍棒玩挑冰棍棒的。我加入的就是这种挑冰棍棒游戏。正当我投入的挑起一根难度颇高的冰棍棒时,突然听到一阵怪异的声音远远的从胡同里传来。我被这声音干扰,一分神,手一哆嗦,输了这一局。我有些怨恼这声音的出现,不由得抬起头望向胡同口,寻找声音的来源。同我一起玩冰棒的海燕也同时望向那里。

在我们张望的目光中,身板单薄的立军从胡同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如同风摆杨柳般飘摇。他的口中呜哩哇啦不知说些啥。他的这种“呜哩哇啦”与他平时的声音相去甚远,也怪不得我们听不出来是他的声音。他那瘦小的身板儿此时不仅仅摇摇晃晃,还手舞足蹈,滑稽里透着怪异。

此时他的声音和样子,把所有正在玩游戏的小伙伴们儿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包括他的哥哥大军和弟弟小军。

我们看到他的样子第一反应当然是觉得可笑,刚想开口取笑他,但我们的笑容只展开了一半,我们的声音还没冒出喉咙,立军就像面条儿似地倒在了地上。这就导致小伙伴儿们的脸上,表情瞬息万变,话也噎在了喉咙里。

大军反应迅速,第一个跑到立军的身边扶起他的头,我们也一个个围过去,隔一米远就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儿。小军儿则挤过来喊:“二哥,二哥你怎么了?”

此时的立军已是人事不省,口吐白沫,一张苍白、扭曲变形的脸,平时狡黠的小眼睛紧闭着。

这一景象把小伙伴儿们吓坏了,虽然立军平时有些淘,但他这个样子让我们觉得他很可怜。我也吓得手心出了汗,为想不出解救他的办法而着急。

一个腿快的男孩儿跑去办公室找大人们求助。

不一会儿,刘叔叔跑来抱起面条似的立军把他送去了医院。

立军被抱走后,院里的孩子们都没有心思玩游戏,冲着大门口张望了一阵子,就各回各家了。

第二天我们才知道,立军偷喝了他爸爸的白酒才让我们的昨天下午变得“不同寻常”。

平时刘叔叔挺爱喝酒,有事没事儿总爱喝两口。兴许是立军一直对酒充满了幻想,又或许只是小孩子的好奇心太强大,立军儿趁着父母上班,哥哥弟弟在外面玩的时间,偷喝了半瓶白酒。这样的结果导致了他精神亢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手舞足蹈;也导致他的舌头僵直,发出那种陌生的声音,说出那些我们谁也听不懂的话;最终结果是导致了年纪小小的他酒精中毒。

那几天,我觉得酒像毒药一样。当看到爷爷拿起酒盅,我会很担心地看着他。

可是没几天,我的这种担心就慢慢淡化了。因为立军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仍然是一个让人讨厌的捣蛋鬼。只不过他有了一个短让我们揭,每当他招惹我们烦的时候,我们就会说:“你再能,就给你灌酒!”

彼时,他脸上有悻悻的表情。估计酒在他的记忆里,是有烙印的一种饮品了。

时隔多年,不知三军儿们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亦不知立军是否还记得小时醉酒的经历?在我们搬离大院后,就不再有三军儿们的消息了。他们定然不知,他们儿时的模样会被我以文字的形式,以记忆的形式留存。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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