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闻天之遵义会议如是说

2015-01-23 02:51张家康
党史文汇 2015年1期
关键词:王稼祥博古张闻天

张家康

张闻天在《从福建事变到遵义会议》一文中说:“遵义会议在紧急关头挽救了党,挽救了红军,这是一。第二,遵义会议改变了领导,实际上开始了以毛泽东同志为领导中心的中央的建立。第三,遵义会议克服了‘左倾机会主义,首先在革命战争的领导上。第四,教条宗派开始了政治上组织上的分裂。”遵义会议增补毛泽东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后分工为周恩来军事指挥的帮助者。会后不久,张闻天被选为中共中央总书记。可是,张闻天为什么如是评价遵义会议呢?其中到底又有着怎样的历史背景和真相呢?

临时中央政治局迁入瑞金

1931年9月,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在上海成立,由秦邦宪(博古)、张闻天(洛甫)、康生、陈云、卢福坦、李竹声组成,博古负总责。就在中央机关在上海恓恓惶惶,东躲西藏的时候,全国已形成中央、湘鄂西、鄂豫皖、琼崖、赣东北、湘鄂赣、湘赣、右江等革命根据地。无情的事实已经证明,工农武装割剧,农村包围城市才是中国革命胜利的不二法门。

秋收起义后,毛泽东率领部队在罗霄山脉中段开展游击战争,建立了以宁冈为中心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在朱德、毛泽东的领导下,红军连续粉碎国民党军的三次军事“围剿”,巩固和扩大了根据地。

1933年1月,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迁至中央革命根据地瑞金。毛泽东的建立革命根据地,以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这一套革命主张,当然与苏俄中心城市暴动的主张相悖,因此,他在宁都会议上被解除了红军中的领导职务,派往后方,担任苏维埃政府负责人。

福建省委书记罗明认为,毛泽东的游击战术,适应于打击敌人,保卫苏区。尽管毛泽东已经“走麦城”,但他仍然运用毛泽东的战术。这就惹恼了博古,中央苏区反“罗明路线”的斗争,被提升为头等重要的大事。其实,反罗明只是表象,反毛泽东才是实质。在批罗明路线之前,临时中央政治局在上海就觉察到毛泽东不听话,如若让其插手军事,会成为他们“进攻路线”的障碍。张闻天以“洛甫”的笔名,在《红旗周报》上发表长篇社论,不指名地指责毛泽东是“右倾机会主义”。

1933年9月,一个叫奥托·布劳恩的德国人来到瑞金。在党的会议上,博古正式介绍他的身份是共产国际军事代表,中国名字叫李德。这个人到瑞金不久,就批评毛泽东只知道“中国历史上哲学家、军事家和政治家的格言”,而“马克思主义的知识是很肤浅的”。他进中央苏区时,恰逢蒋介石调集重兵围攻中央革命根据地。博古不懂军事,李德也就轻松顺利地取得了军事指挥权。他摒弃了长期以来红军战则必胜的游击战术,盲目地以硬碰硬,短促出击,推行单纯的军事防御路线,使红军和革命根据地岌岌可危。

1934年1月,中共六届五中全会在瑞金召开,选举产生了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成员有博古、周恩来、张闻天、陈云、王明、张国焘、项英。毛泽东被排斥在中央领导核心之外。也就是在六届五中全会后,张闻天与博古之间产生了裂痕。他们就“共同抗日三条件”以及福建事变等,存在着意见分歧,但是矛盾并未激化。真正的公开冲突是在广昌战役发生之后。广昌是中央苏区的北大门,3月以来,敌人重兵缓缓向广昌作堡垒式推进。李德全凭苏俄学来的一套,主张硬碰硬地与敌“决战”。张闻天虽然不懂军事,可他眼看红军节节败退,便坚决反对这种拼消耗的“决战”。

事情的发展果不其然,敌人在空中力量的支持下,在炮火的掩护下,步步为营,向广昌推进。红军以简陋的武器,怎能以集中对集中、堡垒对堡垒的阵地战“御敌于国门之外”?4月28日,红军不得不撤离广昌,中央苏区已成危卵之势。在5月中革军委的一次会议上,张闻天对博古提出批评,指出他们一味地打消耗战,使红军遭受了不应有的巨大损失。

博古非但不虚心接受批评,反而说张闻天和1905年反对俄国工人暴动的普列汉诺夫一样,是右倾机会主义。张闻天据理力争:“普列汉诺夫是根本反对武装起义。今天批评你们这种拼消耗的打法,怎么我就成了普列汉诺夫了呢?”他还批评博古太依赖李德,说:我们中国的事情不能完全依靠李德,自己要有主意。

“我同泽东同志接近起来”

1934年1月,中华苏维埃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瑞金召开,毛泽东为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第一次代表大会时,毛泽东不仅是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类似国家主席),还是执行委员会人民委员会主席(类似总理)。这次代表大会,人民委员会主席改由张闻天担任。毛泽东无具体事可做,几乎被闲置起来。

张闻天一眼就看穿其中的周密算计。他说,这是一种巧妙的“排挤”,“五中全会后,我被派往中央政府工作,就是把我从中央排挤出去的具体步骤。”“派我担任人民委员会工作,对于李德、博古同志来说,是‘一箭双雕的妙计。一方面可以把我从中央排挤出去,另一方面又可以把毛泽东同志从中央政府排挤出去。”

从莫斯科回国,张闻天怀揣的是苏俄革命的理论,自然对毛泽东的游击战争的理论和实践不甚理解和支持。到了中央苏区后,残酷的现实迫使他对毛泽东开始了重新认识,他分管政府工作时,对毛泽东农村调查的经验十分欣赏,并有意推广这些经验。当时,在张闻天主编的中央机关刊物《斗争》上,毛泽东的两篇农村调查报告《兴国长冈乡的苏维埃工作》和《上杭才溪乡的苏维埃工作》,率先分6期连载。他还效法毛泽东召集区负责人开调查会,共同商讨基层苏维埃工作。1933年,毛泽东在长冈乡和才溪乡农村调查的基础上,完成了《乡苏维埃怎样工作》。张闻天也在区苏维埃工作调查会的基础上,完成《区苏维埃怎样工作》。1934年4月,两本小册子合编成《区乡苏维埃怎样工作》,署名为毛、张二人合著。书出版后,吴亮平对张闻天说,这本书很有用。张闻天笑着说:“我这是效法毛泽东同志的办法啊!”

张闻天主持人民委员会会议,都要让毛泽东参加与指导。8月1日,敌机轰炸瑞金后,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分别迁至云石山和梅坑。毛泽东和张闻天的住处也搬到云石山古寺,他们又多了接触交流的机会,他俩思想观念越走越近,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长征出发前,毛泽东力争要将张闻天和王稼祥编排在一起,张闻天后来回忆说:“从此,我同泽东同志接近起来。”如此,这三人便形成了如张闻天所说的遵义会议胜利的“物质基础”。

他们都编在中央纵队随军行动。三人中,只有张闻天算是健康的,可以骑马行军。毛泽东和王稼祥,一病一伤,各配有一副担架。他们三人一路行军,一路讨论。毛泽东不断地向他们“解释反五次‘围剿中中央过去在军事领导上的错误”。张、王欣然接受毛泽东的意见,“并且在政治局内开始反对李德、博古的斗争,一直到遵义会议”。

“让毛泽东同志出来指挥”

湘江之战的惨败使广大指战员怀念井冈山的岁月,追问五次反“围剿”以来接连失败的原因,逐渐觉悟到这是排斥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正确路线,贯彻执行了错误的路线所致,迫切要求改变领导的情绪日益高涨。

时任红一军团二师四团团长的耿飚后来回忆,在强渡乌江前,红一军团参谋长左权曾告诉他,1934年12月20日前,王稼祥和张闻天已在酝酿改变红军的最高指挥权的事了。他说:“在一个橘子园里,张闻天和王稼祥叫担架停了下来,两个人头靠头地躺着说话。王稼祥问张闻天:我们这次转移的最后目标中央究竟定在什么地方?张闻天忧心忡忡地回答说:嗨,也没有个目标。这个仗看起来这样打下去不行。接着说,毛泽东同志打仗比我们有办法,我们是领导不了啦,还是要毛泽东同志出来。对张闻天同志这两句话,王稼祥同志在那天晚上首先打电话给彭德怀同志,然后又告诉毛泽东同志。几个人一传,那几位将领也都知道了,大家都赞成开个会,让毛泽东同志出来指挥。”

张国焘在《我的回忆》中谈到,一、四方面军会师后,中革军委主席、红军总司令朱德也与王稼祥、张闻天有着同样的想法,这就应了李德所说的,毛泽东在红军中“由于多年共同战斗,有许多追随者”。

毫无疑问,朱德的态度,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一次会上,他以极为严肃的态度批评第五次反“围剿”以来的作战方式,说道:“有什么本钱,打什么仗,没有本钱,打什么洋仗?”他还严厉地说:“如果不改变领导,我们就不能再跟着走下去!”

周恩来认同朱德等军队领导人的意见,提议让毛泽东“回到野战军的领导岗位上来”,有许多同志还要求让毛泽东代替博古。只是毛泽东不愿意,理由是身体不好,有病,难以胜任。

红军离开遵义,来到云、贵、川三省交界的云南省威信县水田寨。1934年2月5日,张闻天找毛泽东商议,谈到遵义会议后,博古受到批评,恐怕很难再担任负总责的工作。毛泽东把张闻天的意见告诉了周恩来。毛泽东等中央政治局常委考虑到张闻天在遵义会议上的作用,同时,共产国际对他又较为熟悉和信任,所以,一致选举张闻天担任总书记。

1997年,担任过红三军团政委的杨尚昆在同张闻天夫人刘英谈话时说:“毛泽东同志也说自己参加军事指挥较好。于是这个问题(关于总书记人选,编者注)就搁置起来。拖了20来天,中央常委作出决定,闻天同志这才挑起这副担子。”

“我只是形式上当当主席”

1935年3月4日,毛泽东随军委纵队来到遵义城的第4天,中革军委发布命令:“为加强和统一作战起见,兹于此次战役特设前敌司令部,委托朱德同志为前敌司令员,毛泽东同志为前敌政治委员。”至此,毛泽东由周恩来的“帮助者”重新有了名正言顺的职务。3月10日1时,林彪、聂荣臻给军委发来电报,建议攻打打鼓新场(今金沙县城),而当时毛泽东正部署攻打中央军周浑元部的战斗。遵义会议后,张闻天吸取李德、博古独断专行的教训,凡事都开政治局会议讨论。会上通过举手表决,同意林、聂的建议,惟有毛泽东一人反对。他认为红军远离打鼓新场,滇军黔军会合方便,而川军还可侧击红军,主张放弃攻打打鼓新场。

散会后,毛泽东左思右想,仍然觉得打鼓新场一仗于我军极为不利。当晚,他又提着马灯来找周恩来,要他再认真地想一想,可否晚些时候发布命令。次日,周恩来再次召开负责人会议,研究作战计划,毛泽东说服了与会者。同日,军委发布命令,不攻打打鼓新场,而向平安寨、枫香坎、花苗田地域集中,寻求新的战机。由于采用了毛泽东的建议,红军避免了一次不必要的损失。

通过这件事,张闻天感觉到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军事指挥必须临机决断,不能以开会投票表决的方式来决策,那样会贻误军机。随后,在苟坝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由周恩来、毛泽东、王稼祥组成“三人团”(即“三人军事小组”)。周恩来对毛泽东仍是一如既往地尊重,尤其是在“应付紧急军事行动”时,大多以毛泽东的判断作为战略行动的依据。到了1935年春夏之交,周恩来在实际工作中,渐渐地完成了角色的转换,成为毛泽东的辅助者。“三人团”中的王稼祥带伤行军,不大参与军事决策,况且,王稼祥也信服毛泽东,这样,毛泽东就成为事实上的党的最高军事指挥者。

毛泽东是中共建党元老、中共一大代表之一,他军事基础深厚,对中国国情谙熟。还有一点不可忽视,那就是在中共核心领导层中,他是最为年长者,比张闻天长7岁,比周恩来长5岁,比王稼祥长13岁,他们像尊重兄长那样地尊敬毛泽东,亲切地称之为“老毛”。正因如此,毛泽东才能对全局性工作,无顾忌地提出自己的主张,而不用担心领导层中有人批评他越权。

邓小平曾这样回忆长征中的高层决策:“每天住下来,要等每个部队的电报,一直等到深夜,再根据这些电报来确定红军的行动。在重大的问题上,大都是毛泽东出主意,其他同志同意的。尽管他名义上没有当总书记或军委主席,实际上他对军队的指挥以及重大问题上的决策,都为别的领导人所承认。”

这就是张闻天说遵义会议变换领导,“实际上开始了以毛泽东同志为领导中心”的道理之所在。长征中,军事的胜利,军队的存亡,都与中国共产党、中国革命息息相关。由于毛泽东进入最高军事领导核心,他的正确主张、决策,得以在全党、全军贯彻执行,中国革命才不致于在惊涛骇浪中迷失方向。

张闻天在与毛泽东共事时,一直很谦逊,凡事都与毛泽东商量,从不以自己是党内一把手而颐指气使,反而以“配角”自居。有人说张闻天怎么老是跟着毛泽东跑,他听后一笑置之:“真理在谁手里,就跟谁走。”1938年7月,王稼祥从莫斯科带回共产国际负责人季米特洛夫的话:应该承认毛泽东同志是中国革命实际斗争中产生出来的领袖。根据这一讲话精神,他主动提出由毛泽东来担任党中央总书记。毛泽东通盘考虑后,认为时机还不成熟。

1938年9月,中共六届六中全会召开。会议期间,张闻天仍以总书记的身份主持会议,但会后,他就主动将党内负总责的工作移交给毛泽东。他说:“六中全会期间我虽未把总书记一职让掉,但我的方针还是把工作逐渐转移,而不是把持不放。自王明留延工作后,我即把政治局会议地点,移到杨家岭毛泽东同志处开。我只是形式上当当主席,一切重大问题均由毛主席决定。”

1943年3月16日至20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推选毛泽东为中央政治局、中央书记处主席,书记处由毛泽东、刘少奇、任弼时组成,张闻天正式离开了书记处。这样,党的领袖也正式实行了由名义到实际的过渡。张闻天对这一切安之若素,他说:“人患无‘自知之明,一旦自知了,他就会把自己放在一个适当的地位,尽他的力量,来好好的工作下去吧。”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几十年一以贯之地这么做着。

(责编 兴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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