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组诗）

李晓泉

午  夜

午夜

风，推开了柴门

扔了一地月光白骨

窗外树木上已长出唐诗宋词

正衣袖飘飘

刀睡在刀鞘里，时间醒在钟表上

我的房子像一只红蜻蜓落在草尖

春天在给万物画出长发

鼻子，眼睛，脚

刚刚，我还想起早年的一个人

此刻，又忘记了

午夜，一个人多像一棵小草儿

一会儿碧绿，一会儿又枯黄

四  月

小亭子在聚集阴影

弯曲的小河完美如初

美和凋零同时挤满眼眶

不管我是快乐还是忧伤

田间堆满了农人的沉默

路过的羊群咩咩的叫声

一寸寸加重黄昏的分量

四月，我也曾在苍茫之夜遥望

群星点点，天空如湖泊般荡漾

但我不能确定，那些纷纷于夜色高处

刷刷飞过去的，究竟是不是流年

午后的花园

花园里充满了浓郁的香

说不出究竟是哪种花儿

或者哪几种花儿的香

母亲曾说过，有些花儿没有香味儿

我不追源溯果

天空像一辆空空的小马车

空气新鲜得好像没有了空气

两只蝴蝶分落在两朵花儿上

它们是一对也好，互不相识也好

此刻，即使是阳光下的一粒小石子

也是我心目中光芒万丈的祖国

坐在假山上

眺望着流云，飞鸟，远处的炊烟

长椅上一对被时光打磨的老人

我也祝他们幸福地走过百年

槐  树

奶奶在世时

开出了一树白花

一边开着一边落着

奶奶离世那段日子

结出了很多绿色的小刀

清风把一棵树哗啦哗啦的声音吹进窗

像在招呼我们，集体消失在夜幕中

夜空中那么多星星像奶奶的遗物

大地上的露珠儿

一闪一闪，又像是安慰

这些年

这些年生活得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一会儿前一会儿后

这些年，我与生活合不上拍

活得像一座小村庄那么累

活得像早春的桃花一样风风火火

这些年把自己的名字磨得比针还细

像一摞摞散落的草纸

时光呼啸，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面对落日下的光

多想把自己活得像那群

吃草的白羊一样无忧无虑

这些年我活得不像自己，又说不出像谁

这些年！哦……岁月！

如果真的让我重新活一次

我也不敢欣然接受

我怕，我活着活着

又活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大海边的油菜花

一片蔚蓝连接一片明黄

是谁的作品？

那边海鸥飞翔

这边蜂蝶舞动

如果从海岸线的地方折叠

恰是一本辽阔之书

横跨港湾大桥上

行走我的父老乡亲

蚂蚁般微小又苍茫

落  日

多么美丽，谁提着一只落日的笼子

我已经听见了粉红的光线

叽叽喳喳落满了港湾

但还没有看清那里装着一只什么样的鸟

夜幕就落下来

大海

用一个小勺子就可装下岁月的歌唱

为何还涌动得那么凶

为何推开了寂静的栅栏

为何不停地浮动衣袖

魔术师一样，一瞬间

就收走了这个斑斓的世界

并带走了我们的眼睛

星

我想给那些夜空中的星星都重新命名

以花儿的名义

叫它们牡丹，芍药，海棠，茉莉，玉兰……

以小兽的名义

叫它们小狗，小猫，小老虎，小乌龟……

以亲人的名义

叫它们姐姐，妹妹，哥哥，弟弟……

坐在石阶上遥望夜空

我成了这个夜晚的主人

我的忧伤比月光还轻

风一吹就不见了

我的乡愁比星星还亮

露珠儿般在枝头上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