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纪稳
(北京大学 政府管理学院,北京 100871)
《大学》在其开篇阐述道:“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面对多变领导实践中的领导情境,领导者的修炼开启了“为什么领”价值追问的端倪,这是类似于中国传统文化中“内圣”的过程。组织的领导实践以其为着重点和着眼点,这既顺应了领导实践的本质性要求,又满足了领导方法的多层次需要。
阿拉伯谚语说:“一头狮子率领的一群绵羊可以打败一只绵羊带领的一群狮子”[1]。在领导者与追随者这对矛盾中,领导者属于矛盾的主要方面,这既赋予领导者在领导实践中的主动性,又对领导者的自身修炼提出了苛刻的要求。东汉桓谭说:“得十良马,不如得一伯乐;得十利剑,不如得一欧冶;得地千里,不若得一圣人。”领导实践从来都是在具体领导情境中发生的,这样的“圣人”不同于一般的组织成员,他们在领导活动中具备非比寻常的重要地位。
首先,领导者是价值方向的引领者。在复杂的领导情境中,真正的领导者必须具备高度的敏感性,观察世界发展的趋势,体验在此过程中人类自身的基本需要,不断地探寻感悟领导实践背后“为什么”的价值追求。沃伦·本尼斯通过比较提出了“管理者把事做正确,领导者做正确的事”[2]。他们超脱于把事情做正确,着力做正确的事,领导者不再只是忍受现状,而注重挑战现状,努力地做他自己。在领导实践过程中,领导者所处的主导地位部分地是因为其比追随者在占有资源上的优势,领导者应该主动地利用自己在领导活动中的优势积极影响追随者,将追随者分散的力量形成合力,实现领导者与追随者的共同目标。
富兰克林·D·罗斯福说:“如果没有机警的对变化敏感的领导,我们都会陷入泥淖或者迷失道路”[3]。面对永远的不完全信息以及主观分析的局限,领导者需要突破已有的认知范围和发掘层次,高度重视吸纳多方意见,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提取重要信息并找出它们之间的相互联系。在充分了解事物的过去和现状的基础上,由表及里地形成丰富的决策信息,运用符合逻辑的分析、判断和推理提升理性思维能力,从万变的领导现象中把握相互之间的内在规律。
其次,领导者是行为规范的示范者。孔子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4]。在领导实践中,领导者在弘扬领导价值的道德方面发挥更大的引领作用。领导者不仅能对追随者施加软权力,而且在必要时候他还可以施加硬权力,领导者施加作用力是有诸多资源和有利条件的,所用的领导体制和机制都能够放大领导者的作用力。在众多追随者面前,真正卓越的领导者既需要谦和地对待他们,所谓“放下架子”,又能够主动地引导他们,所谓“做出样子”。
大千世界、丰富自然从来都不是风平浪静的,领导者面对的这些变化和混乱并不意味着灾难;相反,正是这些因素激发了人类拼搏的激情和创造的动力。格林利夫说:“领导的精髓所在正是要行走在众人的前面,这种能力源自于对灵感、对洞见非比寻常的开放态度”[5]。领导者需要主动感受变动不居大时代中领导情境的变化,善于发现危机并针对所处领导情境的信息,在别人没有意识到危机存在的时候就能够洞察出某种危机的到来,做到对危机来临的早预测和早准备,及时调整并提升自我,应对追随者和领导情境的反复变动。
领导者的主导地位要求其必须具备特殊的素质,杰出的军事家孙武对领导者的特殊素质作过如下的论述:“将者,智、信、仁、勇、严也”[6]。梅尧臣在《十一家注引子》中对此注释说:“智能发谋,信能赏罚,仁能附众,勇能果断,严能立威。智、信、仁、勇、严被后人称为“为将五德”。领导者相较于普通的追随者会表现出特殊的素质,这既源于客观存在的先天遗传因素的差别,又因为先天遗传因素与后天环境因素多次不同角度的碰撞所致。
一方面,领导者的魅力。对于领导者与追随者的核心差别,基辛格说:“领导就是要让他的人们,从他们现在的地方,带领他们去还没有去过的地方。”人群中的差异甚至对立难以避免,也无法消除,出色的领导者往往具备良好的心理素质,能够正确看待问题,一定意义上,领导者的健康心理对组织发展方向的明确和坚定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领导者需要拥有海纳百川的包容胸怀,体验追随者的喜怒哀乐,打通相互之间的界限和隔阂,通过真正的有效沟通赢得追随者。
三国时期的刘劭认为:“夫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特群者为雄。故人之文武茂异,取名于此。是故聪明秀出谓之英;胆力过人谓之雄。此其大体之别名也”[7]。进而论述道:“故一人之身兼有英、雄,乃能役英与雄。能役英与雄,故能成大业也。”面对两种类型杰出人物的“英”与“雄”,领导者既需要同时具备“英”和“雄”的特质,并且指出主要的是杰出的领导者能够“役”这两种人,这根本上依赖于领导者的魅力。领导者的魅力是由领导实践的广阔舞台所要求和决定的,是领导者与追随者在具体领导情境中的持续互动形成的,是领导者被动地适应具体领导情境要求和主动地呼应领导情境选择的漫长而曲折的动态演化过程,它会成为领导者自身完善的精神素质,具有内在的发展动力。
另一方面,领导者的魄力。作为领导者身上互相联系的各种要素的综合,领导修为是领导者的个性、气质、性格结合为一体的产物,它是在漫长的领导事件演进过程中逐步形成的思想行为中一贯的体现,而不是一时的表现。沃伦·本尼斯创立了“原生者”和“再生者”的领导类型区分,其中“原生者”类似于“管理者”,他或她认同并维护现有的秩序,涉及“怎样与何时”;而“再生者”与“领导者”相似,无组织归属感,通过发动变革实现价值,关于“什么与为什么”。领导者需要准确判断不确定性的领导情境,具备善于并敢于决断的魄力,这里的魄力是指“做出艰难决策的能力以及牺牲眼前的安稳来谋取美好未来的意愿”[8]。
不论生逢其时,或者生不逢时,特定时刻的领导者都需要做到“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明朝袁了凡的名言启示领导者,他们需要着眼于当下,但更重要的是,紧密地关注着未来可能的挑战及其机遇,当机立断,及时作出取舍,真正的领导者需要既有识,更有胆。
领导者的特殊性不仅体现于领导者与追随者之间,而且存在于不同领导者之间。表现各异的领导者在历史上不胜枚举:有的性格开朗、做事高调,有的性格内敛、做事低调;有的性情急躁,有的性情平和;有的长于思考,有的善于行动等。领导实践是在具体的领导情境中发生的,比如,“举轻若重”的周恩来和“举重若轻”的邓小平是两种不同类型的领导者,两者都达到了杰出领导者的水准,领导者相互之间存在着的差异性反映了领导活动对丰富多彩表现方式的现实需求。
清代学者王国维总结了学术研究的一般规律,所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种概括的一般性也适用于领导成功之道,它不仅关注领导者的静态发现,而且着力领导者的动态养成,力图将实践中大量的“偶然领导者”转化为“必然领导者”,这主要取决于不断受到的教育培养和实践历练。
首先,领导者内在的理想信念。在多元化和多变化的领导情境中,领导者需要保持对领导情境的敏感性。2014年5月4日,习近平在北京大学师生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说:“时间之河川流不息,每一代青年都有自己的际遇和机缘,都要在自己所处的时代条件下谋划人生,创造历史。”人生是不断应对变化并探寻连贯性的意义以实现自身价值的过程,这也是逐步发现自己的热爱的过程,让人成为伟大的领导者的因素,也是让他或她成为成功的、健康的个人的原因,两者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体两面。
领导者不应该只是接受别人给我们安排的角色,而是要通过遵守与自己的前途订立的契约来创造自我,换句话说,不是做“原生型领导者”,而要做“再生型领导者”。领导者不能只做把事情做好的管理者,而要是一个知道如何去选择做什么事的领导者,即使不是每天如此,领导者基本上热爱他们正在做的事。汤姆·彼得斯也说“生活不是有趣(be interesting),而是有兴趣(be interested)。”领导者应该有为社会公众谋求和创造更高层次、更大收益的公共价值的梦想,并且在不断变化的领导历程中持续地悉心呵护这种理想信念。
其次,领导者内化的熔炉顿悟。孟子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9]。这段话认为领导者乃趋势所使、时势所造,领导者成才过程中必须直面残酷的现实,脱胎于不凡的经历,唯有起于民间,才能擅长治理。亚里士多德说:“不经偏裨,不成良将”[10]。毛泽东长征中“四渡赤水”,人生中“三落三起”,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挫折,他都始终保持昂扬的斗志,屡败屡战,越战越勇。一个人早期事业中遇到的挑战、挫折和磨难,可能成为人生中最重要的经历和财富,随着社会经历的不同而产生某些重大改变,积累起来的影响就可能极为显著。领导者的成长轨迹必先一级一级地提升能力素质,提高气质境界,实践锻炼既是对人们的考验,更是对人们的提升。
本尼斯说:“如果一个人不仅能够经受苦难的考验,而且还能从这些体验中找出积极的意义,他或是她就能成长嬗变为持久耐劳、卓有成效的领导者”[11]2。1960年尼克松在竞选总统时败给肯尼迪时无数次告诫自己“有时一次战役的失败正是为了赢得整个战争。”这些不断的艰难险阻在领导者成长过程中起到了不凡的作用,正是它们的恩赐积累了领导者的内在动力,促进了他们的自我成长。
对于何谓“熔炉”?本尼斯认为:“熔炉是问这样一些根本问题的地方:我是谁?我可以是谁?我应该是谁?我应该怎样跟我之外的世界发生关系?”这样的思考促使了人生决断,完成了领导者成长过程的基础性步骤。在领导者的“熔炉”的量的积累和“顿悟”的质的变化过程中形成,领导者的人生之旅即为锻造自身的“熔炉”,与之伴随的真切的心灵感悟则为“顿悟”。取得无上成就的领导者必得先承受苦难,脱胎换骨,而后超越自我。本尼斯研究概括了领导者的四大特征,如图1所示。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内圣外王”认为,领导者只有修为良好,才可以作为不凡,这给领导者既提出了修为提升的要求,又提供了修炼拓展的空间。通过领导者发展历程“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分析,我们可以清晰地感知到,领导者的主导性奠定了其地位,领导者的特殊性给其提供了修炼的空间,领导者的必然性揭示出真正的领导者是领导实践长期历练的结果。在不断的变革中坚守理想,这既是领导者“明明德”的良好修为,又是领导者锻造软权力的过程,它具备双重的价值。即使目前尚无能力或尚未得到相关者的支持,这些方面的影响力可以单独或叠加发挥作用,是领导者在长期的领导活动中有意识地完成的。
[1] 安弗莎妮·纳哈雯蒂.领导艺术与科学[M].第6版.笪鸿安,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2:3.
[2] 沃伦·本尼斯,琼·哥德史密斯﹒领导力实践[M].姜文波,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8:8-9.
[3] 詹姆斯·麦格雷戈·伯恩斯﹒领袖[M].常健,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导论.
[4] 论语[M].张燕婴,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5:195.
[5] 罗伯特·K·格林利夫﹒仆人式领导[M].徐放,等,译.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8:63.
[6] 孙武.孙子兵法[M].孙晓玲,编译.武汉:武汉出版社,1994:1.
[7] 刘劭.人物论[M].王水,校注.合肥:黄山书社,2010:164-165.
[8] 诺埃尔·蒂奇﹒领导力引擎[M].周景刚,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197.
[9] 罗炳良,赵海旺.孟子解说[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244-245.
[10]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M].吴寿彭,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127.
[11] 沃伦·本尼斯,罗伯特·托马斯.极客与怪杰——领导是怎样炼成的[M].杨斌,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