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颗种子都会发芽

张小春

王杰是一名插班生。因很小父母离异，由外婆拉址大，造成了他大大咧咧、我行我素的性格。他学习不专心，经常在课堂上摆弄些小玩意儿，总是想方设法不写或少写作业。他的座位靠前，擦黑板的活无形之中被他“承包”。当教室里光线昏暗时，他会与老师配合默契地开灯。在我的眼中，他是个学习上有惰性而其他方面乖巧、机灵的孩子，可不知为什么，他经常神情落寞地发呆。有些孩子告诉我，他行为怪异，在同学面前喜怒无常，因此在班上几乎没什么朋友。

一件突如其来的事让我措手不及。那天，我正在家里吃午饭，同年级的一位老师打电话告诉我，王杰在狠命地撕纸、吞纸，被他和班上的学生制止了。我放下碗，一口气冲到学校，只见他神情黯然地坐在办公室。得知他未吃午饭，我买来面包和牛奶递到他手里。问起缘由，他边狼吞虎咽地吃，边无所谓地说：“我连一段话都背不熟，一点用都没有。”我努力平静心情说：“你这样做，不但伤害自己，更伤害了所有关心你的人。”他斜睨着我，“谁关心我啊？我吃的穿的都比别人差。我穿的衣服也是30多元钱一件的。”我耐心劝说，“你穿戴干净整齐，又有一颗关爱他人的心，这些不都是许多人做不到的吗？”他仍不服气，“我天天帮老师擦黑板，可同学们都笑话我，我做好事都不行？”想起他平时的积极表现，我一时无语。

我仔细观察发现：每逢语数老师上课，王杰擦黑板最积极，而且必等到老师进教室。在同学们看来，他做这些不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行为，完全是为了引起老师的注意。因此，他种种“懂事”，以及以前极端的行为完全是想引起大家的关注。他其实是一个渴望得到爱的孩子。

不久又发生一件事。一天中午，孩子们照例午读。他偷偷地拿着扑克牌不知折腾什么，学科老师当场将他的扑克牌收缴。想不到一下课，他冲到厕所，淋了一头的水。我知道他意在宣泄情绪，开玩笑地说：“怎么，天气太热，你想来个冷水浴？”他一愣，马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嗯，也许是这样。”我换了种语气，“你爱自己吗？”他一脸茫然。“你怎么这样不珍惜自己，总做出有意或无意伤害自己的行为呢？父母生下你，希望你健康平安，老师教育你，希望你快乐地成长。可你太在乎别人，相反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责任，就是好好珍爱自己，善待自己，只有这样，你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他默然低下了头，我摸摸他的头，轻声说：“请你答应老师，一定要爱自己，好吗？”他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点了点头。

一天放学，趁王杰奶奶还未来接，我带着他来到操场。跑道两侧的香樟树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我指着其中两棵树问他：“这两棵树是同一天种下去的，你相信吗？”王杰睁大眼睛，“应该不会吧，老师，怎么会一棵粗壮，一棵瘦小？”“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其实树和人一样，也有不同的心态。我想，这棵树也许时常保持着我要发芽、我要长大的心情，努力向上生长，想办法吸收阳光、雨水，它就长得枝繁叶茂；而另一棵树面对艰苦的环境，可能抱着得过且过、自暴自弃的心态，所以生长缓慢许多。我们人也一样，面对学习、生活的态度不一样，结果就截然不同。我希望你像它，时刻保持着发芽、长大的心。”王杰望着那棵浑身跳跃着金点的树，眼睛里闪动着希望的光。

后来，他的学习兴趣渐增，课堂上也高高地举起手来。尽管多数答非所问，我总是带着同学们一起给他鼓掌。期中考试，他终于写成了一篇400多字的作文——《妈妈的手》，主要写妈妈冬夜为他织手套的事，语言稚嫩，却充满了真情。当我宣布优秀作文名单，并请他念一念文章时，他十分激动，又习惯性地挠了挠头，然后走上讲台，大声读了起来。那一刻，我看到了一个自信而懂得感恩的王杰。

后来的日子，每当他的作业有一点小小的进步，我都及时奖励他一面“红旗”，当他主动为班级做一些小事，我也会在表扬栏里给他一颗“星星”。有的学生不服气，找到我问为什么对他特别偏心。我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看王杰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可爱了？你们也一定会更加关心他的，对吗？”孩子们会心地点点头。去年放寒假那天，王杰兴冲冲地塞给我一个礼物，“老师，祝你新年快乐！”我一看，一个普通的小巧的木葫芦，上面写着大大的“福”，下面是“一生平安”。

第二年开学，却未见到王杰的身影。听说，他随父亲到外地上学了。转学那天，我因外出有事，他没见着我，便给我留了一张字条。很朴实的一句话：张老师，真的很感谢您一直这么关心我、照顾我，希望您不要忘记曾经教过一名叫王杰的男孩。攥紧字条，心底的涟漪荡漾开来，这是我从教这么多年来遇到的一个很特殊的男孩，让人操心却又不忍舍弃。但是从他的身上，我看到了一颗长大了、不再脆弱的心，我相信他未来的路会愈走愈宽。

后来的几年，我又带了一批新学生，也有个别孩子遇到解不开的心结，有时我以写信的方式交流，有时我会和他谈心。我会和孩子们提到王杰的事，谈到香樟树的故事。我告诉他们：要有发芽的意愿，这样才会长大，撑起一方晴空。而且我相信，再另类的孩子，必有向上的愿望。只要我们愿意倾注爱心，耐心等待，每一颗种子都会发芽。

责任编辑 张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