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本刊记者 徐 飞
让传统村落留住文化之根
文 本刊记者 徐 飞
“我们保护的绝不是那建筑物的空壳,不是‘文化空巢’,而是民族文化的记忆、符号、传承。没有了血肉和灵魂,传统村落只是一个旅游区,而不是一个生命体。”
“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习近平总书记充满诗意的话语,道出了无数中国人对传统村落呈现的田园生活的眷恋。然而,随着社会工业化、城镇化的快速发展,传统村落的面貌急剧变化,衰落、消失的现象日益加剧。加强传统村落保护、维系和传承民族根性文化,已经迫在眉睫。
在北京,散落着一个个极具古代建筑美感和历史厚重感的传统村落,它们犹如一颗颗孕育了千百年的珍珠,但很多已经蒙尘而失去光华。为了深入了解北京市古村保护与发展状况,2014年4月以来,北京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开展了“北京市传统村落保护情况”的专题调研。调研组历时八个月,走进北京12个传统村落进行实地考察。
说到“乡愁”,人们很容易想起台湾诗人余光中先生的《乡愁》。“乡愁”是故乡的记忆,是对故园的依恋,对“家人”创造的世世代代文化的情怀。传统村落是一个地区的记忆。一条老巷,一棵古树,一座祠堂,一处小溪……无一不是人们心灵深处对乡愁的寄托。
在北京联合大学北京学研究所研究员张勃看来,现代人也有乡愁,只是它是一种有别于传统乡愁的新型乡愁,大致可以概括为:故园之思、自然之想、传统之恋。城市的喧嚣令人向往乡村的宁静,与自然的疏离催生了回归大自然的念头。近年来乡村旅游的迅猛发展已经清晰地揭示了这一点。乡村中保留着较城市更为丰富的传统文化,生活充满了活力、温情和稳定感。而传统村落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乡愁的消解地,成为城市人的精神家园。
说起传统村落的日渐式微,不免令人担忧。其实,早在2002年北京市就以街区形式开始对传统村落进行保护,但整体尚处于起步阶段。“如今北京最大的遗憾,就是传统村落的存量稀少,保护质量不高。”说起传统村落保护,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市文物局原局长孔繁峙遗憾地说。目前,我市共有行政村3938个,经过普查符合或基本符合国家关于传统村落认定条件的村落仅有52个,占全市村落总数的1.3%。“传统村落和历史名城组成了北京的历史文化,就像是一片完整的森林。从考古学的角度看,应该是先有村落后有城市。如果传统村落消失了,森林也消失了,只剩下了大树。如今,随着城市范围的扩大,平原地区的传统村落渐渐消失,保留下来的传统村落多坐落于山区,保护形势十分严峻。”
从调研组实地考察的12个村落看,多数村落的保护现状堪忧,一些民居外观残破,有的建筑已经濒临倒塌。村落中原有的一些公共空间,如寺庙等,也破损严重。传统村落所承载的历史信息,一旦失去就难以寻回。北京市政协委员、致公党民建中央宣传部副部长范承玲说:“传统村落就像一个老人,风烛残年,可能已经不能做什么,但是他可以给你讲故事。他本身就是故事。”
传统村落保护是与时间赛跑,与推土机赛跑。委员们认为应尽快研究出台《北京市传统村落保护条例》,明确北京市传统村落的概念、价值、范围、保护方法、主要任务、基本要求、资金来源、保护程序、各方职责、罚则等,形成完整的传统村落法律保护框架,使传统村落的保护有法可依。此外,应当树立“保护为先为重”的理念,坚持“完整保护、真实保护、延续保护”的原则,科学编制每个传统村落的保护规划。在规划中明确规定传统村落保护、整治、更新的区域和范围,明确具体实施的政策和措施。让传统村落保护真正做到有法可依,有规可循,让人们的乡愁有可寄托之处。
对于传统村落保护最大的难题就是正确处理保护与发展的关系。保护与发展密不可分却又似乎是永恒的矛盾,具体到传统村落保护的每一项措施与概念上,政府部门、原住民、旅游部门、专家学者都会从各自的立场出发而提出不同的理念和诉求。
传统村落的保护无疑需要专家的介入、政府的支持,但也离不开村民的广泛参与。村落是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他们对自己的村落有着深厚的感情与强烈的责任感。“村落保护要以村民为主,保护过程中要有村民参与,让农民在保护中享受发展的利益。”北京市政协委员、民盟北京市委专职副主委刘玉芳建议,建立村民为主、社会力量广泛参与的保护机制,借鉴云南省经验,邀请村民代表全程参与保护规划编制,使他们的意见得到充分表达。
传统村落所承载的传统文化应当让大众了解、热爱,大家共同来传承。“传统村落不能为了保护而静止保护、绝对保护,也不能为了发展而忽略保护。传统村落的保护,和历史文化街区、历史文化名城、历史文化遗产的保护一样,都面临保护、传承、活化、利用之间 ‘度’的把握。”北京联合大学北京学研究所所长张宝秀表示,开发旅游是传统村落保护与合理利用的一个重要方向。“但是,旅游发展要适度,否则会形成开发性破坏。”张宝秀建议,给郊区传统村落编号,例如1至100号,让市民产生逐一走访的兴趣,深入了解传统村落及其承载的传统文化,产生社会效益的同时,带来人气促进当地经济发展。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村落修缮要按照原有风貌进行修缮,建设现代化农村不等于历史特色的消失,可以借鉴国外的经验,保持传统的“面子”,现代的“里子”。
日本京都、奈良等地区的历史村镇,在经济发展及乡村建设中,十分注重传统民居建筑的保护,尽管经历了数十年的建设与发展,乡村的市政设施、室内陈设及生活环境与现代化城市几乎没有差异,但是许多村落从整体上仍保留了原有的村舍建筑和历史传统风貌,这种现代化的传统乡村建设模式,很值得我们在保护传统村落中学习与参考。
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市文物研究所所长宋大川认为,政府在新农村建设的过程中着意保留传统的建筑风格,建筑修缮也要修旧如旧,避免破坏历史感,各个村落的成因也各不相同,不能搞“一刀切”,才能保留传统村落的个性。他说:“这些村落的形成原因各不相同,有的是军事要地,有的是移民村、商业中心或交通要道,保护它的风貌并不是要千村一面,保护它的成因以及核心的文化内涵,各个村落之间的差别感,你才能体会到。”
石墙影壁、雕花古窗、古朴四合院……爨底下村位于门头沟斋堂镇西3公里。以其独特的山地四合院为人熟知,伴随着访古热以及电影《手机》、《投名状》、《墨攻》、《最爱》等在此取景,更是名声大噪。它的旅游开发兼顾了古民居、自然、人文生态保护,成为保护与发展平衡得较好的典型。
“为了防止过度开发,可以借鉴贵州省黔西南州的做法,在北京市建立村落保护预警和退出机制,”孔繁峙说:“如果有村落对原有传统的古民居大肆拆改,传统村落的价值就受到影响,就不可能再作为国家级或者市级传统村落,这种退出制度本身是一种压力和激励机制。”
调研组赴灵水村进行考察
作为乡村社会的生活空间,传统村落存储着大量的历史文化信息。传统村落的保护,不能囿于建筑保护,不仅要保护外在“筋骨肉”,更要传承好内在的“精气神”。村民才是传统村落的灵魂所在,只有把这种源源不断、世世代代相传的生活方式,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以新的方式保存下来,传统村落的保护才是完美的。
在调研中,委员们发现一些传统村落中的人口尤其是青壮年劳动力不断“外流”,造成常住人口减少,出现“人走房空”现象。以我市传统村落最多的门头沟区为例,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建议名单的14个村落中有4个村落外出务工人员超过了户籍人口数的四分之一。房山区水峪村古民居院落的空置率更是高达95%。
“这与长期以来我国城乡之间不同的资源配置有关。相对而言,城里有更多的就业机会,更高的收入,更好的教育,更好的医疗。”委员们一语道出了其中的原因。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市易行律师事务所主任刘凝看来,不能抛开原住居民来谈保护,保护传统村落的第一步就是要先帮助居民改善居住条件、提升其生活质量与社会保障。
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秘书长罗杨曾说过:“或许,我们应当把好的教育,好的医疗等现代文明送到农村,让农业现代化,让农村现代化,让农民现代化,让大多数中国人依然生活在祖辈们生活的乡村里,享受比城市更宜居的富有诗意的田园生活。保护好传统村落并不会阻碍现代化的发展,反而可以成为可持续发展的后劲和动力。”
原住民的流失,使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也面临着严峻的考验。琉璃渠村的琉璃烧造工艺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这里曾经是皇宫建设的专用琉璃制品厂,天安门维修、故宫武英殿大修等所用的琉璃,均由此地特供。从元代开始,这里的窑火不间断地在北京西部山口的上空延续了七百多年。现在只剩下老艺人在修修补补,年轻人不再从事这样活动了。
而比起实体的文物和建筑,北京市政协委员、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学与文化人类学研究所所长万建中更关注那些非物质文化遗产,他认为这些遗产跟北京的历代建筑、传统村落和地下文物一起,构成了北京的历史文化图谱。万建中说:“像北京的方言,民间工艺以及市民传统的生活方式和观念,它的这种流失是不知不觉的。”
要留住原住民、留住他们所承载的文化信息,还需要提升他们就近就业的机会,使他们在传统村落或者周边就能够获得比较稳定的收入。张勃认为,解决这一问题要充分发挥传统村落的既有特色,运用传统村落的自有资源,找寻出合适的发展之路,增强内生发展动力和“造血”能力。
中国文联副主席冯骥才曾说:“我们保护的绝不是那建筑物的空壳,不是‘文化空巢’,而是民族文化的记忆、符号、传承。没有了血肉和灵魂,传统村落只是一个旅游区,而不是一个生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