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所有制的意义——深圳市石岩公学访谈

采访 / 李 斌 整理 / 安 迪

作为深圳民办教育的旗舰学校，石岩公学创造了深圳市十项第一：第一所被评为“广东省国家级示范性普通高中”的民办学校，第一所被评“全国绿色学校”的民办学校，第一所晋级“广东省一级学校”的民办学校……

优秀学校的内涵都是丰富的。石岩公学历经 “改革奠基期”“高端拓展期”“卓越发展期”20年民办体制办学历程，在基础教育办学体制、民办学校治理体系、基础教育一体化一园制绿色课程体系、卓越绩效管理模式、混合制民办学校公民办分列式财务运行管理、全息化智慧校园、人文化住宿制学习环境、卓越师资团队建设等方面已形成了石岩公学风格和石岩公学气派。

深入石岩公学，我们强烈地感受到一种体制的力量支撑着学校科学发展。政府应当如何举办全民教育？教育管、办、评分离应当如何推进？政府如何有效吸纳社会资本参与教育事业建设？民办学校如何加强行业自律？学校核心竞争力到底是什么？公办学校如何走出困境从而实现自身的超越？民众的教育思想和热情如何有效融入我们的学校？怎样保持基础教育的连贯性与科学性？深圳市石岩公学从原来薄弱的公办学校转型而来，依靠政府控股的股份制办学体制，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的基础教育混合制民办学校发展成功之路。这种体制，无论对于薄弱公办学校转型、新公办学校建设，还是对于民办学校自身发展，都极具参考价值。针对此话题，校长黄承华接受了本刊记者的采访。

《新校长》：我们注意到，在石岩公学长期发展战略规划中，提出要“当好中国基础教育办学体制改革的排头兵、试验田”，具体内涵是什么？

黄承华：石岩公学办学20年，在深圳各级政府部门和董事会的正确领导下，坚持“依法办学，育人为本”的办学方针，走过了一条不平凡的民办学校发展之路。学校现有国内外学生6100多名，教学班148个，教职工650名，已发展成为涵盖学前部、小学部、初中部、高中部、IB国际部、双语部六大学部，以学生终身可持续发展能力培养为主线、以中国部和国际部为两翼（“一主两翼”），0～8岁一体化、一园制的基础教育现代化民办学校。

石岩公学坚守教育规律和市场法则，立足深圳、着眼全球，主动建构以顾客为导向的基础教育服务体系。学校前身是1975年创办的公立宝安县石岩中学。1995年，为满足深圳蛇口工业区高端人才子女入读需要，有效解决公办学校办学资金不足和师资管理水平不高等问题，深圳市、县、镇领导高瞻远瞩，引进社会民间资本，广集人才，创新办学模式，成功地将石岩中学转制为政府控股的石岩公学民办学校。2011年，我们在总结学校发展历史的基础上，进一步明晰了“当好中国基础教育办学体制改革的排头兵、试验田，争当中国一流的民办基础教育国际化先锋学校，为创新性国际型人才奠基”的办学方略。

石岩公学董事会是石岩公学的举办单位，由石岩街道办事处及四家大型国企、民企组成。学校实行董事会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按章程，董事长由街道办主任担任，校长向社会公开招聘。已形成了由校董事会决策，校委会执行，校监会监督的决策、执行、监督三位一体现代学校治理体系。

这个机制对于民办现代学校的稳健、科学发展非常关键。它不会因为董事长、校长的更替或者董事会成员的更替而受影响。实践证明，这个机制运行较好，对石岩公学公益性教育事业发展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在中国的教育改革中，石岩公学是公办学校民营化运作的一个成功范例，石岩公学的经验具有鲜活的样本价值。

《新校长》：石岩公学的董事会是怎样构成的？有何不同？

黄承华：董事会由5家投资方组成，分别是宝安区石岩街道办事处、深圳冠利达实业公司、森帝木业（深圳）有限公司、深圳妈湾电力有限公司、依波精品（深圳）有限公司。

股东中，有1家是政府机构，1家是民营企业，另外3家是国有企业，4家企业都是很有实力的。董事会根据投资比例，设有13名董事，石岩街道办事处是大股东，占股60%多，有5名董事，二股东占30%多，有2名董事，其余3家企业各1名董事。按照法规，校长、管理层和教师代表占3名董事。

董事会实行政府控股制度，董事长由政府人士出任，不领薪酬，确保民办学校在依法办学、公益办学、效益办学、创新发展、质量发展、安全发展方面具有独特的作用，有利于充分发挥公办、民办两种体制的优势效应，防止两种体制劣势的叠加和蔓延，有利于政府人士实现自身政治家的职业抱负，有利于政府调动社会资本和民间力量办好教育。

《新校长》：为何石岩公学要设置校监会？

黄承华：在民办学校设立校监会，在我国还没有法规和先例。现行各校设立的校监会职能和构成也差异很大。目前，石岩公学设立了校监、财务总监和监事会，负责董事会的决议在学校的监督，参与财务审批，列席学校校务委员会会议，监督和维护学校校长依法依规治校。

校监会是民办学校科学发展不可或缺的一项重要制度设计。民办学校监事会是在学校董事会的领导下，负责董事会章程、制度、决议的督察，重大财务开支的督察，学校重大违纪、违规的调查及处理建议的提出，和学校高层、中层干部人事任免的监察等事项的董事会独立监督机构。校监会一般由1～3人组成，由董事会聘请在财务、法律、管理等方面职业操守较高、业务能力较强的专职或兼职资深专业人士担任。监事必须依法维护董事会和学校利益，实行股东或学校高层领导亲属关系回避制度，以确保其评判与指导的专业性和权威性。

《新校长》：和一般的民办学校相比，这种体制有什么特点？

黄承华：在办学体制上，政府控股、三权分立、制度管理，是石岩公学最大的体制特点。这种体制，可以确保各种事务在其框架下进行，不会使哪一个人有绝对的权力可以说了算。如果不是这种体制，教育就很危险，学校就会办砸。也就是说，它可以让学校各方都遵从宪法和法律，尊重教育规律和市场法则。

事实上，在现今大多数民办学校里，董事长就是校长。即便是专门设有校长，也大都成了摆设，依附于董事长，并没有太多发挥空间，基本上都是董事长一股独大，一言堂。这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是，作为投资人，董事长亲自管理学校，如果他本人懂教育还好，如果不懂教育，或忙于其他事务，那学校就会产生很多问题。要管理好学校，光有热爱是不够的。

而我们的股东，是非常有实力的，彼此能够优势互补。除政府外，几家股东都来自上市公司，他们对社会的担当、对人才的需求，他们走南闯北的国际视野，在企业界和科技界的资源，对学校来说都是教育的资源和财富。比如第二大股东，老板是香港籍，孩子分别在英国牛津和剑桥读书，国际化背景非常强大。每次董事会校长做工作汇报时，我都要“脱一层皮”。做得不好的地方，他们批评起来是很尖锐的，毫不留情。有位总会计师出任我们的副董事长，每次把财务报表交给他，他很快就会提出问题，问这是怎么回事，那是怎么回事。因此，校长对待学校的人和事，如负重托、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必须事事认真，来不得半点的马虎和懈怠。

《新校长》：石岩公学的财务是怎样管理的？

黄承华：民办学校的财务管理是一项十分重要而敏感的工作。石岩公学是混合制民办学校，其难度更大。多年来，我们依托政府，探索了一条公办学校民营化运作的公民办分列式一体化管理模式，有效地化解了政府的担忧和老板的担心，增加了资金使用的效益。

石岩公学公民办分列式一体化管理模式的主要内容包括：实行学年度财务预决算管理制度，校长与财务总监双审批制度，公民办分设会计、出纳制度，公民办分设账目制度，学校独立财务审计员制度，学部学年度财务绩效考核制度，重大收支专项绩效考核制度，学年度第三方会计事务所独立审计报告制度，工程建设与设备采购招投标制度，校产管理制度等。

学校每年4月份开始编制下一个学年度的财务预算。我们根据学校公办和民办学生的计划数，以及学年度公办、民办开支事项，按照公办、民办把各类收支项目进行可行性论证。属于公办财政拨款的项目，需要上报主管部门审批。预算要几上几下，所有资金的管控，都必须经过董事会预算审议通过后，方可组织实施。

外面的公司如果想来找校长帮忙浑水摸鱼，是帮不了他的。曾经有董事跟我开玩笑，黄校长你的权力太大，一年1个多亿都是你说了算。我说不是我说了算，是你说了算，我只是组织班子，由具体部门和人员按照制度和规定执行预算和决议。

政府将公办经费拨给我们是很放心的，我们的使用也是很规范的。对于公办经费，学校严格按照公办学校的法规和程序来进行。学校财务5000元以上的项目需要校长和财务总监联合签字。财务总监是石岩街道办会计结算中心的副主任，驻校工作。他也是公职身份，不可能为了一点利益而拿自己的公职身份冒险。

《新校长》：这种体制对公办学校有何意义？

黄承华：在公办学校，很难在体制机制上有所创新，很难激发师生自主发展的热情和干劲。在民办学校，校长依章程和制度办事，有较大的做事空间和权力，工作成绩也能够通过业绩收入来体现。比如，这几年，在市区教育局、街道办和董事会的领导下，我们大胆创新，扎扎实实干了几件大事，IB国际部创建、双语中国部创建、卓越绩效准则导入、国家级示范性普通高中评审、高考考场设立等工作得以快速推进，就得益于公民办一体化民办学校体制。

今年是办学20年，也必须做总结文章了。我一直在思考，石岩公学办学体制的意义究竟在哪里？多年的实践使我坚信，学校教育必须坚持教育性和市场性，大力推进政府控股的混合制民办学校运动，这是中国教育领域综合改革发展的必由之路。石岩公学脱胎于石岩中学，出身低微；着眼于“公学”的理想文脉，孕育中华之“贵族”精神，践行着中国教育的新常态，这是石岩公学人对“两个一百年”目标的远见卓识，这是中国人对自身命运的觉醒在教育领域奋争的一条血路。石岩公学二十年实践证明，只有准确认识和全面把握“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决定性作用”理论，只有充分依靠和发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理论的力量，深化基础教育领域的改革方能淌过深水区，办人民满意教育才能落到实处。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不仅仅是经济领域的一个划时代的重大理论突破，对于基础教育领域，同样具有十分重大而现实的意义。

《新校长》：当前，石岩公学还有哪些新探索？

黄承华：2015年，如果能够取得各方足够的支持，我们准备探索一些全新的东西。

为了让老师能上好课，很多学校是领导大会小会做动员，不停培训老师，甚至设立奖金……这些做法很常见。校长忽悠老师干，老师做给领导看。对于学生来说，这是很不道德的。

为什么不换种思路，发挥市场的力量呢？比如把各个老师的课程放在学生“市场”上，让市场发挥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校长或教务处不再掌握资源，决定哪个老师上哪个班，上多少课，改由“市场”来决定。

这就是我们的选课制。目前我们在体育、艺术等学科课程中已经实施了，计划要推广到其他学科课程中。老师的课上得好，选的学生就多，否则选的学生就少，没人选的老师就只能“下课”。我们准备在某个学部尝试一下，比如语文课平均有35个人报名，但如果老师上得好，学生口口相传，增加到了70人报名，那么，这位老师的工资就是原来的2倍，如果有105个人报名，就是3倍工资。学生太多了，干不完怎么办？你可以请助教，你可以请保姆，学校按课时给你结算工资就是啦。

这样的选课制，会使老师更有尊严地工作、学习和生活。要不要备课、要不要统一组织考试、要不要统一排名，这应当是教师和学生自主决策的事情。学校再也不用当“警察”了。老师的培训也不同了，直接把培训费发给老师，由他自己去选培训机构。哪里的培训有用？什么时候参加培训？我当老师我做主。这样的选课制，会充分激发教师的源动力和职业幸福感。以前，老师要请假、要调课，总是找校长，我想，这应该是教师和学生们自己的事情啦。

这就是市场的魅力。让市场发挥资源配置的决定性作用，整个局面就活了。我期待这一生动局面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