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重，过生活

黄达隆

山重村隶属于漳州市长泰县，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里大致位于厦漳泉闽南三角的中心点。薛姓和林姓是村子里的大姓，相传薛姓先人薛武惠随“开漳圣王”陈元光南下入闽迁居于此，从此子孙世代在此生活。虽然离厦门只有短短一个小时的车程，但是这个人口只有四千多人的村落依然坚守着自己独有的气质，重山和流水把都市的喧嚣隔绝在山外，村民的生活在山水和田埂间流转，仿佛与人世的烦扰没有半点关系。

作为曾经的文艺青年，戈子和太太来这里已经有两年了。他的太太也叫做戈子，他们共同在山重经营着一家名为“水云间”的民宿。两位戈子在鼓浪屿相遇是四年前的事，当时男戈子在鼓浪屿上经营摄影工作室，已经在鼓浪屿住了四五年，而女戈子刚刚下定决心辞去IT行业的工作，在鼓浪屿租下一栋别墅开了旅馆。两人走到一起之后，原本打算在鼓浪屿过安静闲适的生活，但在2010年前后，鼓浪屿的商业开始爆炸式发展，两个人发现无法保持安静而独立的生活，便决定来到山重生活，同时也在山重经营民宿与摄影工作室。

他们选中的房子依山傍水，屋后就有小溪汩汩流过。这里原本是山重村生产队的队部和食堂，这栋建于1968年的闽南建筑有着大厝的风范，传统的马鞍脊配合五角星透露出浓重的时代痕迹。当他们看中这座房子时，房子的主体结构还在，但内部构建已经残破不堪，仅是现在作为客房的房间就倒塌了三间，一砖一瓦都要重新整修。两个戈子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在当地寻找那个年代的替代品。村子里有人拆老厝了，他们便去收建筑材料。他们请来当地的工匠，从大门的尺寸，到门上八卦的摆放位置，都依循当地传统进行修复。整个修复过程耗时一年多，两人亲自督工。在辛苦的修复过程中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两个人也曾想到过放弃，但想到是为了两个人共同的生活，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一年多的时间修民宿，半年时间将家安在民宿后面的小坡上，再花上半年时间整顿。“戈俩”在山重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他们一边忙于接待陆续变多的客人，一边按照自己的方式在这里生活。对于戈俩来说，生活永远是第一位的。自从搬到山重之后，男戈子便依循节气历法过晴耕雨读的生活。他说在山里居住的人常常会忘记了时间，因为他们关心的更多的是蔬菜和粮食，春播夏种秋收东藏，老祖宗依循经验定下的历法，在乡村里比日历更加行之有效。他们在屋后播种蔬菜瓜果，在前院摆弄花草，自己下地耕种，吃着自己收割的粮食与蔬菜，忙时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闲时观察山间和村落里每一点的细节和变化。原本就是摄影师的男戈子，花了两年时间记录下山重村的二十四个节气变化，他说，每一个节气的变化不仅仅只是拍摄，更重要的是要用心去体会和在生活中践行。

时间过得飞快，从两年前决定留在山重生活，到现在两年时间过去。“戈俩”的“水云间”已经成了山重没有人不知道的民宿，而基本上将所有时间都花在山重的二人，也渐渐成为了山重村正式的成员。男戈子带我们去村子里参观时，沿路与各种各样的人打着招呼，有老人，有牙牙学语的小童，也有肩扛锄头刚刚下田归来的农民。男戈子说，在山重生活，不是出世，反而要更加入世。城市有城市的规矩，在乡村也有乡村的人情。他们最早来山重修房子的时候，就在邻居的阿嬷家住了半年。在这半年时间里，他们开始摸索如何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当地人并不排外，但人情显然是拉近距离更好的方式。作为摄影师，男戈子时常免费为村里人照相，从八旬老太到普通村民，甚至村子里一所一百多个学生的小学，每一张毕业生档案照片都是由他们拍摄。村里人有时不知道如何表达对他们的谢意，提上一袋地瓜或是两把青菜就塞到他们的手里。女戈子说，尽管现在现代人拿起手机就能拍照，但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依然会梳妆打扮好，穿上整洁的衣服来好好地拍一张照片，再把洗出来的照片工工整整地摆到镜框里。而就是这种越来越难得的仪式感，以及城里越发稀有的人情味，让戈俩越发感受到了乡村的可贵。

戈俩与山重之间的关系，除了付出也有给予。戈俩最近正在做一件事情，他们自发为村子修建了一个公益儿童图书室。这件事的起源来自于他们发现山重村里有不少留守儿童，父母在外务工，只能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逢年过节显得特别孤独，他们在文化生活上的缺乏让戈俩决定为他们做一点什么。于是一个小型的公益图书室就这样诞生了，他们发动身边的朋友捐书，有的客人得知后也会为图书馆捐书。谈到这件事，戈俩其实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他们只是认为在这个村子里生活，那就尽己所能地为村子做一点小小的贡献。

从逃离鼓浪屿，到现在安居在古山重，戈俩更想要得到的是安静的生活，忙时劳作，闲时听雨；遵循节气历法，感恩自然的给予；吃时令蔬菜，感受村子里浓浓的人情。戈俩一直强调，他们不懂得乡村建设，也不想把自己放到什么高度上，对于他们来说，生活永远是第一位的。从城市到鼓浪屿，再从鼓浪屿到山重，当喧哗的城市将人越赶越远，那些平和安静的生活就显得越发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