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静
记忆深处的水巷口,有着高高的石级,石级旁边是低矮的瓦房,随着地势由低往高层层叠置。过去,水巷口是县城唯一的水上交通枢纽,南下北上的长途大轮船、短途机帆船都在这个码头靠岸上下客。水巷口终日热闹非凡。
清晨,薄雾未散,瓦房的袅袅炊烟在寒冷的空气中摇曳,整个水巷口码头弥漫着温暖的烟火味。随着汽笛一声短鸣,蒙江镇至县城的奋强号轮船靠岸了,紧接着,朦胧的前方传来嘈杂的人声。从蒙江来的菜农挑着菜担子,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任凭新鲜蔬菜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亲吻着石级寒冷的嘴唇。也有不挑担的,只提了个布包,手拉头发蓬乱、流着鼻涕的小孩,那是到县城赶圩访亲的了。这些人散落在高高低低的石级,他们的身后是白茫茫的大江,他们的周围是缭绕的薄雾,远远看去,仿佛他们不是从船上下来,而是不知何时突然从水里升起,正腾云驾雾向你而来……
石级最高处,卖包子的、卖松糕的,早吆喝开了。于是便有三三两两的人围上来,小贩一边高声应答一边麻利地揭开大大的锅盖,暖湿的香味立即直窜你的鼻孔,让你也忍不住想买一个。
以前,县城到梧州市的公路又小又弯又不平整,每天只有一趟车,要走好几个小时。我曾经坐了不到一半路程就呕得七荤八素了,所以,我还是喜欢在水巷口坐藤交号去梧州玩。
那时我在读高中。喜欢选一个周末,呼朋引伴,在夏日清晨温暖阳光的抚慰下,直奔水巷口,去售票窗口买了票,便雀跃着跑下长长的码头,踏上颤颤的搭板,在搭板上走一步,跳一下,走一步,跳一下,搭板长长的腰身便一颤一颤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跟在后面的小孩吓哭了,大人高喊:“别跳了,要跌下水了!”我们便吐着舌头,赶紧跑上船去,甩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接一个猫着腰钻进船舱。船舱左右两边是长长的床,分上下两层,用小木板隔成一个一个小床位。我们脱了鞋子爬上去,把隔板拆了,便围在一起打扑克、看书,也有人趴着看窗外的风景,看远处的航标由小而大,由模糊而清晰,看两岸的青山、绿树、村庄飞快地向后奔跑着,看船舷的浪花愤怒地翻滚……虽然也要两三个小时,虽然耳边一直轰鸣着机器的声音,但并不觉得闷。
等到太阳下山,天色微暗,水巷口码头犹如一位慈爱的母亲,呼唤着贪玩而不知归家的孩子。藤交号负责而守时地把我们送回这位母亲的面前。我们拾级而上,旁边瓦房飘来的饭菜香味顿时令人饥肠辘辘……
不知从何时开始,水巷口码头不见了高大帅气的奋强号、巍峨堂皇的藤交号,不见了那一幅幅热热闹闹、生机勃勃的场景。随着交通事业的迅猛发展,县城周围交通网络的日益完善,水巷口一步一步走向平静,最终沉于孤寂,被人遗忘,犹如一个美貌的女子,走过了朝气蓬勃的青春,就不可避免的要走进垂暮、走向耄耋。岁月的长河滚滚向前,可以带走的是昔日的辉煌,带不走的是那美好的记忆。
水巷口,这个曾经给过我快乐、温暖和感动的码头,就被我深深地珍藏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