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里的小狐妖

臭臭猫

（一）

想去翡翠森林有个捷径，你只需要找到“胡记私家菜馆”就行，再往南100米的地方可以看见郁郁葱葱的白桦、红松、赤杨，那就是入口啦。

什么，你问这种偏远的地方怎么会有私家菜馆？可别小看人，他们聪明着呢，知道这里有不错的生意。护林员路过的时候要一锅热乎乎的牛肉汤；探险爱好者在这里打包食物；猎户偶尔也去那里喝酒小聚……总而言之，各色人等都会出现，甚至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家伙闻着香味就去了。

奇怪的家伙是谁？现在可不能告诉你。反正冬天快要来临，天气真冷，这里的火炉烧得特别旺，生意更好了。

“老板，来瓶烈酒，什么牌子都行。”胡子拉碴的大叔粗暴地边推门边说话，“然后要一盘爆炒羊肉。”

“好的，马上来。”回答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

哦，忘了告诉你，这里的老板是个非常端庄美丽的女士。

大叔第一次来，用眼角扫视全场。菜馆里设置了小吧台，有个家伙喝啤酒的时候发出巨大的呼噜声，接二连三往嘴里倒，连气儿都不喘似的。看样子，圆滚滚的啤酒肚就是如此折腾出来的。“啤酒肚”旁边有个好动的瘦高个，上蹿下跳不知在表演什么劲舞，逗得吧台下的彪形大汉“哈哈”直乐，笑声中气十足，就差掀翻房顶。还有一些身形巨大的客人慢条斯理，行动起来地板都有震感。

刚才自称老板的女士身边还有个漂亮的小姑娘，名叫阿苗。她皮肤白皙，双眼细长，长睫毛和小小的嘴巴端正地镶嵌在精巧的脸上，简直和女士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然而怪异的是，她有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和蓬松的大尾巴。

“等等！”大叔狠狠地一拍桌子，把满屋的人都吓一跳，“你为什么姓胡？该不会是狐妖变的吧？”

屋里的客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突然安静下来。

“这丫头肯定有问题。”大叔快速走向阿苗。

“嘿，你要干什么，不准欺负阿苗。”瘦高个站起来阻止，可是晚了。胡子大叔一把揪住阿苗头顶的耳朵。

“呸，原来是玩具。”大叔看着手心里的东西，竟然是女孩子们最近流行的装饰品，发卡上粘着狐狸耳朵。

阿苗扯下另外一只假狐耳，并且转过身，原来狐狸尾巴系在腰上。

大家悬着的心这才松下来，周围又响起各自聊天的声音，不过话题发生了变化，全是关于“狐妖”的。

“翡翠森林确实有狐妖，某个护林员看见过。”

“为什么不是狐仙？传说里的狐仙都是又美丽又善良的。”

“因为狐妖尽是恶作剧，人类不喜欢它。它通人语，通过各种诱骗方式让人迷路，掉进坑里，产生幻觉，反正走进森林就走不出来，很多人都想抓它。胡子拉碴的男人说不定就是猎狐来的。”

他们猜对了，胡子大叔专门为此而来，现在正向母女道歉：“吓着你们真是对不起，我只是想捉住讨厌的狐妖。”

阿苗好奇地仰脸问：“狐妖害过人吗？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人最后都平安吗？”

“当然！”胡子大叔条件反射般说，他自己可没少吃苦头。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没有谁被狐妖害得丢了性命。但如果这样解释，猎狐就没有理由了，索性撒个谎。

（二）

“大虾里居然有屎壳郎！”有位客人大声嚷嚷。

“怎么会呢？”阿苗确信她看到妈妈炒菜的全过程，不可能混入其他东西。

这位挑剔的客人穿戴非常整齐华贵，甚至有点过头。你想，来这里吃饭的要么是护林员，要么是旅行者，要么就是猎户，怎么会着正装吃饭？而且头发梳得溜光，身上喷了香水，尖尖的下巴留着的一小撮胡子也一根不乱，真是臭美。

“好假哦。”阿苗忍不住说。

“什么意思？”客人气得脸都白了，“我会乱说吗？刚才吃了一半才看见的，屎壳郎小腿还乱蹬。”

老板赶紧过来道歉：“实在对不起，马上给您换新的。”

胡记私家菜的特点之一是服务非常周到，只要客人不满意，立刻无条件赔偿。你以为这样会出现很多坏心眼的人来讹诈？那就错了，大家都很尊重老板。当然，偶有例外也是可能的，比如刚才那样。

阿苗把换好的菜放到客人面前，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客人浑身不自在，才小心翼翼凑上去咬耳朵：“大虾好吃吧？你是狐狸变的对不对？”顺便还摸了摸客人的披风，这件披风的围脖处有圈毛，柔软顺滑，就像狐狸的尾巴。

客人的脸涨得通红：“这是很昂贵的狐狸毛披风，别摸坏了。我说，小姑娘少管闲事，不然一会儿把你抓起来关小黑屋。”

阿苗可不吃这套，围着他转来转去。

“行啦，求你让我好好吃饭。”客人吞了吞口水，大虾的香味已经传到鼻孔，赶紧狼吞虎咽消灭干净，随后还叫了几壶甜酒，吃了盘清蒸鱼。

最后，他打着饱嗝，醉醺醺地准备起身离开，摸索半天才迟钝地找到披风。突然，披风上的毛绒领子动了几下，阿苗眼疾手快挽住客人的手臂，低声说：“我掩护您出门。”

“什么意思？”客人摇摇晃晃站起来，“要抓我？”

阿苗真是急坏了，偷偷四下观察一番。好在大叔似乎也喝了不少酒，神智不太清醒。其他客人嘛，“啤酒肚”趴在吧台呼呼大睡，瘦高个正在和大嗓门客人玩石头剪刀布……

趁着大家不备，阿苗拿出装有大虾的塑料袋在客人眼前晃：“跟我走，给您打包了另外的大虾。”

虽然客人的肚子吃得溜圆，可看到大虾还是两眼亮晶晶地闪光，口水不自觉淌下来。

用这袋大虾把客人引诱出去，刚关上门，他的狐狸尾巴露出了披风，耳朵也控制不住要变形。唉，真是只又馋又笨的傻狐狸！

“想要双份虾，那送给你吧。”阿苗没有倒掉“有屎壳郎的大虾”，知道这是狐狸的把戏。

狐妖被看穿似乎很生气，露出尖尖的獠牙，一口叼过装大虾的袋子。

另外一边，阿苗的妈妈在菜馆忙活半天，叫了几声阿苗都没人应，房子里没有，仓库里也没有，最后出门查看。天空早就飘起雪花，地面铺着薄薄的一层雪，却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三）

阿苗跟着狐狸走了吗？你问我，我现在也无法告诉你当时的具体情景，大概是阿苗好奇，也或许是狐狸说过要把阿苗抓去关小黑屋，反正一挥爪子的眨眼间，他们就来到森林某处了。

狐狸醉酒，钻进洞呼呼大睡，怎么摇晃都不醒。

“哎，好冷。”阿苗出门没有准备，可不想冻死在这。她把狐狸挪到一边，顺便拉过它蓬松的大尾巴盖在自己身上，竟然很暖和呢！

不知过了多久，狐狸还没醒，森林里倒是响起脚步声和远远的呼唤：“阿苗，阿苗！”

没有女人的声音，应该不是妈妈出来找她，会是谁呢？

阿苗准备出洞看看，突然听见尖厉的枪响和呵斥：“臭狐妖，如果你拐走了阿苗，见到你我就要剥皮抽筋！”

想起来了，好像是胡子大叔，似乎还有其他一些人在周围。

阿苗犹豫着，出去会暴露狐狸窝。虽然笨狐狸脾气不大好，可是也没伤害她。

“怎么，要出去跟那帮人一起害死我吗？”狐妖听见枪声，被惊醒。

阿苗摇头：“我们是朋友，等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不泄露你的行踪。”

“哼，别装好人，我可用不着你假好心。”狐妖不屑一顾，舔了舔爪子，把毛弄湿之后又开始挠头，似乎在进行某个神秘的仪式。

“咔啦”，巨大的声响来自一棵古树，年龄恐怕有上百年，哪怕掉下一根不起眼的枝桠，也足够砸伤人。

“快跑，狐妖又在害人！”大家惊慌失措，胡子大叔却非常冷静：“一帮胆小鬼，自己吓唬自己。”

可是没人听他说话，忙着逃跑。纷乱的脚步声远了，但是没出十分钟，脚步声又近了。这样忽远忽近好几次，阿苗明白大家中了狐妖的圈套，根本就是在附近一带绕圈子呢。可在人类看来，还以为自己跑了老远的路。

十几个来回之后，外面悄无声息。阿苗偷偷探头看，人们不知跑往哪里去了，连胡子大叔都不在。狐妖这才伸了个懒腰，悠哉游哉地踱步出洞，尾巴突然被拽住。

阿苗耍赖：“小狐狸，你不能把我单独扔在森林里，否则以后没有红烧大虾和各种好吃的。”

狐妖很上火：“好歹我也有三百多岁，比你们人类大那么多，还叫我小狐狸？况且在菜馆门口是你非要揪着我的尾巴，我喝醉了才一不小心把你带到森林的。自己回去吧，哼。”

“狐妖寿命多长？”阿苗突然问。

这可难倒了狐妖：“一千岁？两千岁？呃，我曾曾曾曾……祖父还在呢。”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曾”。

“换算成人类年龄，你就是比我小。”阿苗说。

狐妖的脸都被气绿了。算了，天气很好，脾气却这么暴躁，这不是只有涵养的狐妖该干的事。它决定对阿苗采取漠然的态度，完全无视。

“那我叫你小狐妖？请一定带我参观翡翠森林嘛，每次在菜馆碰见黑熊伯伯、大象爷爷和狒狒哥哥提起这里，总说有特别好玩的东西，甚至还有晚会哦！”

啊，那些家伙也变成人去吃美食？居然没发现！狐妖暗自懊恼了一小下。它在吃的面前，眼里往往看不见其他东西。

不远的红松树上，胡子大叔隐藏得很好，他刚才并没有和其他人一起逃走，所以非常幸运地避过法术。经过判断，他猜想狐妖应该在不远处施法，所以一直躲在这里观察，总算看到小姑娘和狐妖出来，而且听到了不得了的事——自己和一群动物在同一个屋檐下吃饭！

（四）

阿苗捏了好几个雪球砸向狐妖，兴奋地大喊：“来打雪仗吧，这雪多漂亮！”

狐妖满肚子不高兴，抖掉身上的落雪，心说：“小东西就是烦人，上次猴子夫妇出门办事，照顾几个小猴子差点没把我累死。人类小孩更烦。”

又一个雪球砸过来，狐妖闻到了危险的气息，变得异常警觉。这个气息真怪，有点像人类，但不确切。

“吼……”突如其来的叫声令身边的小树瑟瑟发抖，枝桠上雪花飞扬。雄狮从石头后面现身，右眼带着深深的伤疤，身上的戾气仿佛穿透寒冷的空气，直接到达狐妖心底。

这是不合群的雄狮卷鬃，最大的特点是卷起来的鬃毛和受伤的右眼。

“把人类的小孩交给我，我就放你过去。”卷鬃说。

如果以前遇到卷鬃，狐妖会赔个笑脸、说几句好话就过去。卷鬃知道狐妖总是混到人类聚集地骗吃骗喝，所以特别讨厌它，但不至于为难。可今天不一样，卷鬃的眼睛是猎户打伤的，见到人类必然攻击。

狐妖眼珠一转，不想和卷鬃发生正面冲突：“嘿嘿，你弄错了，这是只小狐狸，我闹着玩才把她变成人。”

悄悄施了个法术，阿苗还来不及说话，就真的变成狐狸了！

隐蔽处的胡子大叔本来早就端好枪对准狐妖，就等阿苗闪到一边之后开火，完全没想到半道杀出一头雄狮。他的内心燃烧起来，如果抓住狐妖，再猎一头雄狮，村庄里的人会把他当英雄看待吧？但是胡子大叔智商可不太高，开始纠结先打狐妖，还是先打狮子，跑了哪一个都很可惜。

“狐妖，你这么狡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会法术。”卷鬃说，“变成小狐狸我也爱吃，把她交出来。”

“嘭！”一颗子弹穿透卷鬃的左肩。

胡子大叔终于决定对大个的雄狮下手，目标大，也好对准。

卷鬃并没有马上倒下，它抬头看见树上的人类，撕心裂肺地吼叫。

“嘭！”第二颗子弹出膛，可是没入雪地，溅起一片雪花。再看时，哪有雄狮和狐妖的影子？它们全都平白无故在眼前消失了。

“哎呀，真失策，应该先打狐妖，它会法术！”胡子大叔懊恼极了。

他脚下的树开始剧烈晃动，赶紧抱住树干，可是树干生出很多刺，像生气的刺猬。松手的瞬间，他整个人被甩出去老远，重重落地的刹那，大叔听见自己的骨头“啪啦”断了几根，再也坐不起来。

百米之外的洞中，狐妖着急地为卷鬃舔伤口。刚才瞬间施法将它们仨转运到这里，已经大伤元气，所以累得气喘吁吁。

“我去找人帮忙。”阿苗还是狐狸状态，跑起来比人类两条腿快多了。

“我讨厌人类！”卷鬃咆哮起来。

“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暴躁的大叔那样讨厌动物。”阿苗跺着脚喊，“再这样你会死。”

“小姑娘还真有脾气。”狐妖叹口气，刚才它有一点点失误，本来闻到危险的气息中夹杂着人类的味道，但因为卷鬃的出现给忽视了。如果早采取措施，也不至于让卷鬃受伤。虽然这大块头总是不可一世的样子，但狐妖作为森林的守护者，有义务保护所有动物。

看到这里你该知道了吧，所谓狐妖，职责是守卫整片森林，所以捉弄人类也是有缘由的。你问它为什么让猎户进森林？啊，那是因为要保证某种生态平衡。现在狮子、老虎越来越少，其他动物太多的话，也不是什么好事。

好了，言归正传，阿苗去找谁呢？

她一口气跑出森林，从侧门的小洞钻进了胡记私家菜馆。

（五）

“亲爱的妈妈！”阿苗窜进妈妈怀里撒娇。

“看你全身雪花，又跑到森林玩，迟早有天你会迷路。”妈妈慈爱地抚摸阿苗的绒毛。好久没看到阿苗变成这样，倒觉得很可爱。

阿苗抬起小脑袋：“爸爸呢？快点快点，有只雄狮受伤，被人类用枪打伤了。”

妈妈说：“爸爸还在城里进货买菜，还是我去吧。”她从房间橱柜拿出全部医疗器械，显然对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

屋子里的客人还在欢乐地歌唱、喝酒、聊天，丝毫没注意到后门有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叼着药箱，窜进翡翠森林。

“曾曾曾……曾姨母？”狐妖看见前来的大狐狸，舌头都打结了，这并不是因为对方辈分大。

曾姨母是传说中最神奇的狐妖，消失了好多年，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改变身份成为人类，自愿承担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现在看来，肯定是后者。难怪女儿跑到森林玩，她都不出来寻找，原来大家是同类，所以很放心。

曾姨母重新变回人形，熟练地为已经昏迷的雄狮止血、打麻醉、做手术、取出子弹，最后消毒、缝上伤口。

阿苗欢呼着在狐妖身上爬上爬下：“哈哈，这么算下来，我还是你的长辈。”

狐妖忸忸怩怩，尴尬极了，它纳闷胡记私家菜馆有那么多秘密，自己身为狐妖都不知道。最后总结为贪吃误事。其实，也因为阿苗身上有一半人类血统，所以很难判断。

“阿苗别闹，快变回人类，不然永远都是狐狸了。”身为放弃狐妖身份的“人类”，再次变回狐狸状态非常危险，只能紧急状态下使用。

“阿苗，那位胡子大叔呢？”妈妈收拾好东西，有意去救另一个伤者。

“妈妈，为什么要救他？他是坏人，肯定在菜馆就发现小狐妖有问题，偷偷带人出来找我们。”阿苗嚷嚷。

“你们没少让他尝到苦头，适可而止吧。利用暴力伤害人类，与人类利用暴力伤害动物可没什么区别。”妈妈的话总是很难懂。

得益于妈妈的热心帮助，骨折了的大叔被野外医生用担架抬出森林救治。据说大叔还冻得够呛，声称“再也不来这倒霉的鬼地方”。

不过，就算他不来，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到翡翠森林探险，去胡记私家菜馆品尝各色美味。

阿苗一直以来的心愿也很快实现：新年零点的钟声敲过之后，店里没有人类，剩下的全是动物们，它们带着各自从森林里找到的特殊礼物前来拜访，举办了盛大的晚会。因为怕吓着男主人，一开始还变成高矮胖瘦、长相奇特的人，但喝醉之后，逐渐就露出尾巴、耳朵什么的，幸亏男主人喝得烂醉，否则肯定会被吓一大跳。

呵呵，请你也保守好这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