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春艳
两瓶水,两听酒,还有两袋茴香豆。我和清从超市出来,去欣赏月下的西湖。
我看着清手里拎着的东西,问:这两听酒够吗?清低头看了我一眼,诡秘地笑,摇头。于是,我们又转回小店,竟把两瓶水也换做了两听酒。拎着,乘着夜色,我俩挽着手,也想如白居易醉一次。
八月的西湖,长长的柳绦在微风里摆动,柔软的草坪上,坐着休闲的游人。夜色里的西湖好妩媚,没有蚊虫的袭扰,有暖风习习。湖岸灯火阑珊,那时的集贤亭还没倒掉,柔美的光影烘托下的集贤亭,翘起的飞檐与廊柱的辉光倒影湖心,风过,微波细澜。岸边有小船,船工悠坐在船上,等着闲来的我们。
那是我在杭州学习的日子,中秋的前夜。几个同学聚餐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我和清因是同寝,也许是离家有些久了,说着,说着,说到兴致,清忽然提议,咱俩到西湖上赏月去。我立刻举手赞成。清是蒙古族,我喜欢蒙古族的歌舞,不过,与清在一起,我没听过清的歌,也没有看过清的舞,在我的心里,清的骨子里让我能联想到她的民族的,一是她的坦诚,二是清的酒量。待人真诚的清,有着醇厚的蒙古人的大气,也有着女人特有的贤淑。
到了湖边,我们与那闲坐的船工没有在价钱上讨价还价,却在船行的时间上有个约定。与船工商量,我俩要这四听酒喝完,方能下船。船工看了已近九点的时钟,迟疑了一下,说:“你们是我今晚最后一船客人,就依你们吧!”得到船工的应允,兴奋的我们,上了小船。对坐船中,心中却为自己这一不可思议的举动而窃喜。打开两听啤酒,一份交给清,一份留给自己,打开两听啤酒的时候,这夜的弥漫,与我们的思绪一起,随着那船下的桨音一道也悄悄地打开了话匣。
说起话来,清的话语总是不紧不慢。清说,她不止一次来过西湖,而每一次来西湖都是行色匆匆。不过几次来这,都未能去断桥走走。只因西湖十景需四时而赏,而每一次都是春夏而来,而那白堤,却只有冬才能体会其中断桥残雪的味道。清的遗憾,不是她的,似乎是旅途中我们的通病,属于每一个人。我一直认为,西湖,该属于诗人,不该是旅者;西湖,属于静谧的遐思,不属于匆匆的脚步。
而西湖之于我的记忆,则是细雨蒙蒙的舒展,是雨润脸颊的诗意。那是好多年前一个五月的上午,我们一行四人从灵隐寺归来,也是租上这样一条小船。当船行至湖心,一早阴沉的天,来了一场毛毛细雨,无法回到岸,于是我们几个人就坐在船上,任细雨打湿衣裳。雨一会儿功夫变成烟,笼罩在湖面,那细细润润的滑爽里,如那枕上片时的春梦,荡尽烟波浩渺里的惬意。那朦胧的雨雾,让思绪在湖中缭绕。一路他们不停的说着调侃的话,想在想来,一句都记不起,能记住的只是脚下的一湖水和那远处的烟雨。
船行将至苏堤,马上就到了目的地,可我俩的一听酒才喝下去。清说,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遇到了现在的先生,她与先生是同学,那个时候,两个人假期一同偷偷地回家,怕家人知道,分别后两个人书来信往的恋爱,看着清幸福的表情,我的心里生出了羡慕,不是羡慕恋爱,是羡慕她们青春里留存下来的那些美好的记忆。
此时,月亮已经圆圆的挂在天上,不像阴历八月十四,余兴未尽的我似乎没有看到月的残缺。满脸溢满甜蜜的清已把那剩下的两听酒打开,一听交给我,一听留给自己。船工看着丝毫没有想下船的我们,轻声细语地问:“姑娘,这酒你们还要喝多久?”我看着清,清看看表,已是9点过半,清歉意地告诉船工:二十分钟,好不好?船工理解地笑。然后,缓缓地调转船头,行在月湖中。
明人汪珂玉有一妙语:“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晴湖、雨湖,那是我和清各自与西湖的邂逅,而中秋的西湖,月朗风清,暖意融融,就这样奢侈的属于了对饮的我们。我不知道今生我们是否还有这样的缘分,一起去看雪湖,独享诗家的一句“断桥残雪”。
那一夜,我和清醉在西湖,不是因为酒,是因过往的心事,是那些与西湖风月的故事,是生命里剩下的点滴感慨,是庸常日子无法淘尽的一点青春的浪漫。凌乱的话题,那如缕如丝的记忆,在那淡淡的酒味里,溢了出来。深情像那啜饮的美酒,一点一点,倾泻给那一湖水、一缕风、一轮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