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

2015-01-07 08:09荒城
北极光 2014年5期
关键词:武家雷鸣老叶

荒城

“旺仔小馒头!”武家杰在说这话时,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一副流里流气的作派。

霍思藐瞥了他一眼,说:“怎么了?别那么色眯眯地看着我,嫌小了?我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大的!”

武家杰说,“这不单单是个大小的问题,就像人一样,关键要看长相和气质,还要看长在谁的身上,长在你身上的,不论大小我都喜欢。”说着把手伸了过来。

霍思藐挡住他,随手扯过一条浴巾盖在自己的胸上,故作气愤地说:“行了,你能不能说点别的,一个男人公然讨论女人的乳房,恶不恶心?亏你还能说得出口!”

“那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武家杰故意嘿嘿坏笑了两声,进一步涎着脸说,“做都做过了,还怕说吗?再说了,做的就不是正人君子的事,何必假正经呢!”

霍思藐瞪了他一眼,说:“德行,瞧瞧你那副嘴脸!”

“这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不论高低贵贱,两情相悦,能力强才是硬道理。”说完,武家杰把她拉过来,紧紧地拥在怀里。

霍思藐还要说些什么,可刚要开口,武家杰就张开大嘴把她的双唇含住了,一股男人粗重而野蛮的气息直冲她的肺管,令她的周身有一种通透的快感,她就不顾一切地迎合着他,和他热烈地拥吻起来……

人啊,真是个让人搞不明白的动物。直到现在霍思藐也理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能和武家杰发展到这一步。当初,武家杰给霍思藐的印象并不好,她的心里对他一直是有抵触情绪的,可是哪成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成见会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呢。

看来,人看什么问题都不能太绝对喽,有的时候过分地固执己见往往是自讨没趣,甚至搬起石头自己砸自己的脚……

那时,武家杰在市广播电视局当副局长。

那时,霍思藐在市文化局艺术科当科员。

隶属两个不同的部门,再加上层级的关系,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两个人甚至连认识的可能性都很小。

局里委托下边的文化公司制作了一部反映全市文化建设的专题片,本来是用作向省厅汇报工作的,可是局长看了之后,心血来潮,非要在市电视台播一下,这个任务就交给了文艺科。

科长老叶正在更年期上,当着局长的面不提反对意见,可回到科里就抱怨上了:“这叫什么事呀,部门之间的交往,领导不协调,压给下边,怎么想的呢,悲催呀!”她盯着霍思藐和同屋的王小丹忿忿地说。

霍思藐和王小丹吓得不敢出声。

科长缓了一口气接着说:“你们两个丫头片子,别一天就知道趴在网上淘淘淘的,想想办法吧,有什么路数都使出来!”

王小丹嘻笑着说:“科长,我们能有啥路数,我们认识的人和我们一样——白丁一个,哪有您老面子大,您老一出面,没有搞不定的事。”

霍思藐也附和着说:“是呀,科长,我们都是小喽罗,哪有您老给力呀,这事除了您谁能办成啊!”

“哼——”科长叹了口气说,“你们哪,一天就知道美美美的,买那么多衣服干啥,孩子不花钱啊,老人不用钱啊,大事小情不拿钱啊?娶你们这样的媳妇可真是太悲催了!”

王小丹说:“那有啥办法,这我还过够了呢,不行就退货,咱再找别人。”

霍思藐也说:“对,我也过够了,再找就找个有钱的。”

“你们就逞能吧,有你们掉眼泪的时候!”科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我算看出来了,啥事也指不上你们,关键时刻还得我这个老太太冲锋陷阵,要你们有啥用……悲催啊!”

说完,就拿起电话号码簿准备给电视台打电话。

趁这个当口,霍思藐和王小丹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便相继溜出了办公室。

科长叶亚茹是个心地善良的老太太,她文化水平不高,能力也不出众,但对人对工作却从来也不怠慢。可自从进了更年期之后,人就突然变得不可理喻了,整天絮絮叨叨不说,还时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更让霍思藐和王小丹感到“崩溃”的是,不知道她从哪儿学来的一些新词,冷不丁就会用上一个,诸如“悲催”之类的,也不管用得准不准,弄得叫人哭笑不得。

她原是一个很大方的人,现在却变得小气了。就说用手机吧,她至今还拿着一部老掉牙的按键手机,外壳漆面已经斑驳不堪,后盖松松垮垮,电池用不了一天就没电。如果和她一起外出办事,逢上要打电话,她总是借故用别人的,或者叫别人打,也不知道她的手机是真没电还是假没电。如果她要找局里的人说什么事,总是手机响一声就撂下,然后等着对方把电话回过来。起初大家都没当回事,几次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是为了省那几毛钱的电话费。有时就故意气她不回话,她就再次呼叫。霍思藐和王小丹曾经专门做过实验,两个人眼睛紧盯着手机,发现是科长的来电,一声没响完就接,却都没接起来,这让大家心里都很不爽。但时间长了,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毕竟人家把自己的儿子培养成了博士,又落脚到了北京。北京那是啥地方,祖国的心脏,房价比袋鼠跳的还高,她一个工薪族能怎么办?谁摊上谁都高兴不起来,理解吧。

转了一圈回到办公室,科长已经打完了电话,像个没事人一样在那儿翻着报纸。看见霍思藐和王小丹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就用带着几分嘲讽的口气说:“玩够了,打酱油回来?”

看着科长心情不坏,后进来的王小丹就试探着说:“科长,搞定啦?我就说嘛,只要您老人家出马,没有拿不下的山头。”

“屁!”科长突然又暴躁起来。“本来很简单个事,非得要三万块钱,可局长最多只给一万,这事怎么办?”

霍思藐说:“不好办就不办呗,一个破专题片,放不放能咋的,谁看啊!”

“怎么就没人看,你咋说话呢?”科长气愤地说,“啥叫破专题片,咋这么拿自己的事不当事,哪有自己瞧不起自己的?”

霍思藐说:“那你说这事怎么办,人家要三万,局长只给一万,能办成吗?”

“能办成得办,不能办成也得办……”科长缓和了口气,“我就不信了,都是平行机关,谁求不着谁呀。”

王小丹急忙说:“是啊,谁求不着谁呀,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endprint

可是,一连两天依然毫无结果。

霍思藐就劝:“科长,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既然钱少不行,就和局长说呗,让局长自己想办法去。”

“我倒想撒手不管,”科长有些泄气地说,“可就这么认输了,让领导怎么想,是我们态度不积极,还是办事能力低?我无所谓,你们呢,不是都要求进步吗,这点事都办不成,在领导那儿能有好印象?”

“和这有啥关系,”王小丹说,“现在有多少是因为工作提拔的,光低头干活,不抬头看路,行吗?都什么年代了,科长你out啦!”

“我咋这么不愿听这话呢!”科长又要生气了,“你们刚三十出头,能不能学点有用的?到任何时候都得靠本事,如果连本职工作都干不好,就是一时得到了,将来也不会有大出息。我告诉你们两个,别耍那些花花心眼子,踏踏实实干好你们自己的事,听到没有?”

“是!”王小丹说,“可这事怎么办呢?咱们光在这儿生气也没有用啊。”

“怎么办……”科长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主意。“看来我是不行了,满脸褶子,不招人待见,这事就得交给你们年轻人了,你们俩不是能臭美吗,这回去公关吧。”

“哎哟妈呀,”王小丹说,“科长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可没这两下子,你还是让思藐去办吧,她认识的人多。”

“好,就这么定了。”科长果断地说,“思藐你比小丹大,这事就你牵头办,办成了我向局长汇报,给你记一功,要是一分钱不花,我重奖你。”

霍思藐说:“科长,你可饶了我吧,我倒搭钱请你吃饭都行,就是别让我去办这事。”

“不行。”科长板着脸说,“你们整天手机哇哇叫,信息吱吱响,怎么到关键时候没电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王小丹说:“是啊,思藐,别拒绝了,你去办吧,一万块钱呢,至少也得奖你五千哪。”

霍思藐没好气地说:“等着吧,你以为这钱好挣啊。”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不尽人情了,霍思藐只好把这事应了下来。怎么办呢?霍思藐一点思路也没有。打电话肯定不行,有点像例行公事。必须得见面,当面才有商量的余地。

这样想,霍思藐就从局里出来了。

市台专题部主任于路霍思藐认识,他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看着像一个艺术家,说话却有点娘娘腔。

“妹妹呀,”霍思藐说明了来意,于路拉着长腔说,“你们老叶都打了N次电话了,不行啊——”

霍思藐说:“于主任,你就给通融一下吧,我们单位是吃财政饭的,花一分钱都得向上请,要有钱能来麻烦你吗。”

于路说:“妹子呀,你们吃财政饭是铁饭碗,我们是差额拨款,还指着挣钱开工资哪!”

霍思藐说:“那也不差我们这一次呀,毕竟咱们也算关系单位吧?”

“妹妹呀,”于路说,“你这话说的在理,可在市直机关,哪个单位之间能没有关系?要都照顾能照顾过来吗,我们就得喝西北风去啦!”

“难道这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霍思藐说。

于路沉吟了一下说:“妹子呀,既然你求到大哥了,我就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找我们的常务副局长,他主管。”

霍思藐说:“哪个常务副局长,我认识吗?”

于路说:“常务副局长能有几个,武家杰,你应该认识。”

霍思藐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他好说话吗?”

于路说:“妹子呀,这叫我怎么说,当领导的,谁能琢磨透他们怎么想的,行不行就在他们的一念之间,说不准呐!见还是不见?”

霍思藐说:“见。”

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还怕见领导吗,又不是多大个官,就是市长又有什么可怕的。

说起这个武家杰,在全市可是大有名气的。几年前,他和人合写了一部青春偶像剧《相逢在秋季》,随着电视剧在全国几家卫视播出,他的名声也一时大噪,一举变成了全市的文化名人。可是这几年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光为了当官吧,再没听说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弄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文化人,应该和那些纯搞政治的官员不一样,霍思藐这样想。

和于路相比,武家杰的外表根本看不出文人的特征来,他的形象气质和穿着打扮,道貌岸然。

于路领着霍思藐来到武家杰的办公室,他正埋头在老板台上看文件,根本没把进来的人放在眼里。

于路轻声说:“武局,忙着哪,这是文化局的小霍。”

“什么事?”他撩了一下眼皮带搭不理地问。

霍思藐说:“武局长,我们单位拍了一个专题片……”

“别说了。”他武断地制止住霍思藐,“这事我知道,你们叶科长已经和我说过了。这个老叶是怎么回事?都和她说不行了,怎么还打发人来!”又转向于路,“还有你,什么意思,遇事能不能自己顶着点,往我这领干什么,你想播吗?想播你就播,到年末完不成指标别来找我讲理由!”

“不是……”于路支吾着说,“武局,我哪是想播呀,没有你的批准,谁敢播呀。”

这时,武家杰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手一挥说:“好了,你们走吧,我这有事。”说完就自顾自地接起了手机。

来到走廊里,于路歉意地说:“妹妹呀,对不起啊,爱莫能助啦。”

霍思藐急忙说:“于主任,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为了我的事把你给连累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于路说:“妹子呀,客气啥,武局今天可能是心情不好,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人。”

霍思藐没再说什么,告别了于路愤愤地往下走。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不就是个破副局长吗,牛逼啥呀,霍思藐在心里恨恨地骂。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没被领导没鼻子没脸地说过,何况还不是自己单位的领导!

心里憋着气,走得就有点急,到大门口时一不小心把脚脖子崴了一下,疼得霍思藐差流出眼泪来,扶着大树捏了半天才缓过来,这让霍思藐心里更是气上加气。endprint

打了一辆出租车,刚要上车,手机吱地响了一声,是死党景然发来的信息:“亲,你在哪里呀?”

霍思藐回:“我在大街上,正在杀人呢!”

景然回:“我拷,过瘾啊,杀多少了?”

霍思藐回:“杀疯了,没查是多少,血流成河!”

景然就把电话打过来了,两个人接起电话笑得哈哈的。笑够了,景然就问原因,霍思藐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述说了一遍。

景然听了,不以为然地说:“我当是啥事呢,至于把你气成这样吗?”

霍思藐说:“你是没看到他那副牛皮样,气得我都想上去煽他。”

景然说:“瞧你那德性,就知道煽煽煽的,不就播个破专题片吗,这还算个事?”

“你能办?”霍思藐问。

景然说:“你中午请我吃饭,我保证帮你办成。”

霍思藐说:“气都气饱了,能办也不办了。”

“你呀,让我说你啥好,就这点出息。”景然说,“那我请你吃饭,我帮你办,行了吧?你在那别动,我开车去接你。”

景然是市报的著名记者,霍思藐管她叫名妓(记),她不但人长得漂亮,文章写得也特别有蛊惑性,用她自己的话说,她特能煽情,写人物都能把自己写哭喽,能不打动读者嘛。职业的性质,再加上外向的性格,就使她的社会交往十分广泛,她说能办的事,霍思藐都从来毫不怀疑。

坐在餐桌上,霍思藐的气还没有消尽:“还文化人呢,一点文人的情怀都没有,我看他就是一个地道的官僚,俗不可耐!”

景然说:“亲,你烦不烦人啊,还有完没完了。电视台是几百人的大单位,那些酷男靓女们哪个是省油的灯,当领导的不霸气点能行吗。”

“我又不是他的下属,跟我耍什么威风!”

“你呀,”景然说,“就是在机关待的,张嘴说别人行,自己受不得一点委屈。业务单位可跟你们不一样,就说我们报社吧,那些小记者、小编辑,见到社长总编都吓得绕着走,哪像你们那么没大没小的。”

“呵呵,”霍思藐说,“你这么向着她,不会和他也有一腿吧?”

“霍思藐!”景然大声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还也有一腿,我都和谁有一腿了?”

“嘿嘿,我不是觉得你长得漂亮吗,追求你的人肯定多。”霍思藐说。

“你还长得漂亮呢,追求你的人也像苍蝇似的呗!”

“我哪能和你比呢,你多有魅力。”

“你再气我,我就不管你的事了。”景然说。

“咳——”霍思藐叹了一口气说,“要不是我们那个‘悲催的科长,我真不想管这事了。对了,你这么有把握,到底是啥关系?”

景然说:“你管不着!”

两个人边吃边聊。

景然确实和武家杰关系不一般。当年,武家杰要申报政府津贴,五千字的事迹材料,电视台那么多记者都写不明白,最终只好找到了景然。景然只用了两天时间,就给武家杰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武家杰也因此顺利地拿到了国务院政府津贴,两个人的友谊也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这顿饭两个人吃了很长时间。

从饭店出来,景然先给武家杰打了一个电话。武家杰在电话里很热情,大声说:“景然,大美女呀,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有事吗?”

景然说:“武局,你太客气了吧,我没事,正好从你们单位路过,想上去看看你,有时间吗?”

武家杰说:“有,你来看我,天大的事都得往后排,热烈欢迎。”

收起电话,景然说:“不行,咱们不能空手去,得买点东西,不然显得没诚意。”

霍思藐说:“还得送礼呀?”

景然说:“别说得那么难听,人情往来嘛,咱们不能不懂事。”

“那买什么,你拿主意。”霍思藐说。

景然说:“他喜欢抽烟,买两条烟吧,中华怎么样?”

霍思藐说:“中华太贵了吧,我看我们局长也没抽这烟。”

景然说:“你能不能大方点,和一万块钱比起来,哪大哪小?你们局长,你们局长能和人家比吗,我们社长总编都抽中华。”

霍思藐急忙说:“行行行,听你的还不行吗。”

到了楼下,霍思藐把烟递给景然,说:“你自己上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景然问:“为什么?”

霍思藐说:“我懒得见他,太他妈牛粪。”

“不会吧,亲,”景然说,“我给你办事,你还在这使性子,你是不想办,还是怕见人?”

霍思藐说:“我怕他?多大的官没见过,不就是个处级干部吗,还是副的。”

景然说:“那就少废话,赶紧跟我走。”

霍思藐只好从车上下来。

和上午的态度截然相反。武家杰看见景然和霍思藐进来,离多远就站起来热情地打招呼。

景然把烟放到他的桌上。武家杰问:“什么?”

景然说:“放心吧,不是行贿,办公用品。”

武家杰说:“烟啊,好,你给我送大烟我都敢抽!”

给他俩每人倒了一杯水,和她们一起围着茶几坐下来。

景然说:“武局,她是我的闺蜜霍思藐,我们俩是死党,认识吧?”

武家杰说:“哦,也是个美女,上午是你吧?”

景然说:“武局,太目中无人了吧?你可把我的姐妹得罪了,不够意思吧。”

武家杰瞅了一眼霍思藐说:“对不起啊,我不是冲你。不就是播一个专题片吗,很简单个事,可你们老叶是怎么搞的,好像电视台是她们家开的,求人办事还命令式的,那就公事公办嘛。”

景然说:“对,我最讨厌这样的人了,本来求人办事,还不把姿态放低,好像谁应该应份似的,这样的人能办也不给她办……她是不是更年期呀?”

说完转向霍思藐。

霍思藐说:“没有啊,我看她挺好的。”

景然瞪了她一眼说:“你没病吧?”endprint

武家杰就笑了,说:“怎么,你来也是这事?”

景然说:“武局,听你这么说,我真都不想管了,可她把这事交给思藐了,要办不成也不好交待呀,谁让我们俩是好姐妹了,你说这事怎么办?”

武家杰说:“简单,播就是了。”

景然故作惊讶地说:“真的呀,武局,她们可没钱给你呀。”

武家杰说:“我提钱了吗,花钱你们还找我干什么?”

“也是啊,”景然说,“两大美女往这一站,武局哪能要钱呢,多俗啊。不过武局,你可把我们思藐得罪了,想想怎么补偿吧。”

“是吗?”武家杰说,“那这样吧,晚上我请你们吃饭,算是道歉。”

霍思藐说:“哪敢啊,要请也得我请你们。能给快点播出来我就感激不尽了,我们局长着急。”

“这好办,今天晚上就播。”

说完,武家杰就给总编室打电话,拿出一个单子填上,签好字,连同光碟一起交给了总编室主任。

事情办得极为顺利,跟上午拒绝时一样简单。

从楼里出来,坐进车里,景然说:“亲,怎么样,这人不错吧?”

霍思藐说:“屁,没看出来,感觉这人有点色。”

“是吗?”景然大声说,“这你都看出来了?这就说明你喜欢上他了。你别不承认,尽管你嘴硬,但潜意识里肯定是这样的。”

霍思藐不屑地说:“怎么可能!”

景然说:“走着瞧吧,我注意观察了,感觉你们两个有戏,将来肯定会发生点什么,不信咱们就打赌。”

“赌就赌,赌什么?”

“赌什么都行,”景然说,“不过,到时候你可不能不承认,你要死不承认,我上哪儿找证据去,除非抓现行!”

晚上,专题片果然给播出来了。片子还没播完,科长就把电话打过来了,但晃了好几次,霍思藐都没给她回。

第二天一上班,科长就开始兴师问罪了:“思藐,你怎么回事?我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为什么都不回?”

霍思藐说:“是吗,我没听见啊。”说着故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可不是咋的,好几个未接电话,我把手机放包里了,震动。”

科长说:“专题片已经播出来了,你是怎么办的?”

霍思藐说:“那能怎么办,我就是把片子交给他们,告诉他们今天晚上给播,他们就播了。”

“吹吧,能这么简单?”

霍思藐说:“事实胜于雄辩。”

王小丹插嘴说:“科长,你不是说办成了奖励我们吗?”

科长瞪了她一眼说:“我说什么你都信,能不能不干点活就要工钱,你们给我干呢?”

王小丹说:“可这话是你说的呀,不能说了不算吧?”

“等着吧。”科长没好气地说,“这事我说了不算,局长要是同意,给你们一座金山我都不反对。”

霍思藐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奖励,把买烟的票子拿出来,扔给了科长。

“这是什么?” 科长问。

霍思藐说:“买烟的钱,捞不着奖励也就算了,这钱不能让我搭上吧?”

“我就说嘛……”老叶拿起票子看了一眼,突然大声说,“这么多钱,真的假的?”

“不相信啊?”霍思藐说,“咱们是求人办事,不是去扶贫,钱少了能拿出手吗?”

“你们这些年轻人呐,”科长说,“就是大手大脚,花公家钱一点也不知道心疼。”

“你要嫌多就拿回来,就当我做贡献了,好人当到底。”

说完,霍思藐就把手伸到科长面前,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票子塞到了抽屉里。

山不转水转。

上边一纸文件,事业单位改革,局台分开,广播电视台独立,局机关合并到文化局,成立文化广播电视新闻出版局,简称文广新局。

消息传开后,景然专门给霍思藐打了一个电话。

景然说:“亲,怎么样?我就说嘛,两座山到不了一块儿,两个人终有碰面的时候,武家杰就要到你们单位去当副局长啦!”

霍思藐说:“瞎扯,电视台那么大个单位,不比我们单位好啊,他能来?傻呀!”

景然十分肯定地说:“来,我问过他了。电视台下步要实行企业管理。从长远看,企业肯定不如机关,机关虽然是挣死工资,但毕竟是政府部门,政治地位高,还可以养尊处优。另外,你们局长不是再有两三年就退休了吗,我猜他也许是为了下步接局长吧。”

霍思藐说:“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跟我没关系,我就是个当兵的,不操那个心!”

景然嘻笑着说:“那可不一样,接下来你们就有机会经常接触了,别忘了我们打的赌,你们的故事马上就要开始啦!”

“景然!”霍思藐大声说,“你烦不烦人,难道我非得发生点桃色新闻你才高兴吗?幸亏我意志坚定,不然早叫你给教坏了——我要真有坏了那一天也怪你!”

“哈哈,”景然说,“亲,不要太天真好不好?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么简单的标准来判断是非,什么是好,什么是坏,能一句话说得清楚吗?人不能活两辈子,有喜欢的人和事,该办就办,别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尚,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好,”霍思藐说,“就算你说的对,但我也得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吧?我从心里就不喜欢他!”

景然说,“你现在是在意气用事,不信走着瞧,你一定会喜欢上他。”

“走着瞧就走着瞧。”霍思藐气愤地说。

——事后想起来,霍思藐觉得,她之所以能和武家杰发展到那一步,和景然的鼓动不无关系,正是她那些先入为主式的提示,才调动起了她的潜意识,使她在不由自主中对武家杰有了更多的关注,才发现了他的与众不同……

文化局机关原来只有五十多人,又合过来三十多人,突然就感觉单位大了一倍。领导也是这样,原来只有三个副局长,又合过来两个,也感觉增加了一倍。

班子成员重新调整分工,不出霍思藐所料,武家杰果然分管了艺术科和创评室,外加下属的两个单位群众艺术馆和歌舞团。endprint

文化局原来有常务副局长,武家杰合过来时,虽然排序在前,却没有当上常务,所以只能算是名誉上的二把手,并没有实权。这从分工上就能明显地看出来。群众艺术馆和歌舞团,看似两个大的单位,但都相对独立,所谓的主管也只是挂名而已。至于艺术科和创评室,在局机关更算不上一类科室。这样看,对武家杰显得有些不公。

可武家杰似乎并不计较这些,对管什么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这多少有些出乎霍思藐的预料。按照霍思藐的逻辑,一个握惯了实权的人,突然没有了或者被削弱了手中的权力,心里肯定会有诸多不甘,但从武家杰的脸上,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什么失落来。

这或多或少有些反常。

反常的还有科长老叶。

本来科长对武家杰也是有成见的,因为专题片的事武家杰也把她给得罪了,但武家杰过来当副局长后,科长的态度却突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好像原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重新分工后,她第一时间就向武家杰汇报了科里的工作,这还觉得不够,回到科里,又郑重地宣布:

“咱们请武局长吃顿饭。”

王小丹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赞同。

但霍思藐却坚决反对。“凭什么呀?”霍思藐说,“就因为他来给我们当领导,我们就得请他,上边有文件吗?我不同意!”

“那你就保留意见,”科长说,“人家毕竟是新来的,咱们主动表明姿态,于情于理都应该,要不好像咱们欺生似的。”

霍思藐说:“笑话,哪有跟当领导的欺生的……别忘了,他当初是怎么拒绝你的!”

“这是两回事,”科长说,“那时他和咱们不在一个单位,拒绝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在一个单位了,就不能再计较过去的事了。再说了,他拒绝了我,不答应你了吗,你更应该感谢人家。”

“屁吧。”霍思藐说。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是你们的大姐,听我的没错。”科长果断地作了决定。

但是,这次武家杰仍然拒绝了,理由很合情,意思是既然大家都是同事了,以后聚会的机会多着呢,就用不着特意而为,那样反而有些太正规,也显得生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只好作罢了。尽管科长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好再去强求。

日子还得照常过,工作还得照常干。

正像景然说的那样,在一个单位,见面接触的机会自然就会增多。这是回避不了的。霍思藐起初采取的策略是“绕着走”,可是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在一个楼里上班,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能碰上,不在这里,就在那里,既猝不及防,又防不胜防,霍思藐索性就不躲了。碰上了,有必要就打声招呼,没必要就假装看不见。有什么呢,都是人,当领导就了不起吗?要不要笑脸相迎得看姑奶奶高兴不高兴!

武家杰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门总是开着。在他没来之前,霍思藐她们这层楼显得很清静。自从他来了之后,人气就突然变得旺盛起来。在霍思藐的想象里,武家杰是那么“牛粪”的一个人,不会有太多的朋友。可事实恰恰相反,武家杰不但朋友多,并且方方面面的人都有。上班时间时常就有朋友三五结队地来看他,弄得他的办公室乌烟瘴气的,站在走廊里就能闻到刺鼻的烟味。在来看望他的人当中,最招摇的还是电视台那些俊男靓女们,他们嘻嘻哈哈,打情骂俏,显得跟武家杰很亲近,这很出乎霍思藐的意料。更出乎意料的是,霍思藐亲眼看见,那个当红的女主播,竟然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拥抱了武家杰,好像彼此之间一点芥蒂都没有,这叫霍思藐心里多少有些不爽。

种种迹象表明,武家杰其人和当初霍思藐对他的判断出入很大,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还有待观察……

局里要提拔一批科级干部。

采取的办法是竞争上岗。竞争上岗的职位一共有七个,三个正科,四个副科,文艺科副科长也在其中。

正式文件下发之后,科长老叶专门给霍思藐和王小丹开了一个会。会议的中心议题只有一个:商量申报的职位。

霍思藐和王小丹都是科员,不涉及正科。七个职位中,为不让后来者吃亏,局里明确规定,其中一个正科一个副科,在电视台合过来的人中产生,所以,霍思藐和王小丹能够选择的职位也就三个。

科长老叶雄心勃勃,按照她的意思,三个职位中,文艺科副科长是自己科的,一定要由自己的人拿下,另外群众体育科和市场管理也要千方百计拿下一个,要力争在这次竞争中大获全胜。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怎么报。霍思藐上班比王小丹早,一直在文艺科工作,也是老叶的培养对象,她报文艺科顺理成章;王小丹呢,人很精灵,又争强好胜,她也不情愿再去报别的科。

老叶说:“思藐,小丹,现在关键的时刻到了,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都报哪儿,说说吧?”

霍思藐说:“明摆着,我上班就在文艺科,当然是报咱们科了。”

王小丹说:“我呀,要报就报文艺科,要么就哪儿也不报。”

“为什么?”老叶问。

王小丹说:“反正都是陪榜,给别人陪还不如给思藐陪了,也让她减少点竞争压力。”

“嗯,你的想法可嘉,但不行。”老叶说,“现在不是讲风格的时候,你不但要报,而且还要坚定信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难道你想让我和思藐两个人火拼吗?”王小丹说。

“不,这绝对不行。”老叶说,“你要报文艺科,不但帮不了思藐,还会分散选票,好心反而办成了坏事,所以,要报,但必须报别的科。”

“报别的科?”王小丹说,“哪有合适的呀?再说,不在本岗位竞争,也不占优势,还不如不报呢!”

“那可不一定,事在人为。”老叶说,“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市场科有实权,肯定竞争激烈,咱们不去揍那个热闹,就报群体科。”

“哎哟妈呀,”王小丹故弄玄虚地说,“什么破地方啊,我可不去!”

老叶说:“啥?嫌不好啊?现在可不是挑肥捡瘦的时候,再不好也是个科长,提上就比不提强,提上你就站上了一个台阶,就为下一步奠定了基础,晚一步你就步步赶不上!这道理你比我都清楚吧?”endprint

王小丹不再争了,嗫嚅着说:“差一点倒没什么,关键是不在同岗位竞争,能争上吗。”

老叶斩钉截铁地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们只管做好你们的事,剩下的事有我,别忘了我是你们的大姐!”

单位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这种紧张是隐含着的,就像水底的暗流一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波涛汹涌。这种氛围凭肉眼是很难看出来的,只能靠感觉感知。

实际上,对当事人来说,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是准备演讲稿——尽管没用,但也得花足心思,把自己的才华展示出来,免得被人瞧不起;另一件就是拉票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你讲得天花乱坠、五彩斑斓,人家就不把票投给你,你也只能干瞪眼。

难办的是拉票。

拉票是有讲究的,不能明目张胆地拉,毕竟是选拔任用干部,不是儿戏,有纪律要求,这一点机关的人不用告诉心里都清楚。事情要办,还要办得周到得体,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关系好的要拉,关系不好的也要拉,总之话都得说到,以免别人“挑理”或者“得了便宜卖乖”。最好的办法是当面说,先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再把要表达的意思意会过去,再就是打电话,先扯些别的,然后再转入正题。最不可取的是QQ和发信息,容易落下证据,被居心不良的人拿出来做文章。

这些事,霍思藐王小丹和其他人一样,都在悄悄地进行。

岗位竞争的名单公示出来了。

霍思藐的职位有五个人,王小丹的职位有四个人。

别看这么多人参与,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竞争力。在机关,是有潜规则的,说是竞争上岗,实际上最终能上去大都还是在领导视野范围之内的人,真正全凭竞争上去的并不多见。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别看你有一票的权力,可这权力也得看着眼色用。因为你对别人不这么做,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别人也会这样对待你。从这个意义上说,所谓的竞争,实际上却是形式大于内容。

但这次的情形却有些不一样。王小丹他们四个人中,看不出谁是重点来,综合分析一下,王小丹反而还能占得些上风。而霍思藐呢,本来是最有把握的,不料却突然杀出个秘书杜飞来。杜飞虽然资历没有霍思藐深,但毕竟是领导身边的人,除了领导赏识,本人的群众基础也很深,只要他参与竞争,无论报哪个职位,竞争力都不容低估。

起初科长老叶并没拿杜飞当回事,觉得他也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响应局里的号召,登个台露下脸而已,不一定是真心参与。可是三个人坐下来一分析,越咂摸越觉得不对劲。既然是公开竞争,那就谁都有获胜的可能。换句话说,既然参与了,谁都有成功的渴望,白玩的事谁玩啊,除非脑袋进水了!再者,杜飞最适合的职位应该是办公室副主任,这次虽然没设这个职位,但眼瞅着现主任再有一年多就退休了,到时候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在办公室提拔,为什么还要来凑这个热闹呢?是自己着急了,还是局长另有打算?

越想问题越严重。

“不行,”老叶说,“我得找局长去,问问局长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有这么安排的,这不成心搅局吗,难道我们自己科连个副科长都出不来?不能好事都得可着领导身边的人,这不公平!”

说完就站起身要往外走,却被霍思藐给拦住了。

霍思藐说:“科长,不能去。你想想,到局长那你说什么?方案上都说了,每个人自主选择岗位,别说局长不一定安排,就是真安排了、授意了,人家能承认吗?几句官话就把你打发回来了,弄不好还会抓住这事做文章,要是再发了脾气,在大会上把这事说出去,我们就得不偿失啦!”

科长犹豫了:“那怎么办,我们就这么认了?”

“当然不能。”霍思藐大声说,“我想好了,不就是个秘书吗,有什么可怕的?他秘书是单位的红人,我霍思藐就比别人差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胜了我心安理得,败了我心甘情愿,咱不能叫人瞧扁喽!”

“你真这么想的?”老叶盯着霍思藐说。

“当然了,”霍思藐说,“有什么呀,参加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怕一个刚上班没几年的大学生?传出去叫人笑话!”

“好!”老叶也大声说,“我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只要你不丧失信心,咱们就能马到成功!”说完,重新坐到椅子上,“不过,这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咱们得想周全点,从头理一理……你们两个,演讲稿都写完了吗?”

两个人都说,写完了,早就写完了。

“都背下来了吗?”

两个人都说,没有,还用背吗,方案上也没说要脱稿啊。

老叶说:“不行,不管方案咋要求的,别人咋办的,你们俩个必须脱稿。一会把你们的演讲稿给我看看,我帮你们把把关,晚上回家就给我背,一定要背得滚瓜烂熟,咱们要在形式上首先胜人一筹!”

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说:“还有,该打的招呼你们都打了吗?”

王小丹说:“打了,就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反正没落过。”

霍思藐说:“我也该说的都说了。”

“什么?”老叶说,“该说的都说了,意思是还有没说的呗,谁?”

霍思藐犹豫了一下说:“武局。”

“为什么不说?”

霍思藐说:“他是主管,不用说也应该投咱们吧。”

老叶说:“你那是想当然,就这么大一个单位,主管不主管能差多少?别忘了,他毕竟是新来的,对谁的了解都不深,没准就差一句话,谁先说了谁就先入为主了!”

霍思藐说:“不至于吧,正因为他是新来的才应该慎重呢,谁知道他什么脾气秉性,弄巧成拙,咋办?”

“你呀,”老叶说,“这方面真得向小丹学学,张嘴三分利,别忘了,电视台新过来三十多人呢,那些人能不看着他的脸色?”

这话说到霍思藐的心里去了,武家杰虽然只是一个人,但他的影响力是显而易见的。这么看,这句话必须得当面说了,可怎么说呢,霍思藐有些为难。

老叶说:“思藐,犹豫什么呢,快去呀,再不去就晚啦!”endprint

霍思藐说:“我是想去,可怎么去呀,我不能一开门就直接说,武局你投我一票吧,这样好吗?”

“你呀,”老叶叹着气说,“平时的能耐都哪去了,这还用别人教吗?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给你。”把一份文件塞到霍思藐手里,让她拿着文件去找武家杰签字。

霍思藐只好硬着头皮从屋里出来了。

按理武家杰过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再加上是主管,霍思藐跟他也算比较熟悉了。可不知为什么,霍思藐对他心里总是隔着一层东西,这里边固然有当初的第一印象,可细想似乎关系又不大,但究竟是什么心理在作祟,霍思藐自己也说不清楚。本来这事霍思藐也曾经想到了景然,让她再帮着说一句话,这块心病也就算去了。可是又一想,两个人在一个单位,还要找一个外人从中沟通,没有这么办事的。再说,霍思藐从心底里也不想再让景然参与其中了。要不是秘书杜飞突然冒出来,这事霍思藐已经铁定心不和武家杰说了,现在情况突变,形势严峻,不求人也不行了,识时务为俊杰吧,至于怎么开口,霍思藐自己也不知道,只能见机行事、随机应变了。

霍思藐来到武家杰的门口,正好碰上秘书杜飞从里边出来,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霍思藐敲门进去,举着文件说:“武局,要下发一个文件,叶科长说请您签字。”

武家杰接过文件,看了一眼说:“好,先放这儿吧,一会儿我签。”见霍思藐站着没动,又说:“还有事吗?”

霍思藐说:“没事……叶科长说着急。”

“什么内容?”武家杰问。

霍思藐说:“没什么大事,是个转发文。”

武家杰说:“哦,那我现在就签。”

说完,连看都没看,在拟稿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就把文件还给了霍思藐。

霍思藐接回文件,刚要开口说话,可是看见武家杰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索性只好掉头往回走。

还没走到门口,武家杰突然又大声说:“站住。”

霍思藐吓了一跳,急忙转回身来,问:“武局,还有事吗?”

武家杰板着脸说:“就这么走了,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霍思藐说:“没有了,工作都请示完了。”

武家杰说:“真没有了?”

霍思藐说:“真没有。”

武家杰说:“难道你不想让我投你一票吗?”

霍思藐说:“我是想说了的,可是局里有要求,不让拉票,我哪敢跟领导说呀,那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哼!”武家杰说,“不让拉票,不让的事多了,你凭什么死心眼?就这么点事,都找到外边去了,气得我都把手机关了。到现在为止,咱们单位所有报名竞选的,除了你,都直接或间接找过我了,就凭这一点,我投你一票,你回去好好准备吧。”

从武家杰的办公室出来,霍思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自己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见了他就莫名地紧张呢,真是奇了、怪了。但是不管怎么样,问题解决了,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这就够了。

竞争正式开始了。

上午进行的是三个正科,很顺利,三个职位,第一轮推荐人选的得票率都在百分这五十以上,民主测评的同意率也都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并且三个人选也都在大家预料之中,可谓波澜不惊。

下午进行的是四个副科,文艺科副科长排在第一位。结果刚一开始就出了问题。五个人先后演讲完毕,进行民主推荐,90人参加投票,杜飞得了36票,霍思藐只得了28票,其余26票则被另外三个人瓜分。霍思藐不但没有得到第一,竟然还比第一杜飞少了8票,差距之大,大大出乎霍思藐的意料。按照事先出台的方案,得票数都没有超过半数,要取前两名进行第二轮推荐,以过半数者为胜。

这又给了霍思藐一次起死回生的机会。

会场一片肃静。由于事先没有准备,工作人员只好临时赶制杜飞和霍思藐的选票,使会议不得不暂时停顿下来。大家坐在那里,开始鸦雀无声,渐渐地就互相耳语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会场就变成了一锅粥。

霍思藐坐在大家中间,一言不发,看似镇定自若,实则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曾经想到过会竞争激烈,但却没有想到自己连第一名都没有得到,更没有想到差距还会这么大。8票的差距,要在第二轮推荐中获胜,怎么可能?但事已至此,只能咬着牙硬挺着了。

最着急的要数科长老叶,她像坐在针毡上一样,东瞅瞅、西望望,前瞻瞻、后顾顾,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那种焦虑的神情溢于言表。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武家杰突然站了起来。他回过身,面向大家,板着脸环视会场,像有什么话要说。会场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武家杰,等着他说话。可他却没说别的什么,只是掏出来烟来,示意了一下说:“我忘带火了,谁的火机给我用一下。”

身边的人把火机递给他,他接过来,转身就离开了会场,一个人到走廊里抽烟去了。

一支烟抽完,选票也已经弄好了。重新发给大家。这回有要求,两个人只能推荐一个。大家填完了选票,工作人员很快就统计出了结果,把名单交到了局长手里。

局长坐在台上,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单,然后大声宣布:“发出选票90张,收回90张,霍思藐得票46票,杜飞得票44票,霍思藐得票超过半数,霍思藐获胜,大家鼓掌通过。”

大家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出现了瞬间的停顿,还是叶科长反应快,第一个站起来鼓掌,掌声才跟着哗哗响成一片……

接下来的两个职位,依然很顺利,包括当初最没把握的王小丹,也超乎寻常的顺利。

散了会,回到办公室,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经历了大起大落和内心中的煎熬,霍思藐突然觉得很疲惫,使本来应该很兴奋的情绪也大打了折扣。三个人中,最高兴的要属科长老叶。在她看来,这次竞选,她领导的艺术科可谓傲视群雄,不但她手下的两个丫头片子全都“整上了”,还打败了强大的竞争对手杜飞,真是太“给力了”,于公于私她这个当大姐的都觉得骄傲和自豪。王小丹也高兴,但她看见霍思藐情绪不高,没好意思太张扬,接了个电话就借故先走了。endprint

剩下霍思藐和叶科长,两个人才有机会就这个话题进行深入地讨论。

老叶说:“思藐,太危险了,急得我现在心还突突跳呢,按理小杜不应该有这么大的竞争力,难道背后有人整事儿?”

霍思藐说:“我也纳闷,我想到过第一轮不能超过半数,但也不至于排第二啊,这也叫人太没面了。”

老叶说:“是啊,我猜一定是有人从中做手脚了,不然绝不会是这样,难道是老黄?”

霍思藐说:“没准。不过空口无凭,咱们也不好枉加猜测;就真的是他,又能怎么样?人家毕竟是领导,谁敢说他个不是?再说了,人家为下属拉票也属正常,你还为我拉票呢。”

老黄是常务副局长,主管办公室。

老叶说:“那倒是,不过都无所谓了,咱们不看过程,只看结果,毕竟最终是咱们胜利了,笑到最后的是咱们!”

霍思藐说:“未必,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毕竟只超半数一票,我担心党组会上有人提出异议,把这事给搅黄了。”

“那不能。”老叶十分肯定地说,“超一票怎么了?超一票也叫过半数。再说了,民主测评不也是百分之九十多吗,哪一条规定只超一票不行了?要是通不过,我就去找他们理论,实在不行我就去找组织部,作为一级组织能这么不严肃?难道方案是废纸吗?要黄就都黄!”

老叶的话把霍思藐说乐了。

霍思藐说:“科长,你就别着急了,这次我能最终胜出,最应该感谢的就是你,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老叶说,“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倒是武局,人家跟咱们没有深交情,这次能这么力挺你,太值得感谢了。”

“是啊,”霍思藐说,“要是没有他这一票,我这次就死定了。”

“岂止是一票?”老叶说,“你想想,他在会场上为什么要出去抽烟,为什么要那么严肃地看大家,抽支烟有必要拉那么大架式吗?别人都不让动他为什么要出去,这是一种信号!别忘了,他是第一副局长,未来的局长首选,谁敢小觑,有点远见的人能不顾及?”

“不会吧,”霍思藐说,“人家是领导,出去抽烟也正常,再说也没看他有什么举动啊?”

“你呀,”老叶说,“这事能拿到桌面上说吗?他是咱们的主管,只要他往起一站,一言不发,就表明了一种态度,这都看不出来?亏你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

霍思藐说:“我当时都懵了,哪顾得来想这些,这么说我这次要能提上,还真得好好感谢人家。”

“必须的,”老叶说,“我看武局这个人不错,你以后好好跟他处,没你的亏吃。”

“怎么处?投怀送抱?”霍思藐嘻笑着说。

“死丫头,还有心思闹呢。”老叶说,“你要想,也未尝不可!”

“你不反对?”霍思藐说。

老叶说:“我反对有用吗?这世界,太悲催啦!”

党组会是连夜开的,第二天一上班公示名单就挂到了墙上,速度之快超乎人的预料。

看见自己的名字赫然写在大红纸上,霍思藐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

本来因为竞争过程的危机,使得霍思藐心里很是不爽,现在结果出来了,人的心态就截然不同了,再加上单位的同事七嘴八舌的,竞相对霍思藐的胜出进行褒奖,霍思藐的心情也就随之渐渐美润起来。其实,大家的心思很好理解,“他老姨嫁谁咱不跟着喝喜酒呢”,你霍思藐能战胜这么强的对手,太值得高兴和庆贺了,别人怎么做我们都不管,你霍思藐必须得请客!

霍思藐也觉得自己应该请,但不能是这个时候,现在毕竟是公示期,公示虽然只是走程序,却也大意不得,大意失荆州吗,这种教训古已有之,现在也不乏其人其事。

对局内人必须显得低调,但对局外人就没有必要了。霍思藐给景然发了一条信息:“亲,晚上我请你吃饭。”

景然回:“不会吧,有喜事了?”

霍思藐说:“嗯。”

景然回:“真的呀,这么快就把他拿下了?”

霍思藐说:“滚一边去,不请了。”

景然回:“我靠,你敢!”

两个人约定在“小城故事”。见了面,景然故作惊讶地说:“亲,太夸张了吧,怎么选了这么一个有品位的地方?”

霍思藐说:“这不是有诗意吗,符合你们文人的个性。”

景然说:“亲,你不要总你们你们的好不好?我们是文人,你是文盲吗?”

霍思藐说:“是,跟你们比,我们就是市场卖菜的村姑。”

景然说:“太可怜了吧?这么漂亮的脸蛋,卖菜太可惜了,起码也得去站街呀。”

霍思藐说:“算你狠,还不如卖菜呢!”

又打了几句嘴仗,景然问:“亲,你不是说有好事吗,快让我分享一下。”

霍思藐说:“也不算多好的事,就是找个见面的理由,我提副科长了。”

景然说:“是嘛!这么大个事还不算好事?你也太低调了吧,怎么事先没听你说?”

霍思藐说:“我们事先也不知道,这次采取的是竞争上岗,别提多惊险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就把过程简要和景然介绍了一下。

景然对过程不感兴趣,一拍胸脯说:“管它呢,能提上才是硬道理,啥也别说了,今天我请客。既然是为你祝贺,也不能就咱们俩吧?这地方名字够暧昧,我再找两个帅哥来,给你助助兴。”

霍思藐说:“你快省省吧,不就是个副科吗,传出去让人笑话。”

景然说:“这有什么可笑的,大家不都是从副科起步的吗,今天你能当副科长,将来没准就能当市长,等你当市长了,一想到当初是我给你祝贺的,还不照顾死我啊!”

霍思藐说:“滚一边去。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今天说好了我请你,就我请,你再提叫人的事我跟你急。”

“哎——好吧,”景然说,“既然你假正经,就由着你吧,不过今天咱们得好好喝一杯,我心里高兴。”endprint

霍思藐说:“酒也得少喝,你还开车呢。”

景然说:“没事,一会喝多了,我叫个小弟来,让他把咱们俩都送回家,你说不好不好?”

“哟——”霍思藐说,“都有小弟了?对,现在实行姐弟恋,是吧?”

“霍思藐!”景然大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能不能阳光点?别这么龌龊好不好?”

霍思藐说:“好好好,我龌龊,我肮脏,行了吧。”

“我看也是。”景然说。

她们特意要了一瓶白酒,很长时间没在一起亲密了,再加上霍思藐荣升,没有不大喝一场的理由。

景然说:“亲,我一直看好你,今天你终于展翅高飞了,我替你高兴,敬你。”

霍思藐说:“你恶不恶心,咋整的这么虚呢,不就是一个破副科吗,至于吗?”

景然说:“怎么不至于,不至于能这么惊险?”

霍思藐说:“那倒是,没想到会这么难,要是没有武局帮助,这次我就死定了。”

“是吗?”景然说,“他帮你了?怎么帮的,说说。”

霍思藐就把整个过程详细述说了一遍。

景然说:“我就说吗,他这个人特讲究,你还不信,通过这次你对他有什么评价?”

霍思藐说:“怎么说呢,感觉有点与众不同。”

景然说:“除了这些,有没有点好感,有没有点喜欢?如实交待。”

霍思藐说:“喜欢谈不上,只是心里不再有抵触了。”

“你呀,”景然说,“就是嘴硬,还不再抵触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心里已经偷偷喜欢上他了——不许狡辩!”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深深喝了一口。

突然,景然大声说:“坏了坏了,这回你真死定了。”

霍思藐说:“别一惊一乍的吓人好不好,怎么我又死定了?”

景然说:“哼,不是我吓唬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你喜不喜欢他的问题了,而是他已经喜欢上了你,并且已经向你发起了进攻,伸出了魔爪!”

霍思藐说:“胡说,我怎么没看出来?”

景然说:“你没看出来就对了,这种事往往都是当事人最糊涂。你想想,他凭什么这么帮你,没有目的他能这么做?肯定是他看上你了,要把你拿下!”

“扯淡!”霍思藐说,“不就是投一张票吗,他总该支持一个人吧?他是我的主管,向着点我也正常,有那么复杂吗?”

景然说:“你不懂,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做事不露痕迹,不信走着瞧!”

霍思藐说:“切!”

一杯酒喝完,再喝第二杯,渐渐地,两个人就都进入了状态,话也随之私密起来。

霍思藐说:“哎,别总说我了,说说你吧,你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景然说:“还那样呗,每天除了写稿子,还是写稿子,烦死了!”

“不对吧?”霍思藐说,“你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吗,怎么还抱怨上了?”

“饺子好吃,你天天吃,不腻呀?”景然说。

“也是,”霍思藐说,“呵呵,就像两口子,天天在一起,天天在一起,就是那点事呗,有啥意思呀。”

“就是就是,”景然说,“因为一棵树而放弃了一片森林,多可惜呀……不对啊,听你的话,你也有想法了,不会吧?你可是正人君子!”

霍思藐说:“我能有啥想法,我是替你说的,说你呢。”

“滚一边去,别总拿我说事!”景然说,“我看你是心活了。有想法就办,别婆婆妈妈的。正好有现货,成色还不错。用不用我教你?”

“快省省吧你,”霍思藐说,“本姑娘现在还没那个心情!”

“哼!”景然说,“别装圣女好不好?到时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不信走着瞧,他肯定把你拿下!”

“吹吧,”霍思藐说,“姑奶奶不愿意,谁还敢硬来,强奸民女呀?”

“哈哈,”景然说,“亲,你说话真难听,还文化人呢,这话也能说出口?”

“这有什么,”霍思藐说,“不就是男女那点事吗,能做不能说吗?再说了,我也没和别人说呀。”

“呵呵,也对。”景然说,“来,咱们大点喝一口。”

两个人都很能喝,眼看第二杯酒也要喝进去了。

霍思藐突然笑眯眯地说:“哎,亲,我问你点事呗?”

“什么事?”景然说,“看你色眯眯的样子,肯定没好话!”

“哪能,”霍思藐说,“我是向你请教问题。”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景然说。

“那我问了?”霍思藐说,“呵呵,你说,男人和男人到底哪不一样呢?”

景然说,“我一猜你就没安好心,你不说了嘛 ,不就男女那点事吗,能有啥不一样!”

“那可不是,”霍思藐大声说,“要真都一样,就没有这么多人好这个了,说说呗。”

景然说:“不知道,你问别人去。”

霍思藐说:“亲,太不够意思了吧?你让我问谁去?我不是没经历过吗,经历过还用问你,别端架子好不好?”

景然说:“没经历过好办,经历就是了。”

“可我现在就想知道,”霍思藐说,“不知道好坏,怎么去经历,你说是不是?求求你了。”

“你呀,”景然说,“你真想知道?”

霍思藐说:“嗯,我敬你。”

两个人碰了一下杯,景然说:“好吧,那我就说说我吧,别人什么体会不知道,我觉得最大的不同是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霍思藐说。

景然说:“一个词:幻灭。”

“幻灭?”霍思藐说,“听着怎么这么恐怖呢,不像是一种多么好的感觉。”

景然说:“这是一种终极的感受,既有生理的,又有心理的……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

霍思藐说:“太玄了吧,有那么神秘吗?”

景然说:“呵呵,当然了,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别忘了跟我谈体会哦。”endprint

霍思藐说:“切,难道你非要把我拉下水吗?我不湿鞋你心里不好受,是吧?”

“打住,”景然说,“你别给自己找理由好不好?你不往河边站,谁能把你拉水里去?”

“……”

没有不透风的墙。

尽管研究干部的会议是高度保密的,但是还是很快就有消息传播出来了,话题主要是围绕霍思藐。据说在党组会议上,常务副局长老黄突然发难,认为霍思藐的推荐票虽然也过了半数,但只超过一票,说明她的优势并不大,这样的干部如果提拔,恐怕难以服众,建议党组慎重考虑,暂缓研究。他的提议得到了另两个副局长的附合,使得局长的态度也发生了动摇。就在霍思藐的提拔面临被否决的关键时刻,武家杰突然发话了。他首先对这个提议表示坚决反对,接着便发表了一番绵里藏针的议论。他说,这是我到咱们单位后,第一次参加研究干部的会议。我不知道以前我们这个班子是如何研究重大事项的,但无论怎么研究,大体的程序,遵循的原则,各个班子都是大同小异的。干部问题,不但是重大的问题,也是个政治问题,具有很强的敏感性。《党政干部选拔任用条例》对选拔任用干部有着明确的规定,我们的竞争方案是依据《条例》制定的,没有违背《条例》的原则,又经过了市委组织部的审批,就具有了法律效力。因此,我们必须严格按照方案的规定执行,不可随意调整,否则就是主观臆断、人为干预,不但影响了决策的公平,也有损班子的威信。霍思藐虽然只过半数一票,但也叫过半数,她只比杜飞多两票,并不意味着她的群众威信不高,相反,却说明了两个人都很优秀。两个都非常优秀的人竞争,结果自然就会不分伯仲,这也在情理之中。现在的问题是,指标只有一个,两个都很优秀的人只能上一个,怎么办,都不提?说明我们这个班子没有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也是对干部不负责任。所以,只能按照方案的规定,痛下决心,谁达到竞争标准就谁上。当然,还有另一种折中的办法,再增加一个指标,两个人都提。但我认为这也不合适,要想提另一个,也不应该在这次会上研究,否则就太不严肃了。

武家杰的一番话有“将军”的意思,但又软中带硬,无懈可击,局长最终只好采纳。常务老黄的本意是想通过打压霍思藐而同时提拔杜飞,也因为武家杰的反对没能达到目的。

这些话,都是科长老叶说给霍思藐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她身临其境一样。

霍思藐有些不相信,说:“科长,你听谁说的呀,真的假的呀?”

老叶说:“你别管听谁说的,是真的假不了,慢慢你就全知道了,现在连市委常委会都跑风呢,何况咱们一个单位的党组会。”

霍思藐说:“这么说武局长也太够意思了吧,那他不是把黄局长和杜飞都得罪了吗?”

老叶说:“你以为呢,所以我说,你得好好感谢武局长。”

霍思藐说:“是应该好好感谢,可怎么谢人家呢?”

老叶说:“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别人没法帮你。”

霍思藐说:“嗯,我一定要勤奋学习,努力工作,以实际行动报答组织的恩情!”

公示期一到,任职文件马上就下来了。

这期间,关于党组会的内幕霍思藐又听到了不少。大家议论的话题也大都集中在武家杰身上,说的事也和老叶说的差不多。并且大家普遍都对武家杰赞赏有加,认为他这个人坚持原则,敢于伸张正义,主持公道,这样的领导让人佩服。包括当事人杜飞,也对武家杰大加褒奖,丝毫没有表现出有什么不满来。

不管是有意无意的,但客观上武家杰毕竟是帮了自己,这份人情,霍思藐不能不放在心上。

怎么表达呢?送钱,铜臭味太浓了,不年不节的,也找不到恰当的理由,仅为这次提职,交易性质太明显,有辱人家的人格,一旦被拒绝,就弄巧成拙了。买东西,买什么呢?如果买一件名牌服装,倒是一个很好的选项,可送人家衣服,又显得关系过于密切了,总感觉里边有暧昧的成分……想来想去,还是买烟比较好,烟是消费品,送的和被送的都不会拿它太当回事,可以在不经意间既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又不显得目的性那么强。

拿定主意后,霍思藐就去专卖店买了两条中华装进了自己的包里。

霍思藐送东西,不想搞得神神秘秘的,好像多大个事似的。早晨一上班,她看见武家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走,就大大方方地跟过去了。进了屋,把烟拿出来,放到办公桌上,说:“武局,给你拿两条烟。”

武家杰看了她一眼说:“你花钱买的?”

霍思藐说:“不是,朋友送的,我家没人抽,留着也没用,就给你拿来了。”

武家杰说:“那我就抽。不过说好了,你不花钱还行,要是专门花钱给我买,就不应该了。”

霍思藐说:“没有……就是我花钱也应该,领导这么关心下属,下属表达一下心意也不过分。”

武家杰说:“要都像你说的这么做,可就乱套了,大家都把心思用在这上边,谁还能安心工作?你可不能有这种想法!”

“我就是说说,”霍思藐说,故意把话题淡化了一下,耍了一个小天真,“你看我像这样的人吗?”

武家杰沉吟了一下说:“嗯,你有些与众不同。”

从武家杰办公室出来,霍思藐心中有一种窃喜。喜的是这事办得很顺利,既表达了心意,又没显得太刻意,着实是件不容易的事。在机关工作这么多年,霍思藐最头疼的就是送礼了。都说官家不打送礼的,可这礼要想送出去、送出好效果,其中是大有学问的,这方面一直是她的弱项。不过这次还好,整个过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火候拿捏得也不错,如果说有什么不足的话,就是自己最后那句话,有点“耍贱儿”的意思,但也无所谓,女人嘛,偶尔发一下嗲也是正常的。

王小丹去群体科任职,科里又新调过来一个男同事,名叫岳阳。岳阳在广播电视局时是政治处的一个科员,虽然年龄不大,却写得一手好材料,深受武家杰的赏识。从广播电视局合过来后,武家杰就一心想要把他安排在办公室,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本来已经说好了,随着提拔这批干部,对人员作微小调整,把岳阳的事解决掉。但不成想,党组会上武家杰打压了常务老黄,让老黄借机提拔杜飞的计划破产,再研究调整岳阳时,主管办公室的老黄就坚决不同意了,只好退而求其次,把岳阳安排在了艺术科。endprint

来艺术科,岳阳不但没感到失落,反而还有些庆幸,这多少有点出乎霍思藐的意料。对于岳阳,霍思藐没有更深的了解,毕竟共事的时间还不长。但总体的感觉是很好的。似乎全局的人对他的印象都不错。这首先缘于他的身高,一米九的个头,身板笔直,往那儿一站,就显出了他的与众不同。再加上他人长得标准,说话又慢声拉语的,秉赋里透着一股憨厚,一看就是了“乖孩子”。这样的大男生,正是“大姐”们的最爱。所以,他来到科里之后,没几天霍思藐就也喜欢上了他。两个人也最能聊到一块去。

岳阳说:“霍科长。”

霍思藐说:“别叫科长,叫姐。”

岳阳说:“姐,都说办公室好,我就不觉得,天天写材料,多累呀。”

霍思藐说:“累有累的好处。办公室是重要部门,离领导近,提得快。”

岳阳说:“都这么说,可我在政治处干了三年多,写了那么多材料,也没提。”

霍思藐说:“所以就有情绪了,不想写了是不是?三年不算多,你总共才参加工作几年呀!”

岳阳说:“我倒不是有情绪,没提说明自己干得还不好,不想去办公室,是因为天天和文字打交道,太伤脑筋了,再说,办公室那些迎来送往的事,我也不擅长,还不如到业务科室搞业务轻省。”

霍思藐说:“那你不辜负武局的一片好意了吗?”

岳阳说:“所以我庆幸啊。这次没去上办公室,不是我本人不去,是局里没同意,武局就不能怪我了。黄局无意中帮了我的忙,我得感谢黄局,呵呵。”

看来也不是表面憨厚就内心中没有自己的小九九,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罢了。

霍思藐说:“岳阳,你和武局原来在一个单位,他这个人怎么样?”

岳阳说:“好。你还没发现吗?他这个人特别正直,敢于主持公道。就说这次你提拔的事吧,我们才过来多长时间啊,他对你能了解多少,但关键时刻就敢替你说话,为啥?他这个人做事对事不对人,哪怕是他不喜欢的人,他该争的也给争。”

霍思藐暗自松了一口气。原来霍思藐一直担心,武家杰这么为自己说话,会被别人歪曲和演义,现在大可以放心了,大家的想法肯定和岳阳是一样的,所以才没听到有什么非议传出来。

尽管如此,霍思藐内心里还是希望武家杰能有点“对人不对事”的意思,所以,后来当两个人走到“那一步”的时候,霍思藐曾专门就这件事问过武家杰,武家杰的回答十分明确:没有。按照他的说法,他当时之所以要那么做,纯属是政治斗争的需要,目的是为了显示一下自己在班子中的存在,如果说是客观上帮了霍思藐的话,那也是无意而为之,顶多只能算一箭双雕。

“再说了,我能用这种方式讨好女人吗?靠手中的权力去泡女人,那算什么能耐,‘腐败啊!”他厚颜无耻地说。

霍思藐提职,岳阳到来,科长老叶也悄然发生了改变。变化之一是她不再像原来那么说话了,好像更年期突然终止了,人也变得更有个“大姐”样了;再一个变化就是工作,她不再像原来那样事必躬亲,而是把更多的工作都交给了霍思藐,放手让年轻人去发挥,颇有些隐居二线的意思。

局里要排一部五幕话剧。

剧本是根据一个特教老师的事迹写成的,名子叫《彩虹》,由武家杰亲自执笔。

霍思藐看完剧本后,不仅被剧中的主人公打动了,也被武家杰的才华给打动了——毕竟人家是写过电视剧的,确实出手不凡。

局里对这部话剧的期望值很高,誓夺“五个一工程奖”。向市委领导汇报后,市委高度重视,在人财物上给予了充分的保障。

重担就落在了武家杰身上。

按说这项工作应该由戏工室主抓,但局里的戏工室,除了两个要退休的老科长,再没有能跑腿学舌会协调事的人了。武家杰就把主抓的任务交给了艺术科,科长又把具体工作交给了霍思藐。

霍思藐的主要工作就是传达武家杰的指示,进行具体协调和督办。

市里没有话剧团,演出任务由市歌舞团承担,武家杰担任总导演,歌舞团团长赵楚担任执行导演,演员以歌舞团的演员为主,又从市特教学校挑选了一个盲人男生和一个聋哑女生,其他配角学生则是从师范学院艺术系选来的大一新生。

排练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

开始阶段,武家杰天天到歌舞团来办公,霍思藐也只好天天来陪着。等到了具体的排练阶段,武家杰才把工作都交给团长赵楚,来的次数才相对少了一些。但即使武家杰不来,霍思藐也要经常来歌舞团看看,一方面是为了掌握排练的进度,另一方面也是代表武家杰,帮助解决一些问题,解决不了的,再带回局里去。

霍思藐这么认真对待工作,也是有考虑的。毕竟这部话剧是局里的重点工作,市里又要拿着它去冲击“五个一工程奖”,她作为主管科室的一员,能参与其中,怎么能不全力以赴呢。

当然,霍思藐这么认真,其中也有一点小私心,那就是她不知道这些舞台剧到底是怎么排练出来的,也想借机看个究竟。

其结果是,刚开始看的时候,还觉得挺有意思,也能被剧中的人物和事迹所感动,甚至有时还能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和团长赵楚交流交流。可随着观看的遍数越来越多,渐渐地就失去了兴趣,就提不起精神了。等到了最后,霍思藐甚至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了。

相比之下,武家杰却完全不同,他每次来都看得十分认真,并且总能发现一些问题,不停地和赵楚交换意见。还有那些演员,他们一遍一遍地重复台词和动作,被导演摆弄来摆弄去的,却没有一个人抱怨和怠工,这不能不让人敬佩他们的职业精神。

两个月之后,话剧《彩虹》“杀青”。

汇报演出时,局里请来了市里有关领导和文艺界的一些知名人士。演出结束后,由市委宣传部长主持,专门召开了一次征求意见会。会上,大家都对《彩虹》给予高度评价,当然,也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武家杰都一一记在了本子上。最后,部长作了三条指示:一是综合大家的意见和建议,再对剧本进行必要的修改和完善;二是由市委宣传部牵头,下发文件,在全市举行公演,新闻媒体进行大肆宣传;三是做好评奖的各项准备工作。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三条。因为要想获得“五个一工程奖”,必须要在省里评选时拔得头筹,才能被推荐到国家,否则,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按照部长的说法,评奖,“戏”本身固然重要,但“戏”外的功夫更不可忽视。为此,部长当即对“戏”外的工作进行了分工。官方的协调,由市委宣传部牵头;专家评委的协调,由文广新局牵头,具体由武家杰负责。endprint

散了会,武家杰又和赵楚“碰”了一下。

赵楚说:“武局,别听他们瞎叫唤,文化人你还不知道吗,一百个人得有八百个想法,全听他们的,咱们这活儿就没法干了!”

武家杰说:“你谦虚点,不能这么认识问题。既然大家提了,有用的咱们就得采纳,要不开这个会干嘛——兼听则明嘛。”

赵楚说:“你呀,总是各方面意见都想照顾到,哪像个搞艺术的,官僚一个!”

武家杰说:“官僚怎么了,官僚能决定你艺术的命运!”

最终,“碰”的结果是,不对剧的情节进行大的修改,一些枝节问题,由赵楚在排练过程中进行完善,其它的等武家杰从省城回来再说。

武家杰的大学同学是省话剧团的总导演。

霍思藐接到武家杰的电话时,正和景然躺在美容院里做护理。

武家杰说:“你准备一下,中午我们去省城。”

“这么急,”霍思藐说,“中午去,怎么去?”

武家杰说:“能怎么去,飞。”

霍思藐说:“哦,可是还没买机票呢,现在还能买到票吗?”

武家杰说:“买不到就不能去啦?没座咱们就站着!你别忘了带话剧的光盘。”

“无厘头!”放下电话,霍思藐气恼地嘟嚷了一句。

景然歪过头来问:“怎么了,你说谁呢?”

霍思藐说:“还能有谁,武家杰呗。你听说过坐飞机起站票吗?”

景然说:“他说的呀?这我还真头一次听说——他太有才啦!”

霍思藐说:“屁吧,歪才!”

“哈哈。”景然说,“亲,你淑女点好不好?看看你这副嘴脸,哪像个有教养的人!”

霍思藐说:“愿意像不像,本姑娘就这个脾气。”

“你呀,”景然说,“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没听出来吗?他这在向你调情!”

“得了吧,”霍思藐说,“有这么调情的吗,太小儿科了吧?拿我当青苹果呀。”

“你以为呢,”景然说,“有你这样的老江湖吗?别忘了我们的赌约,当心点,我希望你从省城回来,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霍思藐和武家杰到了机场,办公室主任已经把登机卡都给换好了。又不是第一次公出,对于这套程序霍思藐早都心里明镜儿似的,所以,武家杰那句幽默在霍思藐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新意,至于说调情,就更算不上高明了。这么多年,霍思藐经见过的男人多了,其中蠢蠢欲动和费尽心思的也不乏其人,哪个也都不是等闲之辈,相比之下,武家杰这点小机智,确实算不了什么。

飞机上的人不是很多,却有不少机关的面孔。霍思藐跟在武家杰后面,见到熟悉的,就简单地打声招呼;可武家杰却只顾低着头走路,有主动和他搭讪的才应一声,找到座位后,一屁股坐下来就埋下了身子,唯恐被别人发现似的。霍思藐觉得他有点反常,可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好也不去打搅他。

起飞后,等飞机平稳了,霍思藐把事先准备好的水果拿出来,也想借机问一问他们这次行程的安排,但是武家杰却没有吃,他把水果放在小桌上,把椅子放倒,只说了句“我睡一会儿”,就没有下文了。

霍思藐觉得有点别扭,也有点气恼。两个人公出,其中一个带搭不理的,这叫什么事?这也不是在单位,在单位你摆摆领导的架子,行;可出门在外,就两个人,还有“耍”的必要吗?难道他这是在“整事儿”?霍思藐心里动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武家杰,发现他还真的睡着了,就在嘴里轻轻“哼”了一声。

舷窗外是湛蓝的天空和太空棉一般的云朵,霍思藐盯着外边看了一会儿,内心也渐渐沉静下来。许是中午的原因,机上的大部分人都在闭目养神,使得这个封闭的空间显得异常静谧,也充盈着些许的暖意。景然说,他们这次是一次危险的旅程,能危险在哪儿呢?想想武家杰这个人,他确实和如今的“当官的”有些不一样。他也耍官僚,但更多的时候却表现得有些随意,没太拿自己的身份当回事,与大家的交往也很坦诚。同其他人比起来,霍思藐发现,她虽然和武家杰接触的机会最多,可交往却远远没有达到“随意”的程度,总感觉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层“东西”,这东西是什么呢?难道真像景然说的那样“有想法”吗?有想法应该表现出来啊,起码得“套套近乎”吧,可霍思藐却一点也没感觉到。想到这儿,霍思藐又“认真”地看了武家杰一眼,看见他睡得很香,整个身体都很放松,腰带的卡子上有一条张嘴的鳄鱼,两腿之间那有一堆明显的凸起。一瞬间,霍思藐的心里甚至产生了一股邪恶的念头,恨不得伸手把那堆东西揪下来,扔到地上踩两脚。景然不是说你是情场老手吗,我倒要看看,你用什么花招来打动本姑娘,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拿下!

四十分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播音响起来时,武家杰也跟着醒了。他直起身子,使劲搓了几把脸,问:“到了?”

霍思藐答:“嗯。没休息好?”

武家杰说:“没有。我有午睡的习惯,中午不睡一会儿,人就没精神,得养足精神,晚上我们还得战斗呢。”

“我们都什么内容啊?”霍思藐问。

“先见见我同学,”武家杰说,“再请请那些评委。你喝酒怎么样?”

霍思藐说:“怎么说呢,应付场合还可以。”

武家杰说:“听说你能喝酒,能喝多少?”

霍思藐说:“不知道啊,也没试过呀。”

武家杰说:“那这次就试试,这帮文化人,不好惹。”

“你同学是干什么的?”霍思藐问。

“你不知道吗?我说过呀。”武家杰说,“他可不是一般人物,省话剧团的总导演,大艺术家,自己开了一间文化公司,名利双收。”

“哦,这么厉害呀!”霍思藐说。

“不过我得先给你打打预防针,”武家杰说,“他这个人很另类,你可不能以貌取人,说什么你也别当真,见面你就知道了,他这个人特别好,和他在一起让人特别舒服。”

霍思藐说:“放心吧,你的同学,我怎么能怠慢呢,他愿意说什么就说呗,我来者不惧。”endprint

从机场出口出来,远远的,霍思藐就看见在一群接机人的边上,站着两个与众不同的人。他们不像其他接机人那样显得那么兴奋和迫切,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跟个没事的人似的。说他们与众不同,是因为那个男的打扮实在是太特别了。他面庞清瘦,胸前垂着一瀑胡须,脑后扎着一缕长发,上身着一件黑色的短衫,下身穿一条黑色的裤子,霍思藐第一眼看见他,就想起了曾经在恒山脚下见过的算卦先生。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则留着一头披肩的长发,穿着一条蓝色的短裙,看上去既时尚亮丽,又落落大方。他们俩人站在那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不仅吸引了霍思藐的目光,也捉住了机场里来来往往行人的眼球。

“看见了吗,就是他们。”武家杰指了一下说。

“早就看见了。”霍思藐说,“确实太另类了,那个女的是谁呀?”

“她呀,”武家杰说,“也是省话剧团的,你猜他们是什么关系?”

霍思藐说:“还用猜吗,肯定是情人呗。”

武家杰说:“你怎么知道的?”

霍思藐说:“你告诉我的,正常的你不能这么问。”

到了近前,也没有更多的客套,武家杰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我的同学雷鸣,大导演、大老板、大剧作家;江月秋,艺术总监、舞美指导,大美女;我的同事,文艺科科长霍思藐。”

出于礼貌,霍思藐主动伸出手来,说:“你好,雷老师,刚在飞机上武局还夸你呢,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雷鸣说:“小霍,你不用客气,咱们都随便点,我和家杰是同学,咱们就都不是外人;昨天家杰跟我说,他要领个美女来,我还怀疑呢,今天一见,我服气了,看来家杰的品位还在,这哪里是美女呀,简直就是天仙!”

江月秋说:“老雷,你有点出息好不好,别一见着美女就眼睛发亮,手拉着不放,注意点形象,别人都看你呢!”

“看就看吗,”雷鸣说,“美女谁不喜欢看,你吃醋了?”

四个人转身往外走,霍思藐和江月秋在后边跟着。

这一行人确实很拉风。雷鸣长须长发,一袭青衣,一身古气,像个道士,与现代文明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而霍思藐和江月秋,又是两只熟透的苹果,既时尚大方,又卓而不群。他们这样招摇过市,难免不引来众人的观瞻。相比之下,反倒是武家杰中规中矩,显得没什么亮点了。

走出机场大厅,雷鸣又抢先站住了,他掏出烟来,递给武家杰一支,说:“别急,憋坏了吧,先过过烟瘾再走,反正也没什么急事。”

两个人站在垃圾箱前抽烟,霍思藐和江月秋就边聊天边等着。趁这个时机,霍思藐偷偷地品味了一下这两个人。从外表上看,江月秋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她不但有着姣好的面容,体型和姿态也显示着受过专业训练的与众不同,但整体气质上,给人的感觉却是内敛的、有涵养的,像这样一个不示张扬的女人,怎么还会去搞婚外情呢?尤其是还喜欢上了像雷鸣这样的人。雷鸣虽然看上去有几分仙风道骨,但毕竟与时宜不符,难免给人一种陈腐之感,特别是他的长发长须,除了另类,还让人感觉有些邋遢,使整个人也显得有些老气,看上去他要比武家杰年长很多,说是个老头也会有人信。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贼心”不死,居然也会热衷于搞女人,并且这个女人还能喜欢他。

看来,男女之间的事,真是说不清楚,光凭外表,也看不出端倪来。

上了机场高速,雷鸣边开车边问:“家杰,说说吧,你这回来,想怎么安排?”

武家杰说:“事都和你说了,听你的,你定。”

雷鸣说:“那好,下午咱们先看你们的话剧,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武家杰说:“晚上不是请评委吗,怎么改成你请我们了?”

雷鸣说:“评委咱们明晚请,我合计了,这圈里人多了去了,都请你也请不过来,挑主要的请几个就行了,反正每年我都当组长,到时候看谁当评委再打招呼也来得及。”

“也对,”武家杰说,“那就晚上我请你们,我是来求你办事的,哪能让你请呢。”

“我拷!”雷鸣说,“跟我还客气,到这了能让你花钱吗,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武家杰说:“那就别往外传,还是我请吧,我这是公事,不把公款花出去,说明我没能力。”

“你们这些政府官员哪!”雷鸣说,“那你就哪天再请,今天必须是我。”

武家杰还要坚持,江月秋说:“家杰,你就别争了,还没看出来吗,他这是为了请思藐——美女,你跟他争也争不来,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他!”

“哦,”武家杰说,“可不是吗,老大就是这方面讲究,够意思,那就你请吧。”

“这就对了,”雷鸣说,“你领个美女来,我不表达一下,能说得过去吗,你脸上也无光啊,是不是,小霍?”

霍思藐说:“雷老师,太客气了吧,这么说晚上我得多喝点,不能辜负你的盛情。”

“对喽,”雷鸣说,“小霍,你这性格好,我喜欢,不像家杰,办什么事情顾及太多,不果断。”

进了市区,武家杰说:“老大,光顾高兴了,我们住哪啊,你安排了吗?”

雷鸣说:“这还用操心?你昨天打完电话我就订了,住国府。”

“国府!”武家杰说,“老大,太夸张了吧,国府是五星级,我们公出是有标准的,报不了!”

“看看,”雷鸣说,“刚还说要把公款花出去呢,现在又不行了,你们哪!”

武家杰说:“我们怎么了?一码是一码,这就叫上夜总会吃豆腐渣,该省的省,该花的花……还是换个地方吧。”

雷鸣说:“瞧你那点出息,放心吧,我们公司在那有账,我给你兜底。”

“那多不好意思,”武家杰说,“让你破费啦,呵呵。”

雷鸣说:“怕我破费你还要订两间,要不退一间吧,我还能省一半,怎么样?”

武家杰说:“好啊,我没意见。”说完,干笑了两声。

雷鸣说:“那就这么定了,小霍,你同意吗?”endprint

霍思藐没听清他们说什么,问了一句:“什么呀,雷老师?”

江月秋说:“思藐,别听他们的。老雷,你收着点好不好,别什么都说,告诉你们,可不能欺负思藐,当心我和你们急!”

国府饭店很气派。

这么多年,霍思藐各种宾馆没少住,但还是第一次住五星级的。房间在十八楼。进了门,是一个很大的厅,沙发、电视、写字台、衣柜等家具一应俱全,并且全部都是崭新的,透露出一派现代时尚的气息。里边的套间是卧室,同样宽敞而气派,尤其是那张双人床,看上去比普通的双人床要大得多,平整而柔软的床面,散发着一种无形的诱惑力,让人很想一头扑上去,“大”字朝天地享受一下。

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江月秋问:“思藐,怎么样,满意吗?”

霍思藐故作惊讶地说:“当然啦,这么高档的宾馆,我还是第一次住呢,能不满意嘛!”

江月秋说:“满意就好。生活是用来享受的,不是用来浪费的,满意你就‘使劲住!”

“嗯。话是这么说,”霍思藐说,“不过太夸张了吧?这么大张床,住一个人,多浪费啊!”

江月秋诡秘地一笑,说:“这好办啊,怕浪费你可以找一个人帮你住。”

霍思藐说:“我倒是想,可是手里没货呀,要不姐你帮我找一个?”

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和江月秋只是刚刚认识,但霍思藐对她的印象却是极好的。她能够以“情人”的身份在他们面前出现,就说明她在心里是不存芥蒂的。既然人家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己又何必要扭扭捏捏呢。

当然,她和雷鸣以这种关系出现,其中也充满了某种莫名的暗示,这无形中助长了霍思藐潜意识里的某种冲动。

“对了,”江月秋像突然想起什么来说,“思藐,你觉得家杰这个人怎么样?”

“武局呀,挺好啊。”霍思藐说,“不过,他给我们当领导时间不长,你们早就认识,你觉得他怎么样?”

江月秋说:“好。”

霍思藐说:“太笼统了,指向不明,得具体点。”

江月秋说:“具体还真没想,就是总体的感觉特别好。”

“呵呵,”霍思藐说,“比雷老师还好?”

江月秋说:“他们是两种风格,如果现在让我在他们中选,我就选武家杰,你看看人家武局,多有‘样!”

“我明白了。”霍思藐说。

江月秋问:“你明白什么了?”

霍思藐说:“姐,你是个‘外貌控!”

武家杰的房间和霍思藐挨着,里边的结构和摆设也都一模一样。

四个人坐在一起看话剧《彩虹》的光碟。

雷鸣看似一个很随性的人,但工作起来却完全是另外一种状态。他坐在电脑前,躬着身,抻着脖子,指间夹着烟,眼睛却紧盯着屏幕,武家杰试图给他当解说,他却毫不理会,只好也坐在那陪着他看。霍思藐呢,这剧已经看了“八百”遍了,根本没有再看的欲望,想和江月秋随便说点什么,却发现她对这剧也很感兴趣,就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口气看完,雷鸣使劲伸了个懒腰,回到沙发上重新坐下来。武家杰给他倒了一杯水,又递了一支烟,说:“老大,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就这个水平,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你给指点指点吧。”

雷鸣深吸了一口烟说:“嗯,还别说,你们真弄得不错,比我想象的好。”

武家杰说:“是吗?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但关键是得能获奖,你觉得能吗?”

雷鸣说:“在省里肯定没问题,但到国家 级就不好说了。”

“是啊,”武家杰说,“光省里不行啊,我们的目标是拿国家奖!你快说说我们哪儿有问题,需要怎么改动?”

“你急什么,”雷鸣喝了一口水说,“好像多大个事似的。”

武家杰说:“当然是大事了,我们下了这么大功夫,谁不想弄好啊,能不急嘛!”

“那也不用急。”雷鸣说,“本子我之前就看过了,没什么毛病,这一点你要有自信,你又不是没写过本子,不要听别人瞎说,这事就是爹说爹的理,妈说妈的理,你要全听别人的,活儿就没法干了。现在关键的问题就一个。”

武家杰问:“什么?”

雷鸣说:“演。”

武家杰说:“对!我也觉得演的有问题,但没办法,我们那没有话剧演员啊!”

“不是演员的问题,”雷鸣说,“你把问题看得太复杂了,其实很简单。”

“那你快说。”武家杰说。

“不急,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吃饭。”雷鸣说。

武家说:“说完再吃。”

雷鸣说:“那就边吃边说。”

武家杰说:“说完再吃。”

雷鸣说:“吃完再说。”

武家杰说:“老——大!”

霍思藐和江月秋都忍不住笑。

两个人又戏闹了几句,才把孩子般的把戏收起来。

雷鸣说:“家杰,你不用着急,我一说你就明白了。我说是演的问题,不是说演的不好,而是演得太好了,把本来很真实的故事给演假了,你想想有没有点?”

武家杰沉吟了一下说:“嗯,你说得对。”

雷鸣接着说:“舞台剧是需要演,但也分什么题材,歌剧和样板戏,讲究舞美设计、人物造型,塑造的成分多一些,就得强调演;像《彩虹》这种现实性题材的作品,应该更平民化一些,贴近性更强一些,不能太做作,这样才能显得更真实。”

“怎么能更平民化呢?”武家杰说。

“非常简单,”雷鸣说,“只要换一种感觉就行了,什么都不用改,就是把端着的架子放下来,别扬着脸抱着膀说话,语言再口语化一点,演得再放松随意一点,就行了。”

说完,雷鸣站起来,示范着演了一段。

霍思藐发现,雷鸣的记忆力特别好,只看了那么一遍,居然能记住剧里的台词。相比之下,他演得更随意,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表演,就像日常生活中人和人之间的对话一样,没有刻意的拿腔作势,却显得很亲切、很真实,也更有吸引力。endprint

演完了,雷鸣说:“怎么样,这种感觉,你能接受不?”

武家杰一拍巴掌说:“好!我怎么没想到呢,当时就是太想把这戏弄好了,反而搞得有点做作了,还是这种感觉好,现实感强!”

雷鸣说:“那你回去就调整一下,不用做大的改动,换到这种感觉上来就行了。”

“果然是高人啊。”武家杰说,“看来我这次是来对了,今天无论如何要好好喝一杯!”

餐厅就在楼下。

五星级的饭店,档次自不必说。这顿饭是江月秋特意安排的,吃西餐。

坐到餐桌前,武家杰说:“老大,太隆重了吧?没必要这么客气,显得外道了。”

雷鸣说:“是啊。这都是月秋安排的,我发现她花我的钱,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

“得了吧。”江月秋说,“家杰,你还不了解他,以前你哪次来他这么隆重了,今天不是有思藐嘛!”

“是啊,”雷鸣说,“今天你领个美女来,我招待不好,回去人家笑话谁?笑话你家杰,不是我!”

“嗯。”武家杰说,“老大就是这么有样。看来我今天是借霍大科长的光了,思藐,一会你得好好敬敬雷老师雷大导演。”

“放心吧武局,”霍思藐说,“能得到雷老师的器重,我怎么能不郑重地敬一杯呢,还有月秋姐,我也得敬。”

雷鸣一摆手说:“停。咱们可先说好喽,今天大家都随便点,别总叫什么科长局长的,我听着不舒服,这又不是在单位,用不着官场那一套!”

“对!”霍思藐拍着手说,“雷老师就是善解人意,既然是朋友相聚,就没必要那么严肃,可是……那我管武局叫什么呢?”

“也叫老武。”雷鸣说。

“呵呵,可是……”霍思藐说,“他也没那么老啊,叫不出口……”

“意思是我老呗?”雷鸣说。

“没有没有,”霍思藐急忙说,“你们是两种风格,各领风骚,要不……叫大哥吧?”

“好。”雷鸣说,“一个大哥,一个小妹,既能成双,又能配对!”

这就比较有意思了。因为雷鸣的随性,使得这场聚会多了许多轻松的成分,再加上雷鸣和江月秋以这种关系出现,又使得这场聚会多了几分意韵。

自然要多喝酒。

武家杰高兴,主要是因为话剧《彩虹》。雷鸣的点拨,重在转变表演的风格,并不涉及情节的调整,这就容易多了。如果要对剧情做大的改变,势必就会前功尽弃,也无法向局里交待。在这一点上,武家杰对同学雷鸣是充满信任的,只要他说能获奖,起码在省里还是有权威的。

霍思藐开心,也跟话剧有关。尽管在这项工作中,霍思藐只是个“跑龙套”的,但作为一个新提职的副科长,能在这个“大活”里跑跑腿,也是难得的机会。一旦话剧最终获奖,功劳簿上自然也少不了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这种氛围也令霍思藐充满向往。自从下了飞机,看见雷鸣和江月秋,霍思藐心里的某根弦就“嘣”了一下。这“嘣”的一声像一波低频的乐音,一直在霍思藐的脑海里萦绕,缠缠绵绵,缠缠绵绵……

雷鸣说:“今天咱们定个原则,不拼酒,以喝高兴为主,能喝的别装假,不能喝的不强迫,想喝多少自己倒。”说完,先给自己倒上一杯。

本以为江月秋会推拒,她却什么也没说,接过酒瓶就给自己倒满了。武家杰“如法炮制”。到了霍思藐这儿,自然不甘示弱,也二话没说就给自己倒满了。

没有开场白,雷鸣举起杯子一示意,就开始了。

大家边吃边聊。

雷鸣很能张罗,他也不多说什么,就是频频地和每个人碰杯,并且口很大,一杯酒几口就喝去了大半。江月秋在一旁不停地“提醒”他,他却置若罔闻。

事情就是这样,政策一放宽,人们反而会更自觉。雷鸣说是随便喝,谁又好意思太随便呢?不光是他喝的口大,其他几个人喝得也都不慢。

一杯酒喝完,再倒第二杯。

雷鸣说:“小霍,我得和你好好喝一杯。今天我特别高兴,为什么呢?月秋不是说了嘛,喜欢美女,有这原因。你想啊,家杰要是领来个丑八怪,我就是请吃饭,心情也不是这样啊。但这不是主要的。你不知道,我和家杰不光是同学,还是好兄弟。当年,我们合作的那部电视剧,眼看着要火起来了,要不是我这边出了点问题,被省电视局制作中心封杀,结果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说起来这事都怪我,可家杰却一句埋怨的话都没说,这样的兄弟上哪儿找去?就凭这,家杰所有的朋友,到我这都是上宾,更何况你还是个美女,我能不和你好好喝一杯嘛。”

霍思藐说:“雷老师,你太客气了,我哪是美女呀,江姐才是呢!想不到你和武局的情义这么深。我们都知道武局拍过电视剧,却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不写了,原来是这样啊!不过真像你说的,武局对你一句怨言都没有,来的时候在飞机上,他尽说你好了,没听到一个不字,让我在心里对你老崇拜了,一见到真人,果然名副其实!雷老师,我敬你吧?”

这话有忽悠的成分,但也显出了霍思藐的乖巧和机智。

雷鸣说:“不,是我敬你。”

霍思藐说:“要不我们互敬吧,喝一半行吗?”

雷鸣说:“一杯。”

霍思藐说:“好,一杯。”

这一杯酒喝下去,气氛马上变得活跃起来。

雷鸣说:“小霍,你这性格好,我喜欢,不像家杰,总是端着领导的架子,放不开。”

霍思藐说:“雷老师,那可不是,你不知道,我们武局,人缘可好了,有老多女生喜欢他了,是吧大哥?”说着,顺势向武家杰抛了一个媚眼。

武家杰说:“你别听老大的,他是神仙惯了,见到政府公务员一概没有好印象……接着敬。”

“对。”霍思藐说,“江姐,我敬你。雷老师说我是美女,那是客气,我可不敢当,在我眼里,姐你才是真正的美女呢!有这么漂亮个姐姐,我都觉得自豪,你这个姐我认定了。”

江月秋说:“思藐,什么美女美女的,你别听他们瞎说,我看他们是目的不纯,姐也敬你。”endprint

霍思藐说:“是,我也看出来了,是目的不纯,不纯不纯吧,咱们姐妹喝,怎么喝?”

江月秋说:“喝一大口。”

霍思藐说:“不行,我都喝两杯了,你刚喝一杯,太少了。”

江月秋说:“那我喝一杯,你随意。”

霍思藐说:“随意就是干,我敬你的,怎么能不干呢。”

两个人都把一杯酒喝了下去。

重新倒上酒,雷鸣说:“小霍,你不能光和我们两个喝,是不是得再和家杰喝一杯?还能喝吗?”

“能。”霍思藐说,“我必须得敬武局——大哥一杯。这次跟武局大哥出来,能认识雷老师和江姐,又受到这么隆重地接待,哪能不感谢武局呢!”

武家杰说:“思藐,咱们就不用喝了,你也少喝点,这酒后返劲儿。”

霍思藐说:“没事儿,我喝不多……就是喝多了也应该,难得这么高兴。”

“好。”雷鸣插话说,“家杰,你别那么一本正经,大家高兴,多喝点怕什么,别总那么理智!”

“就是啊。”霍思藐说,“喝酒不就是为了迷糊吗,你们不是目的不纯吗,不多喝点,怎么将计就计,嘿嘿。”

武家杰说:“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霍思藐说:“不反悔,江姐作证。”

武家杰说:“好,那我干了。”说完一饮而尽。

……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看着阳光透过窗帘柔和地照进房间,有那么一瞬,霍思藐的脑子是空白的,可随即又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了一样,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左右环视了一下,发现房间里依然很规整,自己脱下来的衣服也整齐地放在床头;而床上呢,除了她自己,也再没有别人,并且自己的紧身衣也都全副武装地穿戴着,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倒在了床上。

确实像武家杰所说的,这洋酒后返劲。本来喝的时候,感觉度数不高,霍思藐觉得凭着自己的酒量,不会有什么问题,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把自己喝多了。渐渐地就回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是江月秋送自己回房间的,她也有点喝多了,只在房间停留了一下就走了,其它的事情霍思藐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可是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吗?大家喝了那么多酒,怎么会什么也没发生呢?霍思藐又不由自主地“检查”了一下自己,发现自己果然没被“动”过,这才彻底踏实下来,但同时心里也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

思绪一活跃起来,就再没有了睡意。霍思藐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自己身上好像油腻腻的,就走进浴室间,打开淋浴的喷头,解除自己最后的“武装”,一头钻进水雾里……

洗了一个热水澡,感觉浑身上下舒爽多了,看了一眼时间,刚清晨五点多,霍思藐就委在沙发里,打开了电视机。正在逐个频道地找节目,就听见隔壁的房间里有冲水的声音,等水声停了,又隐约听到也有电视的声音,稍犹豫了一下,霍思藐拿起房间的电话,给武家杰打了过去:

“武局,起来了吗?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早起来了,你呢?”

“呵呵,我有点喝多了,让你见笑了。”

“喝酒不就是为了迷糊嘛,没事。”

“你还记着哪,那都是玩笑话,看来我喝酒的水平还是不行。”

“已经不错了……不过还得练。”

“可不练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要不是他们这么盛情,我才不喝这么多酒呢。”

“嗯。你表现得很出色,起来了吗?”

“起来了。”

“那你到我这来……电脑打不开。”

霍思藐也没多想,起身就出来了。进了武家杰的房间,扑面就是一股浓重的烟味,看了一眼武家杰,见他穿着一身睡衣,也没有什么不得体,就直接坐在了电脑桌前。电脑昨天是她关的,根本没什么毛病,是插排的开关没打开。霍思藐觉得有点可笑,就随手打开开关,启动了电脑。站起身,当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了的时候,武家杰已经挡在她面前了,没容她再做任何反应,武家杰一个熊抱就把她搂在了怀里,霍思藐想反抗,刚叫了一声“武局”,就被武家杰拦腰抱了起来。霍思藐使劲挣扎,但武家杰却抱得紧紧的。等武家杰把她放倒在床上,她才想起来自己睡衣里什么也没穿,一点阻隔也没有,武家杰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就把他的“魔爪”伸了进来,一只有些粗暴的大手很快就抓到了她的“要害”,让她丧失了自卫能力……

虽然已经是“过来人”了,但霍思藐还是有点懵。武家杰起身后,她拽过被子就把自己严严地蒙了起来。她期望过自己会和武家杰发生这种事,但没想到会这么简单,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献出去了,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就忍不住抽泣起来。

听到霍思藐的哭声,武家杰把被角拉开,问:“怎么了,哭什么?”

霍思藐说:“你混蛋!你欺负人!”

武家杰说:“我怎么欺负你了?昨天不是你说的吗——将计就计!你反悔啦?”

霍思藐说:“那不是喝酒吗,你当真啊?”

“所以啊……”武家杰说,“我昨天晚上没碰你,否则你喝那么多酒,我轻易就能得逞!”

“意思是你高尚呗?”霍思藐说。

“高尚谈不上,”武家杰说,“但我必须得清醒的时候做,不想拿喝酒当理由。”

“流氓,你还有理了!”霍思藐说,“总得有个过程吧?你也不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突然袭击,恃强凌弱啊?我告你非礼!”

“告就告呗,”武家杰说,“这事哪有征求意见的?我要问你:‘咱们做爱吧?你能同意吗?”

霍思藐说:“你没问,怎么知道我不同意?”

武家杰说:“那我现在问,你同意吗?”

“你无耻!”霍思藐破涕为笑,“我不同意!”

说完,伸出双臂,搂住武家杰的脖子……

如果说第一次来得太突然,或者说还没有迈过心理“那道坎”,那么在突破了那道障碍之后,人就变得自如舒放得多了。

在描述两性之间的感觉时,景然用到了一个词:幻灭。按照景然的解释,那是一种极度兴奋和满足之际的“无奈”的反应,就像人们常说的“幸福死了”、“高兴死了”一样,好到极致,就容易走极端——欲仙欲死嘛。“就像开车一样,”景然说,“当车速达到极限的时候,人体的每根神经都跟着兴奋起来,叫人瞬间直想去撞墙!”霍思藐不会开车,没有景然那种恐怖的体会,也不能理解景然所说的感受。在霍思藐看来,有那么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只无辜的大鸟,被人捉住了双腿,又举在了空中,想飞飞不起来,想落也落不下,只能无奈地煽动着翅膀,直到精疲力竭。而当到达顶峰的时候,她又感觉那股潮水像携带着雷电一样,在她的身体里隆隆滚过,最终在头顶“呯呯”闷响,甚至让人失去了知觉,从这种体验上说,真有一种毁灭感……endprint

两个人一直在床上缠绵,连早餐都没有出去吃。眼看着时间不早了,霍思藐心里就有点着急,就催促武家杰赶紧起来,可是武家杰就是赖在床上不动。

霍思藐说:“大哥,求求你好不好,再不起来,雷老师他们该来了!”

武家杰说:“放心吧,他们来不了这么早。”

霍思藐说:“那万一呢,万一他们来了,碰上怎么办?”

武家杰说:“碰上就碰上,都是过来人,谁笑话谁呀!”

霍思藐说:“你脸皮厚,我可不好意思,你不起来我起来!”

武家杰说:“何必呢,做都做过了,还怕人知道啊?”

霍思藐说:“不怕人知道,那你到处说去呀,回家也说!”

“我倒是想,”武家杰说,“但不能啊。你知道什么事最让人恼火吗?就这事。你喜欢上了一个漂亮女生,却不能到处炫耀,还有比这更让人愤闷的吗?没有啦!”

“就你嘴好。”霍思藐说,“我以为你色胆包天了呢,还算有理智,快起来。”

武家杰说:“不急,再躺一会。”

“不行……”霍思藐说,“不会吧?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起来了!”

“为什么?”武家杰问。

霍思藐说:“明摆着的,起不来了呗。”

“嘿嘿嘿,”武家杰说,“你刚我,瞧不起人是不是?那我再让你见识见识。”

说完,又扑了上去……

三天以后,霍思藐和武家杰从省城回到了市里。

省城的三天,对霍思藐来说,既刻骨铭心又铭心刻骨。这不仅缘于她结识了另类的雷鸣和江月秋,见识了省城那些文化名流们的风采——在霍思藐看来,他们确实才华出众,却又恃才自傲、不可一世,并且喝起酒来个个豪气冲天、意气十足,若是霍思藐站到身边去,再恭维几句,他们的酒就喝得更文人、更男人了——绝不是因为这些,这些经历对霍思藐来说,只能算是“浮云”。真正的原因是,她和武家杰的关系有了“深入”的变化,这一变化必将让她终生难忘。

不变的是武家杰。回到市里,他就和赵楚着手修改话剧的台词和表演。虽然改动不大,但也花去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公演正式开始。

无论是武家杰,还是霍思藐,这个时候才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自从回到市里,霍思藐内心里就有一种担忧,担忧他们关系“实质”的变化,会在“形式”上表现出来。但事实并不像她预想的那么差。霍思藐虽然和武家杰在工作上频繁接触,但武家杰的态度却始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让霍思藐感觉踏实了许多。

景然专门采访了武家杰。

这次景然是奉社长之命专门来对《彩虹》作深度报道的。霍思藐把所有能提供的材料都给了景然,又把《彩虹》的排练过程作了详细介绍,但这还远远不够,景然还要霍思藐陪着她到剧场去看演出。按照景然的说法,新闻报道是需要现场感的,没有亲身的感受,仅凭剧本和那些乏味的材料,是写不出“有血有肉”的文章来的。霍思藐只好奉陪。

一连看了两场。

本来霍思藐对《彩虹》都厌烦了,甚至都有点“膈应”了,但没想到,以一个纯粹的观众身份坐到剧场里时,受剧场氛围的影响,自己的心理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慢慢地“看进去了”。有那么几次,霍思藐被剧情感染,眼泪都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这不能不叫人佩服雷鸣的高明,他只是把表演的风格给改了一下,产生的效果却大不相同。

相比这下,景然是头一次看这部话剧,没有逆反心理,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很专注,情绪始终跟着剧情波动,看到动情的地方,眼泪就不停地“吧哒吧哒”往下掉,霍思藐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又觉得不应该打扰她,就不时地往她的手里塞纸巾……

两遍剧看完,景然把眼圈都哭红了。

“怎么样,好吗?”站到剧院前的广场上,霍思藐问。

景然说:“好!”

霍思藐说:“亲,至于吗,就是再好,也不能哭成这样吧?你们这些文人哪,就是好煽情!”

景然说:“滚一边去吧,你还笑我呢,你没哭啊?你们这些机关干部,就是虚伪!”

霍思藐说:“好好好,我们虚伪,你敢爱敢恨,现在行了吧,你可以写你的大作了吧?”

景然说:“不行!”

霍思藐说:“为什么?”

景然说:“我有两个问题没弄清:一是武家杰为什么要创作《彩虹》?二是他和特教学校的校长于佟是什么关系?换句话说,他和于佟到底是什么关系才促使他创作了《彩虹》?”

霍思藐说:“管它呢,你是来报道话剧的,管人家什么关系干嘛,有意义吗?”

“当然有了。”景然说,“背景——新闻背景——你不懂,有的时候比新闻本身更重要。我要采访武家杰。”

霍思藐说:“亲,行了吧,你不嫌麻烦啊,我告诉你,他和于佟是高中时的同学,那个小主人公李凡是于佟的儿子,还需要采访吗?”

景然说:“要。你说的是表面现象,大家都知道,不是新闻,我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本质?”霍思藐说,“什么本质,难道你觉得他们的关系不正常吗?”

“非同一般。”景然说,“本来我是没往这方面想的,可是当我在后台看见于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这个感觉,所以,我决定采访武家杰。”

“就为了问人家什么关系?”霍思藐说。

“当然不是啦——”景然拉着长腔说,“他是编剧,能提供的信息比你多,至于什么关系,那是副产品,我只是猎奇而已,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感觉。”

“有病,”霍思藐说,“你觉得他能实话实说吗?”

景然说:“这不重要。”

霍思藐拧不过景然,只好打电话联系武家杰。

电话通了,还没等霍思藐开口,武家杰却先发话了:“嗨,宝贝,怎么,想我啦?!”

霍思藐吓了一跳,急忙把头侧过去,一本正经地说:“武局,我和景然在一起呢,大美女想采访你,有时间吗?”endprint

武家杰说:“好啊,我是编剧,就应该采访我,你们现在就来办公室吧。”

放下电话,景然问:“他怎么说?”

霍思藐说:“能怎么说,欢迎美女骚扰呗。”

“呵呵,不对吧,”景然说,“我怎么听着他在和你打情骂俏?”

霍思藐说:“滚一边去,你能不能阳光点,再没正形,我不陪你了。”

“好好好。”景然说,“你就嘴硬吧,早晚我让你原形毕露!”

到了武家杰的办公室,已经快要下班了。

景然说:“武局,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

武家杰说:“这是哪里话,你是来宣传我们的,我们想请还请不来呢,一会我请你们去吃饭。”

景然说:“饭就免了,我还着急写稿子呢,社长交给的任务,完成不好我没法交待。”

武家杰说:“不至于吧,这对你来说还是问题吗?小事一桩啊!”

景然说:“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看完话剧之后我就有点为难了,压力‘山大啊!”

武家杰说:“为什么,是剧本不好还是演的不好?”

景然说:“都好。好才不好写呢。把不好的东西写好容易,把好的东西再写好,难。”

武家杰说:“这我赞同,不过你也不用想那么多,我们这个剧,你就当一个普通新闻报一下就行了,没必要那么认真。”

景然说:“那可不行。我们这些当记者的,抓一个好题材不容易,不能把好东西写瞎喽……武局,我特别奇怪,特教属于比较生僻的领域,可你写得怎么那么‘像呢,感觉特别真实,难道你对他们非常了解?”

“呵呵,”武家杰说,“果然是名记,洞察秋毫,我确实对这个行业比较熟悉,否则也写不出来。”

景然说:“能说说吗?”

这就算切入正题了,不能不让人佩服她的职业素养。

武家杰说:“其实很简单,也没有过多好说的,就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资助咱们的特教学校,业余时间去那做义工,帮学校干点活,给孩子们讲讲课,陪孩子们搞搞活动,时间长了,就熟悉了、了解了。”

“啊?武局,”景然说,“你这么伟大啊,原来你一直在做公益呀!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要知道早就好好宣传一下你了。”

“这有什么可宣传的。”武家杰说,“我这也不叫做公益,咱们不是有钱人,要钱拿不出来多少,顶多是做一个志愿者,尽一份绵薄之力,没必要去张扬。”

“可是……”景然说,“武局,你怎么想到去帮助特教学校呢?”

武家杰说:“事出有因呗,那个校长于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她撺掇我们这些同学帮忙,哪好意思拒绝。”

“我就说嘛,”景然说,“要不是因为点啥,谁会想到去那里做奉献哪,我要有个这么漂亮的同学,需要帮助都不请自来!”

“呵呵,”武家杰说,“大记者,口气不对呀,帮助人还需要看长相吗?当然啦,要是长得漂亮点,让人看着养眼,自然也就愿意帮了,这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武局,”景然说,“我就喜欢你这性格,胸怀坦荡,特男人。你的同学确实很漂亮、很有气质,能介绍一下她吗?漂亮女人,我们女人也喜欢。”

武家杰说:“你不是认识她吗,可以去采访一下,听她自己说比我介绍好。”

景然说:“我倒是要采访她了,在剧场刚提个话茬儿,她就一口回绝了。我感觉她这个人很特,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不会吧,”武家杰说,“她这个人确实很有个性,但心肠却是特别好,你不了解她,要是有机会多接触,你就会发现她有许多长处。”

“这我相信,”景然说,“不过武局,你说老天多不公平,她这么出色一个女人,怎么会生一个残疾孩子呢,真是命运难测啊!”

“哼,这能怪谁呢,”武家杰说,“要怪也得怪她自己。当初,有那么多人追求她,可她却是谁都看不上,非得要找一个‘有钱的,结果‘有钱的找到了,婚姻却没有成功。她的老公是个没有多少文化的社会混混,靠着承包工程挣点小钱。两个人结婚不久就开始闹矛盾,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于佟要离婚,可她那个无赖老公又不肯。就这么打打闹闹的,日子能过好吗。最终的结局是,生了这个残疾孩子李凡,她的老公才同意离婚。还算没天良丧尽,离婚的时候,她的老公把所有的钱都给了她,后来她就是用这笔钱办了这所特教学校。”

“原来是这样。”景然说,“这么说于佟这个人太不幸了,真是红颜薄命啊!”

“命?”武家杰说,“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当初她要不是为了钱,能有今天?这就是绺由自取!”

停了一下,景然说:“呵呵,武局,感觉你很气愤呐。问你一个不该问的话题呗,当初在追求她的队伍中,有没有你?”

“你觉得呢?”武家杰说。

景然说:“我要是你,遇见这么漂亮的女人,拼了命也得追!”

“呵呵。”武家杰说,“那是你对我还不了解,我没钱,不在人家的视野里,再说了,我喜欢被追求,追求别人不习惯,哈哈……”

从武家杰办公室出来,霍思藐想把景然留住,两个人单独去聚会一下。可景然手里确实有急着要上交的稿子,就只能作罢了。

两个人一起往出走,霍思藐说:“这回你满意了吧,有什么重大发现?”

景然说:“当然有了,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霍思藐说,“我还不了解你,在你眼里,他们两个人关系肯定不一般!”

景然默不作答。

霍思藐说:“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景然说:“我笑你!”

霍思藐说:“为什么笑我?”

景然说:“因为我看出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了,你被、人、拿、下、了!”

“这你都看出来了?”霍思藐说,“我什么时候被人拿下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不用你嘴硬,”景然说,“早晚有一天你会不打自招!”endprint

计划没有变化快。

原定在市里公演完之后,就到省城去汇演,先角逐今年的省级五个一工程奖,可是省里却突然下了一个通知,说今年的汇演取消,要求各地只上报演出的光碟,然后组织专家评委看片打分,不再进行现场评奖了。

这或多或少叫人觉得有些遗憾,尤其是武家杰,他在这个话剧上下了那么多功夫,特别希望能到省城的舞台上去现场展示一下,但是却没有了机会。

值得欣慰的是,《彩虹》在省里顺利地拿到了话剧类一等奖,并且被省委宣传部确定为重点剧目,代表省里参加全国奖的竞争,也算达到了当初编排这个话剧的目的。

尽管武家杰觉得这事有些虎头蛇尾,但市领导和局长却都不这么看,在他们看来,这就足够了,只要在省里拔得了头筹,获得了参加全国奖的评选资格,就是最大的胜利。至于能不能评上全国奖,也不用操心。省里既然也对评全国奖信心满满,剩下的工作自然就由省里去做了。市里的任务就是把话剧排练好,需要到国家去演就去,需要报碟就报,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这事值得庆贺。

所以,由局长牵头,举行了一场庆功宴。

宴会除了局领导、相关科室人员、剧组主创人员参加,还特意邀请了市委宣传部长和市政府主管文化的副市长,总共有五十多人,摆了五桌。

对于这样的宴会,霍思藐是不太“感冒”的。别看场面搞得这么大,但因为有市里领导参加,整场宴会就显得特别程式化。所以,霍思藐也不细听领导们到底都讲了些什么,反正人多,就把自己埋在人堆里,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先往肚子里填。倒是科长老叶,显得异常兴奋。在她看来,这事也是值得庆贺的、高兴的。局里获得这么大一个奖,还要去国家参评,这项工作是谁抓的?文艺科呀!科长是谁呀?她呀!所以,等市领导各桌象征性地敬完了酒,老叶就鼓动霍思藐:

“思藐,你别光顾吃,快去领导那桌敬酒去呀。”

霍思藐说:“我可不去,这么多人哪显着我了,我到领导那说什么呀,也不认识。”

老叶说:“不认识才去呢,活都是你干的,还不知道说什么?要不就光敬酒,什么也不说。”

霍思藐说:“什么也不说领导能喝吗,你是科长,要去就你去,对,你去最合适了。”

老叶说:“你傻呀,我都要退休了,去不去能咋的,你年轻,要多接触领导!”

同科的岳阳也跟着附合:“姐,科长说得对,我看你也应该去。”

霍思藐说:“你别管,对什么对,有科长在,咱们逞什么能?要去就科长去,反正我不去。”

说不动霍思藐,老叶又觉得不甘心,犹豫了一下就自己端着杯去领导那桌了。

大家一开始互相敬酒,场面就有些乱。霍思藐吃饱了、喝足了,觉得没意思,就给景然打电话。

电话打通了,首先传来的也是闹吵吵的声音。

景然大声说:“亲,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想招供吗?”

霍思藐说:“滚一边去。你能不能淑女点,天天在外边喝,家不要了!”

景然说:“谁说的?家是港湾,社会是大海,不出海能扬帆远航吗。”

霍思藐说:“你就美吧,当心翻船!”

景然说:“呵呵,没事,我会游泳。你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在外边喝?”

霍思藐说:“我们是公事,集体活动。”

景然说:“得了吧,性质差不多,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对了,正好你打电话,我这快结束了,一会咱们见一面。”

霍思藐说:“还是别见了,早点回家吧。”

景然说:“我有事要和你说,必须见。”

霍思藐说:“电话里不能说?”

景然说:“不能,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必须当面告诉你!”

霍思藐说:“你可别故弄玄虚了。好吧,等结束时我给你打电话。你少喝,当心开车被警察抓住。”

景然说:“放心吧,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记者,谁敢抓我!”

有大领导参加的宴会,一般大领导们都不怎么喝酒。大领导们不喝行,小领导们却不能不喝。小领导们要敬大领导酒,不管大领导们喝多少,小领导们得先干为敬。往往都是,一场酒席下来,大领导们脸不红不白的,却把小领导们都喝多了。但有一个好处,大领导们都能拿捏好分寸,觉得差不多了,就能够适时地要求结束。

往出走的时候,霍思藐先给景然打了一个电话。到了楼下,大家寒暄了几句,就都三三俩俩地散去了。霍思藐故意放慢了脚步,等人都走光了,自己才走到马路边,站在一棵大树下等景然。

已经是初秋了,夜晚的微风吹来,带着明显的凉意,不过这正好,刚才在餐厅里闹闹吵吵、酒气熏天的,现在呼吸一下清凉的空气反而觉得舒坦。

“思藐,你怎么不走?”

科长老叶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吓了霍思藐一跳。

霍思藐说:“哦,科长,我等景然呢,你怎么也没走?”

老叶说:“我有点喝多了,喘口气。”

霍思藐说:“没事吧?要不我送你?这种场合,意思一下就行了呗,那么实在干嘛。”

老叶说:“我倒想不喝,让你去你不去,我这科长能不上吗,你呀!”

“呵呵,”霍思藐说,“你不是大姐吗,什么场面都见过,关键时刻就得你出马,我们上不去阵。”

老叶说:“我看几个局长都没少喝,武局长喝得最多……你觉得武局长这个人怎么样?”

霍思藐说:“挺好的呀,这次话剧能获奖,全靠他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老叶迟疑了一下说:“有件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霍思藐说:“什么事,对我你还保密吗?”

老叶说:“怎么说呢,前几天双休日,我到单位去,从他办公室门口路过,无意间听到屋里边有声音。”

霍思藐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人在办公室呗,要不哪来的声音。”

“不是,”老叶低声说,“我都多大岁数了,什么声音还听不出来?男女的声!”endprint

霍思藐的心里“格登”一下,心随即就突突跳了起来。想不到自己一次的心血来潮,居然就露出了蛛丝马迹,真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不能吧。”霍思藐故作镇定地说,“要不就是你听错了,也许是电脑声音,放的电影或者电视剧之类的。”

“我叫不准,但声音确实听到了,所以才问你呢。”老叶说。

霍思藐说:“我觉得不可能,这事你跟我说了就行了,千万不能再和别人说。这种事除非亲眼所见,决不能枉加推断!”

“这我知道。”老叶说,“真是奇葩呀,大奇葩!”

霍思藐说:“没那么严重吧,也许你真听错了。”

“但愿吧,”老叶说,“你说,假如是真的,能是谁呢?”

霍思藐说:“愿意谁是谁,我可不想猜。”

老叶说:“你说能不能是王小丹?我看她最近总往武局长办公室跑。”

霍思藐说:“大姐,你胡说什么呀,人家去办公室就是这事啊?小丹知道不挠你!”

老叶说:“我这不是瞎猜吗,也没说真是她。不过,你没听大家背后议论吗,小丹之所以能当上科长,全都是武局长帮的忙,他让电视台过来的人都投了王小丹的票。”

霍思藐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事霍思藐还是第一次听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都明了了,这就能解释通王小丹为什么这么顺利,而自己却险些失败了。原来他只帮助王小丹了,并没有向着自己。

不过,即便如此,就说明他们关系不“一般”吗?霍思藐在脑子里迅速扫描了一下,并没有发现武家杰和王小丹不正常的蛛丝马迹。可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帮助王小丹呢?没有点利害关系,他有必要花这么大力气吗?难道武家杰是这样一个人吗——脚踩两只船?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就太阴险、太龌龊了吧?霍思藐一时也乱了头绪了,想不明白了,索性就说:“大姐,你别听大家瞎说,我看这些人就是闲的,无事生非。不管是谁,就当不知道,免得给自己惹麻烦,你快回去吧。”

老叶说:“好吧,我走了,你也别光说我,这事你知道了就到此为止,千万千万别传出去,更不能说是我说的!”

霍思藐说:“知道了!”

老叶一边回头说着,一边往回走,霍思藐光顾在心里犯嘀咕了,也没注意,老叶刚上了马路,还没走出去几步,一台车就突然冲了过来,拖着长长的刹车声,“呯”地撞在了老叶的身上,把老叶撞翻在地。

霍思藐缓过神来,急忙跑过去,把老叶抱起来,大喊:“科长,科长!”

老叶咬着牙,五官扭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霍思藐抱住老叶,回头看那台车,才发现那车是景然的,景然坐在驾驶的位置上,人没动,头却从车窗里探出来,愣愣地看着霍思藐和老叶,意思好像是要问:撞坏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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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武家鼓吹乐棚为个案
Insights into the adsorption of water and oxygen on the cubic CsPbBr3 surfaces: A first-principles study
强劲、震撼 Rythmik Audio(雷鸣)FV25HP
陈砚章
Capital Market Analysis
鸡娃炕
琉璃瓿洞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