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黄河(外一篇)

2015-01-05 04:08张锦贻
神剑 2014年1期
关键词:二连二连浩特黄河

张锦贻

小时候,地理老师讲过:“黄河黄,黄河长……”一直记得很牢。两三岁时,抗日烽火燃遍祖国大地,听三个哥哥唱着“黄河在咆哮……”直唱得人人握紧了拳头。幼小的心中印象很深。由于我出生、长大在长江以南,十几岁以前从来没见过黄河。之后投身革命,竟从长江流域一直来到了黄河流域。但,这里风沙大,下雨少,当时所见,却只是黄河改道、断流后留下的满是黄沙、卵石的河床,和一些流在滩上的很浅很窄的、溪一般的河水。巴彦淖尔盟的河套水田也大都成了盐碱地。我想象中的咆哮的、激昂的黄河,一直没看到。

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果真如此。这几年,气候大变。这里虽属大陆性气候,却也常常电闪雷鸣,瓢泼大雨说下就下;又由于人在时代进步中生态意识的觉醒,黄河沿岸的一些地方,大都种了树木和花草,有了许多新的林带和草地;也就有了许多不知名的鸟雀在新的自然保护区和为绿化而设的苗圃飞来飞去;有了不知来自哪里的养蜂人和不知何时种下的适合沙地生长的瓜果菜蔬。原先干涸的河床里不仅积满了水,有了水量;还因为水多了、大了,风刮过来时,吹出了波,掀起了浪,旋成了涡,跌回了涛,也就有了水势。于是,心里又涌上来看黄河的念头。

由于这里的春天来得迟。暮春时节,黄河里的冰凌才会融尽。也只能在这时,黄河才会有看点、有看头。

就在这样的时候,我来到沿黄河而建的沙漠城市——乌海市。

说来也很平常,只是沿着黄河走。说得确切一点,是顺着黄沙滩走。因为,严格地说,这里并没有真正的黄河岸;河岸是河水自己垒起来的。松软而又坚实的沙滩上,自然地堆砌着一层层不算小也不算大的圆鼓鼓的碎石块,那该是黄河水经年累月流动和冲刷的痕迹。看上去,那些碎石块垒得自然流畅,斜坡式的,永远不会坍塌的那种。有意思的是,河的这一边和那一边,天然形成的河岸是对称的。河水缓缓地、均匀地向前流淌,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力度,却每一次流动都夹带着泥沙,又都开宽了河道。真不懂得,这是一种日子的惰性?历史的惯性?还是一种生活的知性?力量的理性?它,似乎让每一个来看它的人都有思考的时间,有思索的余地。环河路修得宽阔、平坦、整洁,沿着黄河蜿蜒着打弯,又伸展着往前,极目望去,似乎看到了尽头处,又似乎看到的并不是尽头。就这样,走在黄河边上看黄河,走不完,看不尽;走下去,再走下去;看过去,再看过去。天气睛好时,走在沿河的这一边,阳光下微风裹挟着水气扑面而来,让人感觉到一丝丝的凉爽、清爽看开去,也好像有一缕缕的雾蒙蒙、湿兮兮,心里也就有了一点点的舒坦和希冀。

环河路靠里面的这一边,是构成各种图案的各式花圃。每隔二三百米,就有一个供人休憩的广场。把黄河水引过来变作喷泉,把窜天杨移过来当作围墙,把河底石搬过来砌成假山,把歪倒树横过来钉成靠椅;还把居住在黄河支流牧野上的蒙古族人的家用器具、生活习俗聚拢过来在这条路的中端汇成一个博物馆。从这一边一直走,最为引人入胜的,更是那些大大小小、密密麻麻而又光光鲜鲜的葡萄园。只因为傍着黄河,水源足,空气好,温差大,土壤肥。据说,任何一种葡萄都能在这里生长;而且,还可以因地制宜,做种种嫁接。葡萄品种之多,让人一一品尝之后,到头来一个名字也记不住。

河对岸,昔日的黄土高坡,在高大推土机厉声怒吼的威胁和强行挖掘的逼迫下,显得畏缩、怯懦,一下一下地躲到后面,一步一步地让出地面,无可奈何地任人摆布。只有在那拐弯的远处,推土机力不能及,几株孤单单的胡杨树就在那里挺立着,周围是一丛丛低矮的灌木林,和一簇簇沙蓬、沙蒿之类贴地生长的植物。虽然零零落落、散散漫漫,远望过去,倒也显得莽莽苍苍,蓊蓊郁郁。又让人自然地想到人与自然的话题,想到守望与坚持的精神。

乌海段的黄河,依偎着乌兰布和沙漠,沙漠馈赠的黄沙,使它变得浑黄、浑浊、浑慵。不过,瞬间的狂风大雨的袭击,却使它立即跳将起来,打起高高的浪头,兴起阵阵的波涛,毫不犹豫地反抗。缓和、柔顺与果断、刚强兼具,才是它的性格。

在乌海的日子太短,看黄河没有看够。

天热以后,又来到黄河岸边的托克托。这是一座古老而又新式的小城,地处大青山南麓的土默川平原,一马平川,黄河自西而来,从乌海流经巴彦淖尔、包头,在托克托接纳了大黑河后向南流去。两河交汇之处正好是黄河上游与中下游的分界线。站在标志分界线的石碑旁仔细地观察,可以看出,西面的水明显是黄沙的颜色,水是浑的;东面的水则显得清亮些、透彻些。如果真想追根究底,就不妨沿岸向西走一段,蹲下来把手伸进水里,这时会明显地感觉到,这儿的水比东面大黑河的水要温热些。因为,一到夏天,乌海、巴彦淖尔、包头的气温比托克托高好几度。令人惊诧的是,流动的水面是看不出分界线的,而这条分界线却在实际上具体地存在着,真可以说是妙不可言。而妙还妙在,这一段黄河又正是呼和浩特市与鄂尔多斯市的分界线,河的东岸是托克托县,西岸是准格尔旗。

更令人惊奇的是,仅仅是隔了一条黄河,河东河西却真正是两个世界:托克托农田万顷,树木成林,青绿黄紫褐,五彩缤纷,在阳光下交映生辉,令人感受到农人世代的勤俭和丰收在望的喜悦。令人从心底生出黄河是母亲河的感喟。而准格尔这边,完全是另一番景象。那是库布其沙漠的终极边缘,沙丘起伏,大风刮过后的滚滚沙浪,无尽无止,直到碰上了天的另一头的地平线。一地风沙,满目枯黄,偶尔有星星点点的绿色植物在风沙中摇晃、挺立,但那只是弱者的不屈和生者的不甘,松散的抗争不足以抵制黄沙的狂暴。又令人感觉到母亲河的抚爱和润泽反倒放纵了它。多少年来,黄河一流到这里,情绪总是十分的沉重,行动也就格外的迟缓。千年的黄土坡构成的河岸,就在河水的缓流、缓冲之中,淤积着上游的泥沙,养育了固堤的水草,压轧出瓷实的岸壁。如今,觉悟了的人们,已经从这片沙漠的起端开始大规模地种树造林,沙漠的节节后退,使黄河昂奋而昂扬,它在这里显得更为宽阔、宽畅,从河岸到河心,自由自在、不紧不慢地涌动着,慰安着浮上沉下的鱼儿们,也招呼着指点说笑的游人们。谁都说黄河黄,可谁能说清楚黄河怎么会黄得跟沙漠一个样?它是水啊,又不是沙!

为了寻找这一段黄河把两岸隔成两个天地的奥秘,我们又登上游轮,沿着两边河岸细细地慢慢地看,看到了黄河流过托克托的整个西南边,长达四十余公里,流势猛,流域长,流量大,加上地势平,地域广,地质好,每天日出早,日照直,日光强。而毛乌素、库布其两大沙漠都在准格尔以西,内蒙古虽四季都刮西风,风沙恰正好被黄河阻挡在对岸。这样,百年千年之中,托克托就始终日照充足、天气温和、水源充沛、物产丰饶。在距河岸不远的地方,我们还看到了一处终年冒出清澈甘甜泉水的地泉,无论晴天雨天,都一样地充溢、一样地流淌。而准格尔呢,那没日没夜从西面刮过来的漫漫风沙,都被堆积在黄河的西岸上。于是,沙化日甚,气候干燥,高高的沙丘有的已近十余米,似乎在与对岸托克托的现代化建筑比高低。不过,越来越重的沙体倒是压住了松散、松软的黄土塬,使沉积的矿藏丰厚而丰富。其中,黄铁矿,油页岩,是极重要的矿藏呢。

从船上走下来时,已经过了半个下午,风大起来了,黄河似乎黄得更深了一点,浪头也跳得更高了一些。但,还是没有看到黄河的“咆哮”。当地人说,风暴来时,就看到了。

到二连

很多年了,一直想到二连浩特去看看。

因为,那是一个极具特色的边境城市,地处祖国正北边疆锡林郭勒大草原的深处,听起来很远很远,其实,离自治区首府呼和浩特市只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开车到首都北京也只需半天多一点的工夫。何况,现在又开通了航空。它的建设、发展,它与内地、与发达地区的联系,它的现代化程度,都有一种独特的优势;它,处处都显示着人民共和国强大的力量和中华文明深厚的底蕴。

还因为,那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边贸小城,周边虽属半荒漠草原和典型草原的交错地,气候寒冷,风沙很大,但它面对的,却不只是蒙古国,还有俄罗斯及欧洲国际市场,它的背后又正是我国京津塘经济圈和呼包鄂经济带,它其实是一个连接欧亚的关键的陆路口岸,是中国大陆北面进出口的最前沿。它的变革、前进,它与欧亚各民族人的来往,它的信息化广度,又有一种独具的状态;它,时时都展示出祖国改革开放的蓬勃生机和中国崛起的另一侧面。

更因为,那是一个极有意义的世界性的恐龙研究的热点地区,已发现的诸多恐龙化石、通古尔动物群化石,以及在千年万年历史风雨中形成的宝德尔楚鲁天然花岗岩石林群、古榆树群、查干敖包庙建筑群等等古迹,都呈现出一种历史前行、时代前进的独一的况味;它,事事都昭示了二连在世界古生物研究史上无可替代的价值和无可言说的内涵。

这是一个神奇的历史传说与神妙的现代文明相映衬、相交辉的地方;也是一个有着神秘的缤纷色彩与深奥的别样意蕴的地方。

真的要去二连浩特了。

为了观赏一路上的风景,车没开到高速公路上。走的是那条长久藏匿在山里的“战备路”。窄窄的两车道,道旁是齐齐、高高的杨树,树背后是一丛丛、一簇簇叫不出名字的灌木林,林木下面是一片片苍青野草地、一团团粉紫杂花洼。时近深秋,大青山竟依然绿意浓浓、生气勃勃,似乎有点意外,想着定是老天爷眷顾我这个扎根内蒙古、热爱北疆的南方人,让我看看作为呼市倚靠的这座山的“大”和“青”,看看作为塞外屏障的阴山山脉巅谷间之“阴”和河川后之“阴”。车道顺着山势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坐在车里,高一下、低一下,浮一阵、沉一阵,使我想起小时候在大风天里坐江船时的情景。等到车过了小井沟,穿过四子王旗,竟一下子不见了山,只留下山脚伸展过来的缓缓丘陵和展展坡地。草不算高,却密密匝匝、绿绿乎乎地一直长到天边。啊,这就是广阔的葛根塔拉草原!车再向前,不经意间,原野上的草竟已变了样儿,匀匀的小草变成了堆堆的沙蒿,绿毯似的典型草原变成了半荒漠草原。车穿过赛汗塔拉镇,开得不快,却很快就来到了二连浩特。

在广大的内蒙古大地上,这点路程不算远。因为车开得慢,用了近半天的时间。可就在这半天里,竟经历了峰峦沟壑、树林湿地、丘陵草原、荒漠沙野,经过了工厂农田、驼乡牧区、铁道公路、桥梁隧道,其间最忘不了的,是一座座巨大的钢制风车似的风电装置和一个个连接的人工湖似的光伏发电场地。远远望过去,顺着风势急速旋转的“风车”,泛着湖光一片蔚蓝的“水面”,真像是看到了一个现实的童话世界。大中国的辽阔广大,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老百姓的辛勤劳作,各民族的共同创造,怎能不令人感想多多,感慨连连。

终于来到二连浩特。

这里,东北连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左旗,东南临浑善达克沙地和苏尼特右旗,西北接蒙古国的扎门乌德市,西南揽额仁淖尔。虽然,无农不牧,却与农区牧区一起;虽然,少雨缺水,却与可积水的淖尔相近;虽然,遥远偏僻,却因边疆建设的兴盛,从自治区各地来了许多从事各行各业的人。于是,一座新兴的城市,就被人们勾勒出来、建筑起来了。我现在看到的,是通畅、整洁的横竖街道,是高耸、庄严的机关大厦,是精致、舒适的住宅楼房,是敞亮、丰富的超市商场,是高雅、多样的各类学校,是幽静、素朴的中蒙医院;还有别致的恐龙化石博物馆、伊林驿站博物馆;宽广的健身体育馆,以及情韵满溢的剧院和花草满目的公园。一切都是新的。到处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而且,由于国际列车直达莫斯科,直通欧洲,常来常往中相互间的影响很深,这里的建筑风格有不少是欧化的,也有众多蒙古式的、中国传统亭廊型的。尖直的橘红色的屋顶、看似粗糙的乳黄色的墙壁、那些像倒扣银碗似的蒙古包似的半圆形屋顶、看似全透明的圆周形的玻璃窗户以及那些瓦灰坡顶深灰砖墙、青蓝穹顶宝蓝幕墙,映照在旭日的辉耀中,映衬在夕阳的霞光里,错落有致、交汇成韵,自具风格,自成风景,自含一种和睦、和谐的内蕴,自有一种开明、开放的意味。那种不同民族共处中相互交流、相互汲取的欢喜与欢悦,那种不同人种来往时相互了解、相互包容的细心和耐心,更令人感觉、感受到这座边城的意蕴无限、意味无穷。

二连浩特是写不完、写不尽的。

因为,在社会迅猛变革、时代急速变动中,二连浩特的方方面面飞快变化,与时俱进,日新月异。关于二连的文章,怎么能写得完呢。就说这里的公园,除了衔接着历史和现实的国家地质公园,还有联系着传统和现代的陆桥公园,标志着生机和活力的奥林匹克公园;还有寓草原与漠野于一体的策格风情园、合表演与示览于一处的艺术交流场园;更有显原始与悠久于一方的树化石展区、融壮美与庄严于一地的国门界碑景区等等。随着开放的深入、国家的振兴,北地资源还将逐年地完善地开发,这座边城还会逐渐地完美地开拓。写二连,自然不会有完结。

还因为,在信息化、全球化的发展中,祖国,时时都在每一个国人的心中。祖国的边疆,神圣不可侵犯;边疆城市的风貌,又正是神圣祖国的一个标志。每一个来到二连、建设二连的人,都挚爱着、深爱着这座城市;它的开发、开拓,正是这种挚爱和深爱世代延续的必然。写二连,自然不会有尽头。

等明年,再到二连浩特,再写它春雪消融时的湿润、夏草鲜嫩时的清香,秋风劲吹时的电能,冬阳直照时的采油。更要写二连人的自豪与务实,自觉与刻苦,自信与创造,自强与奋进。

责任编辑/兰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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