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芯
逼近事实
时间在密切与疏远间徘徊
我用一只手练写自己的名字
树叶正反两面的光亮与毛糙
握着从手指间流过的碎片
头顶上的麻雀在轻灵地飞
身躯沉入最低处缄默
世上有多少断句 我们
就有盘旋而起的路口与方向
如同天气的温差 学会在寒冷的
冬天 把取暖器放入他人手心
而自己冰冷的时候 关好
自家的门 进入与冰冷无关的房间
空间好像一只火柴盒不可测量
一把锃亮的尺子盖满尘埃
我们默认持久的亲切从唇边消失
呆在愈来愈小的地方入梦
那长江入海时的凝思
醒着的格拉丹东雪峰 阳光
抚摸它的冰川 一颗晶莹的水珠
从垂直的冰柱上滴入手掌
汇聚细密的溪流开始
滋养长江的生命之初
注定浩荡的长江 格桑花追出飞扬的头饰
草原奔跑着汗血马群
峰回路转的天和地越过地界
翻阅瞿塘峡巫峡西陵峡的萧瑟
险流溅上额头
暗礁撞醒懵懂
激情的充盈 如同继续踏步的水浪
从雨滴上的石头
堆起与时间一起盛开的初雪
沧桑忘了 沧桑内敛起天地的平缓
凭借这伸展的呼吸
水色一层层明朗
而向海的最后一步回望
雪峰滚动的水滴
已是身后的大海
从峡谷里出来的目光
跃过海堤 地平线如同纸的折印
证实着自己诞生和光的上升
等 待
等待消散了餐桌之上
挂钟的分秒 每一声嘀嗒辽阔
像一只浅底盘子里的白色
你此刻在雪海的天空
飞行
引擎极速旋转 气流
在你航线之外搅乱云层
偏远的雷区 有山一样耸立的乌云
而闪电是一种缭绕 带着刺眼的轰鸣
出没
你的飞行如同一只平稳的水杯
慢慢咀嚼分秒吧
咀嚼窗外的星星和薯片
泛出的金色晚霞 在幻想里
憩息
此刻降落还有二十九分钟
大片的天空在你身后飞去
几分钟后 起落架里的轮子放下
你在我斜着放平的视线上
着陆
下午5点的城市
太阳的手柔软 在城市
找到勾画自己的画板
暖色的楼群 二层以下的低矮
晚霞与背影对半平分
笑露的牙打开玻璃上的光
说着黄昏时的话
几只鸟翩翩而来
如同轻轻飘动的几片彩纸
色调散漫地掠过
绿荫里的泊车 好像
掏出口袋的几十粒糖果
撒在路边 那方格子的桌布之上
彩色或者黑白
四月下旬这星期三 我在
铁轨边候车 眼睛凝视而转动
所有的形状 画出了
钢琴琴键的有声或无声
黎明过程
广袤而无垠的田野 黎明
坐在土墩上 穿着黑色的毛衣
风踮着脚尖 在
所有的麦芒上静立 没有
一声滑落
几声鸡鸣 啄开毛衣上
松动的线结 毛线被一点一点拉出
光慢慢地聚起
远处一团化不开的树影
渐显轮廓
鸡又高昂地啼鸣
毛线一大段一大段拉长
树影从轮廓里剥离
树叶一张张清晰
毛线愈拉愈长 绕成
毛绒绒的线球 蜕变出
一轮很温热的太阳
黎明脱下毛衣
咀嚼一颗晶莹的水珠
步行者
步行者是思想者
人在漫长的路上沉思默想
形成的思想
引导着鞋尖
迈出走向
步行者都是低头行走的思想者
步子和摆动
擦过轻轻的时光
身边的路人和风景
模糊而空旷
独自行走的思想者
思绪如同针线
把一种角度里的大事小事
小心翼翼地串联
诠释着自己的问答
思想者独自行走
后面打过来的光
身影被拉得很长
一如走远的姿势
游离于心跳之外
寻 找
狂风走下天空
寻找一个黑发劲吹 心灵贴近
张扬着一件大红披风的人
所有地上的树叶跟着寻找
窗帘飘出高楼的玻璃
张开无数的眼睛
眼睛触及
缘由的大街小巷
门牌符号 如飞絮一般模糊
而那些奔跑在拐角处的鸟
一次次
擦过荒芜的记忆
低处的小窗隐秘
披风早已随风而远
倒伏的头发
如同冻结的寂静银雪endprint
随意散落脚边
午 餐
苹果一个 花生米十几颗
我的午餐 佐以音乐的句子
血液由几十年高速流动趋缓
热量的水沟也在趋缓
趋缓 生活应该简单
纤维梳理着肌肉纹理
苹果和花生米的凝视
是对世界的渴望或沉默
河流被黑的颜色一次次吓得颤抖
引起的痛楚
我们不能静默一分钟
动物温和友善和鸟一起
此时我在捻去一颗花生米
凝血的红衣
时间如此恬静
午时的光线直抵最清晰的溪水
鱼在石头上游动
耕种的田野 自然的草
坐在真实的树阴下
喝一杯常见的露珠
热量的汇集超过太阳
地球之轻在于我们太重
卡路里穿过空气而来
我在一小口一小口咀嚼
工业之后
工业张动着嘴
逼近最后一盘土地 土地的香味
食欲在四处飞扬
优质和肥沃的暂时
食材传递给我言语
三千亩稻香
一千人扣住自己一脉生息
舌尖转动 工业的四轮
在城镇疯狂奔驰
嘴咀嚼土地入口
搅拌工业的味觉
那些稻谷和野生的树
如喉咙里的软梗
润滑中有粗粝的疼痛
土地一口美好的佳肴
工业的钟响彻大地
我在穿越分秒的存在
坐在台北的街边
坐在十字路口的街边
我被黑色飞旋的车流卷入
顷刻淹没
发黑的急流汹涌
黑枝桠的轮轴站在片刻的白线之后
喘着鼻息呼吸
交流潮落
各自方向明确的不同意志
潮起瞬间 轮轴似光片如风
焦虑地飞行追赶
一个时辰接着一个时辰
由静及动
飞鱼在飞
视线抓不到一个清晰的视点
光亮的闪烁
发黑不会止息
我在潮中如同捞在岸边的水草
在萎缩 也在发黑
侧 影
侧影轻盈地斜在地面
眼睛听见心跳
飘扬的头发触动脚步的声音
一片月亮的树林
身影和枝叶 如同伸展的翅膀
侧影间露出的皱纹
对应着身躯蠕动的脉络
这从整体抽出的一种角度
我在侧影里面
侧影是简单的空间
我的拐弯 转折 顺行 侧影的尺寸
让我记住各种过程的形态
此刻侧影伫立在一盏灯下
我注视着我的额头
其间一只蝙蝠
划出一条非常聪明而好看的弧线
我已明白
弧线闪过的侧影 有种飞翔
在带动我的眼睛
从严谨的俯视
变成天空的轻盈
雨滴之重
雨滴之重呈现在单薄的一层树叶
可靠的纹理和茎脉引起紧张
弯曲的枝干 韧性担起了负荷
渴望的风 在天边的云里飞翔
一种承受的度量 天空有一面镜子
虽然空旷的尺寸只闪微光
可树上的重量
缓解了土地的重负
四月之春
四月打开了三扇门
一扇胆怯一扇凝视一扇是涌动
三扇门相继而开
光朝任何地方行走
腊梅的手 挑破树皮上的冰冻
冷冬开始溃退
樱花耀眼 我如一块绢布展开
春的桃花和无处不在的花
像海一样涌来
大场面的暖意
体温一点一点回升
怒放的花朵涌满画面
所有被遗忘的葱茏出现
而在阳光的窗玻璃上
我看见自己淡淡的脸
字句开始一闪一闪
春的格局有如强劲的树干
四月的三扇门面向春天
从一个早晨开始
像鸟一样到处飞翔
忽然,那肖像
月在池塘的杯里 如同
深切问候 纪念不可陈述的过去
你久已消失 在渐远的路上
这个场景 忧伤的位置
你的身材如发飘逸 所有的柔软
由近变远
出现心底之上景象
这个肖像沉淀已久
间隔问题 举止里的言语深入
树丛有真正的爱情
月在非常干净的池塘
天空有云的倒影 动情之处
已经没有一缕波纹
此刻月在静静站立在过去
无意义的涟漪从内心飘走
太阳雪
我在太阳雪中行走 听见
密集的金属小片碰撞 发出
闪耀的声音 这宁静的玲珑
从午后开始活跃
在闪着积水的道路
像纷飞的蝴蝶加亮
怪异的天空 雪从太阳的光中来
让我看到不可见的画面
这别样的雪 折射别样的颜色
手指间的灌木叶子
由暗变白 轻雾一般融化
雪此时和我们联系一起 它
缀满太阳的时光 触摸着
丢失了时间的树干和树枝
这改变生长的天空
太阳无比温暖
我重新相信了什么都有可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