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袁剑平+靳守拙+靳守愚
辛亥革命后,孙中山为培养自己的军事力量,建立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即后来人们所说的“黄埔军校”。国民党军众多高级将领出自该校,其中不乏功绩卓著的名将,我们的父辈赵子立(1908—1992)就是黄埔一员,戎马一生,抗日战争期间参加了多次大型战役,一直拼杀在抗敌最前沿,为国家为民族做出了应有的贡献。
赵子立十八岁参加了冯玉祥的西北军,1927年十九岁考入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第六期,成为天子门生“黄埔”一员,至此戎马一生。黄埔军校毕业后,调任郝梦龄部(郝梦龄是我国著名抗日将领,中日开战以来我军牺牲的第一位正军职高级指挥官)。赵受到郝的信任和栽培,军事业务进步很快。1935年,考入只有黄埔优秀毕业生才能进的“陆军大学正则班第十四期”,他和我们的另一位父辈赵家骧上将,两人是黄埔正则班同班同学。赵子立毕业后仍回到原服务的第一兵团,先后任作战科长、参谋处长、少将高参,长期跟随薛岳。薛岳升任第九战区司令长官,赵子立成为薛岳将军的左膀右臂,协助他谋划和指挥了对日作战。
第一兵团在武汉保卫战中,担负南昌至九江一线狙击日军的任务。1938年秋,日军106师团突袭了万家岭,包围了一兵团左翼部队。早在日军进攻之前,赵子立已判断到了这步棋。根据此地区易守难攻的特点,作了应对预案:“缩减一线兵力,控制有力机动部队,应对突然变故,进行反包围作战。”薛岳采纳赵子立作战方案并做了部署。
日军106师团突袭行动开始后,很快就被我军进行了反包围。敌人不甘心失败,随即调动后续部队增援,并空投两百多联队以下军官(这是侵华战争以来绝无仅有的),敌我反复进行了三次包围与反包围较量。
战斗异常激烈,双方伤亡惨重,日军106师团长松浦淳六郎中将准备剖腹自尽效忠天皇。此时,日军铃木春一少将带一万余名日军及大批空军增援,一兵团已无兵力可调,总体形势极为不利,在这关键时刻,赵子立当机立断,来不及请示薛岳,果断下令给在庐山打游击的66军,令其火速开赴万家岭参战。我军注入生力军后,士气大振,对日军进行猛烈反击,一举歼敌一万多人,取得了武汉保卫战中著名的万家岭大捷,开创了中华抗战史上“一次战役全歼日军一个整师团”的经典战例。
叶挺将军对万家岭战役做了高度评价:“万家岭大捷,挽洪都于垂危,做江汉之保障,并于平型关、台儿庄鼎足而三,盛名永垂不朽。”
赵子立作为军中高参,判断正确,处置果敢,功不可没。
对日作战中,鉴于我军武器、装备,素质均处劣势的不利因素,赵子立主张采用“后退决战”和“争取外翼”的战术方针。作战中不与敌人硬拼,“后退”中变“內翼”为“外翼”,使敌军处于我军的“反包围”中。
1939年9月1日第二次世界大战正式爆发。应对新形势,日本企望早日结束中国战事,便在武汉会战后,加紧部署对湖南的攻击。
湖南是我国持久抗战仰赖的基地,长沙又为中南军事重镇,为两广、四川之咽喉和门户,经济和军事上至关重要。
1838年11月国民政府设立了中国第九战区,司令由薛岳代理。军委会为九战区配置了五十七个师,占全国总兵力的四分之一,其中包括了中国军队的王牌(王耀武第74军、杜聿明第5军)。
日军则以战斗力最强的第11军(辖七个师团和数个独立旅团及空、海军部队)对付我军。
司令官冈村宁次急于和中国军队主力决战,1938年10月底攻占武汉,1939年3月占领南昌,接着就开始对长沙用兵。
日军战略目标为:打击削弱中国军队实力,挫败中国抗战意志,加速占领中国。
鉴于南昌失败的教训,白崇禧、陈诚拟定了死守和放弃长沙两个方案,蒋介石给薛岳下达了“取不守长沙方案”的命令。
冈村进攻九战区前,赵子立组织参谋人员对长沙地理环境进行了调查,对日军的企图、敌我兵力、武器装备、军民气势、战斗后勤保障等做了分析研究。
赵提出自己的见解,认为统帅部单纯“放弃长沙,再图反攻”方案无论从战略上、战术上都是被动的,建议:对九战区各部队防区至少构筑三道(线)阵地,部队纵深梯次配备,逐次坚守抵抗,消耗日军,适时转入反攻,予以歼灭为宜。
且判断敌人在湘北、赣北、鄂南三个方向中,日军最可能从湘北直取长沙,相应提出:“以主动在湘北方面逐次抵抗,诱敌于长沙以北,捕捉而歼灭之”的作战大纲。在“赣北、鄂南方面应击破敌人.策应作战企图,保障主力方面之成功。”
薛岳采纳赵子立建议,电令各集团军调整部署,严阵以待。
9月14日第一次长沙会战拉开序幕。
日军集结第6、33、101、106师团和第3、10师团一部,配以特种兵、海军陆战队、舰艇部队共十万人;我军先后出动了三十个师、团参战。
我军人数占优,但被动防御、分散防守,且武器装备落后,因而战斗异常激烈,各部在汨罗江地区节节抵抗,将日军诱至捞刀河以南。左翼依托湘江,右翼依托浏阳大山,在长沙外围与敌人决战。
我第15集团军会同27集团军,将日军包围。
同样,日军第101和第106师团,受到我30集团军的正面抵抗和侧击,中国军队主力74军趁势发起反击,前后夹击包围了敌106师团。
日军频频苦战,战线越拉越长,损失越来越多,会师长沙的希望完全破灭,冈村宁次终于10月1日下令各部撤退。
日军战役目标完全失败,既没能攻占长沙,也未能吃掉九战区主力。
此战举国欢腾。1939年10月13日《新中华报》发表社论说:“我们不仅能取得战役的极大胜利,而且能够奠定准备战略反攻、争取最后胜利的坚固基础。”
第一次长沙会战后,中日军队在新墙河对峙。日第11军司令官已换成了阿南惟畿,他是一名狂热效忠天皇的年轻将领,阿南气焰嚣张、开始策划对湖南的再次攻击。endprint
1941年8月下旬,阿南调配四个师团、四个支队、一个坦克联队、两个重炮联队、两个飞行团、一百八十架飞机、三十多艘军舰和两百多艘汽艇,9月10日下达“加号作战”命令,18日开始攻击。
九战区决定继续采用“对湘北主攻之敌节节抵抗,迟滞疲劳敌人,步步诱敌至捞刀河、浏阳河地区进行决战;对非主攻方向之敌,力求将之夹击在赣北、鄂南山区各个击破”的战术方针。
作战形势突变:日军主攻湘北之前,突然对大云山进行扫荡,27集团军再次进行反扫荡,又使日军第40师团陷入我军反包围之中,使其损伤惨重(日大云山战斗几乎占二次长沙会战伤亡的一半)。
事出意外!阿南完全不同冈村宁次,一反“两翼迂回”的常规作战方式,采取中央强力突破,置40师团遭歼于不顾,不惜牺牲一个师团来牵制中国四个主力师,为全线进攻做掩护。
日军9月18日晨突然发起全面进攻,集中力量用四十四个大队、三百二十二门大炮在航空兵和战车协同下,对新墙河以北二十公里宽的正面强力突破。
我军防线很快被突破,日军仅用两天就越过新墙河,攻抵汨罗江北。在第一次长沙会战时,日军耗用了八天时间,日军大规模快速推进,一举打破了九战区原来的军事部署。
薛岳在惊慌之余,一方面电令四个师坚守汨罗江南岸,另一方面调战区主力从东侧进攻日军,同时又急电军委会,请求派四个军支援,以图在汨罗江地区与日军决战。
此时赵子立,对司令官在汨罗江地区与敌决战的部署持有异议,对调动战区主力驰援另有主张,建议:我军精锐74军及第10等三个军在驰援途中,应予汨罗江至浏阳河间纵深部署,交替抵抗,歼灭其部分有生力量,不必急于赶来会战,把握援军到齐时的有利战机,再予一举反攻。同一天,军事委员会也制订出和赵子立建议相同的战略方案“节节抵抗,避免主力决战”,并于20日下达给九战区。
薛岳个性顽执,一战长沙的胜利助长了他的骄兵情绪,不考虑赵子立的建议,更置军事委员会的方案予不顾,不仅要与日军决战、更要提早与日军决战。后来,终因棋错一步,加之侦察谍报不力等因素,致九战区部队处处被动挨打,汨罗江防线濒临瓦解。
我军各部英勇奋战,但损失惨重,74军在增援途中遭日军第6师团和40师团夹击,还打破常规、黑夜突袭军部,挫败了中国王牌军。
9月27日,早渊支队攻进长沙。至此,抗战爆发以来,日军第一次进入长沙城。
此次长沙会战,大云山牵制了27集团军主力,使日军轻易突破防线南下,在敌强我弱形势下又坚持速求日军决战,致使我军损失惨重,伤亡及失踪兵力达七万之众。
中国守军的浴血奋战也使日军遭受重创,我军歼敌三万余人、击落敌机六架、舰艇九艘。
日军虽然占领长沙,其付出的惨重代价难于短期缓解,加之供给线频遭破袭,阿南惟畿深感危险,占领两天便退出长沙。
10月中旬在衡山召开第三次南岳军事会议,总结第二次长沙会战经验教训,蒋介石多次发表讲话,薛岳反省了自己,并对作战各部进行了赏罚。
第二次长沙会战可以看出战略相持阶段中日双方的力量对比,日本已经不能像抗战初期那样随意攻城掠地,但日军仍有强大作战能力,还能给中国军队造成严重打击。
赵子立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对“速战决战”长沙的异议,正是基此考虑,其拟定的战术策略体现了他的军事智慧。
九战区二战长沙受损,会后总结两次会战的经验教训,新制定“后退决战”的战略方针,薛岳著《天炉战》一书。
1941年12月7日,日军偷袭珍珠港,拉开了攻占马来、菲律宾的南方作战行动;攻占香港的任务交给了中国派遣军。阿南立即向日本大本营建议,配合南方作战行动,再对湘北发动攻势。这样,第三次长沙会战又开序幕。
日军12月13日下达作战命令,调第6、3、40师团共计七万多人,计划:在汨罗江歼灭我第20和第37军,结束作战。
狂野的阿南独断决定把战略性牵制作战、改为深入湖南腹地进攻长沙的歼击战。
这样终于给九战区抓到一个有利的反击机会,让“天炉战”大显威力。“天炉战”法,是一种“后退决战”的战术:将兵力在作战地带布置成网状据点,以伏击、诱击、侧击、尾击等方式,分段消耗敌军,最后将敌推到决战地区,实施围歼。
赵子立身为九战区司令长官的高级幕僚,对制定长沙会战的战略、战术方案提出不少建议,大部分被薛岳采纳,薛岳的“天炉战”法吸收了赵子立的许多建议。
1941年12月23日,第三次长沙会战大幕拉开,按11军原作战计划,抵达汨罗江南岸的日军,应全力合围中国守军第37军,然后结束作战。阿南惟畿独断骄横,突破37军后,径直向长沙进击。
薛岳传令37军向金井东山区撤退,转至外线等待反击。同时,将重炮、工兵悉数拨给第10军坚守长沙城。
蒋介石为防止过早使用第二线部队,致电薛岳:“……我应以第二线兵团距离于战场较远地区,保持外线有利态势。”
根据军事委员会指示,薛岳向战区各部队下达命令:“战区以包围歼灭进攻长沙之敌为目的,决以各兵团向长沙外围敌军,行求攻击歼灭之。”
同日,日军第3师团渡过浏阳河,在二十余架飞机支援下向长沙东南我方阵地进攻。
日军攻城三日,死伤惨重,未能入城池半步。阿南无奈、放弃攻占长沙计划,准备4日夜间撤退。此时,我军多部正向长沙推进,获悉日军将要撤退,立即改变部署、从不同方向对日军展开围追堵截,以实现在汨水以南、捞刀河以北地区全歼日第11军的作战任务。
同时,日第40、3、6师团、第9混成旅团均遭我军围堵,几乎全军覆灭。
当日本南方军势如破竹攻占东南亚及太平洋地区,兴高采烈庆功之时,侵华中国派遣军在长沙遭到了惨败,从长沙城下到汨罗江畔,日军横尸遍地。战报统计,我军共毙伤日军五、六万人。endprint
九战区的“天炉”熔化了骄横的“太阳旗”。
三战长沙是中国抗战取得的一次重大胜利,为以前各战役所少有,让世界刮目相看:自太平洋战争爆发以来,日军连克曼谷、关岛、威克岛、马尼拉、香港,唯在长沙大败。
英国《泰晤士报》称:“际此远东阴云密布中,唯长沙上空之彩云,确见光耀夺目。”
纽约《先驱论坛报》社论道:“华军之胜利,即为同盟国之胜利,且信全球抵抗侵略之战争,为一不可分性之整个战争。”
美国远东问题专家斐教授评论道:“长沙三次大捷,华军之援缅,及太平洋战事爆发以来,华军几次发动有利于同盟之反攻,已使敌人对东南亚之压迫,大为减少。”
第三次长沙会战捷报传到海外,美国国会当即中止会议,全体议员起立长时间热烈鼓掌,表示祝贺。罗斯福致电蒋介石说:“贵国军队对贵国遭受野蛮侵略所进行的英勇抵抗,已经赢得美国和一切热爱自由民族的最高赞誉。”
第三次长沙会战后,赵子立擢升第九战区中将参谋长,并荣获云麾勋章。
长衡会战是日寇进攻长沙和衡阳两个中心城市的一次大会战,时间长达四个月。
1944年6月6日,美、英在诺曼底登陆,同月15日太平洋塞班岛开战。美国罗斯福总统希望蒋介石在中国战场拖住日军。国际形势变化促使日军加紧了在中国战区的步法,决定再发动一次大型军事行动——长衡会战。
日军先对长沙进行攻击,调动二十万步兵,同时配备骑兵、炮兵、工兵、战车、汽车三百辆、飞机六百架,为中日开战使用兵力之最。
军事委员会要求制定作战方案,薛岳片面认为日军还会像前三次打长沙那样,从岳阳正面进攻,依然决定采用“天炉战法”。
参谋长赵子立提出不同观点,认为此次须谨慎决策,注意敌军变化,准备不同备案。
薛岳坚持长沙守军吸引日军主力,我军主力控制两翼,用外围进行反包围,最后里应外合,消灭日军于长沙郊外;在湘江东西两岸诸水系地带布置,最后在渌水、涟水北岸地区与日军决战。
1944年5月27日战斗打响,日军在一百多公里宽的战线,分东、西、中三路齐头并进攻击,后面还备有二线兵团,多面穿插。一时间汨罗江以北到处是日军,我原计划的外围部队反被包围,薛岳的部署顿时被全盘打乱。薛岳在岳麓山把指挥所留给了参谋长,对赵子立做了交代,自己只身去了耒阳。赵子立临危受命,临阵沉着应变,组织部队拼死抵抗。东路日军与我守军激战,占领平江,兵临浏阳城下。
西路日军强渡洞庭湖,向沅江南迂回攻击;日主力中路军,集中四个师团强渡新墙河,突破我军阵地,直抵汨罗江北岸;东西中三个方向,九战区部队各自拼死阻击,战斗异常激烈。
长沙守军第4军军长张德能,因薛岳缺位,拥兵自重,按照自己的意图部署部队,且张又和炮兵指挥官王若卿矛盾不和、不相协调,由于守湘潭的三个师的撤退,长沙很快被日军包围,岳麓山主峰危在旦夕。长沙守军主阵和岳麓山炮兵阵地,均遭敌加农炮和日机轰炸,一片火海。
张德能始感自己调配不当,临阵转移兵力,匆匆下达命令,师长、副师长率先渡江,致使部分守军误为开始撤退,部队一片混乱。日军最终进入长沙,攻上岳麓山峰。
参谋长赵子立和炮兵指挥官一直坚守在岳麓山指挥所,直到日军突击队将指挥所包围之际,才迫不得已冒死突围。赵子立临危受命,部署部队组织抵抗,虽不敌东西中三路优势日军,但给予他们重大打击,共毙伤日军两万余人。
张德能在“长衡会战”中,不听从参谋长指挥,擅自行动、临阵退却、对丢失长沙有重大责任,蒋介石把张德能军法处置。
日军突破长沙防线开始转向衡阳。
方先觉第10军一万七千人坚守衡阳,顽强抗击日第11军五个师团达四十七天。日本战史记载:中日八年作战中唯一苦难而值得纪念的攻城之战。
“长衡会战”开创了抗战中“一个城市争夺次数最多、一个城市坚守时间最长”两项战史。
战后中日双方战报统计,均伤亡六万余人,可见战争之惨烈!
“长衡会战”给日军以致命打击,大量歼灭其有生力量,有力支援了二次世界大战欧洲战场,也敲响了日本帝国主义的丧钟……
抗日战争胜利后,赵子立担任第十九兵团副司令官兼第127军军长、第五绥靖区副司令官、第四兵团司令官、国民政府河南省主席。
解放战争时期赵子立率部起义。
赵子立深知作战官佐的重要性,早在1932年就担任军事训练班主任,又因曾担任陆军大学中将兵学员教官,兼乙级将官班主任,后被刘伯承调往南京军事学院,担任军职以上将领、高级系第一组战术教学工作。
李德生、杨成武、杨得志将军等都听过他的课。其教学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很有特点,深受刘伯承元帅和听课将领的好评。赵子立治学严谨,工作兢兢业业,刘伯承称赞其治学精神为“三更灯火五更鸡”。一生可谓之将军教官。
赵子立作为一名高级军事将领,有出色表现。在抗日战争中,屡立战功,先后荣膺云麾勋章、宝鼎勋章、忠勤勋章、胜利勋章,为中华民族抵御外辱做出重要贡献。
解放后赵先后任全国政协专员、全国政协常委,民革中央常委、民革中央监察委员、北京黄埔同学会副会长、全国黄埔同学会副会长。
1992年2月1日病逝于北京,享年八十四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