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生态学—系统篇

金融生态学—系统篇

叶宇原叶尚霖

(上海国有资产经营有限公司，上海200030；上海金融学院，上海200135)

近来，A股市场的暴风骤雨将“金融”二字推上了风口浪尖。环顾国内金融生态，资金洪流脱实向虚，实体经济集体失血，影子银行风起云涌，中小企业融资无解，证券市场大起大落，房产市场火爆难抑，伞形信托目不暇接，杠杆融资魅影叠现，无一不是“金融”惹的祸。我们不禁要问，“金融”怎么了？ 金融是人文和科技并存、规模庞大而复杂的人机系统，既是社会系统，也是工程系统，加起来就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宏观上须多用人文科学的理论和方法，微观上应结合理工学科的理论和方法。金融生态学就是以宏观战略眼光和全局思维，结合微观系统学理论和工程学方法，在现有财政金融学的基础上，借鉴水利工程学、气象工程学、环境生态工程学、生物工程学等系统工程的理论和方法，将金融系统作为一个整体的生态系统来研究和运作，将目前金融市场“金融互联网+防火墙”的简单低效模式，整合为一个统一的有机体，升级为一个有益无害、益多害少、为人类社会可控的生态系统。真正实现“金融洪流浩浩荡荡，顺之既畅，逆者亦昌”。人民银行极富中国特色的“蓄水池”理论、“打点滴”理论，正是生态系统工程在金融领域的应用典范。

因此，我们目前面临的金融问题，从根本上看，就是金融系统问题和生态问题，其解决方法，应着重以下几个系统性、生态性方面。

一、强化金融控制力

最近，经济新常态复杂动荡，党中央及时提出“保持战略定力”。定力来自控制力，没有战略控制力，就没有战略定力。为强化国家在金融领域的战略控制力，可以以委员会形式，建立全国性金融系统监测管理机构，下设全国性金融市场监测管理中心(中心可采取法人形式，由各金融市场出资设立，体现市场化和三公原则)，作为全国金融系统和金融市场监测管理的神经中枢和司令部，负责全国金融系统尤其金融市场的建设、优化、协调、维护、监测、管理、调控，打造覆盖全金融领域、不留死角的监控网络，全面实现国家在金融领域的战略控制，彻底铲除违法金融、暗箱金融的生存空间。

二、完善金融蓄水池

1、完善要素市场，打造国家金融互联网，建设金融高速公路

水患洪涝大多起因淤塞不通，治水首要任务便是疏通。首先应建立各大金融要素市场之间的互联互通，建立联通存款、贷款、股票、债券、期货、外汇、保险、信托、股权等所有要素市场的官方通道，彻底打通各个金融市场之间的业务管道，打造全国金融互联网，建设金融高速公路，一举封闭“影子银行”、“伞形信托”、“杠杆配资”等非法规许可暗箱金融的运作空间。目前暂缺的保险市场、信托市场应加紧设立，刚起步的存款市场、贷款市场、股权市场应加紧扩容。

2、改良市场规模，优化投资者结构，强化国家金融实力

重中之重是优化改良现有股市、债市、期市、汇市的规模结构。全球历次金融危机，最终大多由国家兜底，即便国家来兜，往往也兜不住。因此，金融市场的投资者多元化极可能是个伪命题，国家是金融游戏的最终责任人，责权匹配，国家掌控金融权力势所必然。所以，优化投资者结构一是要壮大金融国家队。首先应放开国有企业进入股市、债市、期市、汇市的限制，同时加速国有资产各类方式的证券化，将目前囤积在银行系统低效运转、暗箱操作的大量国有资产转移到公开市场公开、高效运作，能收到提高国资效益、遏制国资流失、弥补经济短板三重功效。其次是与市场规模的扩大同步扩大国家正规军的实力，加快建立各个要素市场的“证金公司”，维持规模不断扩大的金融市场中国家资本的比重，保持国家资本对金融的绝对控制力，有利于在金融普市化、国际化的进程中在战略和战术二个层面保持控制力，在金融领域强化国家资本之路。二是拆分招降非正规军。非正规军往往是引起金融风险的源头，是金融炸弹的引信。对规模超出国家容忍度的金融非正规军，先行掣肘，再而拆分，三而纳降。三是收编散兵游勇，通过提高正规军的专业能力和服务水平，将散户尽可能纳作正规军的客户，提高各金融市场机构投资者的业务比重。

3、调控杠杆，以杠杆分层和杠杆转移实现资金分流和债务流动，优化资金结构

金融风险的业务源头往往是杠杆，杠杆是金融领域的双刃剑，是我们的金融武器。临阵对敌，要的是控剑，控制一把锋利的武器，而不是换一把伤不了己也杀不了敌的钝剑，更不是弃剑徒手肉搏。杠杆运用水平的高低是金融效率高低、从而是经济活力高低的体现之一。从中央银行源头来的资金总量的运用效率，即体现在金融业的不同行业不同市场间的杠杆运用分布上，如银行业的杠杆，证券业的杠杆，房地产业的杠杆等等。近年来人民银行屡次放水都放不活中小企业，屡次抽水都抽不干房地产市场，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没有规划全行业的杠杆分布，没有实行全行业的杠杆控制。

控制杠杆，方法是以全行业的杠杆分层分布实行全行业的杠杆调控(杠杆转移和杠杆流动)，这是资金来源部门调控资金流的极重要手段。首先，实行全国金融领域全行业全方位的杠杆分布，好比供水公司按各类用水用途规定不同的用水价格。以法规形式，根据不同资金的风险偏好，将资金分层、分流至不同金融市场。如股票市场运行5倍以下杠杆的资金，其中可再细分为50万以内的资金不得用杠杆，100万以内的资金杠杆1-2倍，500万以内的资金杠杆2-3倍，1000万以内的资金杠杆3-5倍，期货市场运行5-10倍杠杆等。其次，在单一行业实施杠杆双向调节而不须单方向去杠杆，在全金融系统调控杠杆分布，以杠杆转移实现资金分流和债务流动，优化资金结构和债务结构，形成宏观货币政策“适时”和“微调”的重要抓手，形成资金流全网络合峰错峰机制的重要组成。

三、完善河道水闸

全社会的资金总量为需求，各个金融市场的投资标的为供给，资金始终在不同的供给之间流动逐利，流动的动力为各市场投资标的的收益率，流动的管道为各金融机构之间的互通互联(金融互联网)，流动不畅使资金效率低下，经济不活，流动过速则资金堰塞拥堵，市场爆仓。

对各个金融市场之间的业务管道(国内叫“通道”，主要通道有九个，恰为“九龙治水”)的管控，欧美经历了联通—隔断多次反复的经验教训，目前实践较为成功的办法还是阀门控制，即在各市场间建立若干检测点控制点，随时检测随时调控。

1、人民银行端口

央行端口是全国资金管道总端口之一，近来央行调控虽越来越频繁地“适时”和“微调”，效果仍不尽人意，尤其在调结构方面难收显效，甚至在数次的“央行负责牛”后仍然发生了股灾，反映其指标体系有中观弱化、双向匹配、传导不畅、杠杆缺位四方面不足。因此，一是补充强化中观类指标。一国经济的结构性领域基本属于中观层面，调结构者首调中观，只调宏观、微观二头，永远解不开中间这个“结”，何况还不止一个“结”，而是很多纠缠互联的“结网”。只有中观指标才能有效驱动资金在中观层面流动，包括实体经济与虚拟经济之间的流动，第一、二、三产业之间的流动，东、中、西部之间的流动，不同类别中观杠杆之间的流动等，才能有效解决中国经济领域最大的结构性老大难问题。二是加强监测类“正向指标”与调控类“负向指标”的双向匹配，以强化调控的针对性，实施定点打击，靶向治疗。三是完善和细化指标体系覆盖面，强化和时效化宏观与中观、微观之间的传导机制，提高调控的带宽和网速。四是增加调杠杆以调结构、以杠杆转移实现资金分流和债务流动的功能。总之，人民银行可以借建立全国性金融市场监测管理体系之机，对调控指标体系进行全方位优化甚至重构，以适应当前混业经营混业监管到全业经营全业监管的国际潮流和国内现实。

2、外汇端口

外汇端口是全国资金管道总端口之二，由于与系统外(境外)相通，在央行对系统内资金流能实施完全控制之前，该端口不宜开放，即非但资本项下人民币不宜放开，贸易项下开放步伐也宜暂缓。应首先调控好国内系统，做到万无一失，再开放如上海自贸区等作封闭式“金融城”试验，成为外资进入国内系统的地域缓冲池，开放债券、保险、股权等低风险市场为热钱进入的业务缓冲池，并首先以杠杆转移类业务作为试点，在缓冲池二端各设一个控制阀门，双向调控，增加保险系数，同时强化法规、监控等层面的防洪抗洪预案和措施，确保兵来将挡，水来土囤。

3、商业银行端口

商业银行端口是全金融调控系统的结点，其控制点除资金收益率(利率)，资金供需(存准率，存贷比)，风险资产(不良资产率)等常规指标外，尤其要补充完善三类指标：一是接口类业务(目前叫通道业务)指标，即商业银行从事的非商业银行业务(如理财，伞形信托，杠杆融资)，包括商业银行集团下属的非商业银行法人的所有业务，相当于在商业银行和非商业银行之间仍然加设防火墙，实施“机构混业，业务分业”，此举能将“影子银行”、“影子杠杆”彻底阳光化。二是支付汇款类业务，此类业务是全系统资金流的基础业务和基础数据，必须完全纳入监控。在能确保这些基础数据的利用符合公平公开公正之前，向商业银行以外的机构放开此类业务似乎弊大于利。三是杠杆转移类指标。

4、证券端口

证券端口向为“九龙治水”中最折腾、最多变、最危险的一条龙，是地地道道的证券暴龙，调控此暴龙必须要有超常规的理念和手段。

金融是实体经济虚拟应用，证券暴龙之所以狂暴，根源在证券市场实体虚化的程度极高，导致虚实变幻极快极复杂，认清此本质，调控之道就非常明晰：用虚虚实实对付实实虚虚。 “虚”的一面，证券市场的交易标的是“预期”而非“现实”，调控目标亦应为“预期”而绝非“现实”，应将“调过去”转为“调未来”，且加强不同层次的调控目标与不同层次的调控手段的一一对应，比如全市场性的宏观调控目标对应月线以上的调控手段等等。全球调预期的顶尖高手非美联储莫属，长年来道琼斯和纳斯达克指数的平均波动幅度证明了美联储调预期的高超手段。

“实”的一面，调控者若想调控有效，必做全体市场的对手盘。交易大师和入门菜鸟的差别往往就在交易时间上慢了半拍。所以采用左侧交易式顺流调控，方能因势利导，顺水推舟。若采用右侧交易式逆流调控，轻则逆水行船，事倍功半，重则顶风作浪，水漫金山。用左侧交易法调预期，将“事后调”转为“事先调”，是制服证券暴龙暴涨暴跌的利器法宝。

调控指标方面，应将指标体系全面“预测化”，即如交易软件中的“沙盘推演”功能，未雨绸缪。具体可借用银行系统的风控理论方法和指标体系，包括调节市场收益率(以期指升贴水，在月线级别，做市场主力的对手盘，如沪深300在2014年8月至2015年5月底做空，6月开始做多)，调节供需：存量指标为资金市值比，风险资产率，资本率，增量指标为新开户新股比(来源为开户、保证金、杠杆融资等，应用为股市市值，增量为IPO新股发行、定向增发等)，控制风险资产等。

5、债券端口

债券端口为“九龙治水”中最有力、最有效、最安全的一条龙，对比美国、西欧、甚至“老赖”希腊对债券运用的炉火纯青，国人的债券理念颇为落后，以致债券市场颇为初级，与人民币资产的规模、利用度、影响力极不相称，作用远远没有发挥。首先，可先开放银行间债券市场至所有国内发行人(尤其是中小企业)和所有国内投资者(尤其是银行理财客户)，满规模后再开放至外资，作为上述第2条中外资热钱进入国内系统的缓冲池。其次，可作为国家外汇储备和社保基金的基础运用平台，与全市场平抑基金和大型国有企业、保险公司、基金公司等“二级国家队”遥相呼应，相辅相成，在全系统合峰错峰调控中形成债券领域国家资本的强大运作功能(如可成为国家基建投资、地方政府债务、银行房地产贷款的强大蓄水池)，尤其可作为调杠杆的强大对手盘。

6、保险端口

一是商保端口社会化，彻底放开企业的商业保险，引导“社会保险”向“商业保险”转移，以“商业保险”补充、接续“社会保险”。二是社保端口商业化，逐步实施社保基金全球招标委托经营、股权多元化、混合所有制化、直至资产证券化和上市，或者开放部分地方社保基金至境外资本市场上市，以彻底改变社保基金的经营模式，改变目前社保基金效益低下甚至亏损严重的局面。三是目前全保险行业杠杆严重不足，其资金量远高于全系统资金风险，应大力增加杠杆功能，纳入全金融行业杠杆调控系统，为全系统资金流错峰机制作出应有贡献。

7、大宗商品端口

商品端口的资金是贸易资金的延伸，其B to B狂风巨浪的市场特性使其具有独来独往、稳定性强、风险承受力高的特性，高杠杆和强大自我疗伤能力并存。他们是“潜龙大鳄”，一般不会流向浅海小河，不削于在证券、债券等其他市场掀风作浪，只要法规完善、监管到位，这个端口反而是最为安全、最少让人操心的。

8、金融期货端口

金融期货端口，因其原理设计与证券市场的天然联系，必然是证券市场的最大对手盘。所以，金融期货端口必须与证券端口合并管理，合并调控。基本上可以在战略上将二个端口当做一个端口，在战术上的法规层面和操作层面再将二者分开，互为对手盘进行立法和运作。此后监管者基本上就可以做“赌场老板”而“坐山观虎斗”了，监管调控就简化成拳击比赛的裁判员，只需维持比赛热度，维护赛场纪律，绝不需要亲自下场挥拳，更不至于搞到暂停部分业务项目，撤销部分场地设备，甚至动用保安力量的地步。

9、房地产端口

首先，房地产资产因其规模庞大，无论在国家、企业、家庭资产负债表上都占据重大比例，其作为重要抵押品的功能使其赋有资金甚至现金的功能，所以房地产的实质就是金融。我国多年来对房地产行业的调控收效甚微，原因之一就是未意识到房地产行业的金融功能的重要意义，未采取有效的可操作模式。应将房地产的监控尤其是调控归入金融行业，将房地产资产归化为资金，比照资金流模式加以检测和调控。

其次，借鉴美国金融危机后房地产调控方面从理念、战略到操作层面的一系列重大成果，对房地产行业实行杠杆调控，以MBS形式向债券、社保基金、保险、国有企业、基金公司、股权领域、外汇领域转移杠杆，分流债务，形成房地产市场和金融市场双促进、双繁荣，啤酒和泡沫共同增长的良性循环，大幅度延长房地产行业的景气周期。

四、完善调控机制(合峰错峰机制)

1、调控目的

调控目的应深化而全面，应覆盖从国民经济基础目标到微观效益体的全链条和全网络。至少在战略层面，应包括增加效益和防范风险二方面。

2、调控策略

目前我国应该也可以做到欧美现有的顶级层次：以顺周期合峰调节和逆周期错峰调节进行行业周期调控，延长景气期，缩短衰退期，加速周期循环，加快经济进化。使我国尽快完成后工业化时代，尽早进入科技化时代。

3、检测

各金融行业端口部门即时生成本行业以资产负债表为龙头的指标体系，汇总至全国检测调度中心合并成全金融行业指标系统。

4、模拟、测试、预案、预报

用金融工程方法，建立量化模型，随时检测，快速分析判断，定期模拟、测试系统压力和反馈状态，并根据测试结果及时制定和修改调控预案。在检测显示超出边界时，及时运行压力测试和调控模拟，及时进行灾难式预报预警，以备随时能推出实施正式而有效的调控方案。

5、调度

根据量化模型的输出端信号，从最底层的窗口指导，到最高层的国家层面的全市场平抑基金，充分利用多层次、全方位的调度手段，跨市场顺周期增强或逆周期平滑收益率、调节供需、调控杠杆、控制风险资产等，在各个市场之间随时开闸引流，随时关闸防火，随时调节流量峰谷，此即顺之既畅，逆之亦昌。

6、逐步形成覆盖全金融领域的国家资本运作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