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套装上的瑕疵

郭金龙

在这个世界上，对服装不感兴趣的女孩儿也许不多，可你就是对服装不感兴趣的人。倒不是你心里不喜欢新潮好看的服装，而是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让你心存芥蒂。

因为工作实在太忙，你记不得有多长时间没有上街了。好像今天出来逛街，是对你的多日工作忙乱之后的一种补偿，也可以说是对你心灵上的一种安慰。你灰头土脸地走在这个城市的大街上，虽然人长相漂亮，可你的衣着和街上花花绿绿的姑娘们相比，不知要落后多少。你当然知道自己的情形，不时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再抬头看见五彩缤纷的商厦、橱窗，恍惚间似有一种隔世之感。你现在感觉到，人是不能离开这个社会的，哪怕是半步你都有可能被生活边缘化。

你尽量放慢自己的脚步，留心眼前发生的让你感兴趣的和不感兴趣的事情，却无意之中走进一家服装专卖店。你四处张望，记忆里搜寻到不知是什么时候你来过这家服装店，这里有你感到熟悉的东西。你犹豫了一下，眼睛里一片茫然，像走进了一座迷宫，或者做了一个梦，很快又得到恢复，眼睛盯在店里某一处，说不上是熟悉或者陌生的地方，心里说就是这家店，但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物是人非，十年会改变很多事情，那个服务员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原来的那个或许跟妈妈一样已经年老体弱，她把店也早就交给了她的女儿，或者侄女、外甥女之类的亲戚经营。你突然有了一种想找回十年前在这里丢掉的东西感觉，究竟丢掉了什么，你现在也说不清楚，但你已经在心里发过誓言，找回你丢掉的东西。你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干了。

你仰起头，浏览店里琳琅满目的服装，说实在的你是很挑剔的，从面料到做工，你都能从专业的水准，来判断服装的质量。什么中式服装、西式服装、刺绣服装、呢绒服装、丝绸服装、棉布服装、毛皮服装、针织服装、羽绒服装等。如果不是你心里那点儿如来以久的成见，你也许在读大学的时候，会考虑学习服装设计专业。天可怜见，你却在这家不起眼儿的服装店里，竟然鬼使神差看好了一件套装。挂在墙上的，通常有两种可能，一是金贵和稀缺的服装，因为金贵，要是放在了上面，怕进来挑衣服的客人随便触摸了，弄脏了什么的;二是已经是不好卖的或是没人买的服装，即使没有到下架的时候，终归是没人在意的服装。现在你宁愿相信这件套装是最好的东西，是属于第一种类型的服装。你先是环顾了一下服装店，怕引起店主或者服务员的注意，然后用手指着墙上挂着你看好的那套衣服说：“卖服装的，这套衣服哪产的？”

给人家叫卖服装的，你说不清是为了什么，这或许是你对这个行业的一种偏见，但你还是这样叫她。那时，你家里生活比较困难。平时是没有机会添置新衣服的，只是快要过年的时候，妈妈也许是到商店买些布料回来自己做，或者干脆到服装店买成品衣服给你穿，尽管你很在乎衣服的面料和样式是否时尚，但新衣服总比旧衣服好看。那天，妈妈感觉到累了，不想买布自己做衣服，领着你想买件合身的衣服过年穿。在街上走了大半天，你跟在妈妈身后一直喊累，最后走进这家店里试了一件，总算碰到了比较合适的，当妈妈掏钱说买下时，服务员说了衣服的价钱，妈妈捧着手里的钱递到服务员面前几乎是乞求着说：“这钱不够，你看？”快要过年了，总该给孩子穿件新衣服。那时，妈妈期待一种奇迹的发生。

服务员的脸像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瞪着眼睛在柜台上抖落你们挑出来的那件衣服说：“钱不够也敢出来买衣服，看把这衣服都弄脏了，你赔得起吗？”

妈妈眼里含着泪转身牵着你的手往外就走了，你在迈出店门前回头狠狠地瞪了服务员一眼，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流了出来。或许这一回头，这一瞪眼之间，使你记住了这家店面让人不易觉察却终身不忘的某种特征。那次的打击让你刻骨铭心，是你一辈子都别想忘掉的心痛。你在毕业之后选择职业的时候，你的同学单纯而又美丽的杨柳曾经邀请你合伙做服装生意，结果你毅然绝然地拒绝了她的请求。老实说你从心里讨厌这个给过你心灵伤害的职业，也可以说你瞧不上这个行业的从事人员，于是你便给这个大多数人都叫服务员的职业叫卖服装的。其实，服务员是那个时期对服务行业从业人员的一种统称，留下的那个时期的历史痕迹太重，之所以流传下来，是因为到现在为止还找不出比它更准确的称呼来取而代之。也不管是经营多大的生意，挣了多少钱，这个行业或多或少地体现着服务的性质。但你叫卖服装的要比服务员这一称呼贴切了一些，只是你心里有自己对这个称呼的理解。在别人的心里，你的叫法或许会让人觉得是对从事这个职业的人的一种轻漫，至少，那个在你对面的卖服装的，心里就已经感到不怎么舒服，可服务员肯定是为了服装的销售，开始就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什么是上帝？说白了是为了多赚一些，钱是不咬手的，至于别人叫她什么在她现在看来并不重要。也就是你潜在的思想意识，一个心眼儿的认为经营服装是社会上相对低贱的职业。你因此费了一番周折，进了国企。

就在此时，服务员转过她漂亮的小脸儿，与你近距离面对面，笑盈盈地和你说：“我姐，您真有眼力，这是新版的，我们独家经营，黄色，高贵典雅，今年夏天一定是流行色。”她没有直接回答你的问话，显然是所问非所答，却是采用了一种迂回的战术，勾心的战术，如果不是见过世面的人，立马就会钻进她早就设计好了的圈套里面。

服务员的那声我姐嗲的可以，是在讨顾客的欢心，你尽管听着心里不怎么舒服，可你挑不出人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如果不是你心里早就讨厌这家服装店，你倒是觉得你要是不买东西出门走人，会在你心里产生愧疚感。

你问：“这套多少钱卖？”

那服务员上下打量着你，可能怀疑你一身土里土气的人是否真是来店里买衣服，还是随便到店里来逛一逛，瞧个西洋景，眼神里好像在询问你兜里到底能有多少钱，极至看清你白净的脸儿，气质高雅的神态，断定眼前她叫姐的人不是一般的家庭妇女，而是有一定层次的知性女人，心里也许是在求证就因为穿着这身衣服，人家才进这个店里来买衣服的吗？服务员当然就不再犹豫。如果说开始的时候服务员和你讨论那套衣服，她只是一种职业性的敏感，简单的搭讪，也是在出售服装之前的心里试探，还没拿这事儿当真，那么现在就该是进行到实质性的阶段。服务员回答说：“姐，咱不差钱，您看这面料？南韩的;您看这做工，这颜色？这衣服简直跟姐的相貌、身量太相衬了，这衣服就是给姐准备的;三千二，贵是贵了点儿;你看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人们都说，便宜没好货，啥货啥价钱，要不，我摘下来您瞧瞧，试试看到底合不合身？”

不容分说，服务员已经拿过钩杆，把套装从墙壁上一排排色彩纷呈，却又井然有序的衣服样品中间熟练地摘下来，没急着递到你手上，而是装成极喜欢的样子，拿在手上摩挲着细腻的面料好一阵子，仿佛她不是在摸一件普通的衣物，而是在亲昵一个特别招人喜爱马上就要离别远行的孩子，然后才恋恋不舍地递给你。

你让服务员的热情弄得很不好意思，开始忘记十年前那段不愉快的往事，就是你不想卖这套衣服，你也想试试之后找到充分的理由推辞。你把衣服接在手中，像打开一幅尘封已久的珍宝一样，差不多把衣服的前脸全部展现在你眼前，几乎是同时，你发现这套衣服的袖子与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小块淡淡的圆点，如果不仔细看，你根本就看不出来。出现瑕疵的部位就在人身体的胳脥窝的部位，衣服要是穿在身上，很难发现还有瑕疵。显然这套服装在设计和制作过程中，想特意隐藏了这个瑕疵来着，但还是让你这个有着火眼金睛的丫头发现了，一针见血。你急忙用手抓过衣服瑕疵的地方，再用手指顶着那一点瑕疵，递到你叫卖服装的那个人眼前，准备与那个人理论。也就在这个时候，你手上提着的价值不菲的手提包里恼人的手机开始叫了起来：“主人，来电话了。”你迟疑了一下，一只手拿着套装，一只手已经慌里慌张的去包里掏手机，显然掏手机的速度稍显慢了一点点。等你掏出手机，第一轮的铃声召唤，已经偃旗息鼓，如果打电话的人真有急事儿，大概已经酝酿第二轮铃声攻势。果不其然，铃声没间隔多长时间，就又在你的手上闹腾起来。

“主人，那人又来电话了！”服务员四处寻找声音的出处，神情茫然，脸上流露出少见多怪的好奇感，和你突然找出衣服的瑕疵让她看，她脸上还没有完全消失的尴尬神情。也说明她对服装上瑕疵的存在早已心知肚明，只是顾客要是发现不了，她就会蒙混过关，更不会主动告诉顾客，那是一套不合格的残次品。等到你从包里掏出手机，服务员才说：“妈呀，咋还有人说话的铃声，把我吓一跳，我还寻思谁藏在店里了呢？”她脸上的表情，是在遮掩着她心里的愧疚和慌乱。

你没有为服务员的少见多怪所动，科技的发展速度已经超出了人们的想象，生活的变化就是一些聪明的职业女性有时也很难与之相适应，更不用说这位文化程度并不一定很高的服务员了。你很从容地按键接听电话，电话里说：“是晴晴姐吗，哎呀我的天，你是想逆天呢，还是想坑爹，总经理给你打电话，你都敢不接？”

你在接听电话的那一瞬间，已经看到了显示有两个未接的电话，如果不是给你打电话的人提醒你，你还真不知道，那两个未接的电话是总经理打过来的。你听得出，打电话的是你的同事阳阳，你心知肚明，却要问阳阳：“总经理电话里说有什么急事了吗？”这也许就是当领导的态度，你不能把诉求的主动权轻易的让给自己的属下。

阳阳说：“总经理在电话里说，他打电话给你，你没接，就打到了我这里来了，说有人投诉，开始我挺纳闷的，后来想到咱最近接的一批V网小号，星期五才最后定下来的？”

你还是问：“投诉咱小号没给上，还是……？”

“不是没给上，是有人投诉咱把小号上错了，人家不知情就给人家上了小号。”

你按下手机键盘，你不能跟下属说太多的话，况且你心乱如麻，也不想说话。你一向工作认真，但这种事情很容易发生，也很好处理。然而，总经理知道了这件事情，问题就不好办了，你有方法平息投诉，却没办法消除影响。简单的说你是给公司做事，更近一层意思是说你在为总经理承担责任。问题捅到了上面，就不光是负责任那么简单，你能想到这次你会失去领导对你的信任，你能想到自己坐到大客户经理的位置不容易，吃苦受累不说，端茶倒水，还要加上赔着笑脸送礼上门。

你把手机心不在焉的放回包里。到了现在你已经把想找回面子的事情给忘到了脑后了，不是你不想找，而是时间不给你机会。你转身往门外奔去，发现手里还拿着人家的套装，再转回身紧走两步，忙不迭将套装甩在专卖店的柜台上，迈开步子再往门外奔去，连跟她争论服装瑕疵的问题，已经是显得多余的事情。服务员愣了一会儿，她突然产生了错觉，意识到是你没看出服装的瑕疵，而是自己凭白无故的紧张了一次。觉得自己忙了老半天，得来的是半途而废的结果，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哎，你要不要了？”其实，这肯定是一句废话，人家都走了，你还问人家要不要。而服务员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只不过是借这句话发泄她对顾客的责备和不满。

看看你已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无意那件你真正喜欢的套装，服务员嘴里嘟囔说：“打眼瞅挺像回事的，原来也是个穷光蛋，买不起就别照相馆的药水，跑这泡人儿来了。”

十年时间，什么都在改变。但在这里和十年前几乎是惊人的相似，你想找回的面子没找回来，却再次丢了面子。你听得真切，人却离开了店门口，可你还是停下了脚步，想回到那个卖服装的面前，告诉她服装的瑕疵，不是你不想买。你回头往店里望了望，只看见你的视角范围里立在店里面的衣服架子上挂着的色彩和样式各异的衣服，却看不见那个近乎刻薄而刁钻古怪的服务员，这让你因为那个服务员口无遮拦的话而怒气冲冲的情绪又缓和了下来，电话里说过的事情你必须急着处理，现在你无心和这个文化水平不高、素质也不高的服务员做无聊的计较。心里还想到，如果不是自己真有事情，这次不会轻易的饶过这家服装店。刚好有辆出租车开到你的脚边停下，你打开车门坐好，告诉司机方向，便直奔单位而来。使你原本想轻松愉快的心情再度紧张起来，生活上的事情始终让你始料不及。

你推开办公楼的大门，脚步发出噔噔声音上楼，连收发室的大爷跟你说话也顾不上回答。如果是平时上班的时候，你的这种样子有伤大雅，慌里慌张，急三火四，一个姑娘家像个什么，不管怎么说吧，你还是个中层干部。但现在你顾不了这么多，你要解决事情。你稀里哗啦地打开门锁，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遍了办公桌里的能够存放登记表的地方，那张你要找的至关重要的表格却踪迹不见。你叫停了手忙脚乱的无效之举，尽量回忆这几天能够存放那张表格的地方，但还是没有一点儿唤醒的记忆。你顾不了满身满手的灰尘，极不情愿的给阳阳打了电话，心里说这小东西要是明白事理，早就来单位帮你完成这件事情。可你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总是长不大似的，没有一点责任感，你认为你根本指望不上阳阳。就在电话接通之前的嘟嘟声中，你仔细想想，你又觉得你比阳阳大不了几岁，无奈地摇了几下头，仿佛心里的想法是在责备自己似的。

你不知道阳阳有什么事情，电话拨过去那么长时间没人接听电话，害得你就这样心神不宁、焦躁不安地白等着。你挂断电话没多长时间，阳阳就把电话拨了回来。电话里阳阳确实告诉了你表格存放的地方，号码最后的录入是阳阳完成的，你想起来是在阳阳的办公室里往那张表格上例行公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由于星期五下班时间晚了，阳阳没把表格送过来，所以在阳阳办公的电脑旁边。这时，你们部门的老李上楼来，在办公室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显然是听到你和阳阳电话的对话内容，还没等你放下电话，就去阳阳的办公室了。老李跟阳阳是一个办公室，他有那间办公室的钥匙。老李像你刚进门时一样急三火四地开门，拿上表格一路小跑回到你的办公室，本来老李上楼也是一路小跑，只是你光顾着找表格，给阳阳挂电话，没看见老李着急的样子，现在看见老李的脸上已经流着大滴的汗水，你很是感激，心里升起一般暖意。你抓过表格，发现问题出现在最后那个人的名字上，显然是后填的笔迹，不是电脑打字。你连忙给表格报送的联系人联系，那是一个私人手机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一个机关的办公室主任，他说他姓张。你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张主任寻思了一会说：“是这样，那对不起了，刘经理，你放下电话，我问明情况，再给你回电话好吗？”

你听着对方的说词，心里自然有些怨气，可事情已经出了，你怨人家，人家还是要问明情况，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你没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便放下电话。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耐心等着姓张的主任回话。老李坐在你的对面，想和你说些什么，你无心交谈，他便找不到交谈的机会。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却谁都不看谁。时间长了，就感觉有点儿尴尬。你想让老李回去，光是坐着没什么事情，星期天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居家过日子，谁家都有忙不完的活计。你想说让老李先回去。这时，你的电话响铃了，是那个张主任打来的。他说：“是小李出的毛病，一定是他，那号码是后报上去的，说是他新处的对象，上了小号联系方便，结果小李他们闪电恋爱;你们前天开通V网小号是吧？听人说两个人昨天才分手;一定是女方发现有了小号费用而针对小李发泄怨气，他们把问题看得非常简单。年轻人恋爱成与不成并不重要，不曾想给你们的工作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李已经悄悄地走了。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那个小个子的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的张主任先于你来到总经理的办公室。你本以为有张主任出面调停，事情会好一些，你应该会少承担些责任，至少事情的主要原因不在你们部门，你承担的只是一种因轻率而酿成的过失。但总经理并没给你面子，当着张主任的面就数落你办事不利，胡乱给人加号，好在张主任一副天生的伶牙俐齿，事情才算不了了之。你觉得自己委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趴在桌子上哭了很长时间，有人敲门，你只好把心里的委屈卷了卷，放在心里更深的地方重新存放起来。这件事情的处理结果是你们部门每个人少拿了几百块钱的当月奖金。很长时间，事情的阴影不散，你连自己谈得火热的对象的面都不想见，大龄女孩儿，因此失去了人生一次幸福的机会，爱情再次擦肩而过。你暗中哭过，可毕竟事情发生了，无法挽回。没过几天，你就重新振作精神，觉得这肤浅的爱情在你的人生道路上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经不住考验，既便没有这件事情发生，说不一定今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导致勉强维持的感情一样会走到终点。这样看来还不如早就分手，对你本身是件好事。

一个月时间下来，你们相安无事，阳阳照例是把各单位V网小号在每个月的同一时间拿过来让你签字，你汲取上个月的教训，把表格放在办公桌上说：“这事不能急，放个一两天再说，上次就因为你们工作积极，认可加班也按时服务到位，结果你们挨了无缘无故的冤枉。”

阳阳说：“其实也是，只不过我们每个月都是这天给加小号，拖延下去怕有人催问，我咋说。”

你一时心血来潮，告诉阳阳说：“你就说公司设备有问题，请耐心等待两天。”

阳阳走了，你们部门十几个人也没有加班。同事们聚在一起后都说这个月是咱们部门的轻松月，夸你高明之处就在这里，能看透事情的本质。你苦笑着没有说话，等过了几天，还是那个张主任为了弥补上个月的过失，特意打电话给总经理，说他们机关新来的局长要上小号，他跟公司的部门经理一说，你们宁可等待时间，也要服务到位，为客户着想。那张主任觉得还不够，居然在本市的日报上发了报道表扬你们部门，给足了你面子，也挽回了上个月你们这个部门让人投诉的被动局面。可你看得出总经理没有因此改变对你以及你们部门的看法，只是迫于形势的压力，见到你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你，你没办法计较，也就听之任之。当月的奖金发了下来，老李拿出多得的两百元奖金要请部门同事。你不像往常那样时间紧张，也就跟着凑了一次热闹，吃菜喝酒，同事无所顾忌，手就相互搭在身边同事的肩上，显得很开心。阳阳跟你说：“我姐，工作就应该这样，多和谐呀？”你没说什么，众人的意志，你无法违背，更不想影响同事们此时的兴致。

北方的夏天骤然热情奔放，你在一个星期天里突然看见街上的女孩们穿上了你在那个服装专卖要买没买成的套装，真是今年夏天的流行色。你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那家店面。踏破铁鞋无觅处，千呼万唤始出来。你高兴地迈进门来，还要买那件套装，其实是想告诉那个卖服装的，那套服装是残次品，还没等你跟卖服装的人交谈，下面发生的事情让你已经没有心情去处理服装上的事情，而那个呆呆的站在你眼前的卖服装的，也早就忘了你来过他们店，显然店里生意冷淡，已经让她心灰意懒。连你电话响铃跟上次惊人相似的场面，也没唤醒她的记忆。电话是总经理打来的，说你们部门拖延时间，忘了给副市长上V网小号，副市长的秘书催问到总经理的头上，你一句话没说。现代化的通信工具使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距离越来越近，却使人与人之间人际关系越来越遥远，遥远到你觉得可怕。你从总经理语气中听出了总经理心理微妙变化，是那么让人无法琢磨。然而，事情远比你想象得要糟糕得很，星期一上班，你思前想后，决定递交了辞职报告。总经理当面没有挽留。回到你的办公室，你本能地坐了很长时间，期待总经理会改变他的错误决定，但你期待的结果还是让你无比失望，你只能收拾你自己存放在办公室里的东西，卷起浪费在这里的青春时光，心情沮丧地回家。事后你才知道接任你的是阳阳。

你不仅无官一身轻了，而且无职一身轻。闲着没事的时候，就想到街上走走。那天是无目的的散步，却走到了那个服装专卖店，买下了那个套装，但不是你上次挑选出的残次品，想来卖服装的已经把那套残次品卖给了一个粗心的人。也就是在那个店的门口，你碰见了公司原来的同事老李。老李指手画脚，绘声绘色地跟你说：“那个阳阳是总经理的什么亲戚，你那个位置不让也得让。”

你摆摆手，心里想：就是老李不告诉你那个上错V网小号的人，你也知道，那是他的儿子故意所为。你跟老李说：“这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对我已经不那么重要。”说完你转过身，没打招呼就一个人灰遛遛地走了。其实，实践证明你心地善良，装不住那么多的深仇大恨。

你说事情对你并不重要，可究竟什么对你很重要呢，老李百思不得其解。老李回忆你转身那一刻眼神上的变化，一点晶莹的东西闪了一下，老李心里一颤，可怕的一颤。

你让生活挤压得暂时忘了面子的事情，你觉得人的面子重要，但生活远比面子重要。

在家里闲着没事的时候，你妈不止一次的跟你谈起服装上的事情。开始的时候，你还是倔驴拉硬屎，对你妈的借题发挥不闻不问。不长时间，你的同学杨柳又来找你，显然是你的老娘做了你同学的工作，实际上你已经让现实生活逼得无路可走，就和杨柳一起在街上开了一家服装店，在你买衣服的那家服装专卖店的对面，卖你喜欢别人更喜欢的服装了。你代理了广州一家黑白款的服装，你先期投资不多。不长时间，你的生意看好。看看，你就是这个命，人烦什么就来什么。

这事情恍惚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有一天，你看见阳阳领着那个卖服装的进了你的店。你本不想搭理阳阳，但看见阳阳穿着跟你一样的套装，你突然想到这也许就是你想买却没时间买到的那件套装，你仔细看了看有瑕疵的部位，果然发现是你要买的那件，但你不知道你没买成，怎么到了阳阳的手里。就是这样，你还是不肯和阳阳说话，还是阳阳先开口说来看你。你只好放下架子，和阳阳聊了起来。

阳阳说：“我姐，我知道你嫉恨我，其实我想当那个大客户经理，想要的也是面子，让人瞧得起的面子。可现在你不干了，说白了那个对你不利的环境让你干你干不下去。人都想要面子，但面子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想要面子就要有里子。有了里子，才有面子。”

你放下手里整理的新款服装跟阳阳说：“那你说的里子是指的什么，我还真不明白？”

阳阳没有正面回答你。她指着对面的服装店说：“你知道对面的服装店吧，开了差不多二十多年了，那是我家的，是我妈站不动柜台了，雇我表姐站柜台，现在开不下去了，原因是什么，就是经营理念和能力。